美国媒体新闻的选择性
2000-02-16李希光刘康
李希光 刘 康
江泽民主席最近接受了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60分钟”节目主持人麦克·华莱士的专访,在回答关于新闻自由问题时说:“我们是要有选择性,正如美国同样有选择性。关于中国的新闻,美国的报道是很少的。美国在这方面的技术水平比我们要高得多,美国的媒体在新闻选择方面要求也是很高的。”
根据我们多年来对美国媒体的观察和研究,江泽民主席的论断是极其正确的。在美国媒体新闻中,选择性可以说是无处不在,特别是关于中国问题的报道,更是如此。
美国媒体近期中国报道选择性分析
让我们先系统地观察一下美国媒体近期有关中国的报道。
今年7月20日至9月1日,美国主流媒体《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美联社、CNN等媒体共发表中国报道149篇,其中有关人权问题(西藏、“法轮功”、“六四”等)的报道46篇,有关中美政治和贸易关系的报道36篇,有关中国政治、经济与社会报道25篇,有关台湾的报道22篇,其他(李文和案、香港、自然灾害等)报道20篇。报道频率基本上每种媒体日平均有1-2篇中国报道。从报道的内容可以清楚地看出美国传媒报道中国的基调是什么。
今年夏天,我国主动采取了一系列国际公关活动,主要有江泽民主席接受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的电视访谈,国务院新闻办和文化部在美国举办的大型中国文化活动,中国参加联合国举办的议会以及宗教和政治领袖峰会,等等。针对美国社会从政治高层(尤其是国会)、军界、商界、知识界到劳工阶层、黑人和其他少数民族(以工会和黑人团体为代表)已经形成了把中国看成是美国未来最重要的对手的社会共识,江泽民主席在CBS的访谈中,有理、有节、有效地向美国公众传递了中国对美国友善的信息,同时针锋相对地表明了中国的原则立场。中国的这次公关行动力图让美国社会各阶层,尤其是美国媒体了解到中国的真实情况。
但是,出于新闻的选择性原则,美国主流媒体对于中国官方主办的旨在改善与美国公众关系的公关活动采取了回避和低调的处理方式。正面报道很少,美联社只有一篇。8月30日美联社题为《中国试图改善其在美形象》报道了“中华文化美国行”活动,对该活动中大量丰富的文艺演出和展览,仅一笔带过。而这段时间美国媒体报道的主题依然是“人权”和“中国威胁论”,与之有关者大报特报,反之则轻描淡写或根本不报。比如,《纽约时报》发表加州大学著名反华学者奥维尔·谢尔的评论,攻击这次活动是为“共产党政治宣传”。美国媒体还利用联合国首脑会议和联合国宗教人士的世界千年和平大会活动大肆反华。美联社8月30日的报道题为《联合国大会在抗议声中开场》。报道称“联合国外大约有150名示威者向中国抗议”。随后又用一整段近300字的篇幅详尽报道了这批示威者的反华鼓噪。同样,华莱士则在“60分钟”节目中与江泽民进行访谈时,也把话题集中在“孤身挡坦克”和“天安门前民主女神像”这两个媒体形象上。必须强调指出的是,这两个媒体形象,特别是“孤身挡坦克”已经成为美国大众传媒反华的重要经典形象。华莱士反复追问江泽民主席:“你个人对这个孤身挡坦克者的勇气有何看法?”同时,屏幕上反复出现该形象达二十几秒钟,而把江泽民的部分回答作为画外音播出。
正是由于美国媒体长期以来对中国进行有选择性的片面报道,从而加深了美国民众对中国的误解。美国哈瑞斯民意测验(Harris Poll)最新的民意调查表明:在被调查的18个国家中,美国人视中国为朋友的比例最低:只有3%的人把中国看作是“亲密盟友”,24%的人把中国看作朋友,而把中国看作是敌人的竟高达27%。这一比例比排在第二位的俄罗斯几乎高出一倍,因为只有14%的美国人把俄罗斯看作敌人。
总之,美国媒体近期在中国报道的选择上,总是与中国人权问题密切联系起来,在具体的新闻报道中不断强化这样两个主题:一是中国仍然在不断地侵犯人权;二是中国官方开展的对美公关是政治宣传,是为美国国会通过对华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议案进行游说。具体的报道手段是:1.以大量篇幅和煽情语言报道达赖、地下宗教、“法轮功”和人权分子、民运分子的抗议和“被迫害”;2.把美国媒体十几年来形成的中国“固有形象”如“孤身挡坦克”等一再推出来反复炒作;3.对中国在美国的公关活动很少正面报道,轻描淡写。
就以CBS“60分钟”节目为例。访谈中华莱士的态度粗鲁蛮横、趾高气昂,并在江泽民讲话时反复播放“六四事件”的镜头。在不到20分钟的剪辑(全部访谈达3小时)中,突出的主题是“民主”、“自由”。该节目虽然对江泽民主席个人的开放性、亲和力(如多次播放江说英文、背诵林肯演说的镜头)有所表现,但主题依然是攻击中国的政治和意识形态。江泽民主席在节目中强调美国不应该以其价值观和政治制度来衡量世界,这是对该节目及其背后的意识形态的非常尖锐的批评,有理有节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江泽民的友善、亲近的态度与华莱士的蛮横无礼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在报道中国反腐败斗争时,《洛杉矶时报》8月22日发表记者Henry Chu(亨利·朱)题为《中国向毛时代的整肃大跃退》的报道,导语中竟这样说:“最近几个月来,中国共产党政权发动了一场宣传战,使人回想起中国过去可怕的岁月,那时中国被马克思主义统治,正统的政治观点是对党忠诚的试金石。”
从美国近期关于中国报道的统计分析可以清晰地发现,美国媒体在中国报道的选择性上基本上按照“人权”、“中国威胁论”的主题,来对这段时间的中美关系和中国公关活动进行歪曲、贬低性报道,特别是对中国国家领导人的国际公关活动进行不同程度的攻击和丑化。在报道中国国内事务时,除了在中国经济贸易和法制方面以及自然灾害等事件报道上较为公正客观外,只要涉及人权、“法轮功”、宗教和政治意识形态方面的事件,均采用意识形态色彩非常强烈的攻击性词语来予以报道。
选择性与商业利益之需求
美国媒体之所以要妖魔化中国,首先是因为它们需要用“中国坏蛋”来吸引受众。
冷战结束后,美国新闻界突然失去了一个卖点,公众也随之失去了一个兴奋点。只有塑造出一个新坏蛋才能打动美国的读者和观众。由于苏联已经解体,于是理所当然地把中国当作“坏蛋”的首选。因此,美国新闻界便不遗余力地利用“中国妖魔”和“中国威胁”来强化美国公众意识里的中国共产党人的形象,如盗窃美国核机密、向“无赖国家”出售核武器等新闻,都具有打动美国受众的卖点。
美国媒体是巨大无比的商业机器,它们不再是由某个家族控制,而是由媒体寡头控制。这些媒体巨商,把追求巨额的利润远远地放在追求对社会的贡献之上。报纸上的每条新闻都有一个标价。当《洛杉矶时报》的总编辑和总经理在研究报道时,总经理总是要问:“我们报道这种新闻,在经济上合算吗?”美国媒体总是竭力避免任何可能失去受众、与他们的商业利益发生冲突的新闻报道。
而公众在决定接受什么样的信息时,更是受他们长期以来由学校(学术界)、报纸电视(新闻界)和好莱坞(娱乐界)在他们脑海里形成的历史性知识、事实性知识和观念性知识的影响。而中国经济和政治上的进步与开放,和美国公众几十年来从学校、传媒和好莱坞电影中看到的共产党的“坏蛋”形象简直有天壤之别,因此无法接受中国在共产党领导下会发生如此巨大的进步这样一个现实。如果如实报道中国的现实真相,就会令公众失望和倒胃口,也就会失去受众。冷战思维的一维模式就是:如果一个人是甲,他必须干出甲的事。换句话说,既然中国是共产党领导的国家,它必然是妖魔。在美国媒体看来,中国的改革开放、国企改革、发展私营经济、推广基层民主选举、加强法制建设、新闻言论的逐步放开,那都是共产党的宣传,是给外国人做秀,只有“中国坏蛋”的故事才能刺激广播电视的收视率和报纸的阅读率。
选择性与“政治上的正确性”之需求
在西方,无论是从事新闻报道或学术研究,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政治上的正确性”(political correctness)的要求。根据这种要求,新闻媒体和学术研究的话语、选题都是有禁忌的。比如,共产党国家只能被当成妖魔或撒旦来描绘,不能当成合法政权来描写;共产党国家的媒体不能被当成合法信息源,等等。
美国媒体在西方宗教传统的根深蒂固的影响下,简单地、一成不变地把世界分为两个极端:认同他们文化和价值的,并跟随他们的人或国家,就被视为政治上正确的人间“天使”;而不认同他们价值观的人或国家就被他们视为“撒旦”或“妖魔”。美国媒体把西方宗教界的这种两分法用在今天的大众媒体中,用他们的意识形态作为判定事物的标准,只要被他们看作是政治上不正确的国家,那么这个国家的一切,无论是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甚至体育都应该作为异端加以抨击和妖魔化。
这种价值观支配西方媒体的眼界和胸襟,他们认为,只有坚持美国的价值观,才是代表正义,代表民主自由,政治上才是正确的。他们把中国看成新撒旦,认为应当在人权至高无上的问题上敲打中国。美国《新共和》杂志评论说:“中国的崛起使那些美国华人欣喜若狂……美国华人总是把注意力放在中国市场上。许多人拿到了绿卡,甚至得到了避难,还要回中国去做生意。应该警告那些祖先在中国的美国人,在一个视种族身份等同与道德权威的社会,你或是一个玩家,或者是一块遮羞布。”(彼德·贝纳特:《中国在美国国会的奉承者和合作者》,原载1997年3月10日《新共和》杂志)
“政治上的正确性”要求记者和学者推崇世界主义和人权高于主权,即要求他们放弃基于民族、国家的意识形态,而服从于美国国家安全和跨国公司利益的世界主义意识形态。由于世界主义占据着道德制高点,在这种“政治上的正确性”的压力下,特别是西方传媒和学术机构凭借其雄厚的财力和先进的技术,再加上冷战后人们对西方学术界和思想库的顶礼膜拜,已经意识不到一种全球化大一统的思想控制。
“政治上的正确性”是由美国体制内精英分子确定的。这些精英是全球化政治议程设置者和社会价值的解释者。他们制定了一整套全球化时代的社会与知识的行为准则。媒体不宽容任何政治上不正确的政见,更不允许体制外的人,如乔姆斯基之类的体制外学者进入他们的主流话语体系。包括乔姆斯基在内的一些有独立思想的学者都认为,美国媒体的这种趋势导致了意识形态多元化的消亡,对新闻操纵、曲解和传播工具的控制的危险性增大。
在意识形态全球化时代,主流媒体界和学术界中胸怀坦荡、敢用事实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为了保持在体制内(Establishment)精英集团中的位置,他们必须坚持“政治上的正确性”原则。更何况,在著名大学里当教授的年收入在10万到20万美元之间,有受人尊重的社会特殊地位,写的文章和评论能够在主流媒介上发表,并能得到利益集团的课题资助,何乐而不为呢?
通过“政治上的正确性”来控制人民是一种令人恐惧的现象。乔姆斯基在《制造同意》这本书中写道:“这并不像人们天真想象的那样,好像思想灌输与民主制度是不合拍的。正相反,正像许多思想家观察到的:思想灌输是民主制度的精髓。在一个军事国家里或是一个封建国家里,或者在我们今天称之为极权国家里,人民想什么无所谓,因为你手中有一根大棒子挥舞在人民的头上,你可以用大棒子控制人民。但是,当国家失去了大棒子,当你无法用武力控制人民,当人民的声音可以听到时,你就会面临这个问题。人民会变得那么好奇,那么傲慢,以致他们不愿屈尊于一个文明的统治。因此,你必须控制人民的思想。最通常的办法就是宣传。通过制造同意,创造幻想,使公众对一些事情感兴趣,而对另一些事情表示冷漠。”而“妖魔化中国”可以唤起受众的兴趣,否则就会引起受众的冷淡。
选择性与选票之需求
在美国的各种选举活动中,有野心的政客们和想出名的各类活动家们更是需要搭乘“中国妖魔”故事的大船进入报章杂志的大标题,并企图通过以天使的形象咒骂可恶的“撒旦”来赢得公众的钦佩和选票。
美国的政治家们都非常清楚,在政治竞选中,要让自己的名字频频在传媒上亮相,那是要花很多钱的。但有一个既省钱又便捷的方法,那就是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一条公众愿意看的新闻中。因此,当《纽约时报》首先报道“中国间谍案”后,几乎所有想竞选下一届美国总统的候选人都纷纷对新闻界慷慨陈词,用最具煽情的形容词来谴责中国。媒体变成了那些整天想出风头的政客们的传声筒和扩音器,损害了媒体提供客观、准确和公正报道的公信力。
有人说,美国的外交政策和媒体报道的背后力量是他们的人权观。但事实是,美国传媒跟美国的外交政策一样,从来都不是以人权价值观作为永恒不变的标准,而是另有所图的。1972年,广大的中国人民正在遭受“文革”的苦难,这时尼克松带着一大群记者来到了中国。当时的美国媒体没有一家把中国当成妖魔来描绘。《纽约时报》前总编辑佛兰克描绘当时的情景:“向红色威胁祝酒,在长城上散步,一切都是为了让国内的电视观众品尝一下禁果,为他再次竞选拉选票……电视的新闻报道是那样的赏心悦目。观众后来果真投了他的票。”
我们希望,中美两国媒体在21世纪里,不会再用简单的、夸张的、情绪化的漫画手法去描绘对方。两国媒体只有从僵化的意识形态教条和文化传统的约束下解放出来,双方才会看到对方的真实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