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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扭了

1999-03-30周洁如

章回小说 1999年3期
关键词:医生医院

周洁如

1听到情话后

唐小宛在钟楼医院的门口徘徊。

医院周围驻扎了很多小店,这些店靠医院赚钱,医院又变成了商贸中心,左边是水果店,再左边是鲜花店,然后又是水果店,又是鲜花店,很奇怪地,水果和鲜花夹杂在一起,却散发出了腐臭的气味。

唐小宛从街的这一边走到那一边,又从那一边走回来。

他们的脖子在动,动来动去。小店主们一直坐着,坐了很多年,就会有一种什么都要知道的窥隐癖,他们白天藏在重重叠叠的水果鲜花后面,眼色从空隙处钻出来,锐利地钻透每一个出入医院的行人。关了店门,他们就在晚上出来,躲在人家的窗台下面,撩开窗帘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即使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也用手捂住嘴,吃吃傻笑一通。

唐小宛不得不停留在一家店的门前,再也不动了。附近一对少男少女警惕地瞪着唐小宛,做出很恨唐小宛的样子,然后躲到绿化花坛的后面,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慌乱的少男。怀上了,怀上了怎么办,看来只能做掉了。

慌乱的少女。你犯什么愁呢,好像怀上孩子的不是我,倒变成你了。

你真可耻,说出了这样的话,我是很爱你的,我完全可以不理会,怀上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又不是强奸你。

此时钟楼医院的大厅里正播放着中央六台的电影;

扎着小辫儿的英俊男人说,给你钱,你把它(他?她?)做了哦。

怎么,还赖上我了。

电影影响了少女的情绪,她好像要哭出来了。

好吧,我说过,怀上孩子我们就结婚,生下来。我说过。少男郁闷地摇头,眼睛看着别处。

可现在我们怎么结婚呢?少女突然歇斯底里地发作,我也不要堕胎,堕胎才可耻,可耻极了,我不会那么做的,我要生下来,可我们怎么能结婚呢?

你这个蠢货。

唐小宛站着,身心都疲倦了。手袋里一阵响,唐小宛拿出手提电话,看见了屏幕上很熟悉的李泉的电话号码。电话一直在响,响得没完没了,像李泉的手指,不达目的不罢休。唐小宛看了电话,好一会儿,镇定地把电话摁掉了。

唐小宛继续徘徊。

忽然之间感受到一种快感。心里话:好吧,你们快乐过,现在要你们痛苦了。

2最好结婚后怀孕

唐小宛已经徘徊了有一个上午了。小店主们早就厌烦了看她,看:一个神智不大清爽的女人,歪着脖子,在医院的门口走来走去,走得每个人的眼睛都花了。唐小宛终于停了下来,给末末打了一个电话。

末末,你还好吧。

很好,下个月我就要远嫁阿根廷了。

好吧末末,我不得不说我的真心话,我憎恨阿根廷。

末末在那头笑,女人都是这么自私,我一直在想,我爱这个男人,我没有这个男人会死,我也爱我的女朋友,可没有女朋友我还是能活下去的,于是我选择了跟我爱的男人去阿根廷。

好吧,女人都是这样,可无论如何你也应该陪我去一趟医院,那很重要。

你怀孕了?我知道你最怕怀孕。

当然不是。庸小宛迅速地否认,迟疑了二下,说,即使怀孕,那也是应该的,我已经结婚有三个多月了。

未来也许不再听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翻弄书页的声音;

是我的脖子扭坏了,我不能自如地转头,我歪着脖子打了车,到了医院门口,现在我给你打.电话,我的头不得不一直斜望着天,很多人都在看我,以为我精神障碍。

可是唐小宛,你知道,我下个月就走,我已经没有时间,我在疯狂地收拾,因为我不可能再回来了,永远也不回来丁,我只会在我走的前一天请你吃饭;好吧,又不是怀孕,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可是我一个人根本就进不了医院。一直以来我闻到医院的味道就会眩晕,这和我们止小学时候的……

唐小宛,从小到大我和你最熟悉,是,你是我最要好的女朋友、可我要去阿根廷了。

我知道,可是……

好吧,你再不进去,就会被别人认为你是去堕胎的。

当然不会。唐小宛说,我当然是来看自己的脖子的,只是我的旁边有一个女孩子要堕胎,现在她比我更痛苦,她根本就没有勇气进去。

当然是这样。没有一个女人会因为偷情怀上了孩子而感受到幸福,有的只是耻辱,痛苦,妇产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没有一个人把这些女人看作是人,或者她们只是一只狗?一只猫?所,以,女人最好是在结婚以后怀孕。你在听吗?

唐小宛和她的同学们在年轻医生面前脱得只剩下内衣内裤,没有发育好或者只发育了一点点儿的瘦小身子按照口号做一,些下蹲和双手平举的动作,唐小宛在那个瞬间感觉到了耻辱。唐小宛缩在角落里,含着胸,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身体。唐小宛刚刚从门后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没有胸,只有一根根的肋骨,锋芒毕露着,皮肤惨白,因为害怕和寒冷起满了小疙瘩,丑陋极了。

那是唐小宛第一次看见未末的身体,末末穿着蕾丝小内裤,纯黑的颜色,浑圆的肚脐露在外面,的确很美。

3丈夫的强暴

唐小宛开始担心,结婚以来,第一回,丈夫没有按时回家,也没有任何电话,留言,什么也没有,真的是第一回。唐小宛坐立不安,等着,公司的电话早没有人接了,打他的手提也总是接不通。

唐小宛在担惊受怕中度日如年,心里想着,只要丈夫回来,平安回来,做什么都好,只要他回来。

恍恍惚惚中终于听见门铃响。唐小宛跑出去开门,看到了满面潮红的丈夫。你怎么了?

李泉笑笑,唐小宛吃了一惊,李泉笑得很异样。

唐小宛关上门,满房间都浮游着酒气的恶臭,正要发作,想想,沉住了气。

你不生气吗?李泉故意挑起话端。

和酗酒未醉的酒鬼没什么话可说。唐小宛冷冷地说,

结婚三个月了,你从来没让我满足过,你也尽尽做妻子的责任好吗?李泉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说。

你喝醉了。唐小宛镇静地说,你最好马上去睡觉。

好好。李泉笑着,我去睡觉,去睡觉。

唐小宛转身正要走,李泉忽然站起来,一把捉住唐小宛,往床上扔去。唐小宛只觉得恐惧,恐惧扑面而来。

突如其来吧。李泉说,跨过唐小宛的身体,骑在上面,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双手。

唐小宛挣扎,不是丈夫的对手,丝毫也动弹不了,唐小宛气恼地动着,精疲力尽,眼泪也掉下来了。你没有把我当人,你把我当猪狗一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把我当人了吗?李泉把脸凑近唐小宛,恶狠狠地瞪着唐小宛,一嘴酒气,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好,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唐小宛忍着疼,说。

李泉什么也不说,粗暴地撕她的衣服。

唐小宛只觉得自尊感在消退,有一种被歧视被凌辱的感觉,而这种耻辱却是自己的丈夫给予的。

开灯吗?唐小宛尽力迎合,柔和的声音。

不。李泉说,粗重地喘着气。没有爱抚,什么也没有,像干涩的眼睛里又揉进了粗砺的沙子,充满了无数痛楚。

唐小宛恨得只要上面的这个男人死去,永远也不要再来碰自己的身体了。

他的手又来附和,手却像冰凉的蛇一样,蛇游过的地方也开始发冷。痛就越发痛了,她直觉得那痛是痛到深处的痛,把牙关咬紧了,额头上冒着冷汗。

她一直想把李泉的手扳开,那手却不依不饶地死死扣着她的胸,下了死力气一样扣着。她要窒息了。

4男人的贞操

因为来了月经,就请女朋友吃饭,那是很可耻的。末末严肃地说。

我混乱极了。唐小宛解释,因为我没有怀孕,对于我来说,这是件乐事,所以我请你吃饭。

你为什么痛恨这个男人?末末说,我不明白,你不爱他,为什么和他结婚呢?

我当然爱他,我很爱他,他晚一点回来,我的心都焦虑得怦怦直跳。

末末一笑。你有病,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太爱你,他一定受不了,但男人的耐心也有限度,每个受到伤害的男人都会离开你。真的。你要想想你的问题。

我惟一的问题就是结婚太早了,我从来没有想过结婚会这样,我在结婚的那一天傻了,你了解我的情况,已经是很新潮的年代了。可我们领了结婚证才上床,我作了准备,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可当我看到我的新婚丈夫,他在镇定地脱衣服,他的手像要伤害我的那样伸过来,我却崩溃了,我觉得可怕,我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现在我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如果第一次没有处理好,那么以后都不会处理好了。

你弄得自己像上个世纪的女人。末末说,难道你和李泉不是自由恋爱吗?你们靠别人介绍才结婚?事实是直到结婚之前你们还很正常,像所有的情人那样谈恋爱。我真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所以我没有问题,我很正常。唐小宛说。切开了一块比萨饼,上面的忌司像不洁的粘液,缠绕在叉上,唐小宛丢开刀叉,阴暗地说,你不要笑,有时候我觉得他要杀了我,我晚上都不敢合眼,我怕我一睡着他就会掐死我。

我不是心理医生,但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一种病,你已经迫切地需要到医院里去了。你不要生气,我是你惟一的朋友,所以我不是在骗你,我走了之后,大概没有人再来听你的这么多问题,帮你找一些解决的办法了,那么到最后一定是你会把李泉掐死,我不希望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不去医院,你不是我,所以你不明白,李泉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杀气,他站在那里看着我,我就看见他的周身杀气腾腾,那种气雾是暗紫色的,我只能萎缩在角落里发抖。当他的手指伸过来的时候,那种气焰触碰到了我,我就要情不自禁地尖叫起来了。

你在爱一个要杀你的男人?

是,我很爱他,可我不要他碰我的身体,我说不出理由,总之,我不要他碰我,一根手指头也不能,可这不说明我不爱他。

末末叹了口气,也许是这样,不全是女人的错,男人们仍然有很多问题。尽管过去了很多年,如果没有法律,什么制约也没有,他们也不再要求女人弄碎自己的骨头了,他们变得文雅,温和,可是他们开始丢下家里漂亮的妻子,出去寻找陌生的丑女人,获取崭新的快感,这是天生注定了的……

你说的东西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唐小宛不耐烦地摆弄桌上的莱牌,你还在研究女人的小脚吗?那么迟早有一天你会被这些东西弄出神经病来的。

不。末末摇头,一切都要结束了,我不再去管女人的骨头了,阿根廷男人要带开酒吧的中国女人走,很戏剧化吧,我要用我在阿根廷的时间去研究男人的贞操。

单独的一个妓女,坐到临近的桌前,高声叫了菜,在等待的时间里她开始抽烟。

白天出现的妓女很少,她们从不否认她们的身份,她们坐在酒店的大堂里,她们坐在供人挑选的酒吧前厅里,她们说我们弟弟要考大学,我们的父母生了重病,于是我们出来做,她们可怜巴巴地收紧越来越松弛的肌肉,可她们一坐下来,她们的腿就不自觉地叉得很开,连她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们努力挑出一件最保守的衣服穿,可她们的身体还是流霹出了她们干的职业,她们小心翼翼地走着,屁股很滞重,于是就能看出来,她是,或者她不是。

就像同性恋者总是能在人群中把同类辨认出来,那是在成为同性恋者以后才能具备的技能。从表面上看,妓女,同性恋者,他们和常人并无两样。

我的酒吧里需要她们,不然我的生意越来越清淡。末末说,我陪伴着她们千起过着颠颠倒倒的生活,我都要变成她们中间的一个了,除了职业地把腿叉开,我什么都和她们一模一样。还好,我终于还是摆脱我过去的那种生活了,只是我需要背井离乡,这样的代价确实是太高了。

她们只在夜晚出现,可这个中午时分就出现的妓女为自己叫于一桌菜,并为自己喝了一瓶酒,那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我认为那种女人很脏。末末又瞄了旁桌的妓女一眼,轻声地,说,可奇怪的是她们自己感觉很好,她们甚至认为自己很干净。妓女从不让嫖客吻她,因为她可以认为自己的身体还很干净,她还是个处女,因为她的吻还是圣洁的。

唐小宛没有回头看那个妓女和很多女人不同,唐小宛从来不敌视妓女。唐小宛想,她的皮肤一定很恶劣,布满了香烟和酒精的痕迹,她的眼睛一下变成了黄色或者红色,过分的纵欲和受虐改变了她眼睛的颜色,但是她的唇一定很漂亮,丰厚,润泽,很美,那样的唇确实不应该让嫖客们去污染。

5推拿的感觉

唐小宛径自走进了医院的候诊楼,奇怪的是大屏幕电视里又在播放那部电影,只要一部电影被播放过一次,那么它就会被反反复复地播放,即使它是一部再好的电影,放得烂了,就会变成一部劣质片。

在唐小宛走进挂号科的同时,扎着小辫的英俊男人又说,给你钱,你把它(他?她?)做了哦。

怎么,还赖上我了。

唐小宛站在挂号科的窗口前,犹犹豫豫地说,我的脖子和腰疼得要命,挂什么科呢?

针伤科。窗内传来一个女人不耐烦的声音,接着扔出了病历单和挂号牌。

唐小宛认为针伤科是一个很奇怪的科,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和针伤这个字眼打过交道。想着,上了楼。

医院里的气味让唐小宛头晕脑涨,他们像制作香水一样制作着医院的气味,尿水、消毒水、药品、注射液,还有人体腐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标志了医院的气息。

唐小宛在一条排成长龙的队伍后面驻足了一会儿,他们都在等待那个老医生,老头儿慈眉善目,看起来医术非常。

老头后面坐着个年轻医生,很沮丧地坐着,闲着,努力克制住自己似地翻阅杂志,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唐小宛一笑,走过去,把病历单放在了他的桌上,在他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年轻医生倒吓了一跳,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唐小宛。

唐小宛皱眉,怎么,你不看病么?

看,看。年轻医生有些慌乱,把杂志塞进了抽屉。是什么病?

我想我把脖子扭了,前几天还好,自己恢复了些,这几天文反复了,发作得比上次还要痛,腰痛是今天早上的事情,我已经很难把自己从床上弄起来了,我侧着身体爬起来,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半,好像有一把刀已经把我劈成了两半。

年轻医生微笑,说,你这是颈椎炎和腰肌劳损,问题不大。

唐小宛疑惑,就这么简单?你肯定吗?我怎么觉得我的骨头都断了。

年轻医生立即涨红了脸,你不信?你不信!那去拍张片好了,我给你开个单子好了,又不是太麻烦的事情,可是你会看到片子上你的骨头仍然好好的,你确实只是颈椎炎和腰肌劳损罢了。

可腰肌劳损的问题还不大吗?我只有二十四岁,可我居然腰肌劳损?那是老头老太太才有的病。

你这种观念很错误,你对医学一点也不了解。年轻医生解释,我也是腰肌劳损,而且很多年了,我在学校里的时候就已经腰肌劳损了,我的病人中还有个上学的孩子,也是腰肌劳损。腰肌劳损是与工作强度工作性质有关的,并不完全是因为年龄。你要尽量避免长时间地趴着和弯着之类的动作,你要不停地灵活地做操,那样才有益于你的身体。今天我先给你做治疗。

唐小宛趴在病床上。床单和枕头似乎不大干净,唐小宛在心里想,我会把医院的病菌都带回家去。

唐小宛看了一眼旁边躺着的妇人们,她们都裸着身体,趴在床上,全身扎着长针,像爬行的老刺猬。

唐小宛有些为难,想想自己毕竟是个年轻女人,又回头看着医生的脸,纯粹的工作的脸,毫无表情。唐小宛转过头,一咬牙,把裙子的拉链拉开了,一种很异常的感觉;在陌生男人面前裸露身体的感觉,只是背部的裸露,唐小宛却觉得全身都赤裸了。

医生的手放了上来,又把拉链熟练地拉开了些,唐小宛一阵慌乱,心里紧迫起来了,一味地想,如果他再把拉链往下拉,我就从这张肮脏的床上跳下来,我一定要跳下来,就是疼死,我也不到医院里来了。而且我很后悔,我一定后悔了,如果我排队,我的时间很充裕,我可以排队,让那个老头儿给我看病,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窘迫。太老的男人就没有性别了,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医生,再也不是其他了,就是他动我的拉链,我也不会有什么的吧。

年轻医生没有再动拉链,他按住了穴位,开始职业地推拿。

治疗是很舒服的。医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一次不能完全做好,也许你要持续做一个星期,痛疼才会缓解。

唐小宛微微地侧身,看见了医生的样子,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腰部移动。那似乎是尾骨的地方,唐小宛想,那个地方已经很下了,再下来几寸,就会看到我的臀部,那会更难堪。

唐小宛不自觉地往床侧躲了一下,想让自己逃避开医生的手,手职业地责备着,一把摁住活跃着的女人的腰,加大了推拿的力度。每一下都很重,唐小宛的汗从额头上滚下来,再接下来就是眼泪,实在是太痛了,唐小宛闭上眼睛,手攥住了床头铁制的栏杆。

你很耐得住痛。医生说,但推拿的过程就是痛苦的,痛过之后就舒服了。

我知道。唐小宛说,只要能治好,我一定配合。

现在好些了吧?

是。唐小宛睁开眼睛,看见医生在笑,也勉强一笑,说,已经不像刚进医院时那么疼了。

唐小宛重新闭上眼睛,感觉着手的动作。那只手能缓解我的病痛。手开始从腰部移到颈部,手一离开,已经平静下来的腰却又剧烈地回复到疼痛。

医生。唐小宛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很平静,我的腰又痛了。

医生的手听话地回到腰部,把腰的疼痛又压制下去了。

你可以隔天就来做一次,这种病就是这样,你配合着多运动,但病根已经落下了,你只能让它不再频繁地复发,到后来,就是做牵引和针灸也减轻不了痛苦,到最后,你的感觉就是骨头真地断了,疼到骨头里去地疼。

现在好些了吗?

嗯?你说什么?

你的手累了吗?医生。

老婆,对不起。李泉打电话回来,我很抱歉,你不会记恨吧,昨天我喝醉了酒,我都不知道我干了些什么,你会原谅我吧?

唐小宛把着话筒,不说话,有隐约的暖慢慢地浮上来。

你还生气?

没有。唐小宛轻声地说,我一直没有生你的气,我想是我的错,和你无关,我知道我陷入了一个困境,我正在努力摆脱它。

李泉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我整整一天都在往家里打电话,你去哪儿了?

暖迅速消失,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干什么去了?李泉又问,整整一天的时间,你不可能……

唐小宛没有看见上次的那个年轻医生,另一个医生站在唐小宛面前,唐小宛看着他,他的胸卡上醒目地写着实习两个字。唐小宛左顾右盼,察看这个房间,想找到上次的那个实习医生,他的桌子空着,水杯还在,只是人不在。

实习医生警惕地盯着唐小宛,你……

复诊。唐小宛说,扬了扬手里的病历单,忽然想起来上面有他的签名,忙翻出来找,只看见龙飞风舞的三个字,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正在那里揣摩,觉得背后有人走近来,唐小宛转过头,就看见他站在了面前。唐小宛开始放松,看了一眼他的胸卡,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叶文,再下面一栏写着,主治医师。

居然,唐小宛不禁笑起来,他居然还是主治医师。

叶文点头,和唐小宛打过招呼,坐下来翻开唐小宛的病历单。

叶医生!躲在床上的一个肥胖的女人叫嚷,这根针很痛呀。

叶文走到她的床前,抽出了那根针,按摩那支粗壮的手臂,然后把针又重新扎进去,唐小宛在远处坐着,笑眯眯地看着。

然后是很多固定的病人,叶文忙碌得很,在床和床之间走动,手指不得闲。

唐小宛等了会儿,只觉得无聊,走出去,在医院门口站了会儿,打了辆车,又回去了。

6谁约谁吃午餐

末末走的那天,唐小宛没有去送,怕自己会因为悲伤痛哭一场。末末说过,你是一个攻击性的女人,你会经常歇斯底里地发作,情绪略微差一些,天气略微坏一些,你就会发作。

怎么能够不发作呢?唐小宛对自己说,二十多年了,只结交了一个女朋友,现在她又走掉了。

天气突然变得非常坏,暴雨像盆里的水那样倾倒下来了,腰和颈于是开始反复地疼痛,唐小宛匆匆忙忙找了把伞,直奔钟楼医院。叶文仍然在忙碌,修理一个总是要落下来烫到病人皮肤的机械。

你怎么跑掉了?上回。叶文一见唐小宛就说,但我知道你还是会回来的,你跑不掉。

我不认为你说这话很好笑,我的腰真地是裂开来了。唐小宛说着,熟练地爬到床上,快,麻烦您快点减轻我的痛,如果打一针会更好,那么我现在就要打一针。

你这人真是很怪,上回已经关照你要按时来做治疗,可你一直拖着不来,要到病又一次发作,而且比上次情况严重,才知道它的厉害。

挤了满满一房间的病人们蓦然消失了,同科的医生开始砰砰砰地开抽屉,找筷子找勺子,一个个开了门出去吃饭。

还是等下午吧,上午实在来不及了。叶文停了手,局促不安地听着外间的声音。

唐小宛抬腕看表,说,这样吧,我也不会再回去了,我请你出去吃饭吧。

不用。叶文摇头,医院里有盒饭,我们有规定,只在医院里吃饭。

我又不是送红包给你。唐小宛生气,你又不是给我做大手术,我要拼命地讨好你。我只是随便请你吃些什么,也是为了我自己,你早些给我做好了,我也可以早些回去。是我,我要占用你的休息时间,你完全可以拒绝我,但你不要用你们医院的规定这个理由。

叶文犹豫一番,下了决心似地说,好吧,不过,我请你。

吃过饭,叶文和唐小宛一起回了针伤科。科里一片寂静,一个做牵引的病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头颅像铁制的那样沉重。叶文看也不看他一眼,打开门,和唐小宛进了房间,飞快地把门关上,医生们不到上班的时间不会回来,练达人情的病人也不会在中午医生们休息的时间里来打扰,那样真是太不识趣了。

唐小宛趴着,听见角落里有水滴的声音,很有规律的声音,嘀嗒、嘀嗒……

短短的几秒种,却有几个世纪那么长。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是第一个问我手累不累的病人,你很特别,从我看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特别。叶文说,声音像蚊虫那样轻。

唐小宛没有觉得奇怪,一切都像是预料到了的事情,唐小宛脸朝着白色的被单,什么也没有说。就舒服了。

我知道。唐小宛说,只要能治好,我一定配合。

现在好些了吧?

是。唐小宛睁开眼睛,看见医生在笑,也勉强一笑,说,已经不像刚进医院时那么疼了。

唐小宛重新闭上眼睛,感觉着手的动作。那只手能缓解我的病痛。手开始从腰部移到颈部,手一离开,已经平静下来的腰却又剧烈地回复到疼痛。

医生。唐小宛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很平静,我的腰又痛了。

医生的手听话地回到腰部,把腰的疼痛又压制下去了。

你可以隔天就来做一次,这种病就是这样,你配合着多运动,但病根已经落下了,你只能让它不再频繁地复发,到后来,就是做牵引和针灸也减轻不了痛苦,到最后,你的感觉就是骨头真地断了,疼到骨头里去地疼。

现在好些了吗?

嗯?你说什么?

你的手累了吗?医生。

老婆,对不起。李泉打电话回来,我很抱歉,你不会记恨吧,昨天我喝醉了酒,我都不知道我干了些什么,你会原谅我吧?

唐小宛把着话筒,不说话,有隐约的暖慢慢地浮上来。

你还生气?

没有。唐小宛轻声地说,我一直没有生你的气,我想是我的错,和你无关,我知道我陷入了一个困境,我正在努力摆脱它。

李泉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我整整一天都在往家里打电话,你去哪儿了?

暖迅速消失,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干什么去了?李泉又问,整整一天的时间,你不可能……

唐小宛没有看见上次的那个年轻医生,另一个医生站在唐小宛面前,唐小宛看着他,他的胸卡上醒目地写着实习两个字。唐小宛左顾右盼,察看这个房间,想找到上次的那个实习医生,他的桌子空着,水杯还在,只是人不在。

实习医生警惕地盯着唐小宛,你……

复诊。唐小宛说,扬了扬手里的病历单,忽然想起来上面有他的签名,忙翻出来找,只看见龙飞风舞的三个字,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正在那里揣摩,觉得背后有人走近来,唐小宛转过头,就看见他站在了面前。唐小宛开始放松,看了一眼他的胸卡,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叶文,再下面一栏写着,主治医师。

居然,唐小宛不禁笑起来,他居然还是主治医师。

叶文点头,和唐小宛打过招呼,坐下来翻开唐小宛的病历单。

叶医生!躲在床上的一个肥胖的女人叫嚷,这根针很痛呀。

叶文走到她的床前,抽出了那根针,按摩那支粗壮的手臂,然后把针又重新扎进去,唐小宛在远处坐着,笑眯眯地看着。

然后是很多固定的病人,叶文忙碌得很,在床和床之间走动,手指不得闲。

唐小宛等了会儿,只觉得无聊,走出去,在医院门口站了会儿,打了辆车,又回去了。

6谁约谁吃午餐

末末走的那天,唐小宛没有去送,怕自己会因为悲伤痛哭一场。末末说过,你是一个攻击性的女人,你会经常歇斯底里地发作,情绪略微差一些,天气略微坏一些,你就会发作。

怎么能够不发作呢?唐小宛对自己说,二十多年了,只结交了一个女朋友,现在她又走掉了。

天气突然变得非常坏,暴雨像盆里的水那样倾倒下来了,腰和颈于是开始反复地疼痛,唐小宛匆匆忙忙找了把伞,直奔钟楼医院。叶文仍然在忙碌,修理一个总是要落下来烫到病人皮肤的机械。

你怎么跑掉了?上回。叶文一见唐小宛就说,但我知道你还是会回来的,你跑不掉。

我不认为你说这话很好笑,我的腰真地是裂开来了。唐小宛说着,熟练地爬到床上,快,麻烦您快点减轻我的痛,如果打一针会更好,那么我现在就要打一针。

你这人真是很怪,上回已经关照你要按时来做治疗,可你一直拖着不来,要到病又一次发作,而且比上次情况严重,才知道它的厉害。

挤了满满一房间的病人们蓦然消失了,同科的医生开始砰砰砰地开抽屉,找筷子找勺子,一个个开了门出去吃饭。

还是等下午吧,上午实在来不及了。叶文停了手,局促不安地听着外间的声音。

唐小宛抬腕看表,说,这样吧,我也不会再回去了,我请你出去吃饭吧。

不用。叶文摇头,医院里有盒饭,我们有规定,只在医院里吃饭。

我又不是送红包给你。唐小宛生气,你又不是给我做大手术,我要拼命地讨好你。我只是随便请你吃些什么,也是为了我自己,你早些给我做好了,我也可以早些回去。是我,我要占用你的休息时间,你完全可以拒绝我,但你不要用你们医院的规定这个理由。

叶文犹豫一番,下了决心似地说,好吧,不过,我请你。

吃过饭,叶文和唐小宛一起回了针伤科。科里一片寂静,一个做牵引的病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头颅像铁制的那样沉重。叶文看也不看他一眼,打开门,和唐小宛进了房间,飞快地把门关上,医生们不到上班的时间不会回来,练达人情的病人也不会在中午医生们休息的时间里来打扰,那样真是太不识趣了。

唐小宛趴着,听见角落里有水滴的声音,很有规律的声音,嘀嗒、嘀嗒……

短短的几秒种,却有几个世纪那么长。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是第一个问我手累不累的病人,你很特别,从我看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特别。叶文说,声音像蚊虫那样轻。

唐小宛没有觉得奇怪,一切都像是预料到了的事情,唐小宛脸朝着白色的被单,什么也没有说。

很久很久以后,在唐小宛和叶文的幽会中,叶文总会提起那个问题。

你知道吗?你问我累不累,这个问题换了任何一个别人都会觉得很可笑,很幼稚,可我觉得异常,就是这种感觉,心里一动。

你怎么回答的?我都不记得了。唐小宛漫不经心地躺着,我真地不记得了。

叶文说,我说,我们当然不会像常人那么累了,我们经过学习,知道怎么做才会让自己的手指不疲劳,我一天要看很多病人,如果看完一个病人就会累,怎么再给其他病人看病呢?

可我根本就没有听你说这些话,我的疼痛一有减轻,我就急着要走。

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你一进来我就觉得你不一样,我接触过很多女病人,可她们在我眼里就是病人。我违背了很多东西,做医生的原则;做人的原则,我像陷进了一个陷阱,不能自拔了。你怎么察觉到我对你的好感呢?我想我非常稳秘,你怎么察觉到了?

唐小宛皱了皱眉。尽管医生们都很含蓄,但你把时间都放在我身上,你给我的时间比别的病人更多,我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好感吗?

叶文叹了口气说,你果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你知道吗,我在工作上一直不如意,医生这个职业很特殊,病人们希望上了年纪的医生给自己看病,有时候我会觉得我白白地学了五年医学院,我得在这里呆着,直到自己的脸开始有皱纹,老起来。

唐小宛一笑,那我怎么还是让你看病呢?

所以你是个例外。叶文说,所以我爱上你了。

玩笑话;唐小宛躲开叶文的眼睛,说,年轻人的观念会不同,你的情况并不太糟糕。其实我并不年轻,我已经很大了。叶文说,如果你觉得我比你还小,那你错了。

在年纪上你比我大一些,可你确实什么都不懂,相信吗?唐小宛说。

不。叶文微笑着摇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吃饭吧,你没想过我会拒绝你吗?那是很可能的事情,我拒绝了你,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当然,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你拒绝,那么接下来我就去挂急诊,那么你还是要为我治疗,总之,我不会让你很好过的。

女人就是这么恶毒。叶文大笑,忽然停了下来,凝视着唐小宛,神色异样,说,医生是一种特殊的行业,他的手指是职业化的,他并没有要给你他很温和的意思,他的手指是经过训练后的温和,但他未必会像对待病人那样对待自己爱的女人,:职业的指压和性爱中的爱抚是两回事,完全两回事……

我得回去了。唐小宛故意抬手看表。的确很晚了。唐小宛又说,站起身,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是几棵香樟树,绿着,毫无特色。唐小宛忽然看见了李泉的面孔,重重地叹了口气。

唐小宛拉开门,又回头看了一眼医生,叶文还坐着,一张阴郁的脸。

唐小宛在走廊里快速地走,埋着头,因为眼泪把脸上的妆洗出了沟壑。

8我最怕失去你

我要你为我怀一个孩子,然后把这个孩子做掉,因为第一个孩子总是不聪明的,应该把不聪明的孩子做掉。李泉坐在餐桌前翻报纸,突然说。

我根本就不想有孩子。唐小宛收捡碗筷,头也不抬。

你必须要为我怀一次孕,证明我们的爱情,至少你也要怀一次孕。

如果我怀了孕,我会把孩子生下来的。唐小宛冷冷地说。

那倒不必。李泉说,第一胎总是会很笨,我们要生就生第二胎,你明白吗?第二胎孩子总是很漂亮,又很聪明,所以怀第一次孕,最好还是要做掉。

你各种手段使尽,就是为了要我怀孕,你和我结婚似乎也是为了要孩子,这个理由倒是冠冕堂皇,不过你越来越有病,你越来越像个无知的男人那样要求我这样,要求我那样。唐小宛狠狠地说。

李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好,好,你变成这种样子了,你以前并不是这样,你完完全全地变了个人,现在的你简直令人难以理喻,你居然学会了用最刻薄最蛮横的话来伤害我。

你用用脑子好不好,李泉,你也是个大人了,可你今天说出的话像孩子一样。我在逼你,还是你逼我。唐小宛说。

我一直在照顾你,是想你过得快乐,这也是结婚时我给你的承诺,我不明白现在我们怎么成这样了,我做什么了,你要恨我。

我并不恨你。可是,不要因为我依赖你,你就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离开了你,我还是能活,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该为了结婚辞职,我已经不像你的妻子了,倒像是你包养起来的小蜜。一切都不是我要的。

这不是我要的结婚,我如果在结婚前知道结婚就是这样,我根本就不会结婚,我的心一直安分不下来,我想到处走,你明白吗?直到现在我还想出去。

我要出去。

如果我们的家庭允许我们谈一辈子恋爱,那我一定是和你继续地谈下去,而不是和你结婚,我痛恨婚姻。

你不明白什么是婚姻。李泉镇静地说,我一直对自己说,再过段时间,你才会明白,那需要时间。可我现在知道了,这不是原因,原因只可能是你背叛了我们的爱情,其次才是婚姻。

唐小宛开始哭;如果要说背叛,那就是我怀着罪恶感去迎合自己的丈夫。我根本就不想活下去,这么痛苦,我终于知道了世界上还有这么痛苦的事情。二十多年了,第一次背负了这么重的东西,我可以安慰自己,日子总是要过去的,可时间怎么那么漫长,让我绝望,我不想再痛苦下去了,我不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你在想这些,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李泉痛苦地盯着女人,你什么都不和我说。

我在想如果我们不能够给孩子什么,那么生他下来就是犯罪。

李泉点了支烟,吸了一大口,说,你经常去医院,你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怀孕?你很紧张?怕自己怀孕?

唐小宛不说话,站起,往厨房走。

李泉盯着她看,小宛你要干什么?

唐小宛回头看了李泉一眼,平静地说,我收拾一下厨房。

不,不是这样。李泉一把拉住唐小宛的手,你要去拿什么,你想拿什么?

我只是去厨房,收拾一下。唐小宛强制住自己,声音在抖。

不,我感觉得到,你要去做什么。李泉抓着唐小宛的手,死死地抓着,声调也变了,我和你一起去。

你放开我。唐小宛歇斯底里大叫,眼泪早已经不流了,脸上只有泪水爬过的痕迹,变了颜色,在皮肤上绷得紧紧的。

放手。放手!唐小宛用力掰李泉的手。

李泉惊得把烟丢掉,急忙双手抱住了女人的腰。小宛你是想去拿一把刀吧,有过几次,我看见你拿着我的剃须刀,左手伸出来,看了很久,你看着自己的手腕,好像不认识自己的手腕一样,我都看见了。我一直在担心,我偷偷换了电动剃刀。可在你去洗手间去厨房的时候我还是担心,我要跟在你身后,看着你做家务事,直到你离开那两个地方,我才略微放松些。我的心总是悬在半空,不得安宁,我知道你会干出那种蠢事。我了解你,我太了解你了,我比谁都焦灼,我注意着你,不敢大声喘气,我的神经永远都是一根绷紧了的弦,我……

我又不会杀你。唐小宛的脸像纸一样白。我拿到了刀,我也只会伤害我自己,我可以自由地处置我的身体,我有这个权利。

小宛!李泉的声音突然嘶哑了,不是这样,小宛,不要,是我错了,原谅我吧,你不要做傻事。李泉的眼泪像个女人那样汹涌地流淌,我再也不说什么怀孕了,我再也不会提那两个字眼了,我这样只是因为我实在太爱你了,我太爱你了,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原谅我吧。我最怕的是失去你,而不是其他。李泉语无伦次。

唐小宛在那个瞬间彻底崩溃了。一切都乱了,一切都混乱了。

唐小宛看着一团烧焦了的黑洞,那是李泉丢掉的烟头,落在第四张餐椅的座垫上,烫了个洞,还在燃烧,洞越来越大。你还爱我吗?唐小宛说,充满了对自己的仇,恨。

爱。李泉紧紧抱着女人,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我永远都爱。

9我们错了

奇怪的是你和你的丈夫有爱情,有性,你还要出去找情人,你和情人没有爱情,又没有性。那你在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叶文的额头变成暴怒了的紫红,唐小宛你要杀了我吗?你把我弄死你就高兴了?

你疯了。唐小宛冷冷地看了叶文一眼,说,我为你说出这样的话感到震惊。

叶文苦笑,说,昨天下午有个女人打电话来,我不在,医院的同事接了电话,告诉她五点再打来,我一定在。可直到五点二十分,那个电话没有再来,但我知道是你,除了你没有第二个女人会给我挂电话了。我一直看着那架电话机,总觉得它响了,我心里非常慌乱,我想是你打电话来了,可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回到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只看了几眼,眼睛便疼。电话响了,忙不迭地去接,却是打错了的,坐回到沙发上,然后又是一直地等待。你的电话是那样的折磨人,让我不安,心烦。

我这样惦念着一个人,大概真地就是把她作为全部.的依靠了,你呢?你并不在爱,只是因为你无聊,因为你的生活中没有一个男人,一个像我这么傻的男人

我没有给你打电话。唐小宛说,你一定弄错了。

你抛弃了我。叶文叹着气,脸像皱起来的树皮。

抛弃?我抛弃了你?你认为是抛弃吗?我并没有从你那里索取了什么,我只是在拿我自己的感情与你交换。这也是我这一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

你应该聪明一些,叶文说,眼睛有些悲凉,在两个男人之间,你应该处于游离的状态,那样才好。

我并不是在和你们游戏。唐小宛瞪大了眼睛,你在教我怎么玩男人?

叶文凄然一笑,说,我是爱你的,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女人。

我只是动情的女人,而不是情场老手,像很多女人一样,把每一个男人都处理得圆满,即使另有所爱,也能把他们运用得很充分。你是一个聪明的男人,你将来会有完美的生活,妻子、孩子、性、朋友,我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一丝一点的痕迹,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选择呢?

我也不想这样,我只想与你好好地相处下去,小宛,可是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你,我不是个孩子,可以永远只和你交谈,阅读,风花雪月,那不是情人该做的事情,我再也不想这样下去了。

叶文,你很焦虑,但我无法进入状态,我不会和你做爱。

我不是在为和你上床讨价还价。

我们都没有想过结果会这样,是吗?我们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得住。唐小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我们错了。

10你的身体咋这么凉

夜半,唐小宛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唐小宛把手伸出去,拿过电话。喂,唐小宛说。电话那头吵吵闹闹的声音听不分明,打电话的人好像站在一处有很多人的娱乐场所。小宛,他说。唐小宛轻轻地起床,拿着电话去了洗手间,关了门,又仔细看了看门锁。

怎么打电话来?唐小宛忍着气,轻声说。

今天和几个同事约了出来玩。叶文说,喝得醉醺醺的,又嘻嘻笑了一通,说,小宛,你爱我吗?

唐小宛一怔,平静地说,我不爱你。

唐小宛没想到叶文会在电话那头哭起来。

一个陌生的声音接过电话。你是叶文的女朋友吧,吃晚饭时叶文的情况就不大好,一直闷闷不乐的,是和你吵架了吧……

您能答应我把他安全地送回家吗?唐小宛说。过了会儿,又说,让他不要想得太多,麻烦您了。

陌生男子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的,叶文是一个好同志。

话筒里有些嘈杂,唐小宛听到叶文抢过了电话。你们都走开。叶文蛮横地对他的同事说。

小宛,你为什么不爱我?叶文说。

我不会在电话里解释我为什么不爱你,不爱也不会因为你的坚持而爱。好了,叶文,不要再打电话来了,早点回去吧。唐小宛说完,关掉了电话。

唐小宛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那个女人头发散乱,眼睛里充满了郁闷,像一个年纪很大的妇女,皮肤都有些松弛。唐小宛看了很长时间。

唐小宛上床前又看了一眼李泉,李泉还睡着,姿势都没变。唐小宛缓慢地掀开毯子,躺了下来。

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凉。李泉忽然说。

11你已经背叛了你的丈夫

末末的声音非常遥远,小宛,你来接我吗?我要回来了。

什么?唐小宛把着话筒,一时间怔了。

我能够回来真是万幸。末末说。我终于能够回来了。

她俩相见了。

现在唱机里放的什么?末末说,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唐小宛摇头,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嘴里在嘟哝什么。

末末又打了个喷嚏,说,有人想我了,而且非常想,可一定不是我的阿根廷情人,他有老婆孩子,家庭美满,如果说他的感情平均地分给了老婆孩子,还有剩的给我,谁他妈会相信?即使是剩的。我被戏弄了。末末平静地说,再精明的女人也被戏弄了,女人还要自立的好,什么都有了,名声,钱,臭男人的感情也不会看得太重要了,还是要为自己活,除了自己谁会可怜你照顾你真正为你着想呢。

当然,当然要自立。唐小宛应对。

末末满意地点头,男人孩子,都会牵扯住你的生活轨迹,让你不得不去做一个平庸女人,如果是心甘情愿的,男人又一心一意地待你,从侍弄家庭和孩子里寻到了趣味和满足,那才是值得的。如果他又不把你看得重要,把你当黄脸婆了,你还苦苦地为他守什么呢?无论如何都是女人的错,从古到今,几千年了,是这样,一直这样下去。

对,非常对。唐小宛喝了一口啤酒,说,那你现在回来做什么呢?酒吧又被你卖掉了。

我做什么?末末瞪着眼睛,我现在倒是很想出去找一条狗。

什么?

坐在这等你的时候我看了张报纸。头版广告如下:我宠爱爱,体毛金黄,大眼睛,伶俐活泼,昨日晚于锦绣花苑走失,目击及提供信息者,重重酬谢,无工作者可解决上岗。另附爱爱写真照一张。注意,无工作者可解决上岗。

哈哈。唐小宛响亮地笑了一声,锦绣花苑一定都挤满了下岗工人,每个人都出去找那条大眼睛狗了。

末末脸色一变,唐小宛你说这话真恶心,你倒轻松,每天都有米吃,如果都像你们机关一样,吃得好住得好,薪水有保证;奖金也不低,又有各种各样节前年前分发的东西,一杯茶一张报纸的清闲,谁他妈还要出去找一条死狗啊。

唐小宛一怔,低声说,末末你也知道的,我早已经辞职了,李泉也不是机关里的男人,他为他那摊烂公司忙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们活得也不轻松。

我又不是针对你。末末别过脸,唐小宛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

你的阿根廷男人毁了一个女人的一辈子,你完全变了个人。

我变了吗?末末勉强露出一丝笑,我比你坚强得多了,我一直在考虑你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我很好。

还记得我去阿根廷前吗?你问过我,有过和男人做爱的时候突然忘记掉他的名字吗?尽管你很爱他。其实,这种现象很普遍,它叫做过渡性全面失忆症。

唐小宛埋住头笑。

他妈的,就像阳萎一样,它现在居然又叫做勃起机能障碍。末末又说。

唐小宛忍住笑,说,我的问题不是这样,你记错了,那很不同,我是这么问的,末末,你有过和男人做爱的时候却想着别的事情吗?

是吗?末末惊愕地望着唐小宛。

它们是两个问题,绝然不同,我的问题是我很爱我的丈夫,可我一丁点儿也不想和他做爱,每次我都像被撕裂了那样痛疼,我的思维出去了,我想着别的事情,痛疼才会减轻,可到最后这成为了习惯。

你的身体有病。末末坚决地说。

我身体没病,我都查过了。

我也曾经这么认为,我以前一直以为你的脑子有病,可我们一直在一起,我看着你健康地成长,谈恋爱,发表言论,一切都是很正常的,于是我现在怀疑是你的身体有病,可能你患了某种炎症,因为痛疼,痛疼越来越强烈,每一次都不能缓解,所以你开始厌恶你的丈夫,即使你曾经爱着他。

算了吧。唐小宛摆手。

这样。末末想起什么似的,你应该找个情人。

过去倒有个情人。唐小宛说,可一切都结束了,很短暂,我甚至没有让他吻过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会想起李泉,就会不安,焦灼,觉得欠了李泉的。

你为什么不和你的情人做爱呢,也许会好,他们非常不同,男人和男人都是不一样的。

我会认为我背叛了李泉。

其实你已经背叛李泉了,并不是一定要实质性地做了,在情感上,你已经和你的情人做爱了。所有男人的目光都在大街上操女人,我为什么不到街上去,因为我怕被他们的目光强奸了。

闭嘴。唐小宛按住自己的额头。痛苦。末末你变态了。

他妈的,我很好,这是真的,每一个男人都不纯洁。当然,每一个男人,他们都是那样。听明白了吗,你已经背叛了你的丈夫,做不做都只是形式。哈?你摆出这种样子,难道不是要让人强奸你吗,没有强奸,世界上所有的强奸都是通奸,你知道吗?强奸是因为女人勾引了男人,首先就是女人不道德,为什么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被强奸呢?因为只有你找操。

闭嘴。唐小宛把水杯里的冰水全部都抡了出去。水珠从未末的脸上滚下来,沿着胸、手臂、腿,滑到了地板上。

末末突然哭了。

12女人的字迹

唐小宛从来也没有这么恐慌过,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泉出差回来,在卫生间洗澡,唐小宛看着李泉的东西,箱包放在地板上,外衣挂在衣架上,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可唐小宛只觉得恐慌。

我从来也没有碰过你的口袋,让我搜一搜好吗?唐小宛站在客厅里,冲着卫生间大声说。

什么?李泉在水里面含含糊糊地问。

我要搜一搜你的口袋,只一回。唐小宛走到卫生间的门口处,隔着玻璃门说。

好,好。李泉说,你尽管搜好了,不过没什么的。嘻嘻笑着。

唐小宛在李泉的裤兜里发现了一张纸条,画着一串数字,是一只手提电话的号码,那些数字很纤细,也很美,像女人的字迹。

唐小宛看了会儿,把纸条夹进了李泉的笔记本,又走到卫生间的门口处,开了玻璃门说,李泉,我从来没有去过你的公司,可是,你的女秘书是短头发的,是吗?

李泉坐在浴缸里,奇怪地看了唐小宛一眼,不是,她头发很长,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唐小宛平着脸说,关上门,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倒希望你的女秘书和你做爱。唐小宛对自己说,那会比我好得多,尽管我这么爱你,不让别的女人碰你。

充满了痛恨和矛盾。

李泉在重温与这个女人的甜蜜。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有很多人在看着我,凝视着我,观察着我,使我不能放松。

没有人看你,你又在胡思乱想了。

就像现在这样,我们什么都没有穿,他们就在上面在下面在四面看着我们,你不担心被他们看到吗?

可是这世界上每一分钟都有男人和女人在做爱,他们顾得上看吗?

他们像神一样,什么都看得见。

他们?是神?还是人?还是你自己?也许只是你自己在看自己,这就是你的精神负担,一直负担了二十多年。李泉说,你都没有意识到。

李泉……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离开拉斯维加斯)这部电影吗?我居然为了那部蹩脚的文艺片流眼泪,因为那个镖亮的妓女坐在浴池里流血,我在想,她这么悲伤,身体在流血,惟一爱的男人又在痛苦中死去,她穿着闪光的皮短裤,浓妆艳抹,扭动着屁股在拉斯维加斯的大街上走。她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呢?已经没有男人再爱她了,已经生不如死了,以后她要怎么过呢,或者继续着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和死去的男人一样,彻彻底底,从骨头里烂出来的颓废……

酒鬼和妓女,再也没有比这两个更低下更不配活着的男人和、女人了,也许他们只配去死,去流血,可我忘不了她的脸,没有一张脸比她的脸更忧郁,更美……

李泉要是我告诉你我突然出来了,你相信吗?

什么?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男人疲倦极了,望着女人。

李泉,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像今天这样好,幸福的女人说。

你喝酒了吗?惊异的男人说。

没有,我从来不喝酒,我刚刚才知道了什么是幸福。

李泉在浴缸里,这样想他与那女人的情境。

13她怀了孩子

唐小宛躺着,听着卫生间里浴缸放水的声音,身体才开始松弛,抓过电话给末末打电话。

末末,还生我的气吗?

嗯。

末末,新Bar开始了吗?

嗯。

末末……

李泉又出什么事了?末末在那头迷迷糊糊地应付,你在半夜三更打电话来害我。

李泉很好,他说他每天都在过节。

什么?末末的声音清楚起来,倒也怪,他什么时候日子好过过?

很多事情,有时候就只在一念之间。唐小宛回答。

第二天,她们二人又到一起。

很糟糕,请你吃饭是要告诉你我怀孕了。唐小宛说。

哈。末末笑,我的脑子里立即出现了你肚皮隆起的样子,很丑陋。

怎么你会有这种感觉?唐小宛皱眉。

你不是最怕怀孕吗?以前你像庆祝生日一样庆祝自己没有怀孕。

可现在不同了,什么都改变了,我也觉得意外,可又在意料中,也许这个孩子会改变一切的。唐小宛移动手中的茶杯,我要生下来吗?有时候我想我什么都不能给这个孩子,我会欠这个孩子的。

末末摇头,当然你要生下来,即使你和你的丈夫没有血缘,也没有爱了,可你和孩子有血缘。明白吗?小宛。你给孩子生命,就是给他一切了。

唐小宛看着自己的肚子,似乎和平常的肚子没什么不同,可里面果真有了一个孩子,只两个月大,还做不出什么动静。

一个小东西,好像在轻缓地呼吸着,他一定聪明极了。他肯定会改变她,改变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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