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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唐之都

1999-01-13顾绍康

中国三峡建设 1999年4期
关键词:西安

顾绍康

读不尽的汉唐之都

世上事物的铸成,往往与奇巧相连。有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巧合,竟能把意念变为现实,或将人生旅途中的某种憾事,在倾刻间改写成为令人欣慰的章回。学童时听史,曾对秦皇、汉武、唐宗有了几分敬慕。少年时习诗,则又萌生了对汉唐故都的向往。但那时家境极贫且又苦读书窗之下,遐念也只能是退念而已。后来出了学校门又进工厂门,转眼间三十多年过去,此间虽饱尝了人间种种况味,但造访西安的余念,却始终没有抿灭。后来开始从文嗜墨,出门游逛的机会多了起来,也算跑遍了大半个中国,但唯独没有去关中的机缘。

谁知去岁秋冬为观摩“西北五省(区)电力职工文艺会演”和调他们来京演出事而两赴西安。干这样的差使,白天无正事,便同西安的文朋诗友饱览了秦皇陵、武帝墓、华清池、大雁塔。目睹了乾陵的无字碑,茂陵的石雕群……那天在绵绵秋雨中从陕西历史博物馆归来,我独坐窗前,在怠意与兴奋中梳理断绪,理性地思考历史该怎样和现实对接时,顿感到西安已不是少年时那座筑在心里的城廓,也不是未来西安前,那个建造于想象和主体意识上的三秦古都。对这座名闻中外的历史名城,已不能用简单的文字和常人的思维,为它确立一个合适的定义。我想它该是一部绝无仅有的历史巨著,该是一卷从远古写到当今的百科全书。面对这样一宗珍存于漫长岁月中的忠实版本,不要说仅仅涉足几天的我,就是西安人这个偌大的智慧群体,也只能说刚刚走进它的扉页和目录。

据说大将军霍去病的墓冢造型,象征着这位东汉名将当年靖边征战的祁连山,且汉武帝旨意将其建于自己的墓侧。在此且不说武帝对霍去病的爱怜,仅就墓形的象征而言,既属于美学的范畴,又是建筑史上的一种突破性的借鉴。面对将军墓前的鱼兽石雕,谁也不会否认这是一种美的创造吧?为此可以断定当年刻石的匠人,造诣之深、技艺之精、悟性之强不逊于今人。这些注重形体和神态的一致、真实与虚幻的融合,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的石雕,留给后人一个巨大的想象空间。

如果说文化的果实是可视可悟的,那么一种可贵而又看不到的东西,便是思想。西安碑林就是中华民族历史上宝贵的石质书库。如果说它出自名家之手的行、草、篆、隶洋洋洒洒龙飞凤舞,那么与其形成鲜明反差的无字碑,却是一尊绝无仅有的奇碑。不管后人对它的成因有多少推断,也不容否认武则天这位铁腕女皇有她自己独有的思维方式,造访了这两处胜迹,我在久久地思付后更觉得,西安这部大书即使读到,亦难读懂,它涉及的领域阔得无边,深得无底。但做为一个向往西安、热爱西安的中国人来说,则偏要读它,以便从中领受教益……

文化的积淀和浸润

古都西安是一部包容天文、地理、政治、军事、经济、民族、宗教、文化、艺术等诸多学科的大百科丛书。或许因为偏爱,我以为文化是贯穿其间的主线。从某种意义上讲,尽管各个学科的发展都给文化注入新的内容,但就其本质规律来讲,它们又都受着文化的无形浸润。

两次到西安,除了观仰古都星罗棋布的胜迹外,最大的乐趣莫过于文朋诗友相聚,品尝西安的传统名吃,从中嚼味中国的食品文化。老孙家的羊肉泡漠、回民坊的灌汤包子、遍地有售的酸汤水饺和久负盛名的葫芦头等等……虽不象潮洲菜那么鲜嫩,淮扬菜那么清淡,山东菜那么考究,四川菜那么香色俱全,也不象京都小吃那样花哨,但总感到在这里能品出一种“秦味”来。这些为大众称道的食作大都以牛骨鸡汤,佐以馍、饼或煮或泡;加以辣椒、香菜等辅料,显得颇浓厚。这样的饮食特点,细细想来与西安的地域环境、气候变化无不紧密相关。仅以牛骨制汤为例,西都盛产牛羊,牛骨岂能遗弃?况那棒骨多髓,自有强精补肾之功效。而辣椒自是一种绝妙的佐味。在西安还食过一种叫“锅盔”的烙饼,类似旧京城街头叫卖的“锅盔”。据说是汉唐时兵卒戍边,阵前野炊,架头盔,燃柴草而烙之。由此不难推断西安的饮食又与军事有关。军事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文化。没有文化的军事,只能说是一种愚昧的械斗。

几年前,和西安的一位散文作家在湖南张家界同游时,我讲过皖省名茶“猴魁”之妙,他不久便从千里之外的唐都给我寄来一包特等“陕青”。我想他此举一是尽老友之谊,二是意在暗示陕西亦有珍若。这次在西安到他府上作客,我们从西凤酒谈到陕青,进而又侃起茶、酒与当今西安人的文化意识来。记得几年前曾应《中国旅游报》之邀,走访过几家尚有名气的酒厂,且了解到一些酒的酿造知识,即使是并不起眼的窗窖泥,也关系到酒质的变幻。这次在秦人舍中品尝陕西的名酒,自然从半坡人遗址发掘的瓷窖,联想到酿造西风的酒窖,又谈到西风不同于茅台、汾酒的纯厚。茶更与文化同根,北京人饮花茶讲究“沏”,蒙藏人喝砖茶长于“煮”,而对“陕青”,我与主人都主张“泡”。用落开之水浸泡的“陕青”清似碧脂,香气袭人,呷过半口便能使人品悟出它的雅妙。古老的文化不仅造就了读不尽的西安,也伴着历史沧桑的演变,渗透到今天西安人的礼仪习俗,行为规范,审美情趣之中。我以为这种久远的熏陶,也必然使当代的西安人得到得天独厚的造化。告别西安的前夕,我到西北电力系统的散文作家卜元华府上小酌,始闻元华的长女歌虹不久前荣获“西安小姐”银奖。恰巧这位淑女归来,我问及这次百人欲夺的赛事,歌虹告诉我这次选赛不仅强调人的体态容貌,更要考核知识修养。当我看罢西安晚报上对她的品评文章后,愈感到文化虽是无形的意识形态,却在昨天和今天浸润着有声有色的西安,哺育着在母土上长大的西安人。西安这部书很值得读,这古老而年轻的历史名都,她的昨天、今天和明天对每一个到过这里的中国人都具有极大的诱惑。

民族交住与宗教传播

去年仲秋初临西安时,或许接待我的友人有意让我领略这汉唐古都的雄伟浩阔,特意驱车绕了半个城廓,且在钟、鼓两楼前穿过后,才把我送到地处文艺路的西北电业职工大学下榻。翌日在游过大、小雁塔和陕西历史博物馆返回住处的途中,老友饶有兴致用几分自豪的口吻,从唐代诗人王维“九天园间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诗句讲起这三秦古都的变迁。他说而今这西安城是明洪武年间所建,其规模也只相当唐长安城的十分之一。就连“西安”这名字亦是600多年前朱元漳遣大将徐达入陕,改原奉元路而延至今。有文献记载公元7至8世纪,唐是世界上最富强的国家之一,民族交往甚繁,也以其发达的经济、丰富的文化艺术吸引着兄弟民族的使者和各国人士。据考当时西安的人口达100万以上,其中有僧尼几万人,贞观年间仅突厥就有万户以上。那时西安的商业区东市经营国内特产,有220多个行业。西安则是少数民族和外国客商集中交易的地点,经常在这里洽谈生意的有44个国家。在乾陵,我在“述圣记碑”和“无字碑”的北端目睹了那60位“身着紧袖衣,腰束宽扎带”的蕃酋石立像。西安的文友告诉我,这些西北边隅的诸国首领是在高宗“驾崩”时前来吊唁的,以示他们与唐的密切关系,武则天为此刻石记之。只可惜这些石像已多有断毁,惜不能见原来的真实面目。这种对历史与艺术珍品的摧残,亦是那愚昧的“杀手”们对自己列祖列宗的叛逆。

记得几年前的烟花三月,在扬州开过一个文学丛书的编委会后,曾赴邗县访瓜洲。在鉴真大师东渡的碑亭前,听管区的一位负责人讲过一个极为动人的故事。公元742年来唐学习的日本学问僧荣睿和普照受天皇之命,要物色一位中国高僧到日本弘扬法事、传播文化。他们因为久仰鉴真的渊博学识,超人的胆略,便专程赶到扬洲敬请大师赴日传法。面对友人的诚挚和情,鉴真在当时那种赴日渡海十分艰险阶清况下,毅然表示了“为传佛法,何借身命”的豪言。在5次渡海失败的清况下,又于以元753年再受日本“遣唐使”藤原清河一行的拜请,不顾年近古稀的高龄和双目失明的体况,随日使船队6次东渡,终于当年年底到达日本鹿儿岛,实现了东渡的夙愿。1980年在日本僧团护送“鉴真干漆座像”回乡省亲的前夕,我曾为《人民日报》写过一篇文章;盛赞鉴真老这位民间使者的丰功伟绩,以及他与日僧荣睿间的深情厚谊。这次到西安虽因时间关系,未能到遥对大雁塔的青龙寺造访,也尚未寻得有关日僧荣睿的进一步史料。但这位日本著名学问僧的名字却久久地铭刻在人们的心目中。在这里还要提及一位日本遣唐使阿倍仲麻吕,这位学问僧学识广博,深受大唐朝廷的器重,他精通唐律,善长诗文。后来不仅在朝廷为官,并取汉晁衡,在中国居住了54年,与著名诗人李白、王维等人私交甚厚,其诗作至今仍广为传诵。在兴庆官公园的湖圈绿茵中,一座造型别致的阿倍麻吕纪念碑亭亭而立。每到节假日,和公园一路之隔的名牌院校——西安交通大学的莘莘学子三五成群在纪念碑下徜徉,使人感到汉唐文化在长安大地上的不断延续。而在游览密布于这片土地上的古寺深刹时,又令人联想到盛唐的文化艺术能成为人类的一大精神财富,在传播,流传上是和宗教活动分不开的,其中尤以佛教为最,我想,这要很大程度也说明了佛教强调自我修行、参悟、磨炼的观点,是和东方文化有许多相通之上吧……

汉唐遗韵帝王陵

西安至咸阳机场高速路两侧座于农田中的高大土冢、尽是昔日帝王公侯们的墓葬,这些形似土山般的陵墓封土造型,远处望去,也颇为壮观。西汉的11个皇帝大多与其皇后成对排列葬于渭水北岸。唐的21个皇帝,有18个葬于关中。由此可见古西安的帝王墓葬,在汉唐文化遗产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去夏今春,我几赴西安,闲退时访古,除几处是在汉书唐史享有盛誉的寺院亭楼外,多是去昔日帝王长眠的地方观览。从帝王的寝官到陵区的建筑群体,以及碑铭石刻中,不仅可以了解千年以前秦汉盛唐时的建陵规制,摈葬礼仪,观赏古时的建筑、雕刻、书画、瓷陶、绢织等各种艺术,更助人雅兴的是通过对这些墓葬的观览,再把那些史书的记载,野史上的传闻,演义中的掌故,流传民间的轶事联系在一起,则更使人感到,这些帝王的陵墓,不仅是中华文化遗产的积蕴,也昭示西安这个11朝古都在中国历史上所占的重要位置,它象一颗璀灿的文明之珠,闪射在神洲丰厚的沃土上。

前年夏秋之交,我到长沙和看了马王堆汉墓,曾为古时的防腐技术拍案叫绝。在西安待我目睹了秦皇陵及有关资料后方得知,在12000平方米陵区内,有强烈的汞反应时,联想古时民间“以水银注童子,千年不朽”的谚语,感到秦皇陵的防腐举措,是汞技术的大胆应用,有朝一日封闭千年的陵寝重见天日时,将会震惊整个环球。

与秦始皇陵形成对照的是秦二世胡亥的坟墓。民间传说始皇在世时,一夜入梦,忽见仙人急至,告日:“亡秦者,胡也”。梦醒后始皇思仙人所言,误析北方的胡人为秦之大敌,故修长城以御之。聪明一世的秦始皇万万没有想到,偌大一个穷兵黩武的秦王朝,恰恰断送在其子胡亥手中。对这样一个近乎荒诞的民间传言,虽无处考证,但秦二世自尽身亡后,确是扶苏之子子婴以“黩首之仪”将其葬于“宜春苑”的。故那墓小得可怜,土筑的圆形家其高仅五米,石刻墓碑到清乾隆年间方立之。我曾到过河北省易县清西陵,据介绍,清光绪的陵寝,在民国初年建造,规模虽简,但仍按后皇陵的格局营造。由此看来在中国历史上,以平民之规营造的帝王陵墓,怕仅有胡亥一人了。

秦皇陵侧的俑群秦兵马桶坑,其宏伟壮观,浩浩气势,曾震动中西内外,但这种俑坑的摈仪,对地处西安的秦兵马俑来说,亦是前有古人,后有来者,只是其规模与数量远不及而已。据说距西安市约25公里外的丰西车马坑及号称“三千人马”的刘邦陪葬墓的彩绘陶兵马俑,均各有其不同的特色,对研究周秦和两汉的社会状况,生活习俗,政治军事及烧陶艺术都有一定的价值。

我自学生时代就极慕盛唐,尤其崇拜太宗李世民其人其政。可惜几赴西安,均因时间关系,未能到位于礼泉县东北隅的昭陵榄胜。今年早秋,我到绍兴,临访了久负盛名的兰亭。在王羲之的故居,听同行的友人讲了墨池、流觞亭和王羲之以字换鹅等一些趣事。谁知在这书家“朝圣”的雅境,意外地发现一段记载,意与这唐王和他的昭陵有关。

《兰亭集序》是王羲之的得意之作,目睹者无不为之倾倒,遂成为传世之宝。后来这篇作品由王羲之的后代智永和尚,传给弟子辨才,那辨才自知这《兰亭集序的价值》又遵师嘱,便将它藏在房梁之中。唐太宗酷爱书法,尤其崇拜羲之力作,为求兰亭真迹,多次想从辨才手中谋取,遭拒后又设巧计。遣御史肖翼扮作穷苦书生,带着一些“二王”的杂帖拜访辨才,骗取了信任,乘辨才外出之机,潜入僧房,盗走了《兰亭集序》真迹。当辨才弄清真迹被盗的真相时,便气昏在地,在惊悸痛惜中暴亡。

李世民得到王羲之手书真迹后,便令人摹刻翻拓,赐给其皇子近臣,言为重赏。到了太宗临终时,他还留下遗沼,令把《兰亭集序》作为陪葬品,埋入昭陵,后来大诗人陆游有诗曰:茧纸藏昭陵,千载不复见”,便是指这段事情。由此我想到,被人们誉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贞观之治的盛唐,却偏偏由李世民亲自策划了偷盗《兰亭集序》真迹的行径,这件事让世人又不知该如何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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