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代清华大学的人才培养模式
1998-09-14李硕豪闰月勤
李硕豪 闰月勤
在我国现代高等教育发展史上,30年代清华大学由于培养造就了一批蜚声中外的杰出人才而倍受教育史学家的关注。据统计,从1928年清华改办大学至1937年甫迁长沙这段时间,清华大学共培养了1312名本科生和27名研究生。这些毕业生中的一些人后来成为我国科技界、教育界、学术界乃至政界的栋梁。1959年,中国科学院公布学部委员名单中,30年代的精华毕业生有26人,古学部委员总数的9%。以清华大学物理系30年代的毕业生情况为例,九届毕业生(1929~1937)50余人中,有后来成为理论物理学家的王竹溪、彭桓武、张宗燧、胡宁;核物理学家施士元、王淦昌、钱三强、何泽慧;力学家林家翘、钱伟长;光学家周同庆、王大珩、龚祖同;晶体学家陆学善,固体物理学家赫祟本;金属学家王遵明;电子学家冯秉铨。另有周长宁、刘庆龄、于光远等知名学者。这一时期从清华其它各院系毕业,后来成为知名人物的还有张大煜、李健吾、夏鼐、钱钟书、季羡林、曹禹、乔冠华、费孝通、王力、吴晗、段学复、陈省身,华罗庚、吴大任、李国干、王铁崖、沈同、段君毅、姚依林、荣高棠、蒋南翔等。在他们中间,有一些人还是学贯中西、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的具有世界权威的科学家、文学家、语言学家和政界佼佼者。他们不仅在自己所从事的学科和工作领域内造诣深厚、成就不凡,而且大多还有深厚的民族感情、炽热的爱国情怀和高尚的道德情操。他们中的许多人曾在国外深造甚至工作,但绝大部分人却毅然放弃国外优裕的生活条件和良好的研究环境,执意回到处于风雨飘摇和极度困难中的祖国,与祖国人民共赴国难、共度难关。时过几十年后,我们研究这些人的成长历程和德才素质,不能不考虑30年代他们在清华大学所接受的高等教育,不能不研究30年代清华大学的人才培养模式。
所谓人才培养模式,是指组织造就人才的活动结构和方式。人才培养模式的内容主要由培养目标以及相应的课程结构、教学制度、选拔培养制度等构成。实际上,人才培养没有统一的模式,就大学组织来说,不同的大学,其人才培养模式有自身的运行特点和方式。但不同的人才培养模式却有优劣之分√成败之分。扔年代清华大学的人才培养模式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造就“逼才”的培养目标
30年代的清华大学仿效当时美国一些知名大学的办学方针,实施通才教育,把培养目标定位为“通才”上。这一培养目标的确定主要受两个因素的影响,(1)当时的清华教授和梅贻琦校长都是留美学生,受美国通才教育的影响很深。因此,他们主张大学本科阶段应该是“通重于专”,“要求学生对自然、社会与人文三方面都具有广泛的综合知识,而‘不贵乎有专技之长”。圆校长梅贻琦先生强调;“学问范围务广,不宜过狭,这样才可以使吾们对于所谓人生观,得到一种平衡不偏的观念。对于世界大势文化变迁,亦有一种相当了解。如此不但使吾们的生活上增加意趣,就是服务方面亦可以加增效率。”他们认为只有给予学生这样一种“通识”的训练,所培养的人才能称得上是一个“完人”,否则就只能做一个“高等匠人”或“极能干的工人。至于专门人才的培养,根据梅贻琦后来的解释,应由大学中的研究院、高等专门学校和社会事业本身来承担。(2)旧中国经济凋蔽,国内科学研究事业非常狭小和薄弱,大学毕业生谋职不易,曾有,“方帽易戴,饭碗难找”的说法,大部分毕业生不得不改行。当时清华的毕业生,当中学教师的占34%。如果所学太专,则谋职更加困难。“通才”的职业适应面较为广阔,毕业生容易就业,这也是当时清华造就“通才”的原因之一。
(二)文理贯通,重视基础的课程结构
为了实现造就“通才”的培养目标,30年代的清华大学在课程结构设计上,以“通识为本”、“专识为末”为指导原则,提倡学生获取广博的综合基础知识。课程结构体现出文理贯通、重视基础的特色。为此,当时的清华大学给全校的大一新生设有共同必修课,目的在于使学生求得关于自然、社会和人文方面的“通识”。课程门类包括国文、英文、通史(中国通史或西洋通史任选一门)、自然科学(普通物理、普通化学、普通地质学、普通生物学任选一门)、逻辑(高级算学、微积分任选一门)。这些课程规定为36~38学分,占总学分的27.2%~28.3%。工学院的大一课程为工学院各系的共同必修课,半数以上都是自然科学和工程技术基础课程,包括国文、英文、经济概论、普通物理、微积分、工程画、画法几何、锻铸实习、制模实习等9门课共40学分。各院系从二三年级起开始读本系的基础课程,四年级设有少数带专门性质的课程。在整个课程结构中,基础课占了很大比重,如机械工程系酌各类基础课程约4倍于某些带有专门性质的本专业技术课程;而电机系各类基础课占总学时的72.1%,技术课程只占总学时的12.9%。经济系向学生强调不仅要重视本系课程的基础,而且还要重视他系课程的基础。该系负责人认为“学经济的,应有政治、历史、哲学、心理、算学等知识的基础。治学如筑塔,基础须广大,然后层层堆建上去,将来总有合尖之一日,学经.济欲求专门深造,亦应先奠广基”。
当然,30年代的清华大学强调的“通识”并不是样样通或见什么学什么,漫无边际。当时清华的“通识”训练是指本学科领域的普通基础课以及与之相关的基础课程和必要的人文学科。事实证明,30年代经过“通识”训练的清华毕业生不仅知识面宽,而且大多数人都具有坚实宽厚的基础理论知识,形成了普遍性较大的一般能力,而这正是高级人才成长所必需的知能结构。这是30年代清华大学能培养出一批杰出人才的主要原因之一。
(三)严格的入学选拔和淘汰制度
清华自1928年改办大学以后,陆续聘请了一批知名学者来校执教,知名度也随之提高。于是,投考清华的考生逐年递增,录取新生的水平迅速提高,录取比率之低,超过了其他饶有宿望的老大学。如1928年清华大学的录取率为33%,到1930年降到18%,1934年更降为11%。考生考取清华以后,大一新生还需经过数、理、化等课程的甄别考试,如及格后,方准选习微积分、普通物理化学;如不及格,须重修《高中物理》或《补习算学》、《补习化学》。到大二选系时,学生又要参与入系选拔。算学系、物理学系、化学系都规定,大一期间微积分或普通物理、普通化学的全年成绩不及中等(70或75分)者,不得入这些系。中文系规定,大一国文成绩超上中等者,始能人该系。工学院各系对普通物理和微积分也有类似的要求。
学生入系以后,并没有进入“保险箱”,而是有相当一部分要被淘汰。当时的清华规定,学生成绩子所修学分有1/2不及格者,即令退学;有1/3不及格者,
留校察看;如次年成绩仍有1/3不及格,即令退学。表面看来,这二淘汰制并不十分苛刻,但由于相当一部分课程欲求及格很不容易,所以经过严格而频繁的考试被淘汰者数量惊人;如理学院1930、1931、1932、1933级的淘汰率分别为69.8%、54.8%、60%、42%;物理系1930级的淘汰率更高达82.8%。算学系学生入系后,如果二年级本系基础课“三高”(高等分析、高等代数、高等几何)中有二门或两门不及格,系方即认为不宜于读算学系,不能做数学家,而允许将其成绩加及格后“劝其转系”。1930年度算学系大一新生有3人,到二年级就剩下1人了,而这1人到三年级以后被淘汰,后来毕业的3人均系转学生或复学生。
这一时期入清华的学生本来是经过严格的选拔考试而被录取的,入学后经大量淘汰,最后能毕业者自然是出类拔萃的人才。
(四)严格而有弹性的教学制度
30年代的清华大学实行“学年学分制”的教学制度,规定毕业期限至少4年,所学课程按学分计算;学生所属年级,按其所得学分编定。凡所修课程不及格者不给学分,也不得补考。如系必修课,须于次年重修。
与学分制并行的是选课制。学生除必修本院系规定的课程外,于每学年开学时,可参照各系规定的课程表按个人志趣自行选定课程,中途亦可增选或退选,但大一应修课程不得中途退选。为了避免学生盲目选课,学校规定,学生每学年开始选修及事后增选的选修课程,都须经系主任签字批准。此外,学生于4年中经有关系主任及教务长核准,还可中途转系,其已修课程的学分由所要转入的系重新审定,承认有效或无效,并按学分决定年级。这种教学制度的好处在于既保证了学生拥有宽厚的基础知识和必备的人文知识,又照顾到学生的专长、兴趣和学习程度,使少数学习能力较强的学生可以多选一些课或选读一些较高深的课。它打破了人才培养规格和发展方面的单一性,使同级乃至同班学生在日后的发展中,能够各展其能。如我国著名科学家钱三强、王大珩、何泽慧、于光远是同班同学,而钱三强和何泽慧后来成了核物理学家,王大珩成了光学家,于光远则在经济学、哲学、教育学领域颇有造诣。
(五)严谨认真的教学作风
30年代的清华大学,名师云集,睿才荟萃,群星灿烂,有一支素质很高的教师队伍。这一时期,清华的教授多于讲师和助教,讲课主要由教授担任,教员、讲师不能开主要课程,助教没有开课的任务,只做批改作业、回答学生课外疑问的工作。许多任课教师不仅在学术上造诣很深,而且还是良师、严师,对学生的要求很严。如朱自清在讲授(古今诗选)时,曾用(古诗源)作古诗教本,要求学生逐篇背诵,在课堂上默写,并要求学生拟作古诗,他字斟句酌地去修改。算学系各课大都布置很难的习题。这些习题有时由教授亲自批改,并对学生的解题方法给予书面评价。工学院各系教师改学生的习题时,不只判“对”或“错”,而且还对其方法上的精粗与正误之处略加点醒。给学生布置的习题,助教须亲自做一遍,自编的习题,还要由教授亲自做一遍。理工各院系的教学标准以英、美、法等国知名大学的标准为依据。清华教师严谨认真的治学态度和他们的敬业精神,使学子们深受感染,为他们日后的成长注入了不尽的精神动力。
30年代清华大学的人才培养模式虽然是当时历史条件下的产物,但当时的清华大学培养造就了一批科学巨匠和杰出人才这一事实本身足以说明,这一时期清华大学的人才培养模式是成功的,它对我们今天的人才培养工作,尤其是大师级杰出人才的培养工作是有一定借鉴意义的。如果把其作为旧的、资产阶级的东西而加以否定,显然是思想方法上的错误。
目前,我国的一些大学提出要在下世纪初建成有一定国际影响的高水平的社会主义一流大学,这一愿望能否实现,关键在于能否培养造就出高质量的人才。如何才能培养出高质量的人才?笔者窃以为,30年代清华大学的人才培养模式对我国大学、尤其是国家重点大学的人才培养工作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