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毙

杨坤远

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一日，国民党四星级上将白崇禧突然暴毙在床上，原因扑朔迷离，一时在台北引起轰动。有人认为他是病死的，有人认为他是自杀的，也有人认为他是被人图财谋杀……然而，很少有人想到，这是一桩极其秘密和间接的政治谋杀案……

一九四九年，解放战争已接近尾声，上将白崇禧带着六十万残兵败将逃进海南岛。号称“小诸葛”的白崇禧深知这个时候手握重兵的重要性：既可在海南岛竖旗立政做“皇帝”，又可率兵到台湾与蒋介石平分半壁江山。不料，赴海南岛没几日，蒋介石从台湾拍来一份急电：

将军勋鉴：国危当急，台北欲重新组阁，希速赴台共商大计！

白崇禧一见电文，顿时陷入困顿之中：去还是不去?眼下，解放大军正准备强攻海南岛，这块弹丸之地是不堪一击的。可是，一旦赴台就意味着放弃手中的重兵，自投罗网，凶多吉少……

刘副官是白崇禧手下的一名贴身保镖，跟随他数年，可谓忠心耿耿。而且此人勇谋双全，深受他的信任。所以遇到什么重大事情，白崇禧必找他前来商议。

刘副官看完电文，沉思片刻说：“事到如今，只有前往台湾了，不过请长官放心，我和杨副官一定加强警备，确保长官安全!”

“只有这么办了。”白崇禧无奈地说，“杨副官现在去哪里了?”

“可能又去逛窑子了。”

“他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逛窑子?”白崇禧骂道。

为何一份小小的电报使白崇禧惊恐不安呢?原来他与蒋介石早有夙怨，尤其淮海战役时，蒋介石指挥的军队在徐蚌战线上连连失利，引起了国民党内部的不满。以白崇禧、李宗仁为首的高级将领一致要求蒋介石下野。不久，李宗仁做了代总统；白崇禧也成了国民党内部的实权人物。为此，蒋介石对白祟禧恨之入骨。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三十日，白祟禧无可奈何率刘、杨二副官和众多警卫人员从海口登上飞机飞往台湾。

白崇禧飞赴台北之后，便不能离开半步。蒋介石派特务时刻跟踪监视他，白崇禧并不甘心被蒋介石控制，他暗地里联络国民党上层人物，发展客家，欲再造势力与蒋介石对抗。这个行动非常秘密，只有他和刘副官两人知道，联络地点就在台北郑州路上的一家渔具店里。

这天晚上，白崇禧把刘副官叫到楼上说：“明天一早，我要去店里，你准备好车，一定要保密！”

“是!”这时，刘副官突见窗外有个人影晃了一下，便惊叫一声：“不好，有人偷听。”说完，拔出手枪冲出门外。

刘副官刚欲下楼，只听楼下“砰砰”两声枪响，紧接着杨副官提着手枪气喘吁吁跑上楼来。

“怎么回事?”白崇禧惊骇地问。

“报告长官，刚才我在楼下值勤，发现楼上有人在你窗外偷听，当他准备下楼逃跑时，我就开枪将他打死了。”杨副官回答。

“竟有这事?”白崇禧去查看那偷听者的尸体。

尸体横躺在楼角下，脑浆四溢，满身是血，此人乃是白崇禧手下的一名随从。

刘副官围着尸体转了两圈，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他向杨副官一抱拳：“杨副官明察秋毫，当机立断，功高一等啊……”

第二天一早，白祟禧乘上刘副官驾驶的轿车，直朝联络地驶去。台北的大街很宽阔，又是早晨，车辆来往稀少，不一会儿，车子就快到那家渔具店了。岂料，在左转弯时，冷不防从侧面蹿出一辆大卡车，卡车体积庞大，来势凶猛，眼看就要与轿车相撞。危急关头，刘副官眼疾手快，一打方向盘，把车头歪向了一边，车尾却被卡车重重地撞上了。此刻，刘副官已经顾不上他的车了，迅速打开车门，挽着他的长官匆匆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险些丢命回来，白祟禧满身虚汗，嘴里直骂：“他妈的，真不凑巧，偏偏碰上了大卡车！”

刘副官平静地说：“不，一定是走漏了消息……”

白崇禧生平有个嗜好，就是爱打猎，但处处被蒋介石控制着，不能随便出门，心里不免犯上“猎瘾”来。事也凑巧，这一日，台北花莲县寿丰乡的林乡长差人送来一张请柬，邀白祟禧近日去花莲县境内的寿丰山狩猎。这位林乡长与白祟禧的关系素来深厚，白崇禧接到请柬，满口答应，马上命令刘、杨二副官做好去狩猎的警卫工作。

这一日天气晴朗，郊区光洁的大道上有两辆轿车一前一后向寿丰山驶去。前辆车里坐的是林乡长，后辆车里坐的是容光焕发的白崇禧。他今天的心情非常好，为这次狩猎还特地打扮了一番。给白崇禧开车的是刘副官，他全神贯注，目视前方，旁边坐的是全副武装的杨副官。

车到山脚下，杨副官向白崇禧请示说：“报告长官，为安全起见，我在山下留守，为长官狩猎做后卫工作。”

白崇禧正想着如何尽兴地去狩猎，全然没有想到杨副官会突然来个请示，就随口答道：“好，你就在山下做后卫吧。”

杨副官下车后，刘副官望了一眼他的背影，冷冷地说一句：“枪膛里没子弹，怎能做后卫工作?”

这句话意味不明，白崇禧一时没有弄懂是什么意思，他眼睁睁看着杨副官荷枪实弹上车的，怎说枪膛里没子弹呢?

山路很陡，两辆轿车吃力地向前爬行，翻越了一个山坡再过一座铁索桥就是狩猎区。这座桥设在下坡道上，是通狩猎区的必经之路。桥身用铁索攀成，上面铺了层木板，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坐在前一辆车上的是林乡长，当他的车头刚驶上桥身时，忽听“喀嚓”一声脆响，顿时桥身断成两截，林乡长连人带车掉下了桥。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后面的刘副官看得清清楚楚，可他的车也迅猛地向桥头驶来，由于车速快，下坡路陡，急刹车已经无济于事了，眼看就要掉进深渊，说时迟，那时快，勇武的刘副官一脚踹开车门，一使劲将他的长官——白崇禧推出车外。紧跟着只听“轰”一声巨响，刘副官连人带车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白崇禧此刻吓得浑身颤栗，连滚带爬跑下山去。刚跑到山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刚想爬起来，只觉得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抵着他的后脑勺，一个声音响起：“别动，长官，今天要送你见阎王。”

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杨副官。杨副官说完也不罗嗦，随即扣动了扳机。奇怪的是枪没有响，原来枪膛里没有子弹。“怎么没子弹?”杨副官一怔。这给白崇禧一个反击的机会，他从腰间拔出手枪，“砰砰”两声结束了杨副官的性命。。事情的原由是这样的：自打白祟禧到台湾后，蒋介石的特务们时刻都在找机会对他进行谋杀，但苦于白崇禧警备森严。于是，特务头子毛人凤便想从白祟禧身边收买警卫人员，以达到除白的目的。杨副官生性好色，整日泡在台北的妓院里，毛人风投他所好，使用女色进行拉拢。这一招果然奏效，杨副官很快被收买了，成了白崇禧内部的一名奸细。那天晚上，白祟禧与刘副官在楼上密谈时，被杨副官偷听到了，当刘副官发现时，他就嫁祸于人，开枪打死了一名随从，他将偷听到的消息告诉毛人风，于是，就发生了第二天大卡车准备撞死白祟禧的事件，只是由于刘副官眼疾手快，才幸免撞死。以后，白祟禧又要去狩猎，杨副官告密后，特务就将铁索桥的螺丝下掉，只要车过桥，就会压断铁桥。上山时，杨副官借口做后卫，避免上山送死。他没想到白崇禧会死里逃生，他自然想打死他，好去请功。可他万万料想不到枪膛里没有子弹，那是刘副官做了手脚。刘副官早已怀疑杨副官，但又缺少证据，只好处处留心杨副官的一举一动……

是刘副官的机智又一次保住了白崇禧的性命。

白祟禧从此深居简出，再不敢轻易出门了。但由于两次险些丢命的恐吓，使白崇禧患上了一种恐惧症，稍有风吹草动，就大惊失色。以致于使他虚弱不堪。白崇禧不得不请来医生看病。

请来的医生姓赖，人称赖大夫，是中医协会的理事长。赖大夫医术高明，在台北颇有名气。自从吃了赖大夫开的药后，白崇禧的病情日惭好转，眼看就要治愈了。

就在白崇禧的病即将治愈时，赖大夫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我是谷正文。”

“噢噢……有何吩咐?”赖大夫顿时声色俱变。

“听说你给‘老妹子看病，蒋总统有指示，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那，怎样‘照顾?”

“很简单。”电话里那人诡秘地说，“只要在药方上猛开重药就行了。记住，要走漏了消息，小心你的脑袋……”

谁是“老妹子”?打电话的谷正文又是何许人也?原来“老妹子”就是白崇禧，特务们为了保密，“老妹子”就成了白祟禧的代号。自从白崇禧狩猎遇险后，特务们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后来探听到请赖大夫看病的消息，特务谷正文与赖大夫认识，就打了那个用心毒辣的电话。赖大夫是个机灵人，知道特务们个个心狠手辣，所以不敢违命，就遵从指示在给白崇禧的药方里猛开重药了。

白祟禧食药之后，只觉得天昏地暗，胸中剧痛，他大呼：“来人，来人…”

手下人跑来，慌忙问：“长官，怎么了?”

“我……遭……暗算了……”白祟禧断断续续地说着，不多时，药性大发，白祟禧两腿一伸，一命呜呼了。

这个聪明一世的“小诸葛”最终没能逃脱被暗算的命运。至此，他和蒋介石数十年的恩恩怨怨终于告了一个段落。

责任编辑郑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