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事近录
1996-07-15
谁的“人类”
一九九五年第九期《上海文学》发表李锐的随笔《谁的“人类”》。李锐通过一九八九年在美国召开的“中国文化研讨会”上一位白人教授对“中国艺术家只关心自己的创作怎样讨外国人喜欢”的抨击,提出“当中国的艺术家杰出而深刻地表达了自己的时候,为什么我们的表达只被看作是中国的而不是人类的”问题。李锐从卡夫卡与鲁迅作为比较对象。卡夫卡一九一二年创作了《变形记》(一九一五年发表);鲁迅一九一八年写出了“新文化运动”的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卡夫卡一九二二年创作了长篇小说《城堡》(一九二六年出版);鲁迅一九二一年开始发表《阿Q正传》,并于三年后的一九二四年陆续开始了最具深意的内心独白式的《野草》的写作。卡夫卡和鲁迅对各自的文化传统和社会现状,都坚持了一种彻底的批判和否决,都表达了一种深刻的,人被自己建造的文化所异化的无可逃避的处境。卡夫卡笔下那个永远无法接近,永远无法战胜,永远也无法终极判定的“城堡”,成为了一个荒诞的寓言和一个多意而又悲冷的象征。而永远无法确认自己,永远无法超脱自己,永远无法战胜别人,永远无法进入人群的阿Q,也是鲁迅笔下一个最丰富、最多意,也最令人悲哀的寓言和象征。在卡夫卡和鲁迅之间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他们从事文学创作的前后,都各自经历了一场历史的大事件:第一次世界大战对于欧洲文化传统和自信心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同样,辛亥革命打倒皇帝,和随之而来的这场革命淹灭在军阀血腥无耻的屠杀之中,对于中国文化传统和中国人的自信心的打击也是毁灭性的,在这两场毁灭之中,欧洲产生了卡夫卡,中国产生了鲁迅。但说到卡夫卡,人们的评价常常是“人类的”、“人性的”、“人的”,是超时空、超民族、超文化的。说到鲁迅则往往是“中国的”、“中国人的”,是“有局限的”、“是一部分人”的。李锐认为,正是因为西方人在世界范围内推行了他们的武力的和经济的殖民的同时,他们也更加深刻更加霸权地推进了西方的“话语权力”,因而西方以外的人只能站在西方话语的外边说话,只能站在一部分人用手搭起的那座“人类的”高山脚下向上仰望,其实那座山并非是全世界人类共同搭建的,全世界人类共同自觉自愿只搭建一座山的事情迄今为止还没发生过。
后殖民主义理论概观
一九九五年第五期《外国文学》发表王宁的《后殖民主义理论思潮概观》,对后殖民主义理论思潮进行介绍综述。王宁认为,后殖民主义出现是在西方文化经后现代大潮冲击,一切假想的“中心”意识与等级观念均被打破,原先处边缘的思潮流派向中心运动,形成挑战中心的背景之下,后殖民主义的异军突起,表明了当今西方文论的两个新趋向:意识形态化和政治化。后殖民理论专指“对欧洲帝国主义列强在文化上、政治上以及历史上不同于其旧有的殖民地的差别(也包括种族之间差别)的十分复杂的一种理论研究”(乔纳森·哈特JonathanHart语)。后殖民理论并没有一个大致相同的批评方法,其理论批评本身的方法也可划分为解构主义的,女权主义的,精神分析的,马克思主义的,文化唯物主义的,新历史主义的等等。后殖民主义虽早在十九世纪后半叶就已萌发,但实际上它始自一九四七年印度独立后的一种新的意识。其后,后殖民主义批评作为理论术语承袭了“英联邦文学”和“第三世界文学”这两个具意识形态意义的范畴。王宁在文中详细介绍了巴勒斯坦人后裔爱德华·赛义德(EdWardSaid)、印度人后裔德亚特里·斯皮瓦克(DayatriC. Spivak)和霍米·巴巴(HomiBhabha)的有关理论,他认为,后殖民主义理论学的理论背景,是从斯本格勒的“西方的衰落”那里获得了灵感,从德里达那里获得了解构主义的理论与方法,从巴赫金那里获得了对话诗学,从格拉姆希那里获得了霸权的概念,从富科那里提取了基于权力和知识的写作。王宁介绍,后殖民主义的定义及其内涵,西方学术界的争议在于:它究竟意味着与殖民主义的断裂并成为一种“超越”或“后于”殖民主义的理论体系,还是继承并强化了以往的旧殖民体系中的一种“新殖民主义”之内部的批判?从已发表的著述看,大多数学者认为后者的特征更为明显。其理由是,挑起后殖民主义讨论的一些批评家并非真来自西方列强的后殖民地国家,而是一些虽有第三世界血统实际却在第一世界主流话语圈内身居高位并逐步向其中心运动的知识分子精神贵族。他们本身处于难以摆脱的两难:一方面,作为有着第三世界民族血统的知识分子精英,他们与真正的主流理论家格格不入,因而无时无刻不试图向居于中心地位的西方主流文化发起进攻,以寻找契机步入中心;另一方面,由于他们操持着纯正的第一世界英语,有收入丰厚的第一世界薪俸,难免不流露出某种优越感。与其相比较,那些真正的第三世界批评家,使用的是带当地语音和语法特征的第三世界英语。因此,王宁认为,这样的批评,仍然是一种第一世界内部的话语主导权的争夺,与真正的后殖民地批评相去甚远,自然是一种新殖民主义。这也就是后殖民主义理论的不可避免的两重性。
四大城市报纸读者调查
一九九五年四月十八日至二十四日,央视调查咨询中心对北京、上海、西安、福州四大城市报纸读者进行入户调查。结果是:读者喜爱的十种报纸为:1.法制日报,喜爱此报的读者比例为35.8%;2.参考消息,32.9%;3.本地晚报,28.1%;4.本地广播电视报,27.9%;5.中国电视报,27.6%;6.人民日报,27.2%;7.健康报,26.8%;8.文汇报,19.9%;9.解放日报,18.4%;10.本地法制公安报,17.2%。喜爱的十大报纸是:北京:1.南方周末,2.环球文学,3.健康报,4.北京广播电视报,5.参考消息,6.人民日报,7.北京青年报,8.法制日报,9.北京晚报,10.中国电视报。上海:1.中国妇女报,2.上海法制报,3.人民日报,4.健康报,5.每周广播电视报,6.参考消息,7.法制日报,8.文汇报,9.解放日报,10.新民晚报。西安:1.中国电视报,2.陕西日报,3.西安法制报,4.人民日报,5.健康报,6.参考消息,7.陕西广播电视报,8.法制日报,9.本地晚报。福州:1.法制文学,2.光明日报,3.青年参考,4.福州晚报,5.福建广播电视报,6.人民日报,7.健康报,8.法制日报,9.中国电视报,10.参考消息。调查问卷列出十种报纸版面内容,经统计分析表明,读者所喜爱的版面依次是:综合新闻版,家庭生活版,文艺版,体育版。此次调。查选出国内发行量较大的三十八种报纸,经读者选出自己所爱阅读的报纸为:1.人民日报,2.人民日报海外版,3.经济日报,4.光明日报,5.工人日报,6.中国青年报,7.中国妇女报,8.中华工商时报,9.中国日报,10.法制日报,11.中国证券报,12.参考消息。13.金融时报,14.中国体育报,15.健康报,16.中国电视报,17.中华周末报,18.中国少年报,19.计算机世界报,20.信息报,21.足球报,22.作家文摘,23.戏剧电影报,24.新舞台,25.环球文学,26.青年参考,27.法制文学,28.北京青年报,29.文汇报,30.南方日报,31.南方周末,32.羊城晚报,33.今晚报,34.广州日报,35.本地晚报,36.本地日报,37.本地广播电视报,38,本地法制报。
关注热点和情绪感受调查
一九九五年三——五月间,由美国罗珀·斯太奇世界调查网发起“世界公民文化与消费潮流调查”,此项调查在中国、美国、俄罗斯、日本、德国、加拿大、法国、英国、意大利、印度、澳大利亚等四十一个国家进行,总样本量为四万个,样本所代表的人口为二十亿左右。此次在中国地区的调查包括北京、上海、广州、武汉、哈尔滨、香港和台湾,样本总量为一千六百,其中大陆地区由零点调查公司执行(样本量一千零伍十),采用多段随机抽样方法确定调查对象。调查显示,对我国的社会政治总体走向的评价,认为方向正确者占78%,认为方向错误者占4%,不知道占18%。我国城市居民当前关注热点为:1.通货膨胀,占66%;2.廉政建设,占39%;3.社会治安,占35%;4.教育问题,占32%;5.增加收入,占30%;6.经济衰退与失业,占27%;7.环境污染,占21%,8.吸毒问题,占4%。全球公众对各种话题的感兴趣程度平均值与中国公众的对比:最新新闻事件及分析:全球61%,中国81%;各种社会问题:全球54%,中国73%;环境问题:全球46%,中国70%;自然界或动物:全球45%,中国62%;家庭手工活、修理;全球34%,中国60%;发明/科技/新产品:全球33%,中国53%;旅行:全球34%,中国57%;神秘事物或现象(外星人/气功/宗教):全球29%,中国57%;不同国家的文化与历史:全球30%,中国56%。各国人民一天中的情绪感受:感到幸运:美国:18%,意大利23%,法国11%,俄国12%,印度41%,中国7%,泰国23%,巴西13%。感到内疚:美国9%,意大利11%,法国4%,俄国9%,印度19%,中国2%,泰国14%,巴西10%。感到愉快:美国51%,意大利43%,法国58%,俄国23%,印度76%,中国30%,泰国52%,巴西63%。感到悲哀:美国15%,意大利29%,法国16%,俄国31%,印度26%,中国7%,泰国17%,巴西33%。冲某人喊叫:美国22%,意大利20%,法国31%,俄国23%,印度37%,中国9%,泰国17%,巴西33%。做爱:美国16%,意大利19%,法国18%,俄国10%,印度30%,中国3%,泰国6%,巴西14%。
王安忆访谈
一九九五年第十期《作家》发表齐红、林舟的《王安忆访谈》。王安忆在谈及她的创作经历时,认为“雯雯”系列是她的第一层的耕作,这层耕作到了《本次列车终点》、《尾声》,人走了开去,好像周游一圈之后又成熟了一些。“雯雯”系列是写非常个人化的东西,“雯雯”以后好像从主观世界走向了客观世界,去写眼前的他人的故事。而“三恋”是找过了一大段客观世界之后又回到主观世界,写极其个人的东西。这个“个人”其实是指个人化的情感。“雯雯”是极浅的“个人”,是第一层,“三恋”则是挖掘“地的第三层”。王安忆认为,她的创作,是一直不断地往地底下开掘。但实际上人是不能多挖的。如果地分九层的话,挖到第九层之后下面是空的,你就到了一种极其虚无的状态。达到这种状态时,你开始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处于飘泊之中,你开始拼命想你和周围的一切:时间、空间是什么状态。《纪实与虚构》就是在这样一种极其茫然中产生的,但人不能在这种虚无的状态中停留太久,必须要找一些非常实在的东西,于是在《纪实与虚构》之后的几篇作品就非常写实。王安忆认为,写作过程是一种挖掘、追求的过程。“终极有时只是一个初级的终极,还有更高级的终极,一步步走下去,写作的乐趣就在这里。”王安忆不喜欢大家所给予的“女性化”的定义,比如细腻、清新、纯情、情感丰富等。她觉得“女性化”非常好的特点应是“温柔”,实际上最好的男作家也一定具备这种“女性化”的温柔。这个温柔是一种很温暖的情感,绝不同于一般所说的温存。男作家中比如张炜、张承志、台湾的陈映真等的作品中都有这种情怀,米兰·昆德拉的《玩笑》中,就有一种女性才有的痛苦而温暖的情感。王安忆认为,最好不要用性别特征来定义。这不是性别特征,是人性特征,是人性最好的东西,一旦用性别定义,马上就变得非常狭隘。王安忆认为,被批评界读作女权主义代表作的《岗上的世纪》,实际只是在描述一幅男女对称平衡,很有装饰感的画面。因为撇开阶级的、经济的因素,从自然状态看,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世界。王安忆认为,对她来说,小说就是人和人、人和自己、人和世界之间关系的形式。她实际根本没想到去创造什么,实验什么。她考虑的只是人和这个世界是什么关系?每一个人都处在纵向的历史和横向的社会关系,也就是时间和空间交叉的点上。这种关系本身在具备着形式感。当一个故事来到她头脑里时,因它在时空交叉中的位置,本身就带有特定的时代。说到语言,王安忆认为,她的语言应保持一种天真,可惜那种状态她已回不去了。“现在语言必须能够刺激我自己,使自己兴奋起来”。她认为,最好的境界是返璞归真,“好的文字是平淡的,但它能够达到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