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丽的告别
1994-01-01晴圆
晴 圆
曾经很羡慕蚕儿。十五六岁的时候曾在陕西周至县一家部队的农场劳动。当地老乡善养蚕。农场里每到春天都会腾出一间大房子,在里面用木板和苇帘搭成一层层的蚕床。然后就有我们一帮女孩子忙的了。眼见得密匝匝一片“小黑蚁”神奇地由小变大,由黑变白,最后成了晶莹通亮“满腹经纶”的样子。用老乡的话说就是“虫熟了”,该吐丝结茧了。
我喜欢观察这些小生灵,尤其喜欢偷看它们“脱皮”。每当一个撑得鼓鼓的蚕宝宝昂起头,颇有定力地一动不动,那就是该脱皮了。你发现它会在某个命定的时刻,突然挣裂自己头部的皮肤,然后艰难地一拱一拱地把身子递出来。最后尾部一摆,那蹙成一团的可怜巴巴的旧皮肤就被抛弃了。新生的蚕娘子光滑洁白,美丽极了。我曾经想过,如果人能像蚕儿一样,该告别时,就主动和一个阶段的自己告别,“挥手自兹去”,变成一个崭新、美丽的新我,那该多好。
人一生都会经历无数次的告别。“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楚人屈原显然颇有心得。
告别朋友。那是一种隐隐的失落和暗暗的祝福混杂在一起的感情。如果朋友是“人往高处走”了,那么这种告别还是比较轻松的,只是日后老友聚会时,会想起他的音容笑貌,会打听他近况如何。
告别双亲。上学、从军、就职……也悲伤,也惜别,却也掩不住年轻人振翅欲飞的兴奋,全不知日后会想家想得天昏地暗。
告别恋人。如是长久别离,比如一方留学,一方留守,那心情将远为复杂。即使不“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也保不住自问:“送君肠断秋江水,一去东流何日归?”人间多少悲喜剧由此拉开序幕。
最难的告别,是“告别自己”了。比如告别自己的一段灰暗的心境,告别自己的一件悲哀的往事,告别自己的一个失误,告别自己的某个缺点,告别自己目前不令人满意的境遇……没有大的勇气,没有新的精神力量的注入,是绝完不成这种人生之告别的。
有朋友说起一件乐事:去人家中作客毕,主人送出门去,还执意要送上电梯。门开,握别,互道再见,一切圆满。岂知,电梯门突被卡住,屡关不得,主人客人四目相对,脸上真诚的微笑变成讪笑,最后又变傻笑,道别的话一说再说,终于无计可施。此时主客亟盼电梯门关上之心从来没有如此迫切。此等告别之尴尬虽不多见,但也告诉人们一个道理:“该告别时直须别”,否则不走不留,反受其累。一个人是这样,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也是这样。告别自己不光彩的过去,如果那过去会阻碍我们走上人类文明大道;告别自己辉煌的过去,如果那过去会阻碍我们走向新的辉煌!谁能说党中央“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决定,对于因袭多年的计划经济体制来说,不是一次壮丽的告别?
(阿方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