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偶像的黄昏

1993-08-27钱彬

中国青年 1993年7期
关键词:邓丽君现代人流行音乐

钱彬

我们耳闻目睹了流行音乐在大陆粉墨登场的十年,悄无声息地它所结构的世界在现代人的内心深处进行了永不休止的粉碎与建设。毫无疑问地说,这是一场文化的激烈冲撞与变更。

邓丽君缠缠绵绵的轻唱曾经融化了大陆所有城市的僵硬线条。在高音喇叭《咱们工人有力量》的强劲覆盖下,年轻人学会了塞上耳机,从邓丽君软软的倾诉中寻找一种早已失落的体验。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一种前所未闻的“靡靡之音”的美妙。

你无法阻止音乐的流行。当我们内心的情愫被外部世界诱搅的时候,流行音乐是我们可以穿越钢筋水泥的情感触觉。流行音乐肯定包含着一些底层的、无以名状的感情需求,而正是这些情感,组成了我们诗意的栖居地。

不过,邓丽君仅仅解放了我们的耳朵,那时候大街小巷吵闹的音乐语言依然掩盖不了文化精神的空乏。穿着喇叭裤拎着四喇叭收录机招摇过市是80年代初最惹眼的都市风景。这种文化背景上的音乐语言几乎是一个视觉概念。在整天相同的柔丽音调中,我们的倾听重新变得疲倦和索然无味。我们需要这么一种声音——清澈一下目光,撼动一下心灵——它应该是忧郁而不媚俗的精神祭品。

我们错误地等待来了费翔,并且心醉神迷地随他摆动的高大身躯呼唤“冬天里的一把火”,我们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失望地发现费翔除了热情几乎一无所有。这时传来了北方低低的狼啸,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唱得忧伤、孤独而毫不造作;齐秦用不耐烦的口吻拒绝成人的劝告:“不要对我说生命中辉煌的事,不要对我说失败是命运的事,那些经验我只相信一次。”年轻人发现这种咆哮、哀鸣和拖长音的演唱具有那么强的表现力,更重要的是,从歌声里我们听到了思想。那冷漠的眼神,那满不在乎的长发,那尖锐回旋的音色汇成80年代中后期中国大陆最危险的文化空气。然而它所挟带的不可控制的破坏欲实际上也杜绝了在其框架中培育任何长远精神的可能。80年代末期,齐秦不可避免地被沧桑低缓的姜育恒所代替:“跟往事干杯……”而现在,驻足1993年都市街头无处不在的磁带摊点,你定会被郭富城、林子祥、郑智化、孟庭苇们搞得眼花缭乱。不同的人拥有了不同的偶像,你几乎无法让一个刘德华的发烧友去接受黎明的歌喉。是的,大伙儿都试着寻找属于自己的感觉,这是一个没有偶像的时代,这又是一个到处是偶像的时代。

就在二三年前,象牙塔里的文人还手捧海德格尔、维特根斯坦或韦伯的经典巨著,用调侃的语气抨击“只有市民主义自我欣赏成分”的流行音乐,称之为“目前垃圾文化中最平庸和最感性的艺术伪品,具有一次性消费的特征”。他们自得其乐地和着“田园交响乐”,颤动苍白纤细的手指,在内心堡垒里虚构着属于上一世纪的贵族荣光。而今,若干精英分子正分别沿着约翰·列农、童安格、毛阿敏等不同台阶慢慢认识了流行音乐的真谛。那些“下海”的文化人,甚至开始跟随黎明的歌喉,摇摆他们经纶满腹的身躯。高雅文化和大众文化之间的界限正被一股浪潮冲垮,流行音乐仅仅是这股代表大众趣味潮流中的第一个浪头,而这股潮流必将席卷90年代的大陆文化——在文学中可以看到汪国真取代了海子,看到王朔的影响逐出了王蒙的影响。

现在流行音乐所张扬的人文企图正迈向更深层次,从歌曲写作到演唱风格都淋漓尽致地表现着现代人的爱与孤独,对生命之轻与生命之重的权衡,对似水流年的追忆和眺望。你可以说这只是商品(磁带)假意的承诺,但又如何拒绝的了这物质文明中仅剩的抚爱?从这个角度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跟随杰克逊拼命嘶喊,又为什么那么多人听着“知青之歌”而悄然泪流。

我们的躯体早在现实争斗中撞得百孔千疮,我们的灵魂还从撞破之处残忍地向外渗漏。我们终于逃脱了深沉与激动,懂得渴望诗意的关怀,流行音乐便是那片蓝天绿海。也许我们疲倦的心的确不堪在贝多芬的“A大调”上爬行,那就让我们塞上耳机进入流行世界,用我们的触觉慢慢地感受那一片晃动的空气、水分和阳光,让整个身心在节奏的颠簸中放松。流行音乐正日益演绎成一种新哲学,轻松的哲学。它成为越来越多现代人内心的黄金和泪水,火焰和树枝,乐土和家园。

猜你喜欢

邓丽君现代人流行音乐
为啥现代人总想静静?
流行音乐里的新国潮
现代人是怎样挖煤的
现代人的避难所
全球首发!“酒是这样——邓丽君品牌酒上市发布会”盛大举行
“南京邓丽君”李家华:唱着“君歌”走世界
智珠
邓丽君的清迈“小城故事”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陈佳《又见邓丽君》
创新精神对流行音乐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