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体之选
1993-07-15曲冠杰
曲冠杰
明诗选本,论博综,首推《列朝诗集》与《明诗综》;论简要,则属《皇明诗选》和《明诗别裁》。《明诗别裁》自乾隆初年刊行以来,多有翻印,广为流传;而《皇明诗选》入清以来悬为厉禁,故世人罕觏。今华东师大出版社据是书明末崇祯间刊本影印行世,为《上海文献丛书》之一种。
《皇明诗选》十三卷,遴选有明一代百家诗人一千二百余首诗作,分体按作者先后编排是一部有明显倾向的明诗选本。
编者陈子龙、宋征舆、李雯同为明末松江几社中的健将。“方明之际,社事最盛于江左”。其中复社声势最著,几社则与复社
三人虽然立身行事迥异,“趋舍异路但在明亡前却是同社密友,也都是当时的诗文名家。特别是子龙不仅为“云间派”盟主,并被后人推为“明诗殿军”。李雯号称“雄高而杰盼”,与子龙交契最深,时人并称“陈李”,并有《陈李倡合集》之作。宋征舆有“鸿才丽藻”之誉,极为子龙推重,被目为“雅才”。
“云间派”论文,力主复古,主张“文当规摹两汉,诗必宗趣开元,吾辈所怀,以兹为正”。(陈子龙《几社文选·凡例》这是“前后七子”倡言的“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翻版。时公安竟陵流于浅陋,为人訾议,是以云间派揭橥“前后七子”的大
他们在序言中竭力推崇“前后七子”,宣称:“弘(治)正(德)之间,北地(李梦阳)信阳(何景明)起而扫荒芜,追正始,其于风人之旨,以为有大禹决百川,周公驱猛兽之功”。(李雯《皇明诗选序》)而对唐宋派、公安派与竟陵派则抱着鲜明的反对态度,特别是对公安、竟陵简直是深恶痛绝。称“七子”之后,“雅音渐远,曼声并作”。斥公安、竟陵诸家为“萧艾蓬蒿”,(同上)“浅陋靡薄”。(陈子龙《皇明诗选·序》)是书之编,是因“痛蜩螳之群鸣,悯英韶之莫嗣;遂搜材覃思,绍兴绝业”,(李雯《皇明诗选·序》)以“去淫滥而归雅正”。(陈子龙《皇明诗选·序》)他们明确宣布以兴复“南后七子”的绝业为宗旨,这就决定了他们的选诗标准。
《诗选》一千二百余首,“前后七子”的诗作占了一半。仅李梦阳、何景明、李攀龙、王世贞四人就入选五百二十九首。而被四库馆臣称为兼古人之长的高启(《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六九),不过入选十一首,被沈德潜称为“一代之冠”的刘基;也仅入选九首:荣陵诗派李东阳入选三首;唐宋派的唐顺之入选七首;公安派仅选入袁宏道一首;而竟陵派的钟惺、谭元春竟付之阙如。可谓壁垒森严!比起以“尊唐”、“复古”为宗旨的《明诗别裁》犹有过之:连沈德潜都认为此书:“正德以前,殊能持择;嘉靖以下,形体徒存”。(《明诗别裁·序》)这就使《皇明诗选》实际上成了复古派的诗选,很难全面反映明代诗歌的全貌和成就。至于入选之诗题材狭窄,除了“郊庙之诗”、“朝庭之诗”、“刺讥之诗”、“哀悼之诗”外,很少涉及社会生活、反映人民疾苦的篇什。
“前后七子”反对“台阁体”的空洞无物,“纷芜靡蔓”和“理学诸公,击壤打油”,(朱彝尊《静志居诗话》卷十)浅陋冗沓,以“振起痿痹,使天下复知有古书,不可谓之无功”。(《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七一)但他们字拟句摹,只重形式,“故作聱牙,以艰深文其浅易”,(同上)“生吞活剥”,(《列朝诗集小传·序》)食古不化。正如屠隆所言:“我明之诗,则不患其不雅,而患其太袭;不患其无辞,而患其鲜自得也!”可谓一语中的。钱谦益更斥之为:“牵率模拟剽贼于声句之间,如婴儿之学语,……毫不能吐其心之所有”。(《列朝诗集小传·丙集》《皇明诗选》对“前后七子”的全盘肯定,严重地影响了对明诗的全面把握和对其它流派的正确评价。
《皇明诗选》于作者均有简短介绍,诗后并附有编者短评。他们推李梦阳为“国朝诗人之冠”,称他“志竟高远,才气沉雄,有笼罩群俊之怀;其诗自汉魏以至开元,各体见长”。称王世贞“天思颖隽,取材赡博;师心独运而不累其法,拟议众方而不掩其才,篇什之多,横绝古今。足以总汇前英,润泽来者”,应该说言过其实,未为尽妥,但编者是写诗的行家里手,深知个中三昧,所以,不少诗评分析特色、指陈源流,片言数语,简明扼要,对读者理解、品味诗作不无裨益。
(《皇明诗选》,华东师大出版社一九九一年十二月版,12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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