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录
1992-07-15
在早已见识过王世襄先生编著的精美绝伦的《明式家具珍赏》后,再看到新版的《中国花梨家具图考》(薛吟译,陈增弼校审,地震出版社版,〔精〕60元〔平〕40元),更觉得中国明式家具实在美不胜收。《图考》初版于近五十年前,出自一位已故的外国学者古斯塔夫·艾克教授之手。他因为倾心中国古代艺术,而成为最早的中国明式家具研究者,甚至可以说是把明式家具做为一个学科进行研究的创始人。《图考》的论述、资料、大批图片都精彩可观,就其考究的质量来说,价格也算得上便宜。作者在五十年前的初版序中曾说:“愿这古老而崇高的技艺经受住这个机械文明时代的千难万险而永传不衰。”从今天明式家具在世界范围受到的欢迎和日益兴旺的研究现状来说,这个愿望是绝不会落空的。
《美国文学思想背景》(罗德·霍顿、赫·爱德华兹著,房炜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版,7.15元)把曾经影响过美国一代代作家的文化思想原则,梳理一过,一一介绍出来。这当然是为了使读者能对美国文化思想脉络有更多的知识,以便加深对作品的理解。作者把文学与它赖以生长的土壤联接起来是基于这样的认识:“美国的主要作家不仅是才华横溢的文人,而且还是美国文化的杰出代表。”这无疑是一个能让作家产生自豪感的说法。这本丰富生动的译著属于“文学广角丛书”,编者既然已经为读者大众提供了一种背景,那么当然还希望其他各个国家、民族的思想背景能够不断呈现。
洪子诚先生的新著《作家的姿态与自我意识》(陕西人民出版社版,4.25元)是考察八十年代文学创作现象、思潮、特点的著作。作者力图抓住构成八十年代创作独特面貌的特征,理出源头,廓清轮廓,探讨得失。处理还没有来得及拉开距离的文学现状,对学者来说,大概是危险的,但也一定是极有吸引力的。作为对“昨天”研究的开始,作者提出了应该开始思考的许多问题,提供了一个不低的起点。
漓江出版社出版了《中国近代文学研究丛书》(张正吾、陈铭、邓小飞主编)第一辑:《龚自珍综论》(陈铭著,3.20元)《近代文学与鲁迅》(牛仰山著,2.45元)《王鹏运及其词》(谭志峰著,2.25元)《梁启超与晚清文学革命》(连燕堂著,3.80元)《中国近代戏剧形式论》(康保成著,3.70元)《晚清诗界革命论》(张永芳著,2.35元)《近代文学观念流变》(章亚昕著,2.25元)共七册。近代文学是日益受关注的研究领域,尽管它的轮廓似还不十分清晰。在开拓这一研究空间时,不急于作总体性概括,而从一个个点上做平实的研究,这种做法应该是值得肯定的。从这一思路出发,我们有理由期望这套丛书一辑辑顽强地出下去,使丛书的布局逐渐完整,为近代文学研究的发展提供基础。
黄邦杰的《译艺谭》(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三联书店香港分店,4.90元)将易安居士论词之语引入译事,道“翻译别是一家”,真是妙极了,懂外语,以至于执掌外语教席,与从事翻译工作,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罗马的西塞罗说,有“作为解释员”的翻译和“作为演说家”的翻译,“我不是作为解释员,而是作为演说家进行翻译的……不是字当句对,而是保留语言的总的风格和力量。”这里所说,即是一种达于化境的创造性的翻译活动吧。而这一“透彻玲珑”的“妙语”,不仅需要熟谙外语,更须精通母语。思考一下近年翻译质量上出现的问题,恐怕中文根底不深是一大原因。记得某日与赵萝蕤先生闲谈,她说:“我就不明白翻译作品中怎么会出现‘当……的时候,中文有这种表达法吗?这是违反我们自己的语言习惯的。”《译艺谭》在《割掉这条尾巴》一篇中,专门谈到这一问题,并以中国的几部名著为例,证明没有这种语法结构。when he saw me,he was startled——译作“他看见我,吓了一大跳”,岂不文从字顺,为什么硬要翻成“当他看见我的时候……”?可见不掌握中文语法的简练与灵活,便很难在从事译事时游刃有余。吟诗作文少不得推敲的功夫,翻译作为“别是一家”的创造活动,不是更需要这种文字上的训练吗?
岳麓书社版周桂笙旧译《毒蛇圈》(外十种,伍国庆选编,7.60元),正好令人回忆起翻译界的一位先驱者。杨世骥介绍周桂笙的翻译说:第一,他是我国最早能虚心接受西洋文学的特长的,他不像林纾一样,要说迭更司的小说好,必说其有似我国的太史公,他是能爽直地承认欧美文学本身的优点的。第二,他翻译的小说虽不多,但大抵都是以浅近的文言和白话为工具,中国最早用白话介绍西洋文学的人,恐怕要算他了。第三,他的翻译工作,在当日实抱有一种输入新文化的企图,他的一番志愿是值得表彰的。本书长篇之外,又收有几则短章,其中一篇《猫日记》,描写猫的心态,维妙维肖;一支译笔,灵活转圜,极尽幽默之蕴,如:“九时十三分。受主母之欢迎,抚摩备至,且以麻姑指爪,搔余肩背。既蒙如是见爱,何弗具膳相飨,致令余肌肠栗六,枵腹难忍,不其馁欤!主母虽以老婢见称为人,然百幅罗裙,细软如绵,置身其上,意颇自适。”篇后附译述一则,所谓“虽为游戏之文,颇多警世之语”云云,亦可见出其“实抱有一种输入新文化的企图”,故虽云“拉杂之在我,摧烧之一听诸人”,又岂真的任其覆瓿?可慰的是,译者的努力,毕竟没有被后人遗忘。
再读到名著名译的《罕秣莱德》(孙大雨译,上海译文出版社,4.95元),更感到翻译作为一种创造活动,是如何艰辛。完成了
叶廷芳先生惠赐一册《卡夫卡对我说》(古斯塔夫·雅努施著,赵登荣译,时代文艺出版社,3.70元)嘱曰:“是书可读,不妨一荐。”叶先生于卡夫卡研究有年,自无虚言。只是卡夫卡的作品,我向畏其沉重,除了那一册《卡夫卡寓言与格言》,始终未能认真一读,深恐只有坐下读书才有的那一刻轻松,也会变得沉重。但这本谈话录中的卡夫卡,却是活动着的影像,是一位生活着、思考着、呼吸着的朋友,沉浸在这样的氛围中,虽然尚未享受到“窒息的愉悦”,但一种开启思智的快乐已经是很大的满足了。“卡夫卡对我说”:“人们以公正的名义做了多少不公正的事情?多少使人愚昧的事情在启蒙的旗帜下向前航行?没落多少次乔装成前行?这是由人自己建造的迷宫,……”“大多数人其实根本不是在生活,他们就像珊瑚附在礁石上那样,只是附在生活上,而且这些人比那些原始生物还可怜得多。他们没有能抵御波涛的坚固的岩石。他们也没有自己的石灰质外壳。他们只分泌腐蚀性的粘液,使自己更加软弱、更加孤独……”正像歌德有了艾克曼,卡夫卡有了雅努施,这些日常的言论被记录下来,使未及造成“七宝楼台”的碎金零璧不致散亡,而且,依然不失去它原有的光亮。
《孟德斯鸠评传》(刘明臣等译,中国科学出版社,7.50元)是英国著名历史学家罗伯特·夏克尔顿撰写的。罗伯特自四十年代就开始研究孟德斯鸠,本书成书于一九六一年。这当中,作者为搜集资料去过五个国家,六十多个私人或公共图书馆。由此可见本书所集资料的丰富程度之一斑。本书描写了孟德斯鸠作为法官、院士、葡萄酒经营者、沙龙常客、旅行家和思想家的详细经历。作者从这些孟德斯鸠的读书、游历和社交过程中,探索孟德斯鸠的思想来源。一九七六年,当这本书被译成法文后,在法国受到好评,今天,它又被翻译成中文,这对研究孟德斯鸠和有兴趣读他的书的人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因为,我们还没有这么完整的一本关于孟德斯鸠的传记。
《翦伯赞史学论文集》(人民出版社,第一辑,9.40元;第二辑,9.80元),邓广铭先生作序。他说,“翦老的论文有三大特点:一为观点鲜明;二为‘古为今用,三为文笔生动”。读了这本论文集,除了有邓先生讲的这三大特点的感受之外,留下印象比较深的是翦老在《略论中国史研究》一文。文中,翦老谈到,研究中国史,要看看中国以外的世界。他说,“中国史之于世界史,正犹细胞之于人体”。接着,翦老以具体作了说明。“大概说来,中国史与世界史的关系,早在史前时代,恐怕就已经存在,如属于传说中夏代三彩陶文化与安诺苏萨的彩陶文化,也许有着某种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以后殷代的文化与巴比伦的文化,周代的文化与希腊文化,也许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更后则秦汉文化与希腊、罗马文化在中亚之交流,隋唐文化与阿拉伯文化及印度文化在中亚之交流,元代文化与基督教文化在中亚与东欧一带之交流,明代文化与西欧初期资本主义的文化,更为彰明较著之事实。最后,西欧资本主义的文化,便像水银泻地一样,无孔不入地注入了中国社会的每一个毛孔。”这就不由得使人想起了本刊今年张跃宏的文章《正因为地球是圆的》讲的也是同样道理。
夏东元先生在他的《晚清洋务运动研究》中说,研究中国的洋务运动重要的是要研究李鸿章、盛宣怀和郑观应。反过来也可以说,构成他们仨人的主要业绩是洋务活动。从苑书义的《李鸿章传》(人民出版社,5.60元)中验证了这一点。李鸿章生平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用在洋务活动上的并且取得了成效。他的洋务活动是以洋务思想为先行的。比如,他创办近代军工企业是以引进“制器之器”为先导的。“中国欲自强,则莫如学习外国利器。欲学习外国利器,则莫如觉制器之器,师其法而不必尽用其人,欲觉制器之器,与制器之人,则或专设一科取士,士终身是以为富贵功名之鹄,则业可成,艺可精,而才亦可集。”觉制器之器与制器之人,这一洋务思想在客观上为加速实现从手工制造到机器生产的转化开辟了道路,是一进步之举。但他首先用其来除“内患”,这是他的败笔。
《危机中的福利国家》(华厦出版社,8.35元)是一本关于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关于福利国家问题研究的权威性报告。它回顾了五、六十年代福利国家迅速崛起的过程,分析了七十年代以来合作发展组织诸国经济低增长对福利计划的冲击。所谓的福利危机就是在这个意义上而言的。危机的具体表现是:失业率高、社会保障财政危机、某些社会政策加剧通货膨胀不利经济的发展等等。许多的西方经济学家、社会学家为此而广泛的讨论了经济政策与社会政策的关系、公平与效率的关系、价值变化与社会政策的关系及国家干预福利的作用和就业等方面的问题,探讨了其转变的发展趋势、条件和过程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