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一个甜蜜而又痛苦的字眼

1988-08-23晓剑

中国青年 1988年7期

晓剑

“一个民族丧失了创造性，也就没有了生命力！压制创造，也就是取消了生存的权利！”他这样说过。

他以他那永远不会泯灭的热情目光看到了什么而发出这样悲愤的呐喊？

是的，他看到创造这一人类发展的原动力似乎在960万平方公里广阔而古老的大地上消失了，日常生活中的压力水瓶、电子表、铝合金门窗、电热水器、收录机、录相机、电视机、石英钟、吸尘器、卷发器、煤气灶……大多是泊来品，以至于那些稍有影响的小说、电影、戏剧、绘画、诗歌、音乐，都可以使你从中找到外国同类艺术品的原型或影子。

谁能否认这个现实？！

面对这个现实是痛苦的，有着使人类震撼的指南针、火药、纸和印刷术世界四大发明的故乡啊！

推翻这个现实更是痛苦的！因为，只需要有情性就可以麻木地面对悲剧，我们的民族恰恰不乏惰性；而改变一种人们习以为常状态的唯一途径就是走向炼狱！

他从炼狱来。他用青春的全部经历体验着这样一个真理：创造，一个甜蜜而又痛苦的字眼！

他渴求创造，当他失去一切的时候，也不愿失去创造的欲望。他并非每时每刻都把拯救一个民族、使它恢复向往新生活的灵魂当成责任，但他确实从没有把耻辱当成是个人的。

当那个枯瘦如柴的瑞士老太太面对他和他的治疗机轻蔑地说：“我不接受这种治疗，中国只有红茶菌和巫术”时，一贯性情和善的他发怒了：“我这是科学，我这种仪器治疗你这种病是最优秀的，是全世界最优秀的！”

中国人谦逊的美德呢？但他本能地懂得：中国人更需要的是自强，自信，自豪！否则，谦逊的结果便是再有多少代也无法解脱的民族自卑的痛苦。

那是一次没有金牌的较量，在第七届世界自然疗法博览会上，各国最先进的自然疗法医疗设备云集巴塞尔。按摩器、磁疗机、太阳浴床、水浴盆、脉冲仪等，琳琅满目，各种肤色的美女操作着这些仪器，热情地伸手去拉住每一个从展台边经过的参观者，使之体会疗效。他没有携带中国美女，他的多功能治疗机也没有那么华丽夺目，但他治好的一个又一个病人在验证着他所创造的神奇仪器。

终于，瑞士发明者协会副主席被他的仪器所震撼，前来邀请他去为年迈的夫人治病了。

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由于下肢缺血，已经长期不能行走，腿、脚到处糜烂、化脓，尽管她拥有高级私人医生，请过欧洲和美国名医治疗，却都没有效果，她对此生治好此病已失去信心。

他去了，他对老太太的态度愤怒，但却信心十足地让她试试，哪怕只试一次。夫人要请示她的私人医生，那医生说：“可以试一次，但她伤口中有各种感菌，传染上我不负责任！”

同意一试就行！他打开治疗机，才为老太太照射了十分钟，她就感到已经失去知觉许久的大腿有热流传至大脑，以至于她担忧血流太快，会使她心脏病发作。

第二天，夫人的私人医生看到她一直流水的疮面已经干了，不禁大惊，认为不可思议，当场表示要把她给他的全部费用转给年轻的中国发明家，并且要与之合作。

他没有这个权力，他遗憾他没有力量去创造个人和外国人签合同的先例，以至于失去使国家赚得外汇的机会。

尽管瑞士老太太惧怕心脏负担不了，只照射完第二次就拒绝继续治疗，但当他十天后离开瑞士时，她丈夫在电话里这样告诉他：“已经好了，她可以行走了。”

他并没有特别的兴奋，他觉得这是正常的，因为这样的病例太多，可以出一本厚厚的书，也因为他作为中国新一代年轻人，承受欢欣和痛苦的能力比任何前人都强1

他的那套没有任何创造性的组合柜里摆着8块从国外拿来的金牌，这是外国人为了表彰他的那一系列发明创造而发给他的。

联合国世界知识产权组织金奖，比利时国王颁发的一级骑士勋章，国际新发明博览会银奖，卡洛斯国王特别奖（此奖国际上仅发过三枚），比利时卫生部长特别奖，国际新发明博览会金奖三枚。

他的发明创造生涯是从一台冻疮治疗机开始的。即使到了他享有8块国际金牌的今天，他影响最大的仍然是那治愈过成千上万冻疮患者的冻疮治疗机。因而，不少善良的和不善良的人在谈到他发明创造动机的时候总是说：“因为他从小就生冻疮。”

这肉体的痛苦毫无疑问给着他某种动力，但他更经常的是想着这样两个可怕的数字：按生冻疮率3％计算，每年中国有3000万以上冻疮患者；两次世界大战因冻伤而非战斗减员100万人以上。

其实，使他萌发实质性创造欲望的是牛！这种契机更为纯朴而简单。有很长时间，他上下班都要从郊区的农田边经过。看着那人类几千年前第一次所使用的非自身动力—牛，他感到的是无法抑制的心灵痛苦，现在已经是开发外层空间的年代了啊！

就算一些人不理解他心灵的痛苦，说他只不过由于自身伤病而萌发了些许创造欲望，他也绝非渺小。因为除了创造，这一生中他没有什么别的追求了。这种创造的实质，就是为了改变中国在世界上的以往形象，而不是去加深外国人对以往中国形象的印象！

冻疮，这是一到寒冬就会折磨许多人的疾病，早在公元前230年就有人研究其治疗方法了。直到现在，中西医有了上百种治疗手段，但不是些保护药物，就是治标不治本的涂料。

面对大量资料，他得出一个结论：需要彻底改变以往的治疗方式，甚至治疗理论。任何创造都是基于革命这一前提的！也就是否定过去。

他的天赋，他的经过大学学习所积累的科学知识，他的善于观察的眼睛，使他想到了“谐振作用”。倘若研制一种仪器，使人体的基本质点也能谐振起来，那么，血液循环将得到改善，组织营养和新陈代谢也随之得到增强，得冻疮的人体环境就会消失，冻疮不是就得到根治了吗？甚至还可以治疗其他多种人体循环不良的疾病呢！

依据这个理论，他拿出自己微薄工资的全部购买电子零件，进行研制。

这不是恋爱，他却倾心而待。他在很长时间里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当时自己都无法预见其轰动效果的一台小小仪器上，以至于几个有意于他的姑娘都感到了阳光的暗淡。

他住在远离市区的一个山坡上，他曾在这里和同伴们建立起了一座工厂，经过3年大学学习之后，又回到了这里。那每天第一个被山谷的浓雾遮掩的小屋就是他的住处，这间小屋昏黄的灯光常常会亮到深夜。

1978年10月的一个早晨，一台有点像新式台灯般的小玩意诞生于世了。对于人类，它可能还不会像爱迪生的魔盒那样震撼，但对于每年几千万冻疮病人，却是实实在在具有深远意义的福音！

他需要病例来验证仪器，最好自己立刻就是病例。可十月的天气，昆明还不足以让他生冻疮，他也无钱购买冷冻实验设备，于是便把凉水于深夜最寒冷时提到屋外，把手脚浸泡进去，使自己生出冻疮来。

当他把冻疮放在仪器下面照射了20分钟后，他的预想出现了，创面痒痛止住，脓水干枯，第二次照射，嫩肉上便复盖了痂皮。几天过后，冻疮痊愈了。他不敢相信这奇迹，又重复了一次人为的冻疮过程，这回竟然只照射一次就好了。

他奔走相告，但人们无法相信。正好有一位团支部书记患了冻疮，脚肿了，皮破了，不能行走，他请此人去治疗，照射一次见效，四次就好了。还有几个人不但治愈了冻疮，而且在同样寒冷、潮湿的情况下，不再复发。整整一个冬天，他在厂内外治好了100多个冻疮病人，实践证明了他的成功。他感到初恋般的甜蜜充盈全身。此时，他还不敢把这和发明创造4个字联合起来，他只觉得自己完成了一桩心愿。

他没有时间总结冻疮治疗机的理论，尽管今天有的专家认为他的一系列发明创造应该被称为“周林体系”。他太渴望实践了，太渴望一个又一个冻疮病人在这台小巧仪器的照射下解除痛苦了。

一个不是大夫的人在治疗病人，不务正业！多少年轻的灵魂被埋葬于不务正业的大山下，罪恶啊。那些创造出不务正业词汇的人，使成千上万青年从此没有了选择的机会，他们美好的想像，也就是创造的源泉被永远冰封于冻土带！

在他进入了一家轻工研究所后，认为可以用研究所的雄厚力量推广冻疮治疗机时，所里的领导却告诉他：“轻工所只能搞轻工，推广是商人的事，只要我在，你就死了这条心！”

他并不高大魁伟，也从没有故作深沉状，更不会时时把男人的尊严挂在嘴上，而他却大逆不道地向“不务正业”挑战了！

正值一场强大的寒流给昆明人带来疼痒难忍的冻疮，他觉得天降大任于已了。他要继续“不务正业”。

他把在家里闲置了不少日子的仪器拿出来，每天东奔西跑地为患者治疗，那神奇的疗效使这台冻疮治疗机名声大振，求治者络绎不绝，这时，一位副所长支持了他，不但让他到了冻疮发病率较高的工学院进行治疗，并召开了省级鉴定会。在一些专家的高度评价下，冻疮治疗机通过了省级签定。但是，所里主要领导对待这个结果的态度是：“这是连医生都不干的事。”“这种事以后不准开鉴定会了。”

他仅仅是为了得奖吗？虽然，一张奖状，一个奖杯，一块奖牌可以使人得到奠大的宽慰。

他的治疗机本来已经评上了省科技成果一等奖，并且报社已经做出了见报的清样，但不知谁一个电话撤了下来，他去找领导，领导不管，去找领导的领导，依然是推托了事。一个支持他的教授说：“这仪器的原理是发现了新大陆，开创了一种治疗新方式，我要是你，根本不要云南的奖，而是要到国外宣布重大发明！”

他苦笑了，当他们仪器获得国家经委“金龙”奖时，所里领导根本不通知他，只发给他一张票，说是去听报告。他坐进会场，听到念他的名字才知道获了奖。

为此，他在爱人预产期临近，并且确诊是臂位的情况下，要去北京参加全国优秀新产品展览。不解的是所里不给盖章，主管厅也反对他去。但他已经熟知创造之路的艰难了，毅然去了北京。虽然报名期已过，但负责同志被他的精神所感动，热情为他安排了展位。

当他从北京回来之后，妻子已经超过预产期半个月，他送爱人到医院一查，妇产科主任发火了：“你们简直在拿生命开玩笑，马上动手术！”他的儿子降生时，已经窒息，经过抢救，才有了呼吸，而爱人拆线回到家中，由于缺少照料，一连10天高烧不退。

奖并不能弥补这些。一直到今天他都对自己的家庭充满歉意，唯一使他获得安慰的是人类正在接受他的创造！

他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那个外国人会在他的本子上签上：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周林先生，因为他是人类社会所需要的！

他也许还不会明白为什么外国人会比自已的同胞对治疗机热情一百倍！

1985年10月，他从飞机上下来，一踏稳保加利亚的土地，就有人告诉他：“你可能得金奖，因为来问这台仪器的非常多，大会主席要见你。”

果然，他的仪器在世界首届青年发明家科技成果展览会上轰动了，当保加利亚新闻中心主任的父亲从500公里外赶来，治疗了若干次就扔下拄了许久的双拐，可以行走时，他顿时成了真正的新闻中心。

保加利亚人是很懂礼貌的，但为了能被这台仪器治疗居然吵架了。保加利亚副总理也前来参观，并指示不要收走仪器，长期展览。他不再是发明家，而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从早到晚，一刻不闲，甚至连中午都不能休息，只好早晨从旅馆里抓上两个面包做为午餐。

当11月15日，获得联合国世界知识产权组织金奖的金色会徽被工作人员贴在他的仪器上时，他觉得这是必然的，这是一个经受了许多磨难的创造者公正的结局。

1万多件发明中，只有区区200个金奖啊！

当热情的人们拥抱着他时，他也许是本然的，他想起了什么？那遥远的故乡，那疲备不堪的妻子，那严重发育不良的儿子……那自己未知的前途。一个获得世界金奖的发明家竟然对前途感到渺茫了吗？是的，他的故乡虽然极其缺少发明家，但却不乏给发明家头上遮起阴云的人。他从1984年11月份起就手无分文地“流浪”了。为了他那创造，为了让人们能够了解和使用上他们的创造。

金牌能够改变他的命运吗？多么悲哀啊，数不清的中国人才要靠外国人的承认之后才能从压抑和埋没中挣脱出来！他给研究所的领导写了报告，又直接上书省领导，表示不要国家一分钱，成立一个研究所，推动发明创造的广泛开展。省里领导支持他，但到具体落实时则障碍重重，还所谓中枢阻塞。他困惑了，为什么一些中层干部会如此阻挠改革？他们甚至从没有停止过对他发明创造的干扰。他还远远没有深刻了解中国，没有了解各种各样的中国人，也没有了解自己的故乡为什么还有许多地方处于极度贫困中！

“立正！敬礼!”解放军某部后勤部长—一个老战士领着自己的部下排列成整齐的队伍，向他—一个年轻的发明家致以最高的敬意。

这是1984年春节过后，应沈阳军区司令邀请，他深入到东北的冰天雪地之中为战士们治疗冻疮，给军医们办学习班推广冻疮治疗机的使用后，得到的最高奖赏。

面对战士们热忱而严峻的目光，他感到的不仅仅是衷心的谢意，还有一种不屈不挠、勇敢战斗的精神，一种要保护人民安全和幸福生活的广阔胸怀。

是的，一个发明家理应是一名开创新生活的勇士！也就是说，当人类需要时，必须作出自我牺牲。

9个月之后，他选择了牺牲者的道路。他不能浪费时间了，在自然疗法领域内，他领先了外国人三到五年的时间，若一旦失去这时间，将会使中国人在国际上不多的处于领先地位的科学技术又少掉一项！

他把“停薪留职”的报告交给了领导，表示要挣脱束缚，打开发明创造的新大门。“为什么还要留个留职的尾巴？你不是要彻底改革吗？那就干脆退职好了！”有人这样回复了他的报告。

他只有离职而去了。他来到大兴安岭的深山之中，用借到的5000元钱请人拍摄在最寒冷环境下使用冻疮治疗机的电视片，用以宣传和推广这一发明创造，而他却无钱为自己购置冬装，在零下二三十度气温下，只有一种在春城御寒的毛衣裤和一件借来的军大衣。

那些阻止这科教片播放的人不感到良心的刺痛吗？！其实，年轻一代并不喜欢吹嘘经历中的磨难和痛苦的剪熬，因为他们还有漫长的人生之途可走。当他走上香港中文大学讲坛之时，所流露的是愉快而充满自信的神情。他忘记在流浪之时，而对撒向全国的诬陷他的红头文件和送至中纪委及法院的告状信，依然顽强拼搏，而终于疲惫不堪，没经过验血，就被医生确诊为肝炎，住进医院的日子了吗？住院近一个月，没有任何地方给他报销，只能够借债交纳医疗费，至今他还收藏着那500多元的医学单据。一个免费治愈了成千上万人的发明家却靠借债来医治自己的疾病！他想到过死，这一点也不庸俗，巴金认为老舍的死是一种抗争，人民认为范熊熊的死是一种醒世。那么，他的死不也会是一声警钟吗？但是，他没有死，他不敢说自己比老舍和范熊熊更坚强，他只是认为历史不会再出现那时的黑暗，故乡的阴云不能笼罩住全国的艳阳天！他带着“要绝对卧床休息”的医嘱，背着3台共重70公斤的样机和资料，再一次自费奔赴北京，参加世界青年科技成果展览大会的选拔。

当他浑身虚汗，走进团中央地下室的招待所时，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然而，第二天他那没有任何准备的答辩，以创造性的理论、不容怀疑的疗效震动了评委，以至于科委成果局局长让他马上回去准备出国时，他的肝部突然不疼了，浑身轻松，忘记了连回昆明的钱都没有，也不知道出国的钱从哪出。他只觉得他比许多年轻人都幸运，因为他的磨难没有白受。

他没有向香港的学者和人们讲述这些，他不愿给祖国和故乡的形象再增添丑陋，虽然他真诚地希望一些中国人应该彻底地换掉大脑。他宣传着自己所从事的“朝阳科学”，宣传着代表中国人智慧水准的系列治疗机，从而改变着大陆科技人员的形象。

他哭了，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哭是在什么时候，大概是周总理逝世的时候吧。

从保加利亚捧着金牌回到祖国，故乡依然冷漠地对待着他。尽管他的仪器还获得了医疗器械中唯一的全国发明奖，尽管科委和中组部联名打电报到了昆明。

他哭得太伤心了，在国家科委和组织部的座谈会上，他整整5分钟说不出一句话。是为自己的委屈吗？是的，他不否认这点，但更是为了祖国，为了故乡。一个太忠诚的人是无法忍受这种僵化状态的，他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第二种忠诚！

他想起了自己曾和伙伴们扛着水泥电杆爬在陡坡上，想起故乡越来越少的树，想起昆明城坑坑洼洼的道路，想起全省招聘进几个知识分子却离去了几千知识分子，想起有人对他说：“省长管全省几千万人，不管你一个人的事！”

他发言了，鼻子在喷血，火气太盛，肝又在疼……新闻界被触动了，《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光明日报》《中国科技报》纷纷发表大块文章，以至于香港《明报》也在声援。

历史终究要发展，民族必然要进步！在中央领导人的直接过问下，他终于结束了流浪生活，实现了创办生物医学工程研究所的愿望。他和读者一同得到中国式传统的结局—大团圆。

他绝不认为这是他人生的顶峰：

全国青联委员，省自然科学研究人员高级专业技术职务评审委员会委员，省劳模，昆明市青年十杰，国家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科技人员，云南省发明协会副会长，云南生物医学工程研究所所长。

即便是1987年9月，他那台被称为“东方催眠术”的《生物反馈血压调整仪》荣获卡洛斯国王特别奖时，他也觉得人生漫漫，还有许多的事情等待他去做。

做为一个中国的发明家，他的确在马德里国际新发明博览会上享尽风流，教育部长由中国大使陪同前来治疗高血压，20分钟后便降至正常，大会主席来治疗失眠，7分钟内就在乱哄哄的展厅内睡去。大会为此感到为难，认为他们设的奖牌不够奖励他的规格。

于是，他得到了国王的勋章，整个世界，他是第三个得到这个荣誉的。也于是，一反领奖人上台领奖的惯例，大会主席走下台来，紧紧拥抱住他，向他颁发了那块无数专家、学者向往的奖牌。

看着这块奖牌，他想到了诺贝尔奖！中国人在那里还是空白，正需要勇于创造的人去树立中国人的光辉形象！

但就是站在瑞典的领奖台上，也远非一个中国青年创造者的人生目的和甜蜜的终结！

创造就是为了得奖吗？创造仅仅是让五星红旗在某一个国际展厅或博览会广场上升起吗？这是他今天的惶惑，更是他今天的苦恼。是的，国家科委的领导人鼓励他：“中国女排得了三连冠，我们科技界为什么不能出现三连冠呢？用你的发明创造去连续获得国际金牌吧！”是的，他的故乡有人说：“周林在保加利亚无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有本事再到国外拿一次奖！”

他承认，他第二次出国是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的。

他使用由冻疮治疗机发展而成的多功能治疗机，奇迹般地治好了一个多方求医而不愈的神经性腹泻患者，以至于这个人不敢进行第三次治射，怕解不出大便，紧接着又治好一个脚部骨质增生的妇女。

在比利时尤里卡国发明博览会上，他又一次轰动了，电视台天天采访，大会主席亲自介绍病人，展台边求医者围得水泄不通，搞得其他展台的外国人提出抗议，因为没有人去看他们的展品了。

大会主席，法国、西班牙、瑞士的发明协会主席纷纷拉他在五星红旗下合影留念。

12月5日，比利时布鲁塞尔市市长身穿皇家军服，腰挂长刀，在4个女警察陪伴下，以国王名义向他颁发了个人发明荣誉最高奖—一级骑士勋章。

他是此次博览会获这个奖最年轻的发明家，他的获奖照片被向全世界印发。

以后的几年里，他一口气夺得8块金光闪闪的国际奖牌，实现了科技界三连冠的愿望。

但是，他的惶惑没有消失，苦恼没有减轻。

为什么他不能把他的创造卖给那个提出购买要求的法国财团的董事长？他创造的目的不就是要使之达到被全人类使用的社会效益吗！

为什么出国参展总是讲“我们是去交学费”？

中国的发明创造何时才能从展厅和橱窗里走向普通人们的生活之中？他想起了中国模特儿身上色泽艳丽的新款服装，也想起了大多数中国人的服装依然是那么灰暗和单调……

他觉得中国目前缺少的不再是金牌！不，不是因为他自己拿够了，不缺少这种荣誉了，而不想让别人超过自己。他只是认为中国普及科研成果的障碍太多太多。这是一个成功的发明家无法摆脱的困惑和痛苦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