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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舵之舟(小说)

1987-08-24杨湘沙

中国青年 1987年1期
关键词:季军工学院单摆

“你应该写点东西。”老伍喝了口啤酒,望着桌上剩下的几个菜,对我说。

写东西?我晕乎乎地点着头,嗯,写东西。

这家店座落在学校的中心,生意颇不错,来的人络绎不绝,由于大都是男女相伴而来,我们两条光棍不免有点形单影只了。

忽然,老伍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我忙扭头看去,原来是几个男生拥着一个并不漂亮的女生走了进来。

“瞧她那得意劲,”老伍翻着白眼,“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我回过头挪揄地笑了笑:“总比没有好,瞧我们俩,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不,”老伍也笑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也。”

我们每星期六晚上都来这聚一次,谈点见闻,或发点牢骚。只是,我们穷学生两袖清风,一个月来四次已使得我们经常性地降低平时的伙食标准。

“我想写小说。”我说。

“你应该写点东西,”老伍晃着脑袋,“捞了稿费,咱们就可多来几次。”

应该说,来这上学还是异常顺利的。考上了大学,家里人一高兴,为了对这光宗耀祖的壮举表示褒奖,专门买了卧铺票,使我免除了许多旅行的折磨。来这后又碰上了八五级的两个老乡,帮忙安置好了窝,晚上便来到校园中心的这家饮食店。

身处异地,遇到老乡,自然亲热异常。

“怎么样?”罗伟望着我,“来这后有何感想?”

“象个庙。”

老伍补充道:“一个有尼姑的和尚庙。”

“知道就好,”罗伟呵呵笑了起来,“大学生活,尤其是工学院,有点枯燥。象你们,两千多新生中只有……”他征询地望着我。

“三百多个。”我明白他想问什么。“对,”他身子后仰,舒适地靠在椅背上,“明白吗?你们少了半边天。”

我和老伍全神贯注地听着。

“不过,”他转了口风,“你们在大学里最好不要谈……你们还小,这种事很耗精力的,况且,学校也不允许。”

我望着这位不比我们大的“前辈”,问道:“你呢,怎么样了?”

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轻描淡写地说:“有几个表妹而已。”

“表妹?”我笑了,不知谁告诉我,女朋友只能有一个,表妹则不定额。

“他,”罗伟指了指季军,“和我又不一样。”

“大学四年我不准备谈恋爱,寻找点安慰罢了。”季军淡淡地笑着。

老伍问:“怎么样,找到了吧?”

季军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我忽然觉得,还有什么能比坐在这样的小店里,围着几瓶酒,就着几个菜,谈论中学时代想谈却不敢放肆谈的问题更有意思呢?

“想什么?”老伍捅了捅我。

我用筷子在酒杯里搅了搅,说:“永恒的主题。”老伍一愣,转瞬明白过来,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起来。来这后我们养成了不分场合、时间,无缘无故地哈哈大笑的习惯。

“我们宿舍天天晚上谈到十一点多钟。”

“十一点?”我望着不断泛起泡沫的啤酒,“我们宿舍不到一点钟决不罢休。”

“还记得第一次来的那天晚上吗?我俩,还有罗伟他们两个。”老伍望着我,“我现在还感到很奇怪,为什么刚见面,他俩就和我们讨论永恒的主题。”

我忽然想起刚听到的“人生哲理”,于是对老伍说:“我念首诗你听。

人生本应happy(快乐),

何必整天study(学习)……”

没等我念完,老伍接了下去:

“娶个lady(女士)漂漂亮亮,

生个baby(小孩)白白胖胖。”

那天晚上和罗伟、季军、老伍分手后,我晕头转向地回到了宿舍,已经十二点了。

我歪歪扭扭地刚倒在床上,上铺的江西老俵便探下个头来问我:“哎,哥们,说说看,找老婆找什么样的好?”

我惊讶这些刚认识的同学竟能如此肆无忌惮。蒙眬中,我反问道:“你说呢?”

话音刚落,马上就凑过来几个脑袋。

“靓的。”

“可爱就行了。”

“要会干家务。”一阵睡意袭上我的脑袋,我含糊不清地说:“要‘三心牌的?”

“什么?”几个脑袋凑得更近,“三心牌的?”

我打了个饱嗝,冲着这些圆滚滚的东西说,“看着恶心,提起伤心,留在家里放心。”

“喂,”老伍望着我,“有烟吗?”

我摊开了双手。

老伍摸摸口袋,起身离去。

世界上一种事物存在,总有它存在的理由,就象男人为女人而存在,女人为男人而活着一样,香烟这种东西之所以“禁”久不衰,就因为它能够解闷。

“李丽给你写信没有?”老伍买烟回来,问我。我望着他熟练地撕开烟盒,淡淡地说:“写了,昨天收到的。”

他弹出一支,伸了过来,我用牙齿轻轻地咬住。照例是最便宜的“南雄”,我们只抽得起这种劣质烟。点燃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用舌头轻轻抵出去,再变成两条浓浓的烟柱从鼻子一缕不剩地吸了回来。啊,惬意极了!

“呼—”良久,我将变得极淡的烟伴随着一声叹息长长地吐了出去。

黑板前老师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看不见了。我又睡着了。

天天晚上寻开心,大声吵闹,讨论永恒的问题,然后躺在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我几乎每晚都两点钟才睡,结果白天总是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什么叫大学生?这就是大学生。

一觉醒来,我惊奇地发现,竟然还没下课,我摇了摇混混沌沌的脑袋,四处观望起来。工学院的姑娘确实太少了,诺大一间教室只在中间坐着寥寥可数的几个,且只有一个稍为出色一点的。仅凭这一点,就不能说男女是绝对平等的,罪过呀罪过!

我的视线落在了侧面一个闭住眼睛东倒西歪的男生身上。他象一个绕平衡位置振动的单摆一样,在那里悠闲地摇来摆去。忽然,单摆没有摆回平衡位置,而是越过了最大位移,倒向一侧。然而使我叫绝的是他竟然在将倒未倒之时猛地停住了,脑袋一抖,睁开了双眼。

单摆坐正了身子,似乎想听听课,可是眼皮又不听话地慢慢合上了。忽然,他举起了右手,重重打了自己两记耳光。我真佩服他,因为我也亲身体验过,这样做是要有一定勇气的。或许是效果不佳,他又曲起食指,在鼻尖上使劲弹了一下,痛得他马上咧开了嘴,口中“咝咝”地吸着气。于是第二次弹时他无论如何下不了手,半边脸上的肌肉籁簌地极有韵律地蠕动着。

我发觉,我早已睡意全无。

我抽出昨晚没看完的新派武侠小说,埋头苦读起来。开学两个星期,我没好好地听过一节课。

“还记得中学时吗?咱俩,一个班长一个班副,她是学习委员,我们聚在一起时多么开心啊,”老伍向我喷了口烟,“可惜现在她考到北方去了,真是天涯各一方呀!”

“其实,她过得未必比我们好。”我说。

“那天,”老伍吸了一口烟,“她怎么说?”

“我们,”我顿了顿,“她说,象一只船。”

“船?”

“没舵的。”

老伍愕然。

沉默。

我吐了一串烟圈,老伍用手指一一捅破。

我望着桌面:“很多人都以为我们是幸运儿,时代的骄子,前途无量,其实有几个人知道我们现在的心情。唉—”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说,”老伍望着我,“她,或许是对的。”

“是吗?”我拉过一条长凳,将脚架了上去。

老伍旋转着手中的酒杯。“你不觉得,”他望着酒杯,“我们似乎少了点什么?我们的生活,”他抬头看了看我,“少了点……什么?”

我重重地吸了口烟,默然无语。

老伍的话是对的。中学时代,一切为上大学而存在,无需烟酒。而现在呢?

眼前烟雾弥漫,人生如梦,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我轻轻弹了弹手中的烟,一团灰白色的余烬无声无息地飘落地上。

我竟音有点冷了,

我沉默了许久。蓦地,我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说:“她是对的”。

走出店门时,夜已经很深了。一阵凉风拂面而来,人似乎清醒了许多。我望着满天星斗,狠狠地吸了口烟。妈的,真苦!

“走。”我甩掉烟头,拉了把老伍,走进了冥冥夜色之中……作者简介

杨湘沙,男,18岁,广州华南工学院一年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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