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时,说一声再见
1987-08-24华冥
华冥
中学毕业后我到云南当了兵,她也参军到了山西。这期间,我和几个最要好的同学保持通信联系,她也是其中的一个。我所在的部队与内地远隔千山万水,有时一封信要走上二十来天。而我和她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不管是否收到回信,每个月肯定会给对方发去至少一封信。她时常把学习心得笔记寄给我,让我提意见,还把入团、入党申请书寄来让我帮助修改,对我就象对哥哥一样充满了信任。而我每次也总是把精心修改好的稿子寄回,象关心妹妹一样关心着她。
后来我从部队复员,考入了音乐学院。她也参加了部队高考,上了军医学校。我们的共同语言好象更多了,来往信件由一个月一封变成了一个星期一封。我们在信中谈论人生、理想,互相勉励,祝愿对方学习取得优异成绩。我对中医学很有兴趣,学习空闲时爱看点关于针灸和中草药的书。她就给我寄来《中医基础理论》,并回答我提出的各种问题。她也是个文艺爱好者,经常向我要当时流行歌曲的歌片。每逢过年过节,她还要我为她们的文艺演唱会写些曲子。就这样,我们的感情好象更接近了。
在大学的时候,我们始终没有见面的机会。每逢寒暑假,不是我留在学校苦读,就是她和同学们组成医疗队到山区为群众服务。书信往来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而这上百封信中,谁也没有谈到过爱情。
在大学的最后一个暑假里,我俩回到了北京。一晃六年,我们从十几岁的孩子长成了充满青春活力的青年。因为学业将尽,双方都显得非常轻松。我们每天见面,一起游泳、打球、郊游、照相;我请她看文艺节目,参加舞会。她请我看电影、欣赏画展。我们在一起玩得非常高兴。每天晚上还要通一次电话,互道晚安。
几十天的实际接触,我们的感情似乎发生了质的变化。在一个暖风轻拂、月光皎洁的夜晚,我们在山间小路上散步,一起轻唱着苏联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山楂树》。那柔美的旋律与和声造成的浓郁情调感染了我,我唐突地向她表白了爱慕之情,她也非常自然地接受了我的情感。我们俩在这美好的夜晚感到了无比的愉快与幸福。
我们结婚后过了一段温暖甜蜜、宁静惬意的生活。在外人看来我俩真是天造地就的一对,用世俗的说法就是:门当户对,品貌相配。女友们对她羡慕不已,说我们俩是“所有同学中最理想、最幸福的一对”。
然而,这对在别人看来非常般配的夫妻,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之后,感情上却出现了危机。这并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不可调和的原则问题,更不是因为哪一方有了外遇。说起来我们之间的分歧都是些生活小事。我多少受点大男子主义的影响,她的女性自尊也过于敏感。因此谁都不想依附于对方,谁都不愿意在家庭中的地位比对方低。这就不同干以前那种兄妹式的友谊,因为哥哥总不会计较妹妹的任性,而妹妹也不会对哥哥的教训耿耿于怀。现在则不同了,我们总觉得对方发生了变化,不如以前感情深了。比如:我搞文艺创作,思想活跃,有时还带有点儿“神经质”。她是个医生,风格一板一眼,按部就班。就各自的职业而言这无可厚非,但遗憾的是我们都把自己的职业习惯带回了家。她时常埋怨我‘‘没有正型”,没有作丈夫的样子;我也不时地批评她呆板、僵化,缺少活力。这些话说多了,无疑会给对方的心灵造成伤害。另外,我们俩的兴趣、爱好也很不统一。我喜欢运动,尤其对骑摩托车、钓鱼、打猎很有兴趣。她对此不以为然,总说这是公子哥的玩意,而且从来不坐我的摩托车,也拒绝陪我去钓鱼或打猎。她的爱好是坐在家里看看爱情小说,听听港台流行歌曲。我就讥笑她幼稚、浅薄。有时她哼些《甜蜜蜜》之类的小调,也会被我很不礼貌地打断。每逢这种情况,我们都各执己见,越争越不愉快。
就这样,结婚两年之后,我和她分居了。那次分手是心平气和的。分开一段时间,两个人都静心感受、思考一段时间,以此来检验一下我们的感情吧:是否追悔,是否怀恋,而这又是否意味着真正的爱情。先作出准确的判断,再作出明确的抉择。
事实证明,我们互相还是很惦念,很关注的。我们不怎么见面了,但每星期都要通一两次电话,问讯双方的生活状况。我病了,她会托人给我捎来药品,有时还提着几十斤重的医疗器械来为我治疗。她身体不舒服了,我也很不安,买些她平时爱吃的东西送去。我们似乎又恢复了那种友好和睦的关系,没有了争执和埋怨,只有关心、爱护、帮助和美好的祝愿。
但是,这是不是爱情呢?
这是友情、友谊—朋友之情、挚友之谊。这种感情和举动是任何好友间都可能有的。在分居的日子里,我们并没有产生那种明显的失落感,那种有情人不能聚首和渴求再度欢会的欲望。相反,些微的寂寞和怅惘过后,我们又都渐渐感到了轻松和自由。我们希望对方的生活能更充实,更接近自己的追求目标,甚至希望对方能在某一位异性身上发现和得到自己过去所没有的东西……作为朋友,我们情深意笃,作为夫妻,我们并不适宜。——我们终于得出了这个共同的结论。这也可以说是多年好友间的一种默契吧。
于是,分居了一年多之后,我们又一次约会了。我们心平气和地交换了意见,作出了离婚的抉择。
我们并肩携手,到街道办事处办了离婚手续。那情景,与办理结婚手续的人们似乎没有明显的差异。
我们互道珍重,说一声再见,然后,继续寻找各自的理想、事业、幸福前程。
很多人都感到诧异,不可理解。看着好好的,怎么离婚了?离婚了,怎么还看着好好的?
而我们认为这才是真正合情合理的。难道只有“不成亲,便成仇”才顺理成章吗?难道我们清醒地区分友谊和爱情,不愿有任何凑合和勉强,不正是追求真正的爱情,追求高质量的婚姻的表现吗?
至今,我和她仍是好友。我们一如既往地关心着对方的一切,衷心祝愿对方早日找到称心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