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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黎明(中篇惊险小说连载③)

1981-08-20曹大澄

中国青年 1981年3期
关键词:张春桥铁汉天水

曹大澄

夜深人静,只有蟋蟀在叫着。刘铁汉、杨晓祥轻轻推开衡山饭店1号虚掩着的铁门,闪进了路旁法国梧桐的荫影里。两人顺宛平路直奔武康路。

路灯在梧桐树叶上闪烁着斑斑驳驳的光点。离他们大约20米左右的树影里,隐隐现出一个人影……

刘铁汉踌躇一下,示意杨晓祥转身朝阴影走去。人影不见了。杨晓祥看看身后左右,拉着刘铁汉闪进了弄堂,连着拐了几个弯,才进了武康路。

时间已近10点,新沪公寓的多数窗口已经黑了灯。楼灯很暗。刘铁汉看看身后没人跟踪,带着杨晓祥上了二楼。这时,拐角处闪出一个人来:中等身材,满头白发,朝刘铁汉和杨晓祥悄声说:“跟我来。”走过一段走廊,到了一个房间,反锁上门后他才说:“在车站来不及介绍,我叫李勇夫,上海市委办公室的。请进里屋,逸平同志已经候你们多时了。”

刘铁汉一阵激动,握紧了他的手。李勇夫也不说什么,推开了宋逸平书房的门。书房里挂着李方膺的泼墨《风竹》,上面有题诗:波涛宦海几飘蓬,种竹关门学画工,自笑一身浑是胆,挥毫依旧爱狂风。

宋逸平清瘦、干练,颇有学者风度。他从书案后站起来,激动地问:“那两位南京的同志回去了?”刘铁汉点点头:“他们的任务就是护送我们到上海。”

原来,刘铁汉预料到上海的情况。153航班在南京降落后,他与宋逸平通了电话,由江苏两位同志护送,换乘火车到上海。在北站被跟踪后,江苏的同志引着“尾巴”转了个圈子,又从北站回南京了。

“伯涛同志已派人给我来过电话。”宋逸平说,“你们来上海的具体任务……”

刘铁汉说:“中央很担心上海发生反革命武装叛乱。我们的任务,就是既要保证上海不受损失,又要注意那些亡命徒的动向,及时向中央报告。”

“可是,铁汉,上海‘社情组正到处侦察你们的下落。”

“我们离开饭店时有人盯梢。”杨晓祥说。

“老宋!”一直在门外的李勇夫走了进来,“楼下有鬼鬼祟祟的人在活动。”刘铁汉闻声透过窗帘的缝隙,见楼下树影里果真隐约站着一个人。

“看来,在这种特殊的历史条件下,我们唯有从事‘地下斗争了。”宋逸平深沉地说,“上海经济的保卫工作任务可以交给李勇夫同志,他是原市委秘书处长,现在靠边站了。有关市委的脉搏,已经有同志在摸。你们仍然可以用原来的化名,到市委检查所谓的抓革命、促生产的情况,以消除怀疑。不过,铁汉,你要刮掉胡子,再把伤疤掩饰一下……”

杨晓祥望望李勇夫,不由得一阵心跳,他真想问问慧慧的下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马路上传来一阵呼啸声。这是全副武装的工人民兵在巡逻。突然,电话铃响了。李勇夫拿起听筒,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徐景贤马上要来访,请客人注意!”

“你是谁?”“……”没有声音,电话断了。李勇夫怔怔地站在那里:挂电话的不象是自己线上的人。究竟是谁?会不会又是一个阴谋?

15分钟后,徐景贤的小车就开进了新沪公寓。张春桥在上海扶植了文武两套班底:武班子的首领是王洪文。聚哨麾下的有陈阿大、叶昌明、黄金海、戴立清、施尚英等,号称五虎上将一条龙。文班子挂帅人物就是徐景贤。他手下又有朱永嘉、肖木、王知常等,专门舞文弄墨。徐景贤文化革命前不过是上海市委写作组的笔杆子。文化革命开始,他拉起了个“市委机关造反联络站”,紧跟张春桥,无意作文,一心当官了。当初,“联络站”还有个头头叫郭仁杰。徐景贤利用派性斗争把他踩了下去,自己一下子蹿成了“徐老三”,张春桥、姚文元后边就是他。后来张春桥怕拢不住“工总司”那帮小兄弟,才把王洪文提到他前边。徐景贤城府很深,深知政治斗争变幻莫测。今天,马天水一去北京,泥牛入海无消息。傍晚祝家耀来电话,说曾伯涛又突然转移到香山一座戒备森严的别墅,派去跟踪的人被警卫部队扣留,找徐海涛要人,他老婆说已两天没回家了。徐海涛是张春桥出任总政治部主任后,从上海调去的保卫部长,负责钓鱼台的安全保卫。他的下落不明意味着什么?他需要来宋逸平这儿探个虚实,为“万一”垫个底。另外,曾伯涛派来的人在上海突然失踪,他总觉得有些蹊跷。

宋逸平披着衣服开了门,望定徐景贤,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老徐,这么晚了,你……”

“噢,马老一走,有些异常情况,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徐景贤在沙发上坐下,“刚得到报告:吴淞口发现来历不明的舰艇,有封锁长江口的迹象;向东海舰队作战部询问,他们未作答复。同时,江苏、浙江的部队也在向嘉定、安亭、青浦、金山地区调动……”

宋逸平深深吸了口烟:“噢——?”

“马老一去无消息,跟北京各方面的联系都断了。市委内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有的说是中央出了事。”徐景贤瞥了宋逸平一眼,“你怎么看?”“小道消息太多,很难说得准,现在电台、通讯社各方面都还正常,是不是……”宋逸平沉吟着,“看看再说吧?”

“我也这么想,不管怎样,还是该听中央的吧。工总司那帮人太那个,我也有看法。现在干工作,真不易呵!上海这地方太复杂了,也不知怎么弄的,老宋,我有时常觉得身不由已……”

宋逸平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最近跟伯涛同志有联系吗?”徐景贤猛地扭过脸来,“那时批他,我总觉得没多少道理。为了把一个人打倒,可以否定一切……”“以前他是我们的军长,老头子倔得很。”宋逸平也扭过脸来,“听说他派了人来上海?”

“噢?”……

徐景贤深夜拜访宋逸平时,马天水正在参加中央的打招呼会议。开完会已是凌晨。马天水坐在轿车里,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他原是河北唐县的小学教员,1931年入党,40多岁当上了上海的工业书记。文化革命这些年,使他变成了一条泥鳅。66年11月,国务院讨论《工交文革十条》时,他因攻击造反派,被陈伯达、林彪批了一通。他看风头不对,马上跑到张春桥面前摸气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示:“我对运动不理解,一定要痛改前非,立功赎罪!”因此得到张春桥的谅解,“一月风暴”后就被解放了。他感激涕零,给张春桥、姚文元写信,言及有一种“幸福感,安全感,光明感”,表示“今后愿做一匹好马,在两位书记不断鞭策之下,拉革命之车,走革命道路……”

而他勾结王洪文,则另有一番手法:68年10月,他援引王洪文,和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谈了一次话,帮他捞到了政治稻草。尔后,王洪文当上了副主席,他又换了副嘴脸。有一次,王洪文回上海视察,他在锦江饭店为之接风洗尘。酒足饭饱后,他凑到王洪文跟前说:“过去,我亲亲热热叫你一声老弟。可现在,你的身份不同了。我站在你跟前,说句体己话儿都觉得光彩。你到中央后,进步很大,对我的教育很深,很深……”醉醺醺的王洪文被捧得晕晕乎乎,抄起两瓶茅台,递给马天水一瓶,自己咕嘟嘟喝了一大口,晃悠悠走到宴会厅主席台上,把空酒瓶往肩头一放:“当,当副主席就得有胆量!来,阿大,你小子要是够朋友,就端起那杆小口径步枪,瞄准这瓶子,放!我王某人要是眨巴一下眼睛,就没资格当副主席!”结果枪响了,只听一声惨叫。王洪文纹丝不动,市委办公室负责人王明龙的眼睛却打冒了。原来陈阿大慌乱中把枪拿倒了,把王明龙打成了独眼龙。

这些都是往事了。马天水原定77年出任国务院副总理兼国家计委主任,现在泡了汤!他一回到京西宾馆,就扎进了浴缸。房佐庭见他神色不对,隔着浴室问:“马老,开的什么会?四位首长……见到了吗?”

“见?见个鬼!已经被隔离起来了!”

“主席逝世不到一个月……怎么,有什么材料?”

“宫廷政变,要什么材料!”

“那,我们,上海这一摊怎么办?”

“我很可能被扣在北京,回不去了。”马天水沉默了好大一会,才说,“如果搞个假表态,倒是可以回去,但回去又怎么办呢?”

“市委来过电话询问情况。”房佐庭说,“你是不是先回个电话?”

“对,你给回个电话,你回!”马天水说,

“怎么说,要策略一些,这关系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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