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文化知识献给山村
1965-08-20田顺管
田顺管
我是一九六二年七月从城关中学毕业的。回村后不久,就担任了民校教员。
回乡
我在城关中学读书时,各门功课学习都是优等,老师和同学都说:我将来考高中升大学不成问题。于是我也决心初中毕业后继续读高中。
初中毕业的前几天,我回家和祖母商量升学问题。回村后听到两件事,使我坚决升学的念头有了动摇。
一天晚上,刚吃罢晚饭,忽然,老贫农梁法儿走进门来,一见我就说:“孩子,你要好好念书。”然后,坐在墙角里一言不发,好像在生谁的气。一时我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我问:“伯伯,你跟谁吵嘴生了气?”“不是,我只恨那吃人的旧社会,害得穷人不识字……”原来是长工出身的老队长梁伯伯,白天从公社开会回来,晚上给社员传达,由于不识字,不会记笔记,把领导布置的工作大部都忘了,怎么想也记不起来,他十分恼恨自己给工作带来损失。
接着,又有一些贫下中农青年来了,他们说:“二队原来有个上中农干部,私心太重,社员不拥护,改选宋成林(贫农)当副队长,可是,成林是个自小放羊长大的青年,怕搞不好工作,不敢挑这个担子。”这时,我祖母也插嘴说:“你父亲和你爷爷也是一字不识,写封信都要求人哩。”
我听到这里,心情不平静了,思想激烈地斗争着。我想:贫下中农多么需要文化呀。我干脆回来搞民校,帮助他们学文化,不是很好吗?可是又觉得耽误自己升学,这太可惜。这时,我就五两半斤地拈起轻重来了,是回村,还是升学,这两条路该走哪一条?斗争来,斗争去,我从苦难的家史,想到在学校享受的助学金;从当工程师的理想,想到生产队,为什么四个生产队的记工员都不是贫下中农呢?那又怎么能管好集体经济呢?我想,贫下中农没文化,有新技术学不下,有好经验传不开,这集体经济怎么巩固法?贫下中农没文化,看不懂报,读不成书,在文化上怎么能彻底翻身?贫下中农没文化,谁当会计,谁来做记工员,这印把子怎么个保住法?越想越觉得用文化武装贫下中农是急需的事。我是贫农的后代。我不能离开革命的需要,而远走高飞。最后,我放弃了升学的打算,毅然决然地回到了家乡。(我们学习文化知识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为工人、贫下中农服务,这是每一个知识青年必须解决的问题。目前农村中贫下中农迫切需要文化知识,每一个回乡下乡的知识青年都要认真考虑一下,应该怎样把自己的文化贡献给他们。——编者)
考验
回村后,党支部就确定我担任民校教师。那时,我的心情十分兴奋。为了做好开学的准备工作,我亲自糊好了民校的窗户,泥好火炉,修理好坏了的桌凳,清除了室内的垃圾。开学后,每天晚上,我总是提前把教室打扫干净,点亮汽灯,等学员来上课。但是,事情并不象我所想的那样顺利,困难接踵而来。
首先是教学方法不好,学员不感兴趣。每次上课我又读,又讲,又写,累得满头大汗,可是学员听得没有劲儿,有的在课本上画花儿,有的呼噜呼噜地打瞌睡。面对这种情形,我并没有灰心,怎么办?我就背上馍馍,到离村二十多里的邢家庄民校去取经,一听一对照,心里开了窍。我的教训是先生讲,学员听,念本本,讲条条,学员当然不爱听。根据邢家庄的经验,我按着学用结合的原则进行教学,比如教大家学习怎样开便条,如何记工分和农活各种名称等等,效果很好。为了给群众创造更多的学习条件,我在磨盘上、池边、院墙、厕所以及道路旁边的树木上都写上了字,就连出勤牛的角上也挂上“犁地”“拉车”“磨面”等生字卡片。这样一来,大家的学习劲头大了。
不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我的祖母与世长辞了。我从地里劳动回来,还要做饭,忙得团团转。在这时居然有人向我开火了,他们对我说:“你现在是一半妇女一半男,教民校是义务,你何必为那事情卖命呢。”在背后又讽刺地说:“顺管不升学,回来搞民校,是想当模范哩。”我听到这些话后,一个人躺在炕上烦恼地傻想:白天劳动回来是冰锅冷灶,晚上还要教民校,早知今日苦,不走这条路。这时,贫农青年宋成林来了,他说:“顺管,不要怕讽刺打击,不愿做饭到我家里吃,衣服烂了我媳妇给你做,还是要把民校办好……。”不一会儿党支书穆金法也来了,对我说:“办好民校,让贫下中农学习文化,是掌握印把子的大事,是党交给你的光荣政治任务,一定要紧紧依靠贫下中农,把民校办好。”他还鼓励我说:困难怕的是英雄,你要学习“愚公移山”的精神,不要被困难吓住了。我听了支书的话,又想到贫下中农青年迫切要求学文化的情形,顿时身上增添了力量,我紧握着支书的手说:“我绝不辜负党的希望。”
把心操在贫下中农身上
我根据党支部的教导,在办民校的过程中,紧紧地依靠了贫下中农。十七名学习组长,就有十二名是贫下中农,三名技术教员,全是在贫下中农中聘请的。我还定期地向党支部汇报工作,征求领导和贫下中农群众对民校的意见。老贫农梁法儿,建议民校里的政治课应当主要学习毛主席著作,我就组织学员学习《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并请苦大仇深的老贫农讲村史和家史。同时,还组织学员讲革命故事,唱革命歌曲。一队队长刘金生(贫农),建议把民校办到地头,我就组织了十名“小先生”,带上小黑板到田间,在劳动休息时间进行教学。
我常这样想:文化是劳动人民创造的,可是在旧社会,统治阶级却剥夺了劳动人民学习文化的权利。今天,我们一定要让文化“还家”。
一九六三年旧历年前,我带了十块钱进城赶集,准备用五块钱买个小猪娃,五块钱扯件新年的衣服。进城后,我先到县文教局去汇报工作,看到业余教育办公室有一本《农民识字三字经》,我看了看,觉得这本书很适合贫下中农的口味,想购买一些。可是文教局也没有多余的,只赠送给我一本。我拿着这本书越看越迷。我想:回去让学员们看见这本书,一定都要争着学习,可是,仅仅只有一本,怎么满足学员要求呢?这时候,革命先烈的影子涌进了自己的头脑:黄继光在紧急关头,用自己的胸膛堵住敌人的枪口,刘胡兰把脖子放进敌人的钢刀下,雷锋为群众到处办好事,难道自己就不能像他们那样吗?想到这里,我的心眼亮了。自己对自己说,衣服穿旧点没啥关系,还是帮助学员学习文化重要,最后我把扯布做衣服的钱买成白纸,决定自己动手翻印这个课本。那天回去后,我就连夜刻字、校对、印刷,一连苦战了五夜,把两只眼睛熬得通红,才把课本翻印出来,发给贫下中农学员,大家学习得很起劲。过年时,我把旧棉衣擦洗了擦洗,穿上感到也挺美。
我们清水庄民校还包括西圪塔一个小村子,两村之间相隔有一里多路,翻沟上坡,路很难走。学员晚上到民校学习很不方便,我就每天晚上民校上完课,再到西圪塔给贫下中农学习小组上辅导课。一天黑夜,天阴得乌黑,风刮得很大,雨下得不停,我戴了顶草帽,提了个灯笼,冒雨去上辅导课。上坡的时候,一不小心,滑了一跤,灯笼掉到沟里,我摸黑到了庄子上。学员们见我身上沾满了泥,让我赶快换衣服,我对大伙儿说:“不忙,还是上课要紧。”我指着黑板上的字念到:贫下中农是一家人。学员们激动地也跟着我念:贫下中农是一家人。我的衣服虽然湿透了,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冷,心里是热乎乎的。
一九六三年春天结婚后,我对家务事管的也很少。有一次,我的爱人阎兰英要去涧河里洗衣服,把蒸馍馍的面和好,叫我到时候放到锅上蒸,我顺口答应了。兰英走后,我趁面还不大发虚的空儿,就去教壮年学员高金辰识字。不料,一教起来,就忘了蒸馍的事儿,回到家后,面虚的像一盆棉花,蒸下的馍酸溜溜的,十分难吃。这一下兰英可生气了,她对着我的面说:“你猪不喂,院不扫,柴不拾,水不挑,谁家男人像你这个样子?民校就成了你的家了。”这时我想:兰英一个人忙了地里忙家里,够累的了,但是自己又不能为了照顾家庭,而耽误民校工作。怎么办呢?我想来想去,决定每天早点起床,在参加集体劳动前,帮助兰英拾柴、担水。从此,我就天天件着启明星起床,不几天就拾回不少柴。兰英皱着眉头说:“你这样晚睡早起,天长日久,怎么受得了。”我便对她说:咱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跟随着毛主席前进,那里有困难,就往那里奔,吃点苦怕什么?为了教育阶级弟兄识字,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好!我们革命青年就是要有不怕上刀山、下火海的精神,这样才能把工作做好,做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编者)我的行动感动了兰英。她说:“你以后别起那么早了,家里的事情我一个人干,你尽管操心民校里的事好了。”
我们的民校见了效
我们的民校到现在已开办两年多了。时间虽然不算长,可是它的作用已经开始露头了。我们的队长梁法儿,他不是因没文化很苦恼吗?自从办起民校以后,他的愁变成了学习的劲头。说起来五十多岁的人了,可是学习起来不在别人的后头。下地不误学生字,回家双手不离本。我见他生产队的事多,常去他家里教他几个生字。有时,他学得累了,就叫我说个学文化的谜语,帮他提提精神。比如,教他认“点名”的“点”字时,我就编成这样的顺口溜:“上字头,口字腰,脚下踩着四个桃。”经过他努力学习,现在已经摘掉了文盲帽子。过去他发愁开会传达不出精神来,现在领导布置下来工作,他给社员们说得头头是道。宋成林进步更是快,他学了拼音字后,《晋南拼音报》,几乎能一字不掉地读下来。他不仅能看报纸,而且学毛主席著作也开始入门了。青年妇女李梅果,过去是个睁眼瞎,现在成了社员们的义务记工员。村里过去的三十八名贫下中农文盲,现在已经有三十二人摘掉文盲帽子了。贫下中农们看到这种情况,大家高兴地说:“咱们自己的人培养起来了!”一些队干部也说:“有了文化,这一下咱们的印把子掌握得更牢了。”
今后,我要坚决听党的话,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更好地工作、劳动,把文化知识献给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