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少奇同志关心群众的故事

吕振羽　江明

从哪里搞来的，送还到哪里去！

过鲁南抗日游击区时，正是炎热的夏天。由于彻夜的急行军，大家都汗如雨注，灰布军装全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每个人的嘴唇焦干，嗓子里就像冒了烟一样，嘴巴渴得不得了。这时，正巧路过瓜田，一眼望去，遍地那是水凌凌的大西瓜。随行的勤杂同志顺手就摘了两个西瓜送到少奇同志面前：“首长口渴了，吃点西瓜吧！”少奇同志一见，脸色顿时严厉起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赶快送回去，从哪里搞来的，送还到哪里去！”

接着回过头来凝视着我们大家严肃地说：“你是不是真正关心群众的利益，就要看这种场合。假如大部队从这里经过，口渴了都自己去摘西瓜，几千个人，一人一个，不就把这一大片地里的西瓜摘光了？老乡一年的生活就没有着落了。”他稍为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这对我们党、我们军队的影响也很不好；敌人和汉奸会利用它来破坏我们的。你们想想看，群众不赞成，我们还能在敌后蹬下去吗？根据地还能巩固吗？”听了少奇同志的话，我们都感到很惭愧，谁能不深深铭记这种批评呢！少奇同志看到大家都不说话了，似乎觉察到大家的心情，语气就慢慢缓和了，说：“当然，我们革命就是为了群众，保存革命力量是符合群众利益的；如果不把革命力量保存下来，群众会吃更大的苦头。比如，在长征的时候，我们硬是没有粮食吃，只好打了借条向群众借，以后再设法偿还。可是，我们现在还不是到了非搞几个西瓜来解渴，就不能把革命力量保存下来的地步，你们说是不是？”他这一问，大家都会心地笑了。

……

这虽然是一件小事，但却是那样深刻地教育了我们，给我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并成为以后指导我们行动的指南。记得在鲁西时，有一次，也是黑夜行军，由于连续跑了几天急路，到了下半夜，实在疲乏不堪，一路走，一路打瞌睡，正在迷迷糊糊地走着，忽然怦地一下，不知什么东西碰在头上，猛然惊醒，抬头一看，嗬，原来是一个又黄又香的大梨子。这时，借着闪烁的星光，我们才发现正从梨树穿过，枝头累累，硕大的梨子把树枝都压弯了，微风吹来，清香扑鼻。旁边一个爱淘气的警卫员，故意提高了嗓子：“看，好大的梨子打脑袋哟！”他这一来，把大家逗得吃吃笑，尽管那时大家都渴得要命，但却不约而同地弯下腰来从树丛中小心翼翼地穿过，生怕把梨子碰掉下来。

随时要有这一份心事

行军中，为了不让敌人发现，我们常常靠着庄稼地边走。一来为了隐蔽自己，不易暴露目标；二来万一发生情况，可以钻到青纱帐里，有个回旋的余地。在敌人活动频繁的地区，有时须从高梁地里的小路穿过。长途行军，有时一夜要走一百多里路。在这样急行军中，走到后半夜时，真是人困马乏，又饥又渴，一个不小心，或是没有拉紧缰绳，牲口就扭头抢吃一

口庄稼。特别是在就地休息的时候，那怕只休息五分钟，只要一坐在地上，有些同志马上就睡着了。而正在路边吃青草的牲口就去抢吃路边的庄稼。

一次休息时，少奇同志发现了这种情况，他立即把我们叫醒，要我们好好管住马，并且恳切地告诫我们说：“我们随时随地都应该有一份关心群众利益的心事，老百姓辛辛苦苦种的庄稼，让牲口随便一吃，就会损失一家几口人的一顿粮食。”接着又饶有风趣地说：“你们都读过三国演义吧！就连曹操行军都不让糟踏老百姓的庄稼，何况我们是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共产党人和人民军队！群众利益，就是党的利益，不爱护群众利益，就不会有什么好的党性。我们革命就是完全为着群众，应该随时随地有这份心事。”少奇同志的教导，深深地铭记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从那以后，我们在行军中就地休息的时候，就不像以前那样紧紧挨着庄稼坐下，免得瞌睡时，身体压坏了庄稼。并把牲口的缰绳紧紧地缠在自己的手腕上，这样，只要牲口一动，我们就会马上惊醒。少奇同志看到我们这样做，也满意地笑了。

露宿

在穿过敌人戒备森严的封锁线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是，少奇同志却提醒我们，在游击区里仍然要提高警惕。我们根据少奇同志的指示，依旧保持紧张的战斗戒备，趁着黑夜火速穿过游击区，不让敌人发觉。那时，虽然已是秋天，天气仍然很热，加上快速行军，常常弄得汗流浃背，疲惫异常。进入鲁西北游击区的一个夜晚，由于行军速度很快，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赶到了宿营地——一个偏僻的山村。

整个山村仍在沉睡中，没有一点动静。那夜没有月亮，我们趁着星光，悄悄地进了山村。只见黑洞洞的几所小草房，没有一丝光亮。老乡们经过一天紧张的劳动，正在梦乡。

警卫员同志正要叫老乡的门，想在屋内找个地方，让少奇同志休息。少奇同志发觉后，马上就制止了，他严肃而慈祥地说：“不要惊动老乡，这是游击区，敌人也常常来来去去的。这样深更半夜，你们一叫门，他们辨不清是敌人，还是八路军，又要担惊受怕。”当夜，我们就露宿在外面。

一觉醒来时，觉得身上有些凉，用手一摸，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原来，秋夜的露水把衣服全打湿了。我们赶紧侧过头来，看到少奇同志正伫立在一棵树下凝视着晨曦掩映着的山谷，衣衫也被露水打湿了。这时，大家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激动，想到少奇同志日夜操劳，身体又不好，为了怕惊动老乡，自己和大家一起露宿在外面。这种对群众的体贴关怀，真是无微不至啊！

这时，茅屋的门开了。几个老乡走出来他们突然发现一些穿着军装的人，不免有些惊疑。当他们知道我们是八路军时，又是惊喜，又是感动，眼睛里闪着泪光激动地说：“同志，你们干吗不叫门呢？”几个老大娘，一边用手摸着我们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一边叨念着：“唉，这是怎说的，全给露水打湿了，生了毛病怎么办？赶快进屋里去吧！”

他们顿时就忙碌起来，抱柴禾，拉风箱，要我们烤衣服，给我们烧开水。弄得我们都很过意不去。

关怀

到达一一五师不久，就在山东滨海分区进行了一次反扫荡；在反扫荡中，我们随着师部由朱樊转移到了东盘。傍晚，南面传来了枪声，由于敌情很紧，当夜即以急行军又向诸城黑林子村转移。

一到黑林子村，引路的同志仓促地带我们到一个贫农家里休息。

当我们进到这个老乡家里时，他们正忙着腾房子。他们全家五口人，住了两间小北屋；里间坑上躺着一个老汉，口里哼哼唧唧的，看样子正害着重病。原来这位老人已病了好几个月，他的儿子和儿媳妇，正要把老汉搬到他们自己坑上去，好把里间让给首长住。少奇同志发觉后，急忙摆手制止说：“赶快别搬，让老人家好好躺着。”他回过头来望着大家说：“怎么能占用病人的房子呢！病人是需要舒适和安静的。我们什么地方那可以睡，就是一夜两夜不睡又有什么关系！”其实，少奇同志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地睡觉了。

这时，我们看见那对朴实的青年农民夫妇，激动地站在那里，两眼望着少奇同志说：“首长，你们为我们老百姓没明没夜地干工作、打鬼子，真够辛苦了。我们随便凑合几天，腾出间把房子，让你们好好歇一下，难道还不应该！”少奇同志听了，和蔼地安慰他们说：“你们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我们应该这样做。我们不能借用病人的房间，影响了老人家养病。”

第二天，清早，少奇同志就吩咐我们到师部医务所去找医生来给老汉治病。

我们在黑林子停留了近一个星期，老汉经过师部医生的治疗，病逐渐地好了起来。由于被少奇同志热爱群众的精神所感动，这家老乡和我们建立起亲密的友谊。老乡无论是糁子煎饼、大葱、黄酱等饭食，一定要送一些给少奇同志和我们。

当时，正在发动减租减息运动。我们转移到黑林子后，即在群众中进行布置和动员；这一对青年夫妇

一开始就主动向我们工作队介绍村子里的情况，汇报各阶层的反映，在斗争中表现得很坚决。听说，他们后来一直是该村的积极分子。

南瓜和小米

在太岳区反扫荡的过程中，有一天黄昏，我们转移到一个山村。经过一天翻山越岭的急行军，到了宿营地，真是高兴。然而，走近村落时，却冷冷清清没有一点声息。进了村子，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儿。原来，老乡们为了对付敌人的扫荡，坚壁了，人们都隐蔽到山里去了；牛羊、骡马、粮食、衣服，甚至锅碗瓢盆等用具，凡是能够带走的，都带走了，实在带不走的，就埋在地下了。我们走进老乡家里时，都是四壁空空，土炕上光秃秃地连片席子都没有。翻了一天山路，大家都疲倦了，肚子也饿了。然而，这时却找不到一个人，弄不到一点粮食。随身携带的粮食也吃光了。

一个同志在山后茅厕附近的地面上，发现有些浮土，跺一跺脚，声音和旁的地方不同。根据过去的经验，这种迹象往往是下面埋过东西的。于是，就试探着挖下去，果然刨出了几个大南瓜来。

这时，炊事员在烧开水的时候，也在炕边发现一只小瓦罐，罐子里盛着一点点小米。

在这种情况下，能搞到这么点吃的东西，确实是很不容易的。燃而，数量很少，怎样更好地利用它！我们几个人悄悄地商量，准备把南瓜熬成稀糊糊，给大家吃；把小米煮点稀饭给少奇同志吃。少奇同志听到了我们的谈话，立即说：“不要单独给我煮稀饭，把南瓜、小米合煮一锅粥，大家吃！”

他又看着南瓜和少许小米，对毕占云同志税：“看样子，这个村子都是贫苦的农民，生活很苫，他们可能还要指靠这些东西过冬的！一定要记下这笔账，在这次反扫荡过去后，一定要向老乡做个交代，照数偿还他们。”

南瓜和小米合在一起，煮成了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稀糊糊。我们盛了一搪瓷缸子，用高粮杆截成一双筷子，送给少奇同志，但是，他不肯先吃，告诉我们：“先尽战士们吃！他们很辛苦，还要准备继续战斗呢！我们顿把不吃，没大关系。”

离开这个村子时，少奇同志又叮嘱我们：“要仔细检查一下，不要留下我们在这里住过的痕迹。要不然，敌人来了，发现我们在这里停留过，可能要把房子烧掉的，使老百姓遭受损失。”

一定要为群众解除世世代代的痛苦

我们刚到达太岳区司令部的当天晚上，就随着陈赓同志的司令部进行反扫荡。那时，日寇正集中优势兵力，用所谓梳蓖战术，反来复去，到处寻找我军主力部队和首脑机关，进行决战，企图消灭我军主力。

一天，我们随陈赓同志转移到安泽县的一个村子。村子虽小，却是个交通要道。村南是一条公路，两北有条大车路。村子正座落在两条大路的交叉点内，我们到达这个村子后，准备午餐后继续前进。

正开始吃饭的时候，侦察人员报告：敌人突然来到了邻村，并且正向我们宿营这个村子的方向进发。大家听了都很紧张。

“不要紧！这村子处于两条大路的交叉点内，是个交通要道，敌人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宿营，一定不会注意。大家继续吃饭好了！就是敌人到了村边，也不要动，不要暴露目标。”陈赓同志很镇静地对大家说，说罢用征询的眼光望着少奇同志，并期待着少奇同志指示。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少奇同志总是很沉着的，他点头同意陈赓同志的意见，说：“很好，就这样办。这么多的人，一跑出去非出乱子不可。”

少奇同志的话，安定了大家的情绪，又继续吃饭，村内外都是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讲话。

鬼子距离我村只有半里路了，少奇同志及陈赓同志依然不动声色。过了一会儿，侦察员又报告说：“政军已越过我村四里路了。”陈赓同志把情况和自己的意见报告少奇同志，请求指示。少奇同志沉思了一下，对陈赓同志说：“对！敌人到东面寻不到我们的踪迹，完全有可能再回来搜索，我们应该立即转移。并请你考虑是否可以分开行动？”陈赓同志立即决定派军区参谋长毕占云同志保卫少奇同志向山区转移，他自己率领部队向相反的方向转进。据以后所得的情报：我们离开这个村子不久，敌人就回来搜索，什么也没捞着，就又沿着原来的方向窜下去了。

当天下午，我们转移到一个小山村，就住在半山腰一家农民家里。安置好行李背包，少奇同志就信步走出来，站在门外的小坪里，向外眺望。这时，一个中年农民，从山脚下担了一担水，沿着一条湾弯曲曲的山路，蹒跚地爬上来。他走得那样艰难，两条腿，向里弯曲着，几乎每跨上一步，都要费很大气力似的。少奇同志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爬上了山坡，走到院里来。原来我们住的正是他家。少奇同志便亲自去和他攀谈，他慈祥地问道：“老乡，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你的腿有病吗？”老乡抬起头，把双手伸出来给少奇同志看，十个手指的骨节都肿得像小萝卜一样，他痛苦地告诉少奇同志说：“这种病，叫柳拐子病，骨节慢慢地都会这样肿起来的，干活也不方便啦！”少奇同志关切地问老乡：“村里害这种病的人多不多，它对寿命有没有影响？这种病怎么得的？”老乡回答说：“说不上是怎久得的，这地方害这种病的人可多哩！祖祖辈辈都有人害病这病。得了这种病干活很困难，也没法治。”

少奇同志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一定能找出害病的根源，想出治病的办法。”他站起身来，对我们说：“到下面去看看。”

少奇同志到了山脚下，循着老乡汲水的小溪，背着手，沿着溪水缓缓地踱来踱去，仔细观察。时而站住，注视着浅浅的溪水，时而又漫步前行。一阵大风吹来，山坡上的榆树、枣树的叶子，簌簌地飘下来，纷纷落在水面上。有些叶子，随着溪水打着漩涡流走了，有些叶子却层集在水浅的地方。其中，有的已变成黑褐色，散发着霉烂的气味。少奇同志停住了脚步，目光集中在那堆烂叶子上。一回儿才又循着上游走去。几条细细的泉水从岩隙中流出来，经过褐色的岩石，又经过红色的砂砾。少奇同志在那里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会。然后回过头来，对我们说：“老百姓得这种病是很痛苦的！是不是喝的水不干净，水里有什么毒质或矿质，还是缺少了什么营养？”

少奇同志回到宿营地，他就交代毕占云同志：“这里有一种柳拐子病，是群众世世代代的痛苦，我们共产党人不能帮他们解决，谁能帮他们解决？在现在的条件下，纵然不能根本解决，也应该使它减轻，至少要阻止它发展。”少奇同志稍停了一下，接着又用询问和启发的口气说：“这种病的根源在哪里？是不是缺碘，如果缺碘的话，附近又找不到海带，是不是可以用碘剂来解决问题。如果是水里含有某种矿物质或是其他毒质的话，是不是可以从饮水方面解决一下。总之，这个问题一定要好好研究，叫部队里的卫生人员认真帮助老乡解决一下。”毕占云同志忠诚地接受了这个指示。

第二天，由于敌情紧急，我们又跟随少奇同志整装出发了。一路上，少奇同志向我们说：“在几亿的中国农民里，类似柳拐子病的自然灾难是不少的。共产党人应该看到自己还有许多工作等待着我们去做，也只有共产党能给劳动人民解除世世代代的灾难和痛苦。……”

重建家园

晋西北三分区，是敌人扫荡最残酷的地区。敌人实行了极野蛮残暴的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

隆冬，我们经过晋西北三分区的三交县，一路上，到处是断壁颓垣，焦土瓦砾。有些村落，水井被填死了，树木烧焦了。偶尔也发现几处整齐的房屋，那都是地主汉奸聚居的地方，他们本来是和鬼子一鼻孔出气的。基本群众——广大的贫雇农的房屋大多被烧光了，粮食财物被抢走了，不少男女老少被残杀了。他们被逼得无处存身，只好搬到深山沟里，挖地洞，过着穴居野处的生活。

到达三分区司令部后，少奇同志刚停下来，就向三分区司令员杨秀山同志交代：“三交这一带，敌人三光政策搞得很厉害，现在的问题是，你们如何设法跟群众过冬，把基本群众保全下来。明年春季如何帮助群众恢复生产，这是两件很重要的大事！应该全力采取一切可能和必要的步骤做好这两件事。”

杨秀山同志接受了少奇同志的指示后，万分感慨地说：“群众的损失实在太惨重了，我们必须拿出最大的努力来帮助老乡们重建家园。”

“重建家园这个问题嘛，当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慢慢地来。”少奇同志说到这里，凝视了大家一会儿，又说：“只要把日本鬼子赶走了。他们就会建立起比过去更好的家园。”

少奇同志那坚定的语气和乐观的情绪，感染了大家，杨秀山同志和我们站在一旁，都满怀信心地连连点头。

（闻君记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