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三题
1959-08-16魏巍
魏巍
生与死
一
夏夜,繁星在天。我低头沉思。
我想起种种生和死……
人们说,生命是宝贵的。是的,是宝贵的。
有人高举酒杯倒下,象烂泥鳅一样,死了。
有人纵欲无度,象空蛇皮一样,死了。
生命是宝贵的吗?醉生梦死,生命的虚掷而巳。
有人厌倦“红尘”,苦修“来生”,枯萎在黄卷青灯之下。
“来生”何在?韶光巳失!
生命是宝贵的吗?可怜与愚昧而已。
有人为个人偶然的不幸,郁郁寡欢,失去了生命的欢乐。
有人为失恋,悲痛欲绝。
有人为一时的委屈,感到终生无望。
还有,我们乡村的一些老人们,因为跟儿媳拌几句嘴,而萌轻生之念。
他们用一池水、一跟绳结束了自己。
生命是宝贵的吗?唉,这实在是生命的不宰!
号角激鸣,杀声震天,坚城已破。
剥削阶级的“忠臣义士”们,苦苦据守残垒,想阻遏怒浪排天的革命激流。
几只癞皮狗,怎能阻挡住历史的进程?
他们被勇士们毫不怜惜地击杀了,
生命是宝贵的吗?他们象扔在烂泥里的子弹壳一样,早就被人遗忘,包括他们的主子在内。
人们一再惋叹地说,生命是可贵的。
然而,我想问:一个人的生命究竟可贵在什么地方?
是不是在于,他活着的时候,可以消耗许许多多的生活资料?
是不是在于,他死了的时候,可以在人世间分占一小片黄土?
不!
伟大的烈士安血民生前说过:“革命战士所以活着,只应该有一个目的,这就是对人民有用。”
人民的优秀女儿徐学惠也说:“生命之所以可贵,是因为它有高尚的灵魂,能够用它来为人民造福。”
多末林素的语言!而又是多末辉煌的真理!
是的,这才是生命的可贵处。
十二年前,在我国一个偏僻的山村用,有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迎着风雪,精神镇定,态度从容地卧倒在敌人的铡刀之下。——这就是中华儿女永远引为尊严和骄傲的刘胡兰!
她死了么?她死了。但是十几年后,我们在向秀丽的身上,在安业民的身上,我们又看见了她,在我们心中永远活着的刘胡兰!年轻可爱的刘胡兰!
在向秀丽这些英雄们的身上,我们看到了刘胡兰、董存瑞和黄继光的生命所投射的光辉;同样,从云周西村的风雪,隆化城与上甘岭闪动的枪火里,我们也听见了长征英雄们草地上的呐喊,看见了广州起义者手中的红旗。
这就是我国人民的面貌。这就是我国大地上不可抗御的共产主义的铁流!
时光飞逝,岁月如流。但是英雄们,为人民事业牺牲的英雄们,他们将永远如灿烂的星辰,照抚着我们的家园。透过历史的尘沙,给我们,给后世指引着人生的去路。
伟大的生,光荣的死,即使短短的二十春,也胜过庸碌无为的一百年!
一个真正的战士,必须是生为人民而生,死为人民而死,生而对人民有用,死而对人民有益。——这就是我国万千优秀儿女用群血和生命写下的箴言。
除此之外——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伟大的生;
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光荣的死!
茫茫宇宙,请你告诉我;浩瀚的史册,请你告诉我;古往今来的哲人,请你告诉我:
离开自己的人民,离开人民的事业,我们的生,我们的死,究竟还能有什么意义呢?……
二
个人主义思想严重的人,是既不甘愿为人民而生,更不甘愿为人民而死的。
在为人民事业牺牲的时候,有人提出了一个“原则”:
“如果因牺牲自己的生命而所换得的成绩,超出于自己一生所能达到的成绩,那就牺牲,相反,如果得不偿失,那就不该去牺牲。”
看来,这“原则”颇受了一点“经济核算”的影响。好吧,就让我们来核算一下。
先以长征英雄们为例。现在他们大都是将军或者差不多是将军了。他们指挥着整军整师的队伍,对祖国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而且肯定还要做出很大的贡献。这里我就要问:假若当年他们当战士或连排长的时候,就接受了这个“原则”,进行了“经济核算”,谁也不肯勇于牺牲,那末,还有没有以后的革命?还有没有今天的胜利?
拿今天的青年打比,也是一样。今天的青少年,总有人将来要当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副主席,总理、副总理,或者伟大的理论家、伟大的发明家的。这不是开玩笑,因为老年人终要被青少年所代替。假定他们也采用这种“核算”方法,那末,请问:还有什么集体利益值得他们去牺牲呢?那岂不是整个城市失火也不要问吗?
同志们想必知道这样一个故事。
胡宗南进攻延安,动用了他的装备精良的美械化军队三四十万人猛扑过来。当时西北我军只有几万人,众寡悬殊,形势是很危急的。
人们劝毛主席渡过黄河,在此较安全的地方,指挥全国的解放战争。
毛主席拒绝了。他不愿在情况险恶时就离开那儿的人民。
他为什么不想到,他以后还会对人民、对世界有更大的贡献?
这样的“原则”,如果被人们接受,大家请试想:
军队还能不能作战?
渔民还敢不敢出海?
矿工还敢不敢下井?
一切艰险工程还能不能兴建?
对一切水火灾害,还敢不敢向它进行顽强的斗争?
这样的“原则”,只能制造逃兵或叛徒。只有“集体利益高于一切”这个不可动摇也不可代替的原则,才能激发人们成为战胜敌人、战胜艰险的勇士!
依据这一“原则”,也就产生了对一系列英雄行为的奇特评价。
一个交通民警救了一个快被电车轧死的老太太,而牺牲了自己。
有人评论说,这就要考虑是否值得的问题了。因为权衡轻重,“老”太太已到了她的晚年。
咦!
我想他的母亲听了这话,也会不寒而怵。万一遇到同样的情况,他要真运用起这条“原则”来,可怎么办?当然,他会心安理得地说:“亲爱的妈妈,请你根据集体利益和科学计算的原则,原谅我一次。你横竖也活不久了,不是我不救你,是我的生命比你的生命价值大呀!”
一个小学教师去搭救一个落水的儿童而牺牲了自己。
儿童来日方长,这总是该救的。不然!有人评论说,这也是应该考虑是否值得的问题:因为他的年纪又太小了。
那末,怎么办呢?
只好是教师落水,让儿童去救;民警发生危险,由老太太去救!
还有一个办法是:见死不救。
谁让他的年纪不是太大,就是太小!
一个不老不少的人,总该救了。又不然!
“用一条命,换一条命,不是等于不救么?”一个人说。
“假若救起的那个人,反不如我思想进步、品格高尚,岂不是得不偿失么?”又一个人说。
按照这种说法,那些在战场上为抢救负伤的战友而牺牲的人,简直是做下了蠢事。他流血都流得快要死了,还去管他干什么呢?至于为抢下烈士的尸体而牺牲生命,那就是更大的蠢事。因为他们连“一条命换一条命”也做不到。
我们口里讲“为人民服务”,但是对人民最宝贵的生命,却这样那样地挑剔,这究竟是为什么服务呢?
还有一种不值得,据说是:
一个警卫员在最危险的时候,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去保全团首长的生命;而如果反过来做一做,就未必是正确的。
你看,连生命和友谊也用算盘珠磕算过了。
老实说,起码我不给你当警卫员,“只许我救你,不许你救我”,这是什么逻辑?
有人落入水火,生命已到毁灭的边缘……
“快去救他吧!”良心说。
“且慢!”另一个“我”说,“让我精密计算一下。”
“她太老了!”
“他太小了!”
“他的思想没有我进步!”
“他职务太低,作用不大!”
……
——人死了。
生命是宝贵的,难道忽然间,这一切他和她的生命都不宝贵了吗?
问题的实质找到了:只有他自己的生命,才是真真可贵的!
三
又有人说:为抢救别人的生命而牺牲,或许是有价值的;至于为抢救一些公共财物而牺牲了人民最宝贵的财产——忠实的园丁,这就更加不合算了。物质财富损失了可以再创造,人死了就不能再复活!
在讨论中,不少人重复着这样的话。
是的,“损失了可以再创造”!损失一个工厂,再建设一个工厂!损失一座矿山,再开凿一座矿山!损失一座水电站,再筑起一座水电站!损失一座弹药库,再搞一个弹药库!反正:物质财富是可以再创造的。
说得粗鲁点儿,这话本身就有点儿脱离生产的大少爷的口吻。因为他不了解生产物质财富是一种怎样的斗争。自从人类拿着大棍子打野兽,直到烟火弥漫的炼钢炉,这种种方式的对大自然的战斗,哪里没有生产者洒下的血迹?至于人民为取得这些物质财富所进行的多年残酷的战争,那就更不消说了。难道物质财富和人的生命,竟可以毫不相干地分开来看么?
这种说法,是把物质财富从集体利益中分离出去,在它遭受损失的时候,便于保存个人的生命罢了。
个人主义思想严重的人,对人民的生命都看得不大值钱,对公共财物看得如此轻易,也就不奇怪了。
有人用划分阶段的方法,提出问题,说:战争环境,为了夺取政权,牺牲生命值得;和平环境的牺牲是不值得的。理由是:一个人的生命,应该贡献在最有代价的地方。
因此,他宣布说:“万一我遇到向秀丽同志这样的事故,那就未必用生命去抵值。”
这想法,有点儿希奇。
战争——是要为人民扫除肮脏的垃圾。
和平——是要为人民兴建幸福的高楼。
两者都是为人民,一个是扫垃圾,一个是盖高楼,为什么前者牺牲就值得,后者就要“未必”呢?难道修一座高接天宫的幸福高楼,就不是最有代价的地力?
所以,我说这想法有点儿希奇。
人类的斗争,无非是阶级斗争与对大自然的斗争两类。这两类斗争,对革命者来说,是一个目的,即解放与发展生产力,建设人民幸福的生活。
难道一个奠定革命人生观的人,会用不同的态度去对待吗?
何况,这两类斗争常常是交织进行,是你分也分不开的。比如说:一个反革命特务,到你所在的工地上纵火,你能不能这样说呢:“请便吧,老兄,现在是和平时期,我现在正进行着对大自然的斗争!”
还有人把是否有名做为衡量牺牲价值的标准。他们说:有名英雄的牺牲,鼓励了千百万人的前进,也许此自己活着的贡献更大;而无名英雄,牺牲的意义又何在呢?
他们忘记了,有名英雄只不过是千千万万无名英雄的代表。有名英雄,是全体人民的典范。他们对激发人民的革命斗志,提高人民的道德水平,推进我们的革命事业上,有不可轻估的伟大意义。但是,假如没有千百万无名英雄的前仆后继,没有全体人民群众的奋发努力,我们的事业仍然是不能够胜利的。
而英雄的可贵处,伟大处,也正在于他们摈除了一切私心,一切生前死后的虚荣。
苏联诗人特瓦尔朵夫斯基的警句说:
殊死的战斗不是为了光荣,
而是为了大地上的生活!
人们,请让这诗句,活在你的心中,活在你的血中去吧!
还有一种论调说:
“向秀丽这样的死,虽然是光荣的,但人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光荣有什么用?死了的人决不会为光荣而喜,也不会为耻辱而羞。……我不希望为民祸害,永远受万人之骂,也不希望为人民作出一时的巨大贡献,就牺牲了自己宝贵的青春……”
对这样的论调,能够说些什么呢,同志们!我只想指出一点:他的话句句是真,但有一句是虚:“我不希望为民祸害”——因为他做不到。
假若有一个反革命分子,用枪逼着他说:“朋友,帮帮忙吧!”他会答应的。因为“只有生存才是人生最大的快乐,才是值得留恋的。”
过去,贪生怕死之辈,不就是这样做了叛徒,做了汉奸,做了反革命的帮凶吗?他们怎么能说不“为民祸害”?
可叹的是,这样的人,在过去斗争剧烈的年月,也常常做不到长命百岁,只不过比别人死得可鄙罢了。
而那些能够活下来的,在同志们鄙视的眼光下,头都抬不起来,难道这也叫“人生最大的快乐”?这样的“快乐”够可怜了。
四
在讨论中,什么是最有害、最可怕的论调呢?
“人死了,光荣有什么用?”这论调,可鄙而已,但不可怕。因为人们一望而知:这是小市民那种极端自私的“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保命哲学。
我以为最有害与最可怕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短短的十个字,读来使人冷汗直流。因为它会诱使人犯下无穷的罪恶而不自知!
过去,许许多多的动摇变节分子、叛徒,他们是怎样动摇叛变的?敌人威逼他们在“自首书”上签字,他们签字了;敌人要他们写“悔过书”,他们写了。他们就正是这样想的:“签个字,算什么!写个小纸条儿,算计么!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出狱以后,还不是一样为革命服务!假若我死了,岂不是革命的损失么?”他还自以为得计地想:“敌人让我欺骗了!”动摇分子总以为自己聪明,他们把革命者宁死不屈的革命气节看得一钱不值。敌人和内奸分子也恰恰就抓住了他们的弱点,劝诱他们:“签个字算什么呀!你出去以后,还是可以为共产党服务的!”——就是这样,他们变成了可耻的叛徒!
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呀?底子揭开,原来是小资产阶级动摇怕死的“保命哲学”!因为它的本旨是在于“留”,而不是在于“烧”的!由于他不敢在生死问题上正视“革命利益高于一切”这个森严的原则,他们才编出来这种“曲线救国论”式的道理来欺骗别人,并用来安慰自己怯懦的灵魂!
时代变了,但这种想法,这种口吻,在个人主义者的身上却是何等相似!
这种“保命哲学”,来源于小资产阶级的动摇性。
把个人,尤其把个人的生命看得重于一切,就是这种思想的特征。
我们平常说的,“某某怕死,某某不怕死”,“某某经得起考验,某某经不起考验”,实质上也就是指生死关头,他是以“集体”为重,或者是以“个人”为重。
以“个人”为重者,在生死关头,必然瞻前虑后,畏首畏尾,不成为逃兵,就成为叛徒。
以“集体”为重者,在生死关头,必然神智清醒,信心百倍,成为蔑视死亡、拮取胜利的勇士!
以“个人”为重的人,在生死关头哭泣着:
“呵,假若我死了,这对革命是何等重大的捐失!”仿佛他一死,天昏地暗,连地球都不转了。
以“集体”为重的人,却不是这种看法,他们高唱着:
你们杀了我一人,
好象明灯暂被狂风吹,
革命少了我一人,
好比大海丢了一滴水。
——刘绍南:“答敌人审问”
把革命群众看做雄阔的大海,而自己不过是其中的一滴,自然不会成为吝惜生命的懦夫;把自己看成是天皇老子,把个人的生命看得比地球还大,把集体看得比鸡蛋还小,就是想勇敢,也勇敢不起来呀!
我遇到过一个自首分子。
我问:“你为什么会叛变的?”
“就是,就是对头颅吝啬了一点。”他吞吞吐吐地说。
是的,愿意革命,但却又舍不得自己的头颅,这就是许多小资产阶级革命者的悲剧。
他们对革命犯了罪,给自己也带来无穷的痛苦。
而那些革命的先烈们,他们在生死关头却是何等的慷慨!他们高唱着:“满天风雨满天愁,革命何须怕断头?”(锡超:“就义诗”)他们高唱着:“丈夫于世何所求,赤膊条条任去留。”(续范亭:“绝命诗”)他们高唱着:“砍头枪毙,告老还乡;严刑拷打,便饭家常。”(林基路:“囚徒歌”)他们真正做到了中国古语所说的“视死如归”!这种不可征夺的英雄气概,不仅使人民奋起,而且使敌人丧胆!看来,只有以“集体”为重的人,才可能有真正的勇敢。
五
有人批评说:哼,你们是提倡死的!
不,决不!
我可以说,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我们共产党人对于生怀着那样深沉的热爱!你从我们的骨头里,血液里找不出一丁点儿的虚无主义、厌世主义。我们的心,既不向往远古的盛批,也不寄于渺茫的“天国”。我们的脚是实实在在地踏在地上,实实在在地热爱着人生!
我们的爱又是这样广阔,没有任何种族与民族的偏见。我们十分挚爱自己的人民,自已的国土,自己的历史,自己的文化,我们也热爱一切国家的劳动人民,并且尊重和珍视他们的成就。我们对自己的亲人、朋友、同志和领袖的热爱也是诚恳的,我们也经常从他们的爱里,吸取到生活的勇气。我们生活在自己的人民中间,是如意的和愉快的,他们一句热情的话,一次真挚的笑,都使人感怀,就是那些不相识的人们,营业员一声亲热的招呼,理发匠剪刀的鸣响,也使人感到人间的温暖。我们也爱自然。爱大海,爱田野,爱山峦,爱一切天下的美景。我们虽不会临风洒泪,对月伤怀,但它那惊人的美,倒真会激动得我们酒下几点无名的热泪。我们还爱人们美好的创造。一切好听的声音,好看的色采,好的物质产品与精神产品;我们也爱使自己的筋骨舒展,思想飞驰,在万千的产品中,增添上自己的一件。我们更加热爱未来。我们渴望看到还没有看到的人类最美好的前程,我们甚至想到星际之间做一次纵情的漫游。即使地球有一天真要毁灭,它也打不断我们的兴致……同志们!我们是比一切爱美的人都爱美,比一切爱生的人都爱生的!
“可是,你们为什么又赞美什么光荣的死呢?”有人又问。“这不是矛盾吗?”
不,这并不矛盾。我们爱生,不是只爱个人的生,我们还爱集体的生,人民的生。正因为我们的热爱太执着,太深沉,所以我们甘愿以少数人的死,来换取多数人的不死,以个人的死,来换取集体的生。董存瑞、黄继光、向秀丽、安业民等英雄,不正是以自己的死才避免了多数人的不死吗?我们无数的革命先烈,不正是以他们的死才换来了我们民族的生、人民的生吗?革命战士们,他们的目标是如此明确坚定,所以,他们既能热烈地生,也能慷慨地死,他们每个都愿活上三百岁,但是为了人民事业的必要,他们也乐于只活上光辉的二十年!
有人问:那末,你们是不是提倡那种轻率的牺牲呢?
不。在斗争中,我们从来反对莽撞和轻率。(例如打仗不利用地形,乱冲一气等等)我们尤其反对那种从虚荣出发的为了显示个人勇敢的所谓“英雄行为”。
勇敢加智慧,是我们一向提倡的战术。
只有勇敢,缺少智慧,不仅达不到预期的目的,反而付出意外的代价。
反过来说,缺少勇敢,也就谈不到智慧。因为智慧是从勇敢的心灵里产生的。当情况险恶时,吓得神志昏迷,哪里还有什么智慧?
我们的勇敢,是智慧指导下的勇敢。因而它有别于盲目的勇敢。
我们的智慧,是勇敢基础上的智慧。因而它不是消极躲闪的“聪明”。
为了我们的事业的胜利,我们必须充分发扬自我牺牲的精种;而为了爱护同志的生命,我们义必须十二分注意生产斗争中的安全。
六
在这段文字就要结束的时候,忽然想超一个问题,是过去不会深思过的。
我想起了我国几个著名英雄牺牲时的年龄。
董存瑞牺牲时是十九岁。
黄继光刚二十岁。
丘少云二十一岁。
罗盛教是二十一岁。
向秀丽二十五岁。
安业民二十岁。
刘胡兰年龄最小,才十六岁。
他们是多末的年轻呵!他们生活得厌烦了吗?不,他们的生活方在开始。他们没有自己美好的愿望吗?不,他们也象我们一样,有许许多多美好的愿望。他们没有值得留恋的亲人吗?不,他们有自己留恋的亲人。可是,他们为了你,为了我,为了他,为了我们大家的生存和解放,幸福和繁荣,而毅然决然地贡献出最宝贵的生命。他们的生命,放射出震撼大地震撼人心的火光。他们为什么能够做到这一点?无它,这是由于他们是真正地热爱真理,热爱党,热爱人民,这是由于他们树立起了革命的人生观,而且是那样的明确和坚定!
树立起革命人生观,抛弃剥削阶级腐朽的人生观、个人主义的人生观,自然需要一个锻炼的过程,
甚至是跟互的过程。但是,这个过程能够缩短吗?一切有志气的青年们,能够在自己年轻的时候,更早地树立起来吗?同志们!我想是能够的。我国无数的革命家,无数的有名英雄与无名英雄,他们早就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我们家乡有一句俗话说:“有志谋不在年老少,无志谋枉活一百年”,是的,没有破个人主义立共产主义的大志,即使活到八十岁,他也仍然是而且只能是凡庸自私碌碌无为的人!
个人与集体
有人提出这末一种人生哲学,叫做“人人为自己,也就是人人为大家”。
这种主张说:
象那种损人利己,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人,是很卑鄙的,我也痛恨那种人。但是我又想,如果大家都不剥削人,谁也不沾谁的便宜,但也不必为别人牺牲自己的利益,各人付出足以换取自己生活需要的劳动,这样我们都为集体做了事,也就取得了自己应得的一份,从表面上看,是人人为自己,实际上确实是人人为大家,这不是也很好吗?
这就是说:
个人主义+个人主义+个人主义……=集体主义。
你瞧,这公式多妙!
检验一下。
假定:当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我们国土的那些年月,大家都抱定“人人为自己”的各顾各的态度,请问,还有没有我们民族的独立与生存?
假定:当我们的人民在四大家族的压榨下,挣扎呻吟在死亡线上,人人都为自己,请问,还有没有人民的解放?有没有中华人民共和国?
大事如此,小事也如此。
假定:在向秀丽的工厂里,发生爆炸的那段危急时刻,如果“人人为自己”,能不能避免许多生命财产的毁灭?
人人为自己,实际上就是人人为大家吗?
看来,必须改几个字:“人人为自己,就是害大家”,这才真正符合这个“公式”的实际。
记得,某个少数民族,有这样一段民间故事。
有七八个懒汉一起出去游玩。玩累了。就在河边躺下来歇着。他们很饿。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就有面包,还有一桶牛奶,可是谁也不愿意去拿。
后来,饿的不行,一个聪明人出了个主意:谁先说话,就罚谁去拿,大家都同意了。
一个猎狗窜过来,去吃面包,没有人讲话。
猎狗又去吃牛奶,还是没有人讲话。
牛奶桶被蹬翻了,牛奶溅到一个懒汉的脸上。猎狗在他的脸上舔着,舔得痒痒的,他实在忍不住了,叫唤了一声。
“嘻嘻,该你去拿了!”其他懒汉高兴地说。
可是,拿什么呢?
这就叫:谁也不沾谁的便宜!
在旧社会里,小资产阶级也受到地主、资产阶级程度不同的剥削和压迫。因此,他们“也痛恨那种人”(但同时又羡慕那种人)。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又害怕革命,害怕损害他们的小康地位。他们在无产阶级、贫苦农民与反动阶级两种势力的冲激下而动荡不定。革命胜利了,解除了帝国主义、反动阶级对他们的剥削和压迫,这是他们感到高兴的;但是,要他们接受为人民服务的观点,要他们接受集体主义的思想,却又使得他们感到非常为难。这就是他们的阶级心理。
“谁也不沾谁的便宜”,就是这种阶级心理的表现。
“谁也不沾谁的便宜”,无论过去和现在,都是一种空想。
在旧社会,你不顾沾别人的便宜吗?姑且这样说罢,可是别人要沾你的便宜,你怎么办?
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愿意帝国主义沾自己的便宜,可是,他们坐着炮舰来了,口诵圣经,手仗刀剑,他们非沾你的便宜不可。
我们之中,也没有一个人想去沾四大家族的便宜,想去沾保甲长的便宜,可是他却照样地派捐、抓丁,不但耍你的钱,而且耍你的命。
我们的劳苦群众,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地主、资本家沾自己的便宜,但是,你让他们少沾一点也做不到。
他们要沾别人的便宜,即使方式文明一些也好,可他们是多末地残酷和野蛮呵!
可见,沾便宜不沾便宜,不是小资产阶级的主观愿望所可以决定的。而这个阶层本身,也不能避免生命财产的破灭。
那末,在新社会里,就可以实行这样的“原则”了吗?
不,还是做不到。
在新社会里,大家都在集体主义思想的指导下进行着英勇忘我的劳动,为迅速改变我国“一穷二白”的落后面貌而奋战不息。而你却惟恐别人沾你的便宜,只斤斤于“付出自己生活需要的劳动”,现在和将来的社会成果,你却同样享受,这不是沾了别人的
便宜了吗?
“谁也不沾谁的便宜”这话不仅不通,而且这样讲是不应该的。
一个二十几岁的人,出学校门时间不长,工作也不太久。而在这以前的长时间里,我们已经消耗了多少别人的劳动成果呢?那些抚养我们的人,教导我们的人,他们已经付出了多少精力呢?那些为我们战斗的人,他们已经付出了多少的生命和鲜血呢?这里倒真是应该来“核算”一下。我们已经沾了别人不知道多少便宜,而正当需要我们出力气的时候,却提出了“谁也不沾谁的便宜”,连上级多分给一点工作,都感到勉强和不愉快,假若我们的先烈能听到这样的事情,他们会不感到伤心和生气吗?
“人人为自己,就是人人为大家”,这就是给个人主义插朵花,让它合法通行。
这是危险的论调!
不管说话人的主观愿望如何,这口号实质上是资本主义的口号。它反映了和代表了资产阶级的利益。因为这口号的实现,事实上就是恢复剥削制度,允许资本主义的自由发展。这是资产阶级要拍起巴掌欢迎的。到那时候,不仅千百万群众重新陷入资本的奴役,就是你这个“痛恨”剥削者的人,恐怕也不会很舒服了。
要知道,“人人为自己”,这正是资产阶级用来发展自己的口号,是资本主义的旗帜。
欢乐和悲愁
人生需要欢乐。欢乐,是生活的维他命。
缺少欢乐,就象好花缺少阳光,食物缺少食盐,元香也无味。
只有一种人喜欢优愁,那就是过往的词人。而那也未必全是真的,辛弃疾就说过:“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
也许林黛玉是真正喜欢悲愁的典型。但是,她假若活着,早就敲碎药罐子,同我们的小伙子到公园里谈天散步去了。
我们要欢乐,不要悲愁!
但是,什么是人生最大的快乐?
不同的人生观,会有不同的答案。
资本家说:多开几处工厂店铺,多弄些钱,多娶几个老婆,多吃些珍希佳餐,多修几处富丽的别墅,这就是他们最大的快乐。他们弄坏了身子,吃坏了肚子,一张口就哇哇地吐酸水,也并不因而就改变自己的看法。他们还在名山涧泉边,让石匠刻上自己的名字,甚么“某年某月某某游此”之类,借以永垂不朽,这想必也是他们最大的快乐!
地主会说:让国民党回来,变天倒算,把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千刀万剐,这才是他们最大的快乐!
农奴主会说:永远保存“最美妙”的农奴制度,任意抽筋扒皮,割鼻剜眼,用人头骨做饭碗,是他们最大的快乐!
小资产阶级,显然没有这几种人的“气魄”大,他们从地主阶级、资产阶级的人生观里,东挑一点,西拣一点凑成自己的“理想”,这些“理想”的实现,就是他们最大的快乐!
可是对于劳动人民来说,尤其对于革命者来说,能够认为这些是人生最大的快乐吗?
一些西方资产阶级的记者(这些靠资本家的残茶剩饭过活的人),他们说共产党人是“清教徒”,是不知道人生乐趣的傻瓜。
这是泥淖里的癞蛤蟆在窥测天鹅的胸怀。
共产党人并不是只知受苦不知享受的怪物。一切通常使人们感受到快乐的事情,例如可口的饭食,舒适的住宅,幸福的婚姻,以及其它物质与精神生活的享乐,对于他们也决不是苦役,而同样是一种快乐的事情。问题是,而且仅仅是,他们的心太大了一些,在他们的心里,不仅住着他个人,他的家庭,而且住着整个的国家,整个的世界。因此,个人与家庭生活的满足,并不能使他感到最大的满足,而必须是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得到那种高度的物质与精神生活的快乐!
如果说过错,这就是他们的过错。
小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者,拼命地追求个人的快乐。但我看他们的生活里,是充满忧愁,最少快乐。
在旧社会里,倒是地主、资产阶级有更大的快乐(不管是什么性质的快乐),小资产阶级呢,由于他们阶级地位的不稳定,不是为地位的下降担心,就是为“向上爬”的挫折失望,经常精神紧张,心境灰暗,实在说,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快乐。至于说到其中破产的部分,就更难说了。他们经常遭到失学失业的威胁,即使扒上一个碗边子,也少不了要看别人的眼色。哪里谈得上什么快乐?
在新社会里,他们的生活稳定,前途光明,应该愉快起来了罢?不,由于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人,不愿抛弃个人主义,就经常感到集体主义是一种束缚,一种压力,心境仍然不够舒畅。他们的胸怀是多么地狭小呵!工作不能使他们感到快乐,劳动不能使他们感到快乐,为别人做一些事情,也不能使他们感到快乐,他们感到快乐的,只有那么一点点个人的东西,而这点东西,又经常和集体利益相矛盾,未必能得到实
现,这样,优愁就越来越多,快乐就越来越少了。
看来,个人主义,患得患失,是一切苦恼的根源。因为他的心跟大家不是一个劲儿,他的脚步,不能跟前进的大队合拍。纵然他也跟着走,但走得很勉强,很痛苦。在他的私欲得到满足时,可能有一刹那的快乐;但不久就又为新的患得患失所代替。他的心神永远是不宁静的,他的毕生都会充满烦恼,得不到真正人生的快乐!
什么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我们说,只有革命者,只有抛弃个人主义的人,才会有真正的快乐。因为他们的心地纯洁,目的鲜明,他们以革命的利益为利益,以革命的前途为前途,他们不计较个人的成败得失,自然不会有不可解脱的优愁。他们的心里纵有风雨晦明,经过党和同志们的帮助,也会一刹时云散天开。他们的生活里将充满人生的欢乐!
有人怀疑为集体服务可以得到快乐。
理由是:如果更多地为集体,就往往要牺牲一些个人利益。譬如要多争取参加义务劳动或者多搞一些社会工作,就必然牺牲个人一些休息时间;要主动地关心同志们的疾苦,就必然影响到对自己的照顾;有时领导上多交了一些工作给我做,我就感到这是额外负担。尽管有时我也这样做了,但个人利益既有所牺牲,从内心讲,就难免有些勉强和不舒畅,又怎能说这是愉快的事呢?
为集体服务是否可以得到快乐,决定于你是否出于革命的自觉。你认为为集体服务是高尚的事情,是革命者的天职,自然你会感受到莫大的快乐;你认为为集体服务是额外负担,自然你会感到是勉强,是不舒畅。我们看到许许多多的母亲,为她的儿女,一天操劳到晚,她们累得要死,但却感到莫大的快乐。革命者对待集体事业的态度,也正象这些母亲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他们不是出于被迫,而是出于自愿,他们不是害怕舆论的谴责,而是出于不可遏抑的热忱!
一个人的个人主义还没有克服,在为集体多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感到勉强和不舒畅,是很自然的。这是一个发展过程。但是,假若你是一个有志气的青年,你应该不管舒畅不舒畅,勉强不勉强,都要强迫自己去做。这样,你就会在提高革命自觉的过程中,从勉强达到不勉强,从不舒畅达到舒畅,象那无数革命者一样怡然自得。
同志们!让我们的生活,充满欢乐吧!
因为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欢乐的时代!一九五九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