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事求是和辩证法

李洪林

党的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对于实事求是的问题给以极大的重视。在关于政治报告的决议里这样说：“我们的一切任务能否胜利完成，归根结底，是决定于党的领导是否正确。也就是说，决定于党的领导能否实事求是，……”可以这样说，实事求是是党的思想建设的根本环节，我们在学习大会文件时，应当深入体会实事求是的精神实质。

我这里想谈一下实事求是和辩证法的关系。

我们都知道实事求是是一个唯物主义的原则。唯物主义认为，我们的认识，就是我们的思想对外界事物的反映。我们要想正确地认识问题和解决问题，就必须从实际出发，而不能从主观愿望出发。这就是实事求是。

但是实事求是不单单是个唯物主义的问题，它同时还是一个辩证法的问题。然而，人们谈到实事求是的时候，常常想到前一方面，而忽略了后一方面。

在唯物主义哲学中，有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也有辩证法的唯物主义。虽然这两种唯物主义都从实际出发，但是他们眼睛里的“实际”却大不一样。

形而上学唯物主义把世界看成一些孤立事物的堆积，它们没有什么联系，也从来不会发生变化，反正一切照旧，既然一切照旧，当然也就没有什么矛盾。

但是，我们知道，世界是一个活生生的整体，每一个事物都和其他事物互相联系，每一个事物的内部都存在着矛盾的两方面，事物内部的矛盾推动着事物的发展变化；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东西是绝对孤立的，也没有哪一个东西永恒不变。

于是这里就发生一个问题：既然世界的一切都是互相联系和发展变化的，那么形而上学的看法能不能和它相符合呢？答案当然是不能。形而上学唯物主义的悲剧就在于，它承认客观世界的第一性，并且也想从实际出发来认识这个客观世界，可是形而上学限制了它，使它不能如实地反映客观世界。当然这并不是说它就根本不能认识世界。它能认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甚至还很重要，但是它这种认识是片面的。

很多同志之所以犯主观主义的错误，正是在这一点上失足的。

这可以说也是一种悲剧，在这种悲剧的后台，我们总会找出形而上学在那里起詹指导作用。

在农业合作化的问题上，有些同志就是通过形而上学的道路走到了主观主义。这些同志可以说相当了解农村的实际，并且也力图从实际出发来解决问题，可是形而上学的方法使他们脱离了真正的实际。

要搞合作化当然要了解农民。这些同志也在了解农民。

个体农民有两面：私有者同时又是劳动者。这些同志看到了私有者这一面，忘记了劳动者这一面。

农民群众本身并不是统一的：富裕农民资本主义倾向强一些，而不富裕的农民社会主义倾向强一些。这些同志倒是相当了解富裕农民的情绪，但是不大了解不富裕的农民。

农村中拥护社会主义的是绝大多数，但是这些同志看到的是另外一些少数。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革命已经从民主主义阶段转变到社会主义阶段，要想巩固和发展工农联盟，就必须积极引导农民走上合作化的道路。但是这些同志的思想实际还停留在民主革命的阶段。

就这样，这些同志根据他们所了解的“实际”，做出了“赶快下马”的结论。

当然，在农业合作化问题上的主观主义现在基本上已经解决了，已经解决了的问题，本来没有必要再翻旧账，不过研究一下过去的事情，对今后的工作有好处。

我们有很多同志，看起来并不是脱离实际的。但是，这些同志缺乏辩证法。他们在实际里盲目地钻来钻去，钻了半天，觉得好像摸到一点什么东西，于是就把它抓住了。究竟抓住了什么呢？结果常常像人们所比方的：“抓住芝麻，丢了西风。”“芝麻”是不是实际

呢？是实际。这种实际是不是完全无关紧要呢？也不是，它常常是很值得注意的东西。但是更值得注意的是“西瓜”。如果把西瓜丢开不管，只抓住一粒芝麻便以为实际尽在于此，甚至连西瓜的存在都否认了，这就是严重的脱离实际。把这种情况叫作主观主义，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同样，我们把经验主义叫作主观主义，也是这个道理。

经验主义（指我们工作中的经验主义）的特点是崇拜实际经验。但是它找不出现象里面的本质，找不出支配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本质和规律是客观事物内部的联系，是决定现象发展的东西。看不见最基本的东西，而只看见一些现象，自然也是主观主义。特别是经验主义既然找不出事物的规律，它就只好把局部的蹬验当作普遍的东西到处套用。这些经验虽然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和这个条件下是合乎实际的，但是在另一个时间和另一个地点就不一定合乎实际了。这样，纵然这些经验是从实际中来的，它也是主观主义。

像这种从实际出发、经过形而上学达到主观主义的例子很多，只要我们细致地研究一下工作中各种主观主义的错误，就会发现这一点。

但是在我们的思想工作当中，有时候好像不大注意这一点。只要一谈主明主义，就是不从实际出发，只要一谈实事求是，就是从实际出发。好像谁只要承认从实际出发，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似的。从实际出发自然很正确，但是如果不深究一步，就太不够了。

当然归根到底，凡是主观主义都脱离实际这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脱离实际有多种多样的道路，简单化的分析，对提高思想方法并没有多大好处。事实上很多主观主义都是形而上学造成的。

毛泽东同志教导我们要实事求是的时候，一直是把辩证法当作实事求是的内容的。同时实事求是这句话本身也就是辩证法的要求：“实事，”足客观事物，“求是”是要从客观事物当中找出规律。只有形而上学唯物主义才把“实事”当作一个乱七八糟的杂货摊，而辩证唯物主义却总是要在客观事物当中找出它的发展规律来的。

其实辩证法本身就是唯物的，因为客观世界就是按照辩证法发展的，这就叫作客观世界的辩证法或客观辩证法。把这种客观辩证法反映到我们的头脑当中就是思维的辩证法或主观辩证法。用主观辩证法去认识客观世界，这就是辩证的思想方法或辩证方法。用辩证的方法去认识客观世界，无非是按照客观世界本身的面貌去认识它而已。所以辩证法本身就是唯物的，它是客观规律的反映。在这个意义上说，用辩证的方法去观察世界，就是实事求是，是真正的实事求是。毛泽东同志说，片面性和表面性也就是主观性，那意思就是说用形而上学看问题，只看现象不看本质，只看这面不看那面，总免不了是主观主义，所以真想实事求是，就必须摒弃形而上学，就必须用辩证法武装自己。

列宁说，辩证法就是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这正是要我们用辩证的观点去认识辩证发展的客观世界，也用辩证的观点来理解认识过程本身。所以“实事求是”不单单是唯物主义的原则，而且也是辩证法的原则；如果从实事求是里面丢掉了辩证法，就很难避免主观主义。也正因为这样，我们必须对主观主义有一个更确切的了解。一般都说主观主义是唯心主义的表现，其实它不但是唯心主义的表现，而且也是形而上学的表现。在这个意义上说，形而上学并不比唯心主义更可爱些，它们都是我们思想上的敌人，而且在其种意义上说，形而上学的危害性还更大一些，因为目前它不像唯心主义那样引人注意，而不注意的东西是最容易把人绊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