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

一个朋友亦真亦假地说：你只能当配角。言下之意，是我能力不足，人格魅力缺乏，不堪担大任，只能做一些辅助性工作。在自然界，就是绿叶；在单位，最多混个副手。

朋友的话显然有诋毁的意思，但我并不气恼，生活又不是演戏，抢着当主角干吗？何况，我心里明镜似的，现在的主角多被一些“高富帅”占去了，被一些“有实力”的人占去了，剩下的机会少之又少，争得头破血流，病了身体，坏了心肝，得不偿失。做配角挺好，偏居一隅，冷眼看世界，热心做自己喜欢的事，“少人关心少人问”，更没人揪小辫子。

之所以想起朋友这句话，是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过得低调，没有呼朋引伴，没有烛光晚餐，和平常日子没有分别。我已然是生活的配角。

记得儿时家境贫寒，过年时，也难得一顿饱餐，更甭提过生日了。兄弟姐妹像一条藤上的花蒂，一个连着一个，拎起来一串，放下去一坨，能养活就算不错了，父母亲根本记不起孩子的生日。尤其是我的生日，父亲说是腊月，母亲说是十一月，各执一词，最后，稀里糊涂地把它定在阴历十一月二十四。这在现在看来是一件荒唐的事，可在那个年代，孕妇都是在家分娩，没有出生证之类的，生日完全凭记忆，被遗忘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懂事后，我曾质疑过自己的生日，怎么会出生在三九寒冬？我是一个特别怕冷的人，怎么会选择这样的日子来到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但妈妈坚持说，不会错，就在那一天出生的。我无语，认命。

随着时代进步、物质条件的好转，节日多起来，而生日，又被当成节日之外最隆重的“节日”，请客送礼，人来客往，不亦乐乎。孩子跟潮流，唱生日歌，吹蜡烛，吃蛋糕，拍视频，下馆子，唱卡拉OK，完全颠覆了我对生日的印象。

我不想随波逐流，也没有能力随波逐流，习惯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平平常常地过。却偏偏被老婆记着、被远在绍兴的女儿记着。我表面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心下的欢喜当然自不必说，还有人惦记着！女儿打来电话，说给我买了一件礼物——一本笔记本，礼轻情意重，虽然只是一本笔记本，对于我来说却不同寻常。爱人买来蛋糕，还有我喜欢的卤猪脚。

小时候也曾吵着大人给自己过生日，那是为了能吃到一两个鸡蛋，吃到一碗长寿面。临近生日时，数着日子过，数着，数着，偏偏在生日那天忘了，像手心里的沙，握得越紧，越从指缝间无声无息地漏掉，直到多日后才想起，逼着父母补。母亲笑嘻嘻地说：记得生日哪是好事啊？寿命短！母亲急中生智的一招，我却信以为真，还庆幸自己忘了生日。而现在，生日是瞒不住的，QQ上多天前就有了提示。

其实，生日不过是一年当中的一个截面，仅在这一天“快乐”，其余的日子阴云密布，有什么好？如果平常日子也像生日一样，被我爱的人惦记着，被爱我的人惦记着，那才是真的好，每一个配角也都成了主角。

配角和主角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我想起《史记·管晏列传》里的一个故事。

马车夫人高马大，给身材矮小却身居相位的晏子赶车，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好在妻子看得明白：人家身居高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你一个赶车的，如此张扬，怎么好意思？一番话说得马车夫满脸羞愧，从此，态度谦逊起来。后来，在晏子的引荐下，当上了大夫。

最后，我得补充一句：那天翻看户口簿，扉页上户主一栏赫然写着：徐累先。我窃喜，还有一个主角属于我！

（作者单位：安徽省池州市殷汇初级中学）

（插图：陈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