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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小桦诗歌代表作品选

2025-03-06丛小桦

诗潮 2025年2期
关键词:蓝鸟马群火车

暴雨来临

我看见闪电

在西天挥舞长鞭

那里是遥远的边陲和草原

柔漫的羊群

突然被急骤的烈马追赶

马群 天空的马群

黑色 灰色 所有的深色

异峰突起 壁立

无边的马群抖开垂天战阵

向东 向我逼近

群马交叠 变幻

嘶鸣 隆隆的蹄声

以及被淹没的

万物惊恐的悲鸣

交结 厮扭 冲突

在人类之上

卷起雄风

马群奔腾 天上的马群

越过河流与丛林

越过原野与山峰

冲撞着

带来尘土与海洋的气息

层层叠叠之中

闪现耀眼的鞭影

我是一棵草

或者一棵树

是瞬间之后万马蹄下的一个小小生命

不知道谁是骑手

不知道什么样的骑手 能够

驾驭马群 扯动大风

我注定要经历这样一场

浩劫 或者洗礼

然后 再生

鞭影 嘶鸣

群马失控

天空深色的马群以压城之势

向东 压向人类的头顶

风暴 奔驰在

抵达我的途中

在家中静坐不动

夜行火车

火车穿过夜晚

穿过黑沉沉的原野

带着灯火

火车轰隆隆地行进

迎向另外的灯火

车厢里一些人睡去

另一些人醒着

醒着的人当中

一些人坐着

另一些人站着

站着的人当中

一些人在说笑

另一些人始终沉默

沉默的人当中

有一个人正看着窗外

火车正穿过小镇

他看见一个深夜没睡的人

在自家的灯光下

一闪而过

火车再次冲向黑沉沉的原野

把夜晚震动 划伤

带着钢铁的声音和灯火

不一样的草

小区的草坪上

是一大片绿草

一大片一样的草

我看见一个园艺工人

蹲在草坪上

从草里往外拔草

那是几棵

与草坪里的草不一样的草

因而被看作杂草

已经有很久了

那些被反复拔掉的杂草

不一样的草

反复长出来

反复长出来被反复拔掉

这一次我又亲眼看到

园艺工人把那几棵不一样的草拔掉了

被拔掉了它们还会长出来

我知道

长出来之后

它们还会被拔掉

一块石头

一块石头

是一堆石头中的一块

什么原因使它和众多的石头堆在一起

又是什么原因使我把它从一堆石头中选中

我把它握在手里

掂不出复仇的分量

我找不到那个始终让我仇恨的人

但我始终在找

在人群中

我被谁挑选出来

并伺机为他复仇

那个我要打击的对手

或许就在我们中间

但是我始终没把他找到

一块石头

被我从一堆石头之中挑出来

在手中握了很久

最后又被放回一堆之中

一个阴险凶狠的人在睡觉

一个阴险凶狠的人在睡觉

在我看来

他暂时离开了现实

阴险暂时退出了他的肉体和大脑

他睡去的样子像只安静温顺的猫

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使世界和现实变得温馨可爱

这是我此刻看见的他的另外一面

我知道他随时会醒来

像一只老虎、狮子或狼

他现在正睡着

甚至面部还泛起浅浅的微笑

我不知他梦见了什么

不知道他梦里是否充满了血腥和陷阱

不知道他和他的阴险、凶狠离开了我们的

现实之后

是不是进入了另外一种现实

马家岭

309国道

走到1302公里的地方

是一个叫马家岭的小村

在公路上

只能看到三孔窑洞

是刘小凤的家

西边一孔放杂物

中间一孔住着她爷爷

还有一孔住着爸爸妈妈他们几个

原先再往东还有第四孔

早年已经塌掉了

马家岭只有四户人家

常年住着八口人

刘小凤家的五口人

占了村子的大半数

现在刘小凤到西安当保姆去了

家里就剩下了四口人

全村就剩下了七口人

村子至今没通电

最大的好处是离壶口瀑布近

才二十华里

步行还用不了两个小时

如果你去壶口旅游经过这里

不妨进刘小凤家看看窑洞

她家的人很热情

不过

你见不着清纯美丽的刘小凤了

她刚满十八岁

就去西安当保姆了

你可以看看那些照片

那张放大了的

是我去年元旦给她拍的

铜 盆

祖传的铜盆

使这屋内四壁生辉

铜盆金黄金黄的光芒

使我家人的语言纯粹

手脸洁净

一滴水落进去的声音

两滴水落进去的声音

每一滴水落进去的声音都不一样

这些异样的声音和光芒充满房间

使我们的日子富裕

家人和睦 安详

我把手伸进去的时候

常常想到我的父亲和祖父

想到我祖父的父亲和祖父

他们和我一样

一代代围着这铜盆长大

我将和他们一样

我的儿子和孙子

将和他们一样

一代代在这铜盆的边缘消逝

现在我的手已伸进铜盆

并牢牢地握住了水和金黄的光芒

犹如握住了铜盆诞生的地方

一日两餐

山西临县一带的乡下

村民们习惯于

一天只吃两顿饭

这是祖祖辈辈的传统

他们不说是因为缺粮

他们不说是为了节约

他们说

我们这里的水硬

一天吃两顿饭也不觉饿

这个说法也是老辈人传下来的

现在的人又补充了一句——

在城里吃饭就不行

他们说在城里

一天吃上三顿也不觉饱

物 理

结了冰的水已不再是水,

即使化冻,冰重新返回为水,

它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水。

它是有了冷冻经历的水,

跟那些被火烧得沸腾了的水不一样。

开水有它另一个极端的经历。

冷冻的水有了自己的形状,

另一个极端的水上升为水汽,

看清了水与水在不同阶段的界限。

经 历

想到谁 谁就来了

感冒不是谁

想到感冒 感冒就到了

而风暴过去了之后

我们才想到是风暴

始终沉默的人在黑暗的身后咳嗽

每天都有人往城市的指缝里挤

每天都有人从城市的掌心出走

流感到来

每天都是陌生人与陌生人相遇

当房屋破旧 城市老去

我们已经来不及说出自己的经历和秘密

这个人

这个人也一样

偶然来到世上

孩童时代做了孩童做的事

吃奶尿床夜哭

学习说话打架和劳动

青年时代闯荡奔波

恋爱结婚同时

学会了抒情和写诗

进入中年事务纷杂

他假装

像生活中的人一样

一一去清理解决

当然还有更多等待解决的问题

写作也是问题之一

他是慢慢步入老年的

在他看来

头发说白就白了

皱纹只用了一个春天就爬满了脸

春天怎么会生长皱纹呢

但他面对现实

仍然假装不紧不慢地生活

仍然假装写诗改诗

最后

留下一个长长的故事

他的一生

真实得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最终

他把全部的真实带走了

留下的是虚幻和我们的怀念

另一种规律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间找我

知道,我是不会出去的

不出去呢

你也许就不会来了

而你来,我又偏偏出去了

你来找我扑了个空

我回来等你等了个空

后来我们都各自守在家里

你等着我去找你

我等着你来找我

结果我们都等空了

后来我们都耐不住寂寞

你到我家来找我

我到你家去找你

结果我们都找空了

你不知道我什么时间去找你

知道,你是不会出来找我的

你不来找我

我也许就不会去找你了

而我去,你又偏偏来了

蓝 鸟

近水的蓝鸟

想必是只水鸟 始终

围绕着绿色的水生活

水 流动

或者不流动 蓝鸟

自由出入于水中

被追得发慌 蓝鸟

就扎进水里打湿羽毛

打湿了羽毛

蓝鸟照样飞

说漂亮的人照样说漂亮

始终不近不远地飞

蓝色的水鸟只有这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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