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与“未完成”
2025-03-03HannahMartin彭奕华

在荷兰设计师Hella Jongerius热闹的柏林工作室里,工作台上铺满了复杂的编织、流苏、绳结和硕大的陶瓷珠串。这些引人注目的材料是从她2013年为纽约联合国总部休息厅设计的窗帘演变而来的:她曾在窗帘中嵌入由荷兰最古老的陶瓷公司Royal Tichelaar制作的瓷珠,并结合绳结元素,致敬荷兰的航海传统。她将类似的材料添加到一系列木质桌椅上,彼时她正在准备自己在曼哈顿的Salon94艺廊首次亮相的展览“Roped Beings”作品。
“出色的设计,唯有承载社会责任,并在形式及内容上不断进化,才能引领未来。”Hella沉思着,分享道。她的创作贯穿了一种“循环”的属性,创意与材料在持续的再生与重塑中延展出新的可能。“我总是在尝试创造一件‘未完成’的作品,为使用者留出解读的空间。”这与很多人对工业设计师的固有印象截然不同。传统的工业设计师更关注功能、精确度与制造工艺,最终交付的是完成度极高的产品,而不是将主观感受或开放性等抽象概念作为目标。但正是这种差异,让Hella在30多年的设计实践中始终脱颖而出。无论是与画廊合作,还是为IKEA设计家具,她总会将手工艺及其真实的“不完美”融入其中,赋予作品“呼吸感”。
在Hella的柏林工作室,“完成”与“未完成”的界定变得模糊。她近来的个展“Roped Beings”是综合型的展览,呈现她多年来对织物、陶瓷和家具的持续探索。工作室中的釉彩陶瓷动物雕塑,以及墙上悬挂的纤维实验品,与她的家具新作一同转移到纽约上东区的艺廊展出。她在创造这些孤品或限量版作品的过程中,也将灵感带入了工业产品设计,如她所说,两者“互相滋养”。与此同时,维特拉设计博物馆(Vitra Design Museum)也收录了她的作品,进一步证明了她在21世纪设计领域的独特价值。
Hella出生于荷兰乌得勒支,毕业于埃因霍温设计学院,职业生涯始于与荷兰激进设计团体Droog的合作,早期作品包括为Droog设计的Soft Urn花瓶,采用聚氨酯橡胶铸造,其表面保留了模具的痕迹。她历年来的标志性设计总是与使用者建立互动或对话:例如,2000年的Long Neck and Groove" Bottles长颈瓶器系列,玻璃底座和陶瓷瓶口仅以胶带固定,必须小心对待;2005年为Vitra设计的Polder沙发,以散落的纽扣和不对称的靠垫增添了古董般的磨损质感;2009年为Galerie Kreo设计的Frog Table青蛙桌,将一只两栖动物变成了“餐桌宾客”。“Hella探索的是那些能够‘呼吸’的物品和设计。”维特拉设计博物馆的策展顾问Glenn Adamson说。该博物馆计划在2026年举办Hella" Jongerius的回顾展,“她总能透视各种媒介,发现其中的生命力,将所有事物看作一种始终在变化的存在”。
Hella将这种微观视角延伸至色彩的探索,挖掘色彩与生命之间的共鸣。在她眼中,色彩并非静止不变的,而是一种会随着时间渐变的“材料”,可能锈蚀、老化或变形。这种理念同样适用于那些真正会呼吸的生灵、那些长久出现在她作品中的动物角色。例如,在2004年为德国宁芬堡皇家瓷器工坊Nymphenburg创作的系列中,河马和鹿的欢快形象栖息于碗中,为人们的用餐体验增添了一抹幽默。但随着地球生态问题日益严峻,她塑造的动物形象不再仿佛沉浸在幸福中。如今,“我想为那些未被善待的猴子和鲸鱼发声,它们生存在一个人们不关心它们的世界。”她谈到“Angry Animals”(愤怒的动物)系列作品时如此说。
关于实验与创作过程,她坦言:“我对测试和研究感兴趣。”在她的工作室里,墙壁上挂着各种纤维试验品,有的随意铺展、折叠或缠绕,织机上则堆积着密集的织物。其中许多实验品出现在Roped Beings展览中,回溯她多年来对纤维艺术的探索。她为面料品牌Maharam设计的工业化产品总是同时融入手工艺元素,例如数字打印的刺绣演绎。她不断突破媒介界限,创作编织画作,甚至研发出能够将纱线变为空间装置的3D织机。Hella的设计实践恰好契合了近年来织物、陶瓷等“柔性艺术”的复兴潮流。在当今的艺术与设计博览会上,这些媒介已成为新的焦点。Salon 94艺廊的主理人Jeanne Greenberg Rohatyn评价道:“她的创作方式摒弃了等级观念,为众多创作者带来了新的启示。她以平视的视角看待每种材料,无论是陶瓷、织物、木材还是大理石。”
这些元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装饰与手工艺承载着文化。”Hella说道,”它们能够触动人心,或传递信息。无论是喜欢还是反感,这种直接的情感反应正体现了材质所蕴含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