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智时代,出版何为?
2025-02-19贺晨
[摘 要] 以“第七届数智时代出版产业发展与人才培养国际研讨会”的专家致辞、主旨报告以及收录的研究论文为对象,结合国内研究前沿,按照数智时代的出版学科变革、技术赋能出版产业创新、面向融合出版的人才培养三个主题对本次会议内容进行述评,以揭示当前出版学科研究现状和发展趋势、出版产业技术应用情况和数字化转型进程、出版人才培养的现实需求和对策建议,力图为未来人工智能时代下出版业变革发展的研究与实践提供借鉴参考。
[关键词] 出版学 出版产业 出版人才培养 出版融合发展 人工智能
[中图分类号] G23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5853 (2025) 01-0016-09
How Should Publishing Respond to the Age of Digital Intelligence?
— Review of the 7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Publishing Industry Development and Education in the Age of Digital Intelligence
He Chen
(School of Information Management / Research Institute for Publishing,Wuhan University,Wuhan,430072)
[Abstract] This paper takes the expert speeches, keynote speeches and research papers included in the 7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Publishing Industry Development and Education in the Age of Digital Intelligence as the objects, combines with the frontiers of domestic research, and evaluates all the contents according to the three themes of the change of publishing disciplines in the age of digital intelligence, the innovation of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empowered by technology, and the cultivation of talents oriented to integrated publishing. All the papers are reviewed according to this three themes in order to reveal the current status and development trend of publishing discipline research, the application of publishing industry technology and the process of digitalization transformation, as well as the realistic needs and countermeasures and suggestions of publishing talent cultivation, and 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the research and practice of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s change and development in the future AI era.
[Key words] Publishing studies Publishing industry Publishing talent training Integrated publishing development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2022年底ChatGPT模型横空出世,掀起了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热潮,经过两年的技术迭代和应用沉淀,人工智能已经成为推动社会发展的关键力量,不仅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也对出版产业和人才培养模式产生了深远影响。
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数字技术会为出版领域带来哪些革命性的变化?我们准备如何应对和培养未来的出版人才?为了回答这些问题,2024年11月8日至9日,第七届“数智时代出版产业发展与人才培养国际研讨会”(下文简称“会议”)在武汉大学召开。此系列国际研讨会最初由武汉大学、美国佩斯大学、高等教育出版社共同发起,首届于2006年举办,在全球范围内产生了一定的学术和社会影响[1]。本次会议共吸引来自中国(含我国台湾地区)、美国、英国、德国、新加坡等国家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的150余位专家学者参加。武汉大学党委副书记楚龙强作开场致辞,中国编辑学会副会长孙文科、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常务副理事长兼秘书长敖然、中国出版协会副理事长王斌作会议致辞,爱思唯尔董事长、励讯集团公共事务总裁池永硕(Youngsuk Chi)、施普林格·自然集团大中华区暨全球图书业务总裁汤恩平(Niels Peter Thomas)、泰勒·弗朗西斯出版集团全球图书业务总裁贝谨立(Jeremy North)作特邀报告,伦敦大学学院信息研究系研究主任、出版中心主任西蒙·罗贝里(Simon Rowberry)教授、德国埃尔朗根-纽伦堡大学荣休教授乌苏拉·劳腾堡(Ursula Rautenberg)、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研究战略与协调部主任邓燕玲教授、美国佩斯大学出版系荣休教授练小川作主旨报告。
会议主题为“数智赋能 融合发展”,力图面向人工智能浪潮下出版学科及产业发展需求,探讨各类理论和现实问题,从而为出版学科的发展提供新的思路和方向,为出版产业的持续繁荣贡献力量。会议设有一个主旨报告、四个平行分论坛、两个研讨会以及一个学术工作坊,分别围绕“数智时代的出版基础理论建设与人才培养创新”“数智技术赋能与出版深度融合发展”“数智驱动下的学术出版与知识生产”“数智媒介背景下的书写、阅读与传播”等议题展开深入讨论,共收到投稿论文120余篇。
本文结合会议相关发言致辞、主旨报告、收录论文,以数智时代推动出版学科变革、技术赋能出版产业创新、面向融合出版的人才培养三个核心议题,集中呈现本次会议研究内容。
1 数智时代的出版学科变革
2023年,中宣部、教育部联合印发《关于推进出版学科专业共建工作的实施意见》,推动出版学科建设走上了新的历史台阶,也对出版学科发展提出了新的要求。数智时代,出版学科的内涵和外延正在被重新定义,出版学科要实现更好发展,必然要适应时代背景变化,不断构建与完善出版学学科体系,彰显学科重大价值。学科发展是一种多维、非线性的系统建设,内部通过学科互涉实现更广泛的知识生产和传递,外部通过与环境互动直面真实问题、满足现实需求[2]。与会专家围绕出版学科建设进行相关探讨,不仅对现有理论进行了重要补充,也体现了对未来出版发展趋势的前瞻性思考,深刻影响着出版学科的理论构建与内涵诠释。
1.1 出版学研究对象的深化演进
出版学以出版物和出版活动为研究对象,在现代信息技术进步和社会变化的影响下,出版物从单一的书籍、期刊等出版产品扩展为跨媒介、多模态、去中心化等多种出版形式,出版活动不再局限于出版物本身的生产与流通,不只是传统出版流程的数字化延伸,而是通过数字化、智能化技术和平台化手段,创新内容创作、传播和消费方式,实现个性化、互动性和全球化服务的价值链条。由此,出版学科既往聚焦的研究问题得以拓展,依托技术萌生的新兴领域得以开辟,形成丰富多元的研讨趋向与更为广阔的探索空间。
一方面,数智时代背景下对传统问题的关注与研究,需要适应新技术环境和社会需求,重新定位议题和方向。以阅读为例,德国埃尔朗根-纽伦堡大学荣休教授乌苏拉·劳腾堡指出,在阅读中,书籍可以通过个体传递意义和价值,也塑造着每一个个体;在阅读之外,从中世纪的赠书仪式到现代的就职宣誓,人们与传统书籍的互动在社会文化中有着更广阔的精神意义。因此,她强调,在阅读和图书文化向数字化转型时,如何保护和调整具有特殊社会文化意义的传统书籍实践仍然值得关注。数字阅读作为阅读研究的衍生关注发展已久[3],与会者在讨论阅读时,凸显了相应的对数字化转型的关注,有研究者提出阅读是基于媒介的具身活动,媒介物质性和可供性决定了技术变革带来的媒介变革必将对阅读过程中的身体参与产生影响(田峥峥,周伊);也有研究者意识到开源知识生产模式下,阅读具有新特征和新趋势,阅读者自身的演变、阅读行为的变迁及其对阅读史书写范式的影响等都需重新审视(潘梓介,高海芮);还有研究者在探索社会化阅读行为模式与特征的基础上,阐述了数字媒介技术对旧阅读的改造和新阅读的塑造(简华,宋天媛,王晓光)。
另一方面,数字出版等新兴议题自涌现之初便是研究热点,随着大量关于其概念、影响及发展趋势等方面的研究成果不断积累,一种回溯性审视与反思性考量的态势逐步显现,使得理论架构不断完善。英国伦敦大学出版研究中心主任西蒙·罗贝里指出,当代文献资源保存体系数字化程度越来越高,但不同于纸质出版物等物理介质载体,存在于数字世界的记录脆弱且容易消亡,他特别提到对数字出版史的研究,虽然它处于计算机史和书史的交叉领域,但较为边缘,要为数字出版未来的优化和发展打下基础,就要更多记录和保存数字出版的发展历程。相关研究显示,古籍数字版本同样存在数字版本“易消失性”和数据内容“真实性”“可靠性”的问题(秦翠玉,雷珏莹,翁梦娟,等),一如与会者达成的共识:当没有解决数字出版物的长期保存问题之前,它无法取代当前印刷出版物的历史性地位和主体责任。
1.2 出版学研究视角的丰富拓展
出版学科具有显著的跨领域特性,研究范畴广泛涉及知识生产、信息管理、文化传播等多个方面,紧密关联版权保护、智能推荐、个性化定制、市场营销等内容。在技术推动下,出版与其他领域及学科的深度互动与交叉关联越发频繁,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突破传统出版学科研究视角的局限,从多元的、跨学科的视角对出版现象展开深入研究与系统分析。
在社会学视角下,数智时代的出版,尤其是数字出版,如何影响社会群体的文化认同、族群文化的表现和传播是当下研究的一个重点。有学者通过对出版物的功能和物质性研究,指出出版作为文化建构、物质建构、技术建构、社会建构的性质,能够在社会层面发挥广泛影响(周小莉)。不少研究印证了这一点:借助社会化影像媒介的力量,对经典文学作品进行重新解读,能够满足大众精神需求(毛立闻);《黑神话:悟空》这一案例也能揭示数字游戏与青年玩家文化认同的关系(陈逸轩)。此外,数字化、智能化等如何改变知识传播的结构、模式和效果也是社会学视角关注的重点。例如,有研究者提到学术期刊生态在数智技术重塑过程中会产生对抗关系,需要找到构建学术期刊协同生产机制和良性生态的调适路径(李靓)。
在传播学视角下,出版学更多关注如何通过跨媒介整合传播内容,提升信息的传播效果和读者体验。有研究者分别从跨文化传播(田丽,满运玖)、人工智能语境(王一鸣,黄佳琪)、场景化表达(宋俊锋)的角度对中国网络文学在国内外的传播表现进行分析;有研究者对如何借助有声读物形式实现内容高质量开发(邱鑫)和知识高质量供给(章萌,梁玉蕊)进行了充分论述;有研究者提出虚拟现实媒介(丁晓)、虚拟数字人(冯婷,邱培均)、电子书智能服务(刘锦宏,王一雪)、计算叙事方法(宋宁远,施俊伊,王迪等)有助于实现更丰富的叙事可能性。同时,也有研究进一步探讨社交媒体、博客、网络视频平台等新兴出版渠道对公众舆论形成和信息流通造成的影响,以及对社会结构中的权力关系和话语权分布的作用。有研究发现内容吸引、休闲娱乐、社会影响会促使用户对健身短视频进行仪式性使用(唐伶俐,俞诗翊,郭金梦,等);也有研究指出数字阅读平台具备的媒介易接触性、社交属性及个性化设计等因素,很容易加剧用户的信息成瘾(朱奕宇,陈逸轩)。
在管理学视角下,出版产业链数字化转型极大地影响了出版机构的管理方式,一方面推动制度流程上的深刻变革,另一方面也让数字内容、版权管理变得更加复杂。有研究者梳理我国10家头部出版集团数据化运营的背景、进展和现状,发现出版集团主要围绕数据要素价值链来开展数据化运营实践(王珂);有研究者在整合数字大众期刊价值创造与增值流程的基础上分析企业存在的内容、市场、技术和人才困境,提出相应数字化转型方案(张美娟,叶娇,梁悦);有研究者探析了以图书编辑为代表的出版从业人员对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技术想象,完善出版职业组织内部的技术应用规范(赵家仪);有研究者对数字人使用版权保护的法律依据以及如何进行保护开展相应讨论(叶芃,张茁)。
1.3 出版学研究范式的整合重构
由于研究对象和研究视角的变化与扩展,传统的出版学科范式和理论框架已经不能满足研究需要[4],在此基础上,出版学科研究不断适应新的技术环境和数字化转型趋势,融合了计算机科学、社会学、文化学等多个领域的先进技术和理论,日益重视研究过程的方法设计、数据收集、结果分析,研究成果的具体产出、实际功能和应用转化。
从当前研究来看,出版学研究方法跨越传统学科界限,不再仅仅依赖传统的文献分析、案例研究等方法,也使用大数据分析、文本挖掘、语义分析、社交网络分析、行为分析模型等定量方法。同时,广泛涉猎各类数据源,既包括传统的出版产业统计数据、调查反馈数据等,也积极拓展至新兴的数字化数据领域,如社交媒体上与出版相关的话题热度数据、在线阅读平台的用户行为数据、大数据分析获取的潜在读者需求数据等。
会议的研究成果充分体现了多维度的价值彰显,在理论性思辨与概念性构建外,也强调具体的、可衡量的产出形式,如具有创新性的出版模式探索成果、针对出版流程优化的实证性研究结论等。例如,有研究者基于非同质化通证(NFT)这一新型技术手段,提出非同质化通证赋能数字出版的场景架构图(廖政贸);有研究者基于DART(对话(Dialogue)、获取(Access)、降低风险(Risk assessment)、透明度(Transparency))价值共创模型,构建人机协同出版模式的信任机制(陈潇婷,李欣扬);还有研究者提出通过语义出版,可以形成一套既可供红学专家学者抓取检索信息,又可供大众读者进行深度阅读的《红楼梦》数字人文知识库(徐梦婷)。
总体而言,当前出版学科研究正在不断推动理论体系构建与实践应用拓展迈向更高的科学化与客观化水平,为出版产业的健康、可持续发展提供更为坚实的学术支撑与决策依据。
2 技术赋能出版产业创新
数智时代不仅推动出版领域进行技术革新,更在出版实践上催生了许多新动向。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常务副理事长兼秘书长敖然表示,出版是技术发展和社会进步的产物,随着数字技术,尤其是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迭代和更新,以及其在出版业应用的不断深入,全球出版行业正面临着更大的技术发展与社会需求压力。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院长王晓光教授指出,随着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蓬勃发展,人类社会逐渐迈入智能时代,出版业再次面临转型升级,人工智能到底能为出版业带来何种影响值得所有出版人探索。
2.1 出版新质生产力的形成
新质生产力理论是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中国化、时代化的最新理论成果,武汉大学出版研究院院长方卿教授认为,出版新质生产力要在新业态、新模式、新场景下进行具体实践探索和探讨才有意义。出版新业态是指基于技术创新形成的新产业领域,一方面要大力发展网络文学、网络游戏、数据出版等相对成熟的出版新业态,另一方面要大胆尝试元宇宙出版、AI出版等全新出版新业态;出版新模式是指不同于出版业的传统价值创造模式,要通过模式创新实现出版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出版新场景是指以新需求为导向的服务应用落地,要积极从传统的出版产业服务向公共服务、知识服务、数字教育服务转型[5]。这一想法受到众多学者的呼应。
出版新业态是技术力量在出版范畴内的初步彰显,更多地体现为技术对传统出版活动的表层赋能与形式转换,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出版产业的运作方式与外在形态。与会专家对当前已有新业态作出评价的同时,也提出新的构想。有研究者发现中国教育出版传媒集团在理念融合、内容融合、技术融合、管理融合等方面实现了出版融合新业态的突破(曹天天);不少与会者赞同数据资源是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根基,出版业可以利用丰富高质且覆盖多领域的内容资源,进行语料库建设(邓香莲,步凌霄,林一民)。
出版新模式是出版领域对技术底层逻辑的深度内化与融会贯通,并对出版产业核心架构与运行机制进行深度重塑,从根本上推动出版理念、产业生态以及跨领域融合机制等方面的变革。有研究者基于传统出版模式在数智化中的困境,从内容生产、内容呈现、内容消费三方面探究服务科学的价值共创模式(陈潇婷,谭思倩);有研究者关注到社区主导的开放获取图书模式建设的机遇与困境,并对该模式的可持续发展提出相应对策(梁斯婷)。
出版新场景要求出版业将各类前沿技术的核心要义全面融入自身价值创造体系之中,并据此向外精准输出契合多样化场景与多元需求的产品及服务。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研究战略与协调部主任邓燕玲教授从新加坡老龄化的种种社会问题出发,提出出版业可与游戏行业深度合作,利用新技术提升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出版行业还可以有更多的展望,例如通过智能阅读的个性化管理,记录老年人的相关信息,用以生活辅助,实现老有善养。无论适老适幼,普惠性、数字化和个性化就是出版业未来可持续发展的坚实基础。
2.2 出版价值链的转化
出版领域根据其服务对象和内容特征,被划分为三大主要分支:大众出版、专业出版和教育出版,各自具有鲜明的特点,由此衍生的技术应用也呈现出明显的特点和差异:大众出版侧重市场分析和选题策划,专业出版强调流程优化和质量提升,而教育出版则注重内容创新和教学方法的革新,不同出版领域内技术应用的价值实现有各自的多样性和复杂性[6]。
在大众出版领域,技术应用场景非常多元,面向所有环节、多方主体的各种服务都存在价值变现的可能。美国佩斯大学出版系荣休教授练小川关注到生成式人工智能发展以来,Open AI等技术公司和纽约时报、美联社等媒体公司就模型训练内容的版权问题争执不下,越来越多期刊集团和图书出版社也开始洽谈授权合作,他指出,人工智能训练权可以成为出版社未来新的收入渠道,这也成为出版社应对数据危机和推动数字化转型的重要方向。有研究者提到人工智能技术为科普图书出版带来的创新路径包括:数据驱动选题策划、智能化内容生产、定制化出版模式、个性化精准营销(田甜)。有研究者指出应用区块链技术的数字藏品为古籍创新性开发和创造性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何国军,司悦)。
在专业出版领域,学术出版是最受关注的话题,并主要聚焦于发表效率和质量评估两个方面,科技期刊开放获取、预印本协同发展也因此成为新的研究热点,如何在满足科学交流需求的同时实现知识增值是技术应用的重点。台湾政治大学图书资讯与档案学研究所邱炯友教授在强调学术出版开放与公平重要性的同时,也指出运营学术期刊过程中,尽管技术已经大大降低物理障碍,贯彻开放和公平、平衡作者与出版者权益仍旧存在重重难题。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的出现为学术出版带来了新的可能,其强大功能可以实现高质量的内容处理,有效支持和重塑开展研究、分享知识和科学交流的方式。有研究者分析了爱思唯尔等国际出版商使用人工智能驱动的学术出版服务,提炼出AI赋能知识创新模式、AI驱动知识生产优化模式、AI助力知识传播模式(丛挺,林凯妮),为学术出版未来的发展方向提供参考。
在教育出版领域,技术应用的目的非常明确,即不断优化面向学习者的知识服务,实现最大范围和最高程度的用户转化固化。有研究者提出,在教育领域小语言模型技术[7](Small Language Models,SLM)可以助力个性化学习资源的快速生成与推送(文娇,朱奕宇);有研究者指出智能化儿童绘本不仅改变了儿童阅读的感官体验,而且使儿童与绘本之间的阅读关系转变为更复杂的人机关系,这要求行业设计符合数智时代新形势和儿童认知发展规律的智能绘本(朱赫男,王鹏涛)。
2.3 出版活动中的原则规范
出版领域在积极拥抱技术变革的进程中,绝不能忽视技术潜藏的风险。作为以内容为核心的特殊领域,出版行业的生产、传播与价值创造皆紧密围绕内容展开,在此背景下,生成式人工智能这类新兴的内容技术虽具有诸多潜在优势,但对其独特的运行机制与可能产生的不可控性,必须予以高度警惕并审慎对待[8]。
面对每一次技术革新,行业总是在实践前沿直接面临问题和挑战。爱思唯尔董事长、励讯集团公共事务总裁池永硕提出在生成式人工智能兴起后,原有的以版权为核心的创作框架遭到威胁,必须以道德、合作和对知识产权的坚定承诺来引导人工智能的发展,创建一个重视质量和诚信的可持续框架。由此,他提出两个确保人工智能技术服务于社会效益的基本原则:一是透明原则,即人工智能开发者必须对其用于训练模型的数据进行披露;二是授权原则,指使用受版权保护的内容的人工智能系统必须向原创者提供公平的补偿。施普林格·自然集团大中华区暨全球图书业务总裁汤恩平提出使用人工智能技术的五个原则以控制其负面效果:一是尊严、尊重和最小化伤害,即对理想的目标、行为和结果要有清晰的认知;二是公平和公正;三是透明度;四是问责,人工智能的程序和发展需要被人类监督;五是隐私和数据治理。泰勒·弗朗西斯出版集团全球图书业务总裁贝谨立同样从业务经验中提炼了三个AI使用原则:一是人类智能始终是主导和驱动力,其创造力、判断力和道德考量不可替代,AI只是工具;二是基于实际情况制订行动计划,再考虑将AI作为可能的技术方案;三是对人工智能开发应该将使用者体验放在首位。
相较于业界对技术实操层面的重视,学术界在探讨以生成式人工智能为代表的前沿技术的有效应用及其潜在风险规避方面,展现出更为深刻的理论探究和批判性分析,旨在为技术的安全、负责任和可持续使用提供科学指导和政策建议。与会学者认同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能够显著提升学术出版的效率和质量,也带来原创性削弱、公平性与透明度问题,以及学术不端行为检测难度的增加(张芙蓉,张智翔,张心怡);智能出版的未来应在人本位价值引领下,实现多元、包容的知识生产(尤丽娜,周荣庭)。有研究者在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进行科普短视频创作的调查中发现,尽管存在内容错误、技术依赖等问题,但在技术使用决策上,风险感知往往让步于生产实践的切实需要(蒋多,刘思伶,张慧敏)。面对人工智能对传统版权法体系带来的巨大冲击,有研究者从新公地理论中总结出降低不合理交易费用、促进正和博弈和肯定溢出效应三个维度,为合理使用制度设置开放灵活的动态边界(武振国,张世超)。有研究者强调生成式人工智能标识化管理制度的重要性,并指出技术层面上现有标识技术存在局限性,例如规范层面上相关规范性文件效力不够(严驰)。
3 面向融合出版的出版人才培养
出版学教育必须进行转型和改革以适应时代发展的要求早已成为出版领域的共识[9]。中国出版协会副理事长王斌表示,出版高质量发展,离不开既掌握先进数字智能技术、又了解出版产业运行规律的出版领军人才。中国编辑学会副会长孙文科也指出,实现数字时代出版业发展趋势下的人才培养目标,必须抓准核心人才培养思路,改革课程体系和教学模式。会议上众多学界业界专家就人才培养问题进行讨论与交流。
3.1 当前出版人才培养现状和问题
一是当前出版高校教育体系有待进一步加强。我国高校出版专业教育经过多年发展,已形成本硕博贯通的出版教育培养体系[10],但在学科课程设置、师资队伍建设等方面的问题较为突出。研究显示,我国开设数字出版专业的21所本科高校和8所专科院校,普遍面临专业普及度不高、课程泛而不精、缺乏特色教学开发等问题(周畅,黄冠龙,陈舒怡)。在数字化和智能化技术已成为出版行业发展重要驱动力的背景下,出版学科在技术教育方面的内容仍显不足,大数据、人工智能、网络营销等技术类课程也缺乏足够的实践操作和应用训练。此外,当前出版学科师资队伍偏重学术研究背景,一方面教师普遍缺乏直接参与出版行业实践的经验;另一方面资深教师面临更新知识、学习新技术的压力,年轻教师面临留校考核、职称晋升的压力,难以实现规模扩充和积极转型。
二是当前出版业界缺乏持续有效的培养机制。在培养形式上,出版业界以短期专项培训为主,通常针对当下实际需求,缺乏长远规划,无法为人才的长期发展提供持续支持。在培养内容上,出版业界更多关注特定技术技能训练,缺乏对出版人才的综合能力打造和精神理念塑造,导致工作积极性不高和人才流失。总体而言,职后继续教育方面的出版人才培养,在课程内容策划、培训资源建设、平台环境和工具以及培训模式等方面仍有提升空间[11]。还有研究者指出,当前产业转型下,编辑队伍存在缺少传统编辑精神,缺少职业认同与身份认同的问题(肖晨)。
三是学界业界的合作与沟通不足。出版是实践导向的学科,校企合作是出版人才培养的一个重要渠道,但当前出版教育在这一方面的措施多浮于表面,导致学术教育与行业需求之间脱节,培养内容未能准确反映行业的最新趋势与技术变革,培养学生缺乏实际行业经验。对此,武汉大学出版社社长罗春明提出,人才培养应该去到行业中做调研,了解高校、科研院所的具体需求和行业的具体需求。
3.2 出版领域人才需求与培养方向
韬奋基金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魏玉山提出要立足大出版、对标大先生、面向大传播、培养大编辑,打造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浓厚的文化情怀、超群的文化眼光、坚毅的文化定力,能够把握知识创新艺术创作大势,把控互联网新媒体战场的新时代编辑人才。这一要求也指明当下出版人才培养的三个方向。
一是要具备职业理想和精神追求。出版领域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出版工作肩负着文化传承、知识传播与社会思想塑造的重任。出版家的人文情怀在深层次上影响着出版活动的品质与方向[12],这决定了出版领域人才必须具备崇高的职业理想和强烈的精神追求。
二是要增强基本素养和综合能力。出版领域的复杂性与综合性,要求人才在实践中掌握选题策划、内容把关、市场分析、版权管理、团队协作等能力,出版行业的创新和技术变革也要求出版人才能够适应不断变化的工作环境,这些都对出版人才在动态条件中不断进步提出要求。
三是善于应用和提高技术技能。随着数字化、智能化等新技术在出版领域的广泛应用,出版人才必须能够熟练应用并不断提升基于技术发展的专业能力。同时,出版人才的技术能力只有与出版素养结合,才能在出版实践中灵活运用。
3.3 出版人才培养设想与对策建议
北京师范大学数字出版研究院执行院长、华侨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万安伦教授认为,在数智时代背景下,出版人才培养要适应新时代的需求,可以从六个方面进行实践:合力推进政产学研用、加强师资队伍建设、优化教材课程和教学方法、重视复合型人才培养、重视国际化人才培养、加强校企合作与产教融合。在此基础上,众多与会专家做了细节补充,大致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在政产学研用的系统合作方面,通过政府政策支持、产业需求引导、教育机构支持,形成多方合力,建立长期机制,打造出版领域协同创新的全链条人才培养体系。特别是在出版学科专业共建的背景下,高校在相关管理部门、出版单位、行业协会的助力下,能够构建多维度、跨领域的合作平台,促进产学研资源的协同集成与优化配置[13]。
在师资队伍的建设方面,可以实现教学设置的突破,通过应用项目制的组合方式引入业界导师,尤其出版专业博士的培养需要跟行业结合,配备一对一行业导师,实现教育资源与行业专家资源的有效对接与整合,为其提供丰富的行业经验和高校资源。此外,进一步为青年出版教师提供充足的职业发展空间和系统性的支持机制也十分重要,可以通过设立专项人才发展项目,为青年教师提供研究资助、学术交流机会以及专业培训,以加速其职业成长进程。
在课程和教学的优化方面,课程设置应涵盖数字出版、人工智能、数据分析、版权管理、用户体验设计等多方面内容;模式应从传统的以教师为中心向以学生为主体、产学研结合的方向转变,还可以开放性、跨学科地组织课程、任务;开设国际化课程,深入介绍全球出版市场和技术动态,特别是在数字出版、智能出版、全球版权贸易等方面的国际经验和实践;引入实际项目,注重专博学科发展,用行业问题带动学科教育,把学科知识应用于行业实践。
4 总 结
第七届数智时代出版产业发展与人才培养国际研讨会的成功举办,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全面展现数智时代下出版学科变革、技术赋能出版产业创新、面向融合出版的人才培养的学术交流平台:在出版学科发展上,研究者们需要不断适应技术发展,同时保持对文化传承和社会价值的深刻理解;在出版产业发展上,数字技术推动了出版业的现代化转型,也带来了新的机遇和挑战,出版业需要在创新与规范之间寻找平衡;在出版人才培养上,要适应新技术发展,结合行业需求,培养具有国际视野、创新能力和实践技能的出版人才,以推动出版业的高质量发展。
注 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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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4-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