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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贫瘠旱渡春秋

2025-02-19谢常春

含笑花 2025年1期
关键词:仙人掌庄子爷爷

又见仙人掌。

从来没有想过时隔30余年再次见到仙人掌是这样的让人措手不及。

那是一篇宣传报道,一片黄土地上,长满绿油油的仙人掌,一位身着白衬衣,胸前戴着党徽的工作人员正在向参观学习的人们介绍仙人掌的情况,我一翻而过,只是黄土地上绿油油的颜色有些许的印象。

再次邂逅仙人掌是在友人聚餐的餐桌上,它变成了一道凉菜,伴着鲜红的小米辣、浓香的酱油,散发着诱人的味道。我没有尝试,因为我心中有道越不过的坎。

那要从故乡的小山村说起。

故乡的小山村,是我人生的起点,是先辈们人生的终点。它悄无声息地演绎着生命的生生不息。村里只有一条连接邻村的乡村小路,向西向南向北都是崎岖山路,乡亲们前行在致富路上的步伐并不轻松。

记忆里永远是祖辈、父辈弯腰在石旮旯地翻土的影子。那贫瘠的土地上总是有一些仙人掌,老一辈在整理土地的时候,总是把它们挖出来,堆放在石坎上,在山里掏鸟窝、在地里捡石头的我总是吃它的亏。

尽管爷爷总是叮嘱道:“小心点,不要碰到仙人掌,它有刺,扎手里是挑不出来的。”但我总是嗤之以鼻,它那么丑,还长满刺,怎配那仙气飘飘的名字。一不小心“啪”,我摔在石坎上,手心上、膝盖上都扎满仙人掌的刺。

世界终于安静了,仙人掌的刺让我坐在地埂上安安静静、小心翼翼地拔刺。爷爷满嘴嘟囔地抱怨着我不听话,又忙不迭地过来给我拔刺。

仙人掌的刺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它有粗壮精亮的老刺,也有纤细的小刺,这小刺细小易断又微乎其微,要在适合的角度、恰当的阳光下,才能看到它纤细的刺头。

爷爷耐心地给我拔刺,他的手很是粗糙,手指就如同苍老的树木,被岁月的锋刃划出了一道道沟壑,冬天总是用布把手包裹起来。他的手指甲又厚又硬,由于平时他都是用镰刀割他的指甲,使得他的指甲不平整,他总是夹不住我膝盖上的那几根小刺。

我没有耐心了,跟爷爷说:“不拔了。”听从村民的偏方,用头发在膝盖上和掌心上戳摸几下,又跑去野去了。爷爷的声音远远地飘来:“刺长到肉离去,到时候有你受的”。

那根刺真的长到了手心里。

它隐隐的疼,时不时地疼,若有若无的疼,偶尔的疼。

村里早就没有了仙人掌,在我记忆里,仙人掌就没有长到爷爷的两个手掌那么长过。

说是要去看仙人掌,我不曾上心。

那有啥好看的!

很快就到了新平镇的庄子田村。这个村庄的名字一看到就让人不会忘记。

看到这个名字总是莫名地想到战国时期的那位大哲庄子,虽然理智告诉自己,庄子和庄子田,一为名士,一为地名,两者并无直接联系,只是有些名字上的巧合罢了。但文艺的触角又让我有更多的臆想,再次读了他的《逍遥游》以后,我甚至去查看了他周游过的地方,但我总是不死心,总觉得这位写出南冥的大哲,知道有南海的存在。

但当我站在近两米高的仙人掌面前时,我才知道我想象的世界比之沙漠还要枯竭。

庄子田村庄的尽头,群众红墙墨瓦的屋后,一转弯,成片成片的仙人掌顺着山势蜿蜒而上。一抬头,绿得晃眼。令我惊讶的不是仙人掌的多、广,而是它的高。立于我面前一排排参差错落的仙人掌2米有余,最底下的根茎有大碗口那么粗,外表像树皮一样,苍劲粗糙灰褐有力,延伸至3—4个叶茎之后颜色才慢慢地变成墨绿色,再往上是碧绿色然后青绿色,有的叶茎上还有鹅蛋那么大的果子,同行的文友告诉我,这是仙人掌的果子,很好吃,他还摘了一个给我吃。避开它的小刺掰开,一口吞下,清清甜甜,有一股清凉味儿,很好吃。

或许,这才是仙人掌。

我记忆里那个是另一个品种?

我站近了看,踮起脚尖,挨近了看。因为它下面的根茎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初的形态。

就是它,一个品种。

因为小时候我吃仙人掌的亏不止一次。有时候爷爷会把地埂上的仙人掌带回家,用布包好着手,用刀把仙人掌的刺和表皮削了,捣碎了包在扭伤的地方。讨嫌又好奇的我总要上去拨弄两下,不小心又被刺到。是不是所有人的童年都是这样,老人再三警告不可以做的事情,我们都要亲自尝试,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所以我对它很熟悉。

其实,我对它也不熟悉。我一直以为它就像山里长的树、地里长的草一样,是土生土长的,直至30余年后,我才知道它是外来物种。据百度资料记载,仙人掌原产于南北美洲热带、亚洲热带大陆,1645年由荷兰人引入中国台湾,1702年《岭南杂记》首次记载。根据明朝末年学者刘文徵于1625年的著作《滇志》中记载,当时云南已有引种栽培。现在才知道这个品种的仙人掌会开花、会结果,果实还蛮好吃的。

庄子田的仙人掌种植面积已达4000多亩,2023年仅采摘外销的300余吨仙人掌果就有600万余元的收入,户均增收1.2万元,村集体增收50万元。这个数字着实惊到了我。

小时候令人除之而后快的仙人掌竟然使群众走上增收致富的道路。原来,庄子田的后山这片地向阳时间长、土地贫瘠,种植粮食产量上不去,当时的地埂上有一些仙人掌,群众用来当作围栏、边界线等,一直由着它生长。可能是某一天它开花结果了,地里劳作了一天的人大着胆子尝试吃下了第一个以后,发现味道还可以就由着它一直长了。可能是某一个人跌倒扭伤后,用去皮去刺捣碎的仙人掌包扎后有消肿祛瘀的作用,所以它一直长到了现在。

不管是什么原因,它留了下来,并成长了一大片,并拓展到现在的4000多亩,以后可能还会更多。

或许是因为它的倔强吧,被人随意丢弃、认为可有可无之物,在丁点的雨露阳光下依然能保持活力,用力生长。每当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归家时,它开出了灿烂的花,恭迎主人远道凯旋。在赤日炎炎似火烧的季节,地里的庄稼都屈服地低下了头,唯独有它,依然像门神般巍然挺立,蓬勃向上,甚至结出了香甜的果实,为饥渴难耐的人们带来清甜。现在,更是为群众带来了经济价值。

突然想到庄子《逍遥游》的句子,“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或许我就是《逍遥游》里讥笑商汤的斥鴳,认为鹏鸟能飞到哪儿去?

突然接到一位远嫁河北的亲戚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到文山了,马上就回西畴了。好快呀!是昨天还是前天才接到她的电话说要回来了,这就到了?

庄子在《逍遥游》写道:“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他是否感知到,他那扶摇九万里的鹏鸟到南冥也需要六个月,现在走航空仅几个小时。

走在庄子田的乡村道路上,想着这些,我相信了庄子和庄子田真的没有关联。但他遵循宇宙万物的规律,遨游于无穷无尽的境域是无处不在的。

生产车间里,采摘下来的仙人掌被放到银白色的机器里,被机器脱皮脱刺后,绿油油、滑溜溜得出来包装打包后被销售到全国各地。不由得想起爷爷佝偻着背,包着手、拿着刀费力地把仙人掌削皮削刺的样子。我还在原来的乡村里,但乡村的仙人掌已经不在了。

摇晃手的瞬间,总觉得有个手指头的侧面刺刺的,有时碰到刺一下,有时又没有感觉,同行的文友说,你是不是被仙人掌的刺刺到了。难道是我贪吃那个果子的时候被刺到了?

学员很热心,她要帮我拔刺。迎着阳光,我举着手指,我看到了那根刺,比牛毛还细小,又短,若有若无。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圆润饱满,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大拇指和食指修剪整齐的指甲捏住了那根刺,拔了出来。曾经儿时困扰了多次的仙人掌的刺就这样被拔了出来。

“哎,快!走啦、走啦,我们去参加新中国成立75周年的活动去了,你在发呆想什么。”同事唤醒了飘远了思绪。

我在想什么,我在想那一株仙人掌。

【作者简介】谢常春,文山州作家协会会员,现在西畴县文联工作。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云南日报》《含笑花》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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