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
2025-02-11颜士富
大娘是姜扣子的大娘。
大娘嫁到姜家的时候,姜扣子还没有出生,准确地说,大娘是姜扣子爹大喇叭娶的前妻。
民国二十七年(1938),大娘嫁到姜家,到民国三十七年(1948),大娘没有生育,姜家老少不干了,整天横鼻子竖眼的,姜家老娘对着老母鸡指桑骂槐地说:“吃,你每天就知道吃,光抱空窝。”
大娘每每听到这些难听的话,就头一缩,回到自己的房里。
回避总不是个事。一天,大喇叭终于开了口,说:“为了姜家的香火,我要再娶一房!”
没承想,大娘连犹豫一下都没有,说:“成,庄头有个山头棚子,我就住那吧,以后,”大娘顿了顿,说,“我是我,你是你,不兴再纠缠我。”
就这样,大喇叭又娶了一房,不久,就给姜家添了人丁,姜家得子,显得娇贵,就取名扣子,意思是好养。
于是,大娘就成了扣子的大娘。
姜家得子,大娘也高兴,隔三岔五的,大娘就去看看扣子和扣子娘。
扣子娘见了大娘就说:“他大娘您消消气,是我对不起您,抢了您的窝。”
“怪不得你,”大娘说着,指着自己的肚子说,“是它不争气。”
她俩这么一客套,竟然消除了许多隔阂。
大喇叭中年得子,到哪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因是月子里,晚上大喇叭就打地铺,大喇叭翻身打滚睡不着,尽管媳妇就在身边,还是感觉异常寂寞,于是,他就想到了大娘,大喇叭一个鲤鱼打挺,对床上的媳妇说:“我出去大解,马上就回。”
“快去快回,”扣子娘叮嘱说,“扣子要换尿布。”
大喇叭应了一声就出了大门,大喇叭迫不及待地走向庄头。
大娘已经熟睡,大娘住的山头棚子是简易门,用芦柴扎成的。
大喇叭拨开芦柴门,就扑向大娘。
大娘惊醒了,一脚蹬下去,正踹了大喇叭的裆部,疼得大喇叭顺势蹲在了地上。
大娘一边喝问“谁?”,一边划亮火柴。
借着昏暗的灯光,当大娘一眼看到大喇叭时,不禁愤怒地质问:“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告诉你大喇叭,我不是偷奸养汉被你休的,因为我的肚子不争气,你休了我,我认了,不丢人。”大娘说着,用手指着大喇叭的鼻子说,“你给我记好了,我现在不是你的人了,更不是你想要就要的那种人。”
大喇叭啪啪掴了自己两耳光,说:“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下次再也不敢了。”说着向大娘跪了下来,“只求你一件事,今夜的事,千万不能让扣子娘知道。”
听了大喇叭的哀求,大娘向前走了几步,猛地拉开芦柴门,说:“滚!”
大喇叭走了,此时,大娘心里感到万分无助,更感觉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哪里有自己安身的地方啊?想到此,大娘的眼角湿润了,一串泪珠滑了下来。
次日天明,大娘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连几天,大娘很少出门。
不知什么原因,扣子连续几日高烧不退,还伴有几声咳嗽。
扣子娘陡然想起了大娘,就问大喇叭:“他大娘有几日没来了,是不是去问问她,她也许有什么好办法哩。”
大喇叭硬着头皮来到大娘的草棚,大娘正坐在门前纳鞋底,当大娘抬头看到大喇叭时,大喇叭就嗫嚅着说:“扣子病了。”
一听,大娘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向大喇叭家疾走。
大娘掀开扣子的门帘,就问扣子娘:“扣子调皮啦?”说着就走到帐前,用自己的额头触了一下扣子的额头,说,“乖乖,还有点热,我的小宝贝怎么做小狗了呢?”
“急死我了,他大娘快想点办法吧!”扣子娘拖着哭腔说。
大娘没有回答扣子娘的话,转身走出房门,直奔屋后去。屋后有两棵枇杷树,这是大娘嫁到姜家后栽的,大人小孩受点风寒,用枇杷叶熬点水一喝就好。
大娘捋了一把枇杷叶,用一碗水浸泡一下,煮开,凉透,端给扣子服了下去,很快,扣子的咳嗽就有了好转。
大娘从大喇叭家回去的时候,天已是傍晚,远远地,望见草棚前有一男人守在那里,待大娘近前一看,是娘家的哥哥来了,大娘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还没等大娘开口,哥哥就说:“妹子,跟我回家吧。解放了,天下太平了,我来接你回家的。”
大娘一听,二话没说,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屋里,出门时手里握着一个布包,说:“哥,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去那边捎句话就跟你走。”
大娘迈着半大的小脚,一扭一扭地向大喇叭家走去。
大娘刚走,咋又回来了?扣子娘一见,心底有些纳闷。
“我要走了。”大娘说。
扣子娘听了大娘的话,感觉很突然,问:“去哪?”
“娘家的哥哥来接我了。”大娘说着,一层一层地打开手里的旧布包,里面包着两块银元,大娘取了一块,说,“这是我的压箱钱,给扣子一块,这一块呢,我就带回娘家了。”
大娘转身走了,扣子娘握着一块银元,泪禁不住地流了下来。后来有一年扣子得 白喉病,幸亏大娘留下的一块银元给扣子换了药。
大娘就这样干脆地离开了姜家,此后,再无大娘的消息。
扣子渐渐长大了,念书时起学名为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