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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殖民主义视角下《抵达之谜》的身份危机研究

2025-02-09朱威艳王智音

今古文创 2025年1期
关键词:后殖民主义

【摘要】奈保尔是英国极具影响力的移民作家,他以其自身经历和所处的时代背景为灵感,将与众不同的看法和独特的风格融入作品中。其作品《抵达之谜》描述了作者在多重文化背景下追寻自我身份认同的艰难旅程。基于后殖民主义理论分析小说中奈保尔的文化身份危机,从主人公的迷失、找寻直至最后抵达三个方面探究其身份重构之旅,挖掘谜团的真相。对奈保尔“抵达”的探索,对揭露人们所面临的身份挑战、解决多重身份者的生存困境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后殖民主义;流散;身份危机;抵达

基金项目:内蒙古自治区研究生教育教学改革项目“高校外国语言文学硕导推进‘思政育人’的现实困境与多元创新破解机制探究”(项目编号:JGSZ2022027)研究成果。

维·苏·奈保尔(V·S·Naipaul)是英国著名的移民作家,2001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与萨曼·拉什迪和石黑一雄齐名。他以边缘人物的身份和独特的成长经历为依托,巧妙地将自身见解融入创作中去,善用其文学洞察力对第三世界进行描写,以此批判浑浊的世事,深思复杂的人性。《抵达之谜》(The Enigma of Arrival)是其自传色彩浓厚的一部后殖民题材小说,故事描绘了他从殖民地特立尼达来到威尔特郡庄园生活的故事。荒废的庄园、人际交往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都再现了英国殖民统治导致当地民生凋敝的图景。针对这部小说,国内外评论家们各执一词,一方认为奈保尔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抵达,而是无家可归的“局外人”;相反的观点则是他实现了抵达,构建了其独特的多元文化身份,成了“世界公民”。本文立足于奈保尔的后殖民视角,以该小说为研究对象,从身份认同危机、人与作家的融合以及多元身份的构建这三个方面来挖掘“抵达”之谜的真相。

一、迷失——身份认同的危机

流散(Diaspora)一词由古希腊词源发展而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其内涵不断增加。中国学界对该词的翻译依据其释义的侧重也无统一定论,例如:散居、离散、飞散等,对该词的理解趋于多样化。[1]137-138后殖民语境中,“流散”既指地理意义上的空间位移,又指心理和文化上的跨越与差异。奈保尔便是经历流散状态的典型代表。奈保尔出生于特立尼达的印度裔家庭,特立尼达是一座充斥着殖民和移民文化的孤岛,拥有着长达四百多年的被殖民历史。渗透在当地思想、教育、文化等方面的殖民残留——文化霸权意识,在后现代时期演变为一种政治目的,宗主国通过文化霸权来控制和影响边缘国家的意识形态。西方帝国主义基于其自身的文化价值观,在文化和意识形态上对殖民地的民族文化进行改写和丑化。而这些渗透进日常生活的殖民教育,使得殖民地人们对宗主国产生美好的幻想,从而逐渐迷失自我。

英式殖民教育的成功在奈保尔身上也有所体现。作为一名移民作家,他四处游历以便寻找素材,小说中主人公的历程便是奈保尔对个人经历的真实写照与再现。他对故土的一切持有怀疑的态度,巨大的不确定性和文化安全感的缺乏使其对自身身份感到迷茫。他对早年的自己是这样描述的:“他对其他社区一无所知。他有的只是对自己所处的各种族混杂的殖民地背景下的时代的种种偏见。他极其无知。”[2]105奈保尔选择了逃离印度的社会风俗,主动流散到宗主国新的文化环境中,梦想在英国大有作为,并解决文化身份复杂性带给他的困惑。

这场“流散之旅”除了带给他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与惊喜,更多的恐惧和孤独朝他铺天盖地涌来。踏入英国寻求认同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格格不入,俨然一座孤岛,归属地探寻之旅的开始也成了梦想幻灭的开始。殖民教育带给他太多虚假的幻想,致使他毅然决然地切断了与本土文化的联系;可当真正踏上那片土地,一切又都和他的幻想大相径庭。他带着疏离的情感远离故土试图抵达理想,可终究是一场无知与谬误交织的骗局。他是故土的出逃者,亦是“理想国”的局外人,他不属于任何地方,虽身居英国,却心无归处。

他彻底迷失了,流散的状态使得他更加强烈地去追求“家园”意识和身份认同。任一鸣教授在其著作《后殖民:批评理论与文学》中谈道:“当地域上的‘移置’成为一种事实时,文化上的‘错位’感就产生了,这种错位感很大程度上是带有隐喻意义的,更多表现在心理和精神上的‘流放’感。”[3]137复杂多元的文化背景导致他游移于任何单一文化之外,自我认同于彼时的他而言始终是难以消解的危机。无论是从地域还是心灵而言,奈保尔的流散充斥着“无根”的漂泊感,找寻与抵达亦是结束流散的必然过程。他开始尝试以多元视角去审视自身身份,解构殖民主义,从而弥补殖民文学边缘化带给他的弊端。

二、找寻——人与作家的融合

十八岁之际的一场旅行,把奈保尔从特立尼达带去了英国,他模仿着想象中的作家,踏上了寻找素材的旅程。但于他而言,笔下的文字却记录了他的无知与天真,匮乏和挫败,在追寻的路上迷失了自己。他试图在英国寻找宏大的气势,但他失望地发现来得太晚了。过往的辉煌与幻想在他抵达英国时被击得粉碎,这里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你不过是个匆匆过客。他在庄园里改造了两间农舍,但当老妇人寻找房屋旧迹时,他明白他不属于也不能融入任何一块土地。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那里度过了无比幸福的时光,多年不安的情绪也得到了治愈,那里更像是真正能够承载他归属感的“家”。之后,他回到特立尼达去寻找真正的素材,他本该对承载着他惶恐与抱负的小岛最为了解,但在文明的宗主国和落后的殖民国的选择中,他正在反思和审视不愿提及的特立尼达和印度的身份。

奈保尔的一生都在旅行和写作,旅行是一个不断迁移的过程,写作亦然。如果说旅行是他身体力行对地域“抵达”的追寻,那写作则是一种对精神“抵达”的追寻。在第一部作品《狂欢夜》的创作中,他搜集了很多大都市的素材,可面对被出租车司机讹诈的羞辱感、宾馆的黑人和熟悉的种族话题,他有意将自己抽离,抹去了这些体验。对种族身份的回避以及自欺欺人式地掩盖羞辱给他带来了无尽的迷惘和焦虑。他承认“成为那种我理想中的作家,我需要虚伪,需要假装自己是别人,是另一种背景孕育的人。通过把出身于殖民地的印度人的自我隐藏在写作者的人格之下,我损害了素材也损害了自我。”[2]140他意识到自身个性中强烈的分离感——人与作家的分离。受过抽象教育的作家,即旅行中的男孩,与深层面中蒙昧的社会人逐渐有了隔阂,人与作家之间产生了距离,而只有通过时间和写作才能使其合二为一。

奈保尔花了将近五年的时间促进人与作家的融合,承认自我和种族,记录下了实现作家梦的全过程。但精神抵达之旅充斥着难以言说的苦楚,交缠错位的身份促使他在经历漂泊的同时,还需要对过往进行回溯、反思和剖析,审视并试图缩小人与作家之间的裂缝。抽象的学习和幻想带给他性格上的无知,过度渴望和美化外界使其对所处现状极度不满,他的抵达总是遭遇着种种分裂的危机:写作的焦虑、始终未能如愿的出版、深度自我怀疑、极度匮乏的安全感和归属感,如噩梦般紧紧裹挟着他。“我幻想自己是一具尸体,在河底的芦苇中摇动。如今每晚某个时间,我的头脑在一晃即逝的梦中开始爆炸,让我相信这次我必死无疑。这回我无法再从这惊醒我的持续巨响中幸存。”[2]164

但一定程度上,他又是十分幸运的。经过漫长且痛苦的分离与融合,他实现了作家的梦想。带着明确的自我认同和理解,他将写作的主题从感性的内心变化转变到自己置身其中的世界。每一本书、每一次旅行都增加了他的见识,修正了他对自我和世界的看法。他成功实现了人与作家的融合。他已然于达成的写作成就中获益,重建了多元文化身份,使自己摆脱归属感缺失造就的焦虑与恐惧。

三、抵达——多元身份的构建

萨义德在其《知识分子论》中谈到流散的错误看法“被流放者被彻底放逐或隔绝了,绝望的背井离乡”[4]48。相反,流散者以其“世界公民”的身份在更加宽阔的天地里凭借独特的视角消解文化的边界,地域流散和文化流散的“无根”感都渐趋稳定,而后有所承载,多元文化下人们的生存状态达到了相对平衡。

英国性是英国殖民文化、文化霸权和文化帝国主义的产物,相对于他者的殖民地而存在。对后殖民主体而言,解构英国性使他们以更加积极的心态面对多元的文化背景,珍惜文化遗存的多样性和复杂性。[5]38腐朽破败的威尔特郡庄园作为曾经辉煌时代的“残余”,又何尝不是英国社会的真实缩影?跟很多流散文学作品不同的是,虽然奈保尔见证了庄园的巨变:废弃的建筑、破败的花园、萧条的孤坟,现代元素的强势入侵以及无家可归的人们,但他却不局限于只描绘被过去束缚并试图恢复昔日辉煌的后殖民地人们的生存困境,在小说中他明确地表示:万物始兴而后衰是恒定的真理。“变是永恒的……一切都被更新或抛弃。”[2]28他理智地看待一切,小屋、花园、建筑都是经过精心设计和修复之后才呈现出如今的模样,而非原始未加修饰的自然。这种对英国性的破坏不断出现在其之后的生活里,流散带给他的游移状态使得他以一种文化多元的独特视角去观察世界,这也使他对英国“祛魅”后有了更深的认识与理解。他在衰落的庄园找到了精神上的归属感以及最大程度的创作自由,于他而言,英国就是承载其归属感的家,是心之安处的隐喻,是文化认同的结果。

“处处无家”的“流亡者”,成了“处处是家”的“世界公民”,若要寻得事实真相,就必须不断地修正自己的看法。[6]152《抵达之谜》从主人公逃离殖民地为开端,重回特立尼达为终结,英国在变,前殖民地在变,奈保尔的思想也在变成熟:他接受了来自前殖民地的事实,不再执着追求辉煌帝国的幻影,甚至对特立尼达文化也有了很大的改观。经历了艰难的分裂与融合后,他实现了人与作家的融合,成了一名真正的作家。与奈保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小说中的英国作家艾伦——人与作家分离的典型代表。英国的文化霸权主义的教育理念使他产生强烈的自我优越感和敌意,根深蒂固又刻板的思维模式致使他思想闭塞且不屑与人们交往,这也导致了他严重缺乏创作素材。他偏执地想要寻得明确的身份定位和文化认同的归属感,但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最终,自杀不得不成为他逃脱这场困境的唯一解法。以灌输霸权主义内容的英国教育和教育公民的目的背道而驰,这是艾伦个人的悲剧,是英国教育的失败,更是帝国主义的悲哀。

奈保尔提倡超越狭义的民族主义而表现出无边界的人类关怀,在其作品中也多有体现。他的文体风格丰富多样且不拘泥于单一风格的限制,以作品中人物的个性、命运以及个人与社会的关系去瓦解文化差异性和主流文化霸权。他的笔调也不再讥讽与怨怼,而是主动去理清生命中的谜团。奈保尔一生都在漂泊,其复杂的情绪无法用只言片语简单概述,但这部作品出奇地没有渴望与期待,有的只是内心的平静。抵达溶解了期盼,自我和他者实现了微妙的平衡。[7]35在人生的漫漫长路中,他不断地找寻、抵达,之后再开始新的找寻,如此循环往复。最终,在对过去的整体回溯后,奈保尔梳理了自己的思想,实现了人生的抵达。

四、总结

身份认同是一个持续不间断的过程,对个人的生存和社会的发展都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在多文化相互交融的时代背景下,“我是谁”这个问题越来越难以界定,这导致群体中的人们在寻求自身定位时很容易迷失自己。奈保尔是幸运的,多元的文化视角与变化莫测的时代交相辉映,让他对生命有了更加深刻的思考。他以一种超越自我的新姿态跳脱出固有的单一思维模式,通过写作剖析不同的文化来传达其文化世界观,进而更好地从多元视角观察、认识和理解整个世界,最终实现了自己的抵达。“抵达”并非生命中的某一处节点,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是生命不间断的轮回,神秘是贯穿整个过程的特有调性。通过对奈保尔身份认同的研究,一定程度上弥合了现代人们对身份的迷茫与无措,在树立正确的三观,辩证地看待不同的文化体系,应对新时代下潜藏的新殖民主义和文化霸权主义危机等方面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1]朱振武,袁俊卿.“流散文学的时代表征及其世界意义——以非洲英语文学为例”[J].中国社会科学, 2019,(07):135-158+207.

[2]奈保尔.抵达之谜[M].蔡安洁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6.

[3]任一鸣.后殖民:批评理论与文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8.

[4]Edward W.Said.Representations of the Intellectual[M].New York:Vintage,1996.

[5]黄晖.《抵达之谜》:混杂身份的解构与重构[J].淮阴工学院学报,2011,20(06):34-39.

[6]梅晓云.处处无家处处家[J].读书,2002,(01):

149-154.

[7]邱智晶,宋芳芳.后殖民时代文化旅行者的艰难抵达——析奈保尔及其作品《抵达之谜》[J].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03):34-35.

作者简介:

朱威艳,女,山东人,内蒙古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方向:外国语言文学。

王智音,女,内蒙古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语用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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