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梅梢

时间 1987年—新时代

地点 宜城

人物 小 月 女，宜城黄梅戏剧团演员

长 生 男，宜城黄梅戏剧团团长

大 伟 男，小月丈夫，商人

秀 菊 女，宜城黄梅戏剧团演员

李卫国 男，80年代西藏前线的英雄

老团长 男，宜城黄梅戏剧团老团长

来 富 男，宜城黄梅戏剧团演员

二 妹 女，宜城黄梅戏剧团演员

兰 英 女，戏校毕业生

建国、绒花及群众演员若干

序

小 月 （唱）可是在碧云深处话知心，

心愿相投情谊深。

可记得宝殿之上遭谴责，

你把无辜的罪名一人担承……

[雪山上的云中哨所，一名战士怀抱收音机，收音机中传出小月的声音……

[小月站在廊前。

小 月 （唱）数年日月浓如酒，

等闲过了春和秋。

我只说此生永把心沉沦，

却不料梦魂常随戏声喧。

唉，转眼又是四月天，

流莺双双啼翠烟。

怕听杜宇声声碎，

老了岁月，苍了红颜，换了人

间。

[切光。

第一场 争梅

[1987年春，杏花乍谢，桃花灼灼。

[宜城黄梅剧团后台练功房。

演员队 （男声唱）小花旦，有点甜。

小书生，扇遮面。

小彩旦，洒点癫。

长须生，半截脸。

闺门旦，弄娇憨。

文武生，不着闲。

刀马旦，执彩鞭。

哎呀呀，泥金扇遮着那书

生面，

翠生生新裁的白衫儿茜。

齐刷刷书案上摆满笔和砚，

伊呀呀摇头晃脑把书念。

猛可里，一抬眼，

窈窕倩影闯心间。

（女声唱）撩水袖，遮红颜，

兰花微微露春纤，

青丝发，插翠钿，

远山眉配着那芙蓉面，

袅娜娜移步在彩云间，

呀，哪家的姑娘哪家的妹

儿，

看呀看呀看花了眼。

铿锵锣鼓，粉墨敷面，

手眼身法，做打唱念，

这小小的戏台呀，

就是我呀我呀我的天。

[少男少女们一身汗水，停下休息。

来 富 让一下，让一下。

[来富拉出练功垫。

来 富 练练练，从早练到晚，把人都练孬着。

小 月 哪就你一个人累呀！

二 妹 他当然累嘛，又演《打豆腐》又演《挡马》，当然累嘛！

秀 菊 我演的才是《挡马》，《挡马》里的杨八姐！

长 生 你演的是《挡马》，他演的是马呗……

[众人哄笑。

来 富 莫扯七扯八的，我现在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二 妹 来富哥哥，我这里有吃的。

兰 英 （内）小月！（上）小月，有你的包裹！

[大家一起抢包裹，来富抢来军帽戴在头上。

兰 英 （拿出信件）是兵哥哥写来的，兵哥哥的情书，念不念？

众 人 念！

兰 英 （夸张地）小月你好，冒号，我就是那个驻守在西藏高原的老给你写信的边防战士，谢谢你能给我回信。

二 妹 我来念，我来念：在祖国的边疆，我能听到的除了暴风雪的声音就是收音机里你唱的黄梅戏了，唱得真好听，（跳过来坐椅子上对着小月，众人围着），你一定长得很漂亮。

众 人 （对外）不漂亮！

长 生 我觉得挺漂亮！

众 人 咦！

二 妹 等等，还有一封，（对着众人，大声地）要不要念？

众 人 （大声地）念！

二 妹 （念）敬爱的小月妹妹，

众 人 冒号。

二 妹 你好！

众 人 好！好！好！

二 妹 （念）我是董郎你是七女，

秀 菊 （念）我是李郎你是素珍，

来 富 （念）我是山伯你是英台。

[众人哄堂大笑。

长 生 （大急）莫念，莫念了！有么意思啥？！

来 富 （念）这虽然都是演戏，可我当真的，你呢……

众男生 当然当真！

众女生 便宜了长生。

来 富 （念）此致，敬礼！永远永远仰慕您的——知名不具的人。

[众人哄堂大笑。

[老团长上。

[众人立马停止打闹，来富将军帽和信件一把塞给小月。

众 人 团长好！

老团长 伢子们，不要吵不要闹，接下来我把市委市政府的讲话精神给大家宣布一下——（掏出讲话稿，模仿市领导口气，用方言）同志们，朋友们，在这春光明媚的季节，我谨代表市委市政府对你们的工作表示崇高的敬意并致以节日的问候！

小 月 今天是什么节日？

二 妹 三八妇女节！

来 富 六一儿童节。

秀 菊 十一国庆节。

演员甲 元宵节。

演员乙 端午节。

演员丙 重阳节……中秋节……

[众人哄堂大笑。

老团长 （咳嗽）哎哎，安静！安静！

[众人止闹，挺胸收腹，抬头立腰，肃然而立。

老团长 （接念）伢子们啊，中央广播台播放了你们的黄梅戏，群众反响非常热烈。中国戏剧节即将举办，市委市政府对这项工作是相当的重视，市里决定复排传统剧目《牛郎织女》。

[人群中一阵掌声，老团长收起讲话稿。

老团长 伢子们，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表现了，我把角色名单给大家公布一下。

[一瞬间，鸦雀无声，众人神色紧张，脖子伸得长长的。

老团长 （咳嗽）咳咳，根据团里研究决定，小月唱腔优美韵味足扮演织女，长生扮演牵牛，秀菊扮王母，来富扮老牛……

[众人松懈下来，叽叽喳喳，无心再听老团长讲话。

小 月 （唱）春来何事最关心？

天遂人愿喜煞人。

长 生 （唱）牛郎本是忠厚人，

天上常伴织女星。

秀 菊 （唱）今年十七正青春，

扮作王母老妇人！

二 妹 来富哥哥，我演嫂子，你就该演牛郎的哥哥。

小 月 你呀，就晓得黏着来富哥哥。

[众人叽叽喳喳地……

老团长 哎，伢子们，听我把话讲完啊！从现在起，大家一定要相互帮助，认真练功，好好排练，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众 人 好！

老团长 开始排练。

[众人隐去，追光。

老团长 哎，秀菊啊，老旦的步伐不一样，你要好好琢磨琢磨，再来再来！

秀 菊 再来！织女，你到此做甚？

小 月 还望王母体恤下情！

秀 菊 讲！

小 月 启禀王母，那一日我漫步那彩云深处，偶遇牵牛，是我约他前往凡间，织女愿当其罪。

长 生 不，不，是我劝她前往凡间的。

小 月 是我，是我。

秀 菊 大胆！织女牵牛越矩之举，肆意触犯天规。大殿之上竟敢互传情愫，来！将织女打入凡尘！

小 月 秀菊，错着。

众 人 秀菊，错着，错着。

秀 菊 押下去！

[音乐起。

秀 菊 （唱）演王母实非我意

小 月 （唱）秀菊她面带戚戚，

长 生 （唱）为何我暗暗着急？

秀 菊 （唱）无情棒杀她骄气。

小 月 （唱）稳住脚沉着做戏，

长 生 （唱）兵哥哥是友还是敌？

小 月

秀 菊 （唱）我这厢心生妙计，

长 生 （唱）今日里叫我难以入戏。

秀 菊 今天，我有一事必须挑明。

小 月

长 生 请讲。

秀 菊 有人台下做文章。

长 生 做文章？啊？哪个做文章？

秀 菊 有人心知肚明。

小 月 秀菊，有话直说，不要含沙射影，自作聪明。

长 生 秀菊，你说谁做文章？

秀 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呗。

小 月 你——

秀 菊 （唱）这本是阴谋一场，

这就是台下文章。

为何事事你沾光，

你是典型和榜样。

我秀菊做人做事太窝囊，

忍辱负重做伴娘！

小 月 （唱）从小一起来学艺，

为何无端把人疑。

休要步步把人逼，

本本分分来排戏。

观众坐等上好戏，

个人恩怨暂莫提。

就连那兵哥哥书信也来得急，又惊又喜问东西。

秀 菊 （冷笑）嗬，不提兵哥还好，提起兵哥哥——

（唱）兵哥哥他驻守边疆，

小月妹妹工作在家乡。

他守边关把敌挡，

你在家乡把戏唱。

兵哥哥呀小妹妹，

鸿雁传书两情长。

这段佳话来传唱，

打动了群众你沾光。

小 月 秀菊，你想到哪里去了？那位兵哥哥就是位热爱黄梅戏的戏友。

秀 菊 戏友？单就是爱听你小月唱黄梅戏的戏友？

[长生抓头皮，有点不知所措，傻眼。

小 月 够了，不要再讲了！

秀 菊 怎么，揭穿了？害怕了？

小 月 害怕？呵，害怕什么（冷笑）！

秀 菊 说到你的痛处了呗？

长 生 秀菊，你过分了！

小 月 （逼上前，傲娇地）秀菊，你不就是对角色分配不满吗？好，我让你！

秀 菊 （冷笑）哼！让我？你敢去和老团长说吗？

小 月 （恨恨地）你？

[长生插到二人中间。

长 生 （对秀菊）不敢，不敢，（对小月）不敢，不敢。

秀 菊 我谅你也不敢！

[切光。

第二场 访月

[十数载后，春。

[另一个城市，小月家。

小 月 （清唱）相夫教子闲庭院，

人生最美是小满。

清茶一杯酒一盏，

闲坐花前偎栏杆。

[音乐起。

小 月 （接唱）数年日月浓如酒，

等闲过了春和秋。

我只说此生永把心沉沦，

却不料梦魂常随戏声喧。

想当年青春鲁莽心不定，

追波逐浪离乡关。

唉，转眼又是四月天，

流莺双双啼翠烟。

怕听杜宇声声碎，

老了岁月，苍了红颜，换了

人间。

[大伟兴冲冲上。

大 伟 （唱）商海浮沉来打拼，

大事小事称我心。

娶得小月花添锦，

夫唱妇随两情深。

小儿留学在英伦，

夫妻二人去探亲。

办了两个护照本，

欢欢喜喜回家门。

（敲门）小月，开门喏——

小 月 （站起）唉，来着，大伟回来了。

大 伟 回来了。

小 月 （开门）这么快回来了？事情不好办吧？

大 伟 嗯，你还真是料事如神。

小 月 （安慰大伟）莫着急，这好事总要慢慢来，我去给你倒杯水。

大 伟 这好事总要慢慢来——（拿出两本护照）哈哈哈……

小 月 （惊喜地抢过护照）呦，这么难办的事这么快就办好了，下个月，我们是不是就要看儿子了。

大 伟 （欣喜地）是啊，下个月我们就要去看儿子了。

（唱）果然喜从天上降，

夫妻二人收行装。

小 月 （唱）收拾行装喜洋洋，

跨国探望小儿郎。

大 伟 （唱）儿子上进妻贤良，

人言大伟是福将。

小 月 （唱）有情有义有担当，

大伟热血又柔肠。

大 伟 （唱）小月夸我千般好，

笑在脸上心花放。

小月，我现在就给儿子打电话去。

小 月 好。

[大伟退到一边给儿子打电话。

小 月 （唱）商海携手历浮沉，

风雨同舟并肩行。

大伟他见多识广人沉稳，

生意场上长胜军。

人生打开一扇门，

山外青山物华新。

却为何心底隐隐起愁云，

剪不断、理还乱、丝丝缕缕将

我捆。

[大伟打完电话，暗中观察小月。

大 伟 （唱）看她暗暗叹惆怅，

定是那黄梅情结心中藏。

想当年一穷二白闯商海，

小月她陪我风风雨雨两肩扛。

此番跨洋看儿郎，

心里早早打主张。

暂把商务放一放，

陪她好好度时光。

[大伟轻拍走神的小月。

大 伟 小月，等会儿家里要来一位贵客。

小 月 贵客？是哪个？

大 伟 保密。

小 月 这么神秘。

[中年长生拎着两包茶叶上，敲门。

[小月开门，二人打了一个照面。

小 月 （惊疑地）你是——长生哥？

长 生 （惊疑地）小月妹？

小 月 哎呀，长生哥，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们准备准备啊！

长 生 我和大伟总提前讲好了。

大 伟 小月，快请客人进来，快请进。

小 月 （欣喜地）哎呀，快请进，长生哥。这些年没见，你都还好吧？

长 生 还好还好！

小 月 长生哥！

大 伟 哎，小月，现在应该改口叫长生团长了。

小 月 团长？

长 生 团长是给外人叫的，你还是喊长生哥吧。

小 月 长生——哥——

长 生 唉——

[三人大笑。

大 伟 （唱）一声长生哥，相逢笑语多。

长 生 （唱）一声长生哥，心里起浪朵。

小 月 （唱）一声长生哥，心里起微波。

大 伟

长 生 （合唱）一声小月妹，往事涌心窝。

小 月

大 伟 哈哈哈，长生团长，来，请坐，家里留了好茶，我给你泡茶。

[长生、大伟坐在茶几前，长生放下茶叶，大伟泡茶。

长 生 大伟总，记得小月喜欢老家绿茶，我带来了家乡的茶叶。

大 伟 好好好，老家人喝老家茶，泡茶。

小 月 长生哥，这么多年过去了，团里都还好吧？

长 生 还好。

小 月 秀菊、老团长、来富、二妹他们都还在团里吧？

长 生 秀菊那个死心眼，除了团里，哪里都不去，来富、二妹、老团长还时常提起你哩！

小 月 唉，真是想念团里的老同事们啊！

大 伟 （端茶）来来来，长生，喝茶。

长 生 （接茶）谢谢。（喝了一口）小月，下周团庆二十周年、老团长七十大寿，你也该回去会会老朋友了吧。

小 月 （惊讶地）下周？

长 生 是啊，现在提出老戏新排，团里还打算复排《牛郎织女》哩！

小 月 （眼睛一亮）复排《牛郎织女》？

长 生 是啊，我就是为这戏到这、这里预定服装。

小 月 哎呀，那好啊。

长 生 这些年戏曲不是很景气，好多人跟你一样，都走了，也就是我们没出息的，还在团里唱戏。

大 伟 （转过身来，略显优越地）是啊，唱戏，唱戏，越唱越没戏嘛！

小 月 （白了大伟一眼，对长生）长生哥，我觉得唱戏挺好的。

长 生 （笑，略带沧桑）好？难哪！

（唱）剧团不景气，多年不排戏。

偶尔排一场，缺东又缺西。

肩挑重担力难支，

上下一心来维持。

多方求索寻良计，

龙困浅滩待吉时。

（叹息）看看，还是你们好啊，看到你们过得好，真替你们开心啊。

大 伟 长生团长，那就再多留几天，让我们陪你好好转转。

长 生 我倒是想多住几天，只是团里有事，还等我哩！

小 月 长生哥，你这是怪我们招待不周哇！

大 伟 是啊，不要急着回去嘛，就在这多住几天。你不是还有许多事要和我商量？

长 生 （沉思了片刻）好，那就多住一天，也让我感受感受这开放的容城。

[切光。

第三场 庆梅

[宜城某酒店，大型条幅书“建团二十周年庆典大会”。

幕 后 （唱）席设玳瑁珍，雀开锦屏宴。

桃李添秀色，牡丹又增艳。

剧团大庆典，庆祝二十年。

梨园春几许？红紫斗芳颜。

[长生、小月、秀菊、老团长和一群中年男女上。

来 富 （唱）守得半生清和贫，

做了梨园场中人。

二 妹 （唱）身心交付梨园门，

粉墨敷面戏中人。

建 国 （唱）半路改行转了岗，

为民服务政府人。

兰 英 （唱）开了小小中药铺，

悬壶济世来救人。

小 月 （唱）风风雨雨伴我行，

商海学做弄潮人。

绒 花 （唱）守住心中一杆秤，

公正廉明司法人。

秀 菊 （唱）初心不改魂儿牵，

舞台的事儿大如天。

长 生 （唱）我待戏曲如初恋，

心心念念几十年。

老团长 （唱）开嗓不唱黄梅戏，

枉度岁月在梅苑。

众 人 老团长！

老团长 伢子们好！

小 月 老团长！

老团长 哎哟，小月，你回来了？

小 月 我听说团里要举办二十周年团庆，还有你七十大寿，这么大的事情，我当然要回来。

老团长 好好好。

小 月 （对秀菊）转眼二十年，秀菊，你的《挡马》还在演吧？

秀 菊 那是自然，保留剧目。

来 富 （上前打趣）哎，越演越好。

小 月 （指着来富，打趣）你不就是那个马嘛！

[众人哄堂大笑。

二 妹 （悄悄）我这里有一件二十年前的东西哦。

小 月 二十年前的东西？是什么！

兰 英 （上前，一把抢过，调侃）你说呢？青春的印记哦。

[小月苦笑。

来 富 （对兰英）你是？

兰 英 兰英！

来 富 （上前握手）摸摸手，小两口。

兰 英 握握手，好朋友。

[相视一笑。

[建国拉住绒花，坐下，跟来富、秀菊寒暄。

长 生 （意气风发地，拿出讲话稿）各位各位，大家上午好！（停顿，等众人鼓掌）二十年后我们相聚一堂，同时宜城黄梅戏剧团也迎来她二十年团庆，我代表全团员工预祝此次团庆圆满成功！（停顿，等众人鼓掌）

[众人鼓掌，热烈掌声。

长 生 （念讲稿）今天啊，也是我们老团长七十大寿的日子，我们祝福老团长健康长寿！

众 人 祝老团长健康长寿。

长 生 来来来，老团长，你来讲几句。

[老团长颤巍巍地走上前。

老团长 伢子们啊，二十年团庆，不容易啊！听说团里还要复排《牛郎织女》？

长 生 是啊。

老团长 这是好事，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戏曲不容易，干这行不容易，出好戏更不容易。长生，你的担子不轻啊！虽然我已撂下担子，但只要团里有事用得上我，我这身子骨还能行！

[众人鼓掌。

长 生 感谢老团长几十年对我们的支持，团里还是离不开您哪！

众 人 是啊！是啊！

长 生 （看了老团长一眼，接念，愈念愈急）在这里我要感谢社会各界的大力支持，下面由安徽省天龙集团有限公司、宜城金凤商贸有限公司、宜城地暖设备有限公司、宜城百家商场、飞马影视城共同冠名祝贺。

[众人疑惑。

来 富 飞马影视城？（看向演员甲）你们听说过吗？

众 人 （摇摇头）没听说过。

来 富 没听说过。

长 生 等一下子你就晓得了。

老团长 伢子们哪，今天我还要给大家介绍一位贵客。

众 人 贵客？

老团长 他呀，他说一定要见见当年那位演织女的小姑娘。

兰 英 （拉着小月出来）喏喏喏，小姑娘，小姑娘。

小 月 哎哎哎，过分了啊！过分了啊！

[静场，老兵李卫国缓缓上。

李卫国 小月——

小 月 （上前）你是——

李卫国 老兵李卫国前来祝贺团庆。

小 月 你是兵哥哥！

众 人 兵哥哥——

[众人鼓掌。

[兰英从包里拿出发黄的信件。

兰 英 （对众人）兵哥哥的来信，念不念？

众 人 （声震屋宇地）念！

兰 英 （念）在祖国的边疆，我能听到的除了暴风雪的声音，就是收音机里你唱的黄梅戏了，唱得真好听。（跳过来坐椅子上对着小月，众人围着）你唱得这么好听，人也一定长得很漂亮。

众 人 很漂亮！

[静场，小月慢慢走近老兵，老兵的目光迎着小月。

李卫国 小月——

（唱）二十年前去前线，

保家卫国守河山。

戎马生涯铁与血，

不熄狼烟誓不还。

幸亏还有电波伴，

哨所里面黄梅传。

你把黄梅声声唱，

伴我前线守边关。

小月呀——

多谢你金嗓唱出天上曲，

铁血岁月不孤单。

多谢你金嗓壮了英雄胆，

以身许国破楼兰。

小 月 （亲切地、真诚地敬酒）兵哥哥，你对黄梅戏的热爱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

李卫国 （朗声地）也谢谢你，把黄梅戏唱得这么好！

小 月 你今天过来就是特意参加团庆的？

李卫国 退伍回到宜城创业，飞马影视城前来赞助团庆！

[老团长和众人慢慢簇拥在老兵周围。

二 妹 （激动地拉出长生、小月）来来来，这是当年的牵牛星，这是织女。

来 富 我是老牛。

二 妹 这是大哥，我是大嫂，反正大家都在这里，我建议，我们原班人马排一出《牛郎织女》。

[众人鼓掌。

老团长 好！这个提议好，我宣布，团庆延长，原班人马为兵哥哥和宜城人民排演一场《牛郎织女》！

众 人 好！

[众人鼓掌。

长 生 来来来，让我们共同举杯，祝我们的黄梅戏事业节节高升！

众 人 （一起举杯）祝黄梅戏事业节节高升！干杯！

[切光。

第四场 闹梅

[剧场后台，当年的男生女生们谈兴正浓，女生们唱起了《牛郎织女》的唱段，男生们伴舞。

众女生 （唱）水似碧玉盘，

山镶翡翠边。

出水红莲朵朵鲜，

人间美景胜天上。

学游鱼戏莲，

水底舞翩翩。

[光渐暗，众人隐去。

[追光，光束中小月感慨万千。

长 生 都散了，咱们回去吧！

小 月 可是我还想在这多待会。

长 生 那好，我陪陪你。

[小月做了几个戏曲文戏身段，站住，看着长生。

长 生 呦，来来来……好，不错不错，功夫还没丢，身段还是这么溜！

小 月 我哇，还要再演一回织女。

长 生 （看着小月）小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这么幼稚！

小 月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没看你有多世故啊。

长 生 酒桌上的话你也信？也就是哄哄那个兵哥哥。你当真他未必当真啊。

小 月 （自语）说是哄兵哥哥，其实啊，也就是哄哄我自己，站在这里就是心里踏实。

长 生 小月，如今的你已经不是当年的你，如今的舞台也不是当年的舞台，这里已经不是你站的地方了。

[天幕上落下一大块泥土和灰尘，砸在长生头上，长生瞬间灰头土脸。

小 月 （上前为长生掸灰）这剧场——该装修了。

长 生 （对着小月，目光坚毅）哪是装修这么简单，我总算想明白了，要想让全团上下都过上好日子，我再也不能带着大家在一棵树上吊死。

小 月 （自顾自说）把剧场装修好，让大家把戏唱起来，离开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可是除了这舞台，什么都难走进心里。

长 生 你……我们两个还是说不到一块去。

小 月 可是我俩在舞台上，是天生的搭挡。

长 生 唱戏，唱戏！再唱，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远远的天际传来一声惊雷，暴风雨声猛地响起。

长 生 （悲愤转苍凉，唱）

七尺男儿戏场立，

又卖喉咙又卖力。

夜深也把苍天问，

为何生我一戏痴？

一霎时董永惨离七仙女，

一霎时山伯访友风波起。

一时间李郎落魄被人欺，

一时间素珍金榜题名时。

悲欢复离合，欢颜又凄凄，

买不了半间房，

置不了一分地。

到如今，年过半世，

两鬓斑白黑发稀，

如今是两手空空一戏痴！

（悲怆对天）我总算想明白了，还不算晚，还不算晚——

[长生夺门而去。

小 月 长生哥——长生哥——

[秀菊上。

秀 菊 太太——做腻了？

小 月 秀菊，从我回来就看你一直不开心，离别多年，我们难得相聚，今天我很想和你谈谈心。当年我们虽有很多误解，可毕竟那么多年我们同在一个舞台，同演一出戏。

秀 菊 小月，你走也就走了，回来看看，高兴高兴也就够了，折腾我们你觉得有意思吗？

小 月 秀菊，当年我走了也就放下了，你的这碗饭我是抢不来的！

秀 菊 （冷笑）二十年都过去了，你还是这个霸道脾气，好啊！现在你回来了，你演你的织女，长生还演你的牵牛，兵哥哥也回来了，那又能怎样？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以为你还能是谁？！

小 月 （冷笑）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呀还是这么小气。

秀 菊 怎么？又说到你的痛处了？

小 月 秀菊，你我曾为演戏相争多年，当面几乎没有一句好言语，可是今天我只想和你说说心里话。

（坚毅地）秀菊——

（唱）青春岁月心徘徊，

追波逐流志向改。

不知掌上珍与爱，

十字路口把路拐。

风火火、急匆匆、离了舞台，

本以为，鸟投山林龙归海，

商海弄潮称心怀。

却不料夜深常把戏梦做，

锣鼓声声入梦来。

十数载，寒来暑往如水逝，

秋月盈亏春花开。

黑发褪了些绿黛，

红颜减了些神采。

明眸添了些无奈，

柳腰增了些脂胎。

你依旧不离不弃、青春常在，

青松不老立舞台。

秀 菊 （唱）小月一席话，

听得我心潮起伏泪花流。

一字字，一句句，一声声，

说根本，诉实情，道真诚，

好比知音对瑶琴，

字字句句入我心。

小月她——

眼角之处添皱纹，

眉梢依稀显斑星。

光阴催她颜儿悴，

容颜难改戏缘情。

不离不弃不懊悔，

只为黄梅付终生。

小月，我懂你。不论你走多远，你都难放下这片舞台。我想说不光是你，只要是在这舞台上成长的人，谁又能放得下呀！

小 月 秀菊，这么多年，你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黄梅戏，在这方寸之间，唱着自己心中的天地人生，你才是我最羡慕最敬佩的人。

秀 菊 （冷冷地）可这戏也快要唱不成了。

小 月 秀菊，怎么回事？

秀 菊 怎么回事？说是回来参加团庆，实则别有用心！

小 月 秀菊，你这弦外之音我可听不懂啊！

秀 菊 听不懂？你不是要把剧场改成酒店，把我们都转变身份，改为酒店员工吗！

小 月 什么剧场改酒店？什么酒店员工？

秀 菊 你不知道？那你就去问问大伟总和我们的长生团长！

小 月 我，我这就去问他们。（转身欲走）

秀 菊 小月，我和你一起！

小 月 好！

[暗转。

[大伟走到舞台中央，打量着剧场。

[长生缓缓走到舞台中央。

长 生 大伟总，来来来，看看，看看，这就是我们剧场。

大 伟 长生团长，这剧场不大，要是改为酒店，恐怕——

长 生 （急切地）大伟总，你不了解行情，我们这剧场占着宜城人民路，黄金地段，黄金地段！

大 伟 长生团长，这剧场太破旧了，要是改为酒店只怕装修要花大钱。

长 生 唉，大伟总，你朝外面打听打听，这可是全市最便宜的了。

大 伟 （缓缓地）不过这个事情只怕小月知道……

长 生 只要合同一签，她迟早会理解的。

大 伟 好！看在多年兄弟的情分上，我就帮你一把。

长 生 （急切地）好！签！

[大伟、长生落座，大伟拿出合同，二人准备签字。

大 伟 （意味深长地）唉，长生团长，这协议一签，一切可都要按章办事了，兄弟的情意归情意，这协议归协议。

长 生 （忙不迭地）大伟总，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大 伟 好，长生团长也是爽快人！

[长生签好字，递给大伟，大伟准备签字。

[秀菊、小月上。

长 生 签！

大 卫 签！

小 月 慢着！

[长生、大伟惊愕。

大 伟 小月！你怎么来了？

小 月 风吹来的呗！

大 伟 好好好。我和长生有要事，你回去吧！

小 月 正巧，我们也和长生团长有要事商量。

大 伟 小月，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小 月 打开窗子说亮话吧，这剧场要出租，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地签合同，这生意场上还讲究一个公平竞争呢！

秀 菊 对，公平竞争！我、小月，还有我们全剧团的人一起租剧场。

长 生 你们租剧场——干什么？唱戏？演戏？要喝西北风？

秀 菊 就是饿着肚子我们也要把戏唱下去！长生团长，这剧场是老百姓的剧场，是我们宜城唯一的剧场。

小 月 对，我们要为宜城的父老乡亲们租下剧场。

大 伟 小月！

小 月 你！

秀 菊 长生团长，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你俩应该是情敌吧。什么时候化敌为友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也好让我们为你们高兴高兴啊！

长 生 哎，秀菊——

（底气不足地，唱）

团庆二十年，出差到南边。

东市买长靠，西市买长鞭。

南市买盔鞋，北市买长衫。

出门事事不方便，

忽然想起那少时的伴，

不觉就来到小月家里面。

他夫妻见我如见亲人面，

从此后常通电话常聊天。

小 月 （唱）转眼匆匆二十年，

沧桑世事多变迁。

一炎一凉来历练，

几冷几暖藏心间。

历尽花明与柳暗，

走过万水与千山。

剧场出租改酒店，

断了戏脉难再全。

莫说秀菊强阻拦，

这剧场也是我小月心头的一片

天。

大 伟 （无奈地）小月……

小 月 大伟，你我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瞒我到现在！

大 伟 （对小月）小月，你不要任性了，我这是在帮助大家，这可是双赢啊！

秀 菊 （对长生）团长，我以为你到南边为我们的大戏购买行头，原来你是背着我们去卖剧场！

长 生 （怯怯地）秀菊——

小 月 大伟，我们家去说！

大 伟 小月，我和长生有事要商量，你先回去。

小 月 好！我等着你。

大 伟 小月，小月——

[小月看了一眼秀菊，转身下。

秀 菊 长生团长，剧场危机，我们大家都商量好了，今晚都住在剧场！

长 生 秀菊，你，你真是一根筋！

秀 菊 我就是一根筋！有我秀菊在，剧场就在！

[长生、大伟对视，气愤又无奈。

[切光。

第五场 问月

[夜，宜城某宾馆。

[小月打开旅行箱，取出一件粉色褶子，在灯下端详。

小 月 （唱）桃花戏衣一色裁，

芙蓉如面眉如黛。

前襟绣朵牡丹开，

双袖粉蝶戏花台。

呀，配一幅白鲜鲜的罗裙，

系一条翠生生的丝带，

踩一双红艳艳的绣鞋，

戴一支颤巍巍的金钗。

立花荫，点苍苔，

一点心思费人猜，

你道是惜春，他道是伤怀。

大青衣，小花旦，

戏里假当真，戏外真精彩。

我以为都过去了，唉，看来这辈子我还是——离不开黄梅戏！

（接唱）七女下凡会董永，

仙人做了凡人妻。

英台许配马公子，

山伯访友风波起。

李郎落魄遭人欺，

素珍金榜把名题。

牛郎织女隔河望，

一年一会在七夕。

黄梅戏呀黄梅戏，

你，你，你无声无息、默化

潜移、融进我血我不晓，

不离不弃、相偎相依，

依附我魂我不知。

从今后，

我就穿上这戏中衣，

踏上这戏中鞋，

戴上这八宝钗，

系上这翠玉带。

任他风雨凄凄，

任他流言威逼。

任他天高无际。

任他苦海无底。

唱一段，黄梅戏，

念一句莺声呖呖。

做一个身段旖旎，

打一场刀枪对剑戟。

我与你呀——

血脉相通、同生同死，

你我相偎相依、相依相偎两

不弃。

[小月对镜穿戏服、绣鞋，对镜做戏曲身段，自赏自怜。

幕 后 （女唱）照花，照花，前后镜，

（男唱）对镜，对镜，舞徘徊，

（合唱）伊人，伊人，何处去？

采莲，采莲，凌波来。

[大伟不知何时进来，鼓掌。

大 伟 （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小月停下，平静地看着大伟。

小 月 你们签合同了？

大 伟 你和秀菊一场闹，这合同暂时没签。

小 月 大伟，你这样做，让我怎么面对团里昔日的同事们。

大 伟 小月，剧场改酒店，这是双赢，双赢你懂不懂？

小 月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是坚决不准你这么做的。

大 伟 小月，不要任性了，这关起门来，我们还是一家人。

小 月 （冷笑）你还晓得我们是一家人！大伟，我们结婚多少年了？

大 伟 十八年。

小 月 我对你可是真心真意？

大 伟 当然是真心真意！小月，你不要生气了，明天我们就回去吧。

小 月 我不跟你回去了。

[静场，大伟打破了沉默。

大 伟 （叹息）小月，我来问你，我们结婚多少年了？

小 月 十八年！

大 伟 我对你怎么样？

小 月 一心一意。

大 伟 好！既然一心一意，那为什么不回家？儿子还等我们去看他。

小 月 我想我的儿子一定会理解我的。

大 伟 （愤怒地）你！

小 月 大伟，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包容，请你再包容我一次，让我做一回自己！

大 伟 做回自己？难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做别人？在跟我演戏吗？（恨恨地）依我说，就不该回来参加什么破团庆。

小 月 不要说了，我一定要留下。

大 伟 好，你留下，我走。

[大伟夺门而出。

尾声

幕 后 （唱）梅枝傲骨铮铮艳，

戏曲迎逢新时代。

今春去春非同日，

柳暗花明别有天。

[又过了十余年，秋，金风送爽，宜城黄梅戏剧院内，新剧场正在扩建，幕后阵阵电钻声传来。

[小月上。

小 月 （唱）回归剧团十年整，

一肩担起数重任。

更喜校团来合作，

传承戏曲共双赢。

回首相望萧瑟处，

也有风雨也有晴。

大伟他为我放低身，

半世相伴半世情。

兵哥哥创业回宜城，

守梅护梅一片心。

还有那可敬可爱好同仁，

相依相伴向前行。

[长生、老团长、秀菊、二妹、来富同上，打量着剧场，感慨连连。

长 生 （唱）剧场翻修一帆顺，

风和日丽心欢喜。

舞台设施色色新，

红毯铺地喜盈门。

国之瑰宝强振兴，

繁荣戏曲传佳音。

秀 菊 （唱）春风化雨为人梯，

润物无声情不移。

锣鼓铿锵传戏韵，

与时俱进勤练习。

老团长 （唱）出名家、出精品，

加强保护和传承。

来 富 （唱）好政策、配资金，

戏曲繁荣暖人心。

长 生 （唱）为社会、为人民，

百花齐放百家鸣。

老团长

长 生 （合唱）守传统、促创新，

来 富 " " " 核心价值做引领。

长 生 老团长，这下好了，总算有个像样的剧场了。

秀 菊 是呀，这新剧场我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下宜城的老百姓有福了。

老团长 （打量着、抚摸着墙壁）好！好啊！伢子们啊，你们是赶上了好时代、好政策、好环境啊！

小 月 （感慨地）是呀，有了政府的大力支持，我们戏曲人、黄梅戏人就有了底气。

长 生 前几天市局召开线上会议，树立文化自信，铸就戏曲事业新辉煌。

老团长 好！你们还年轻，遇到好光景，一定要加强学习，传承创新要跟上！

长 生 老团长啊，我们剧团的当务之急是要守正创新、出人出戏啊。我们校团合作给学生排大戏啊！

老团长 好！

[大伟、李卫国上。

大 伟 长生团长恭喜、恭喜啊！这剧场的装修真气派，长生团长真是大手笔。

李卫国 我李卫国还是那句话，有困难要帮助说一声就行！

小 月 兵哥哥，谢谢你一直在支持我们，剧团能有今天，真要谢谢你。

秀 菊 兵哥哥，我们现在不用去拉赞助了，现在国家政策好，校团深度合作，我们有资金了。

大 伟 好好好，现在有政府的扶持，那我们就捧个人场——

李卫国 对，捧个人场，走，看大戏去！

二 妹 同学们，快进来。

[学生们上场。

[同学们叽叽喳喳争先恐后，围着小月、秀菊。

秀 菊 小月老师，你来说说吧。

小 月 同学们……

长 生 同学们，开始排练！

[众同学开始排练，载歌载舞。

幕 后 （女唱）东风催放花千树，

繁花正艳报春光。

（男唱）戏韵讴歌新时代，

热血儿女写华章。

（女唱）喜见梅梢东风至，

国之瑰宝永传唱。

（合唱）喜见梅梢东风至，

国之瑰宝永传唱。

[切光。

（作者单位：江爱华，安庆师范大学；刘红，安徽黄梅戏艺术职业学院）

责任编辑 王彩君 刘心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