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作好了决定
2025-01-27富大人
何晶晶接了孩子回来,意外看见丈夫已经在厨房。他说菜都已洗净备好,葱姜蒜也已经切成碎末,一会儿煎条鱼。今天回这么早,还这么自觉,寻常日子,也没有谁过生日。问他,他说等会儿再说。
吃完饭,他洗了锅刷了碗,把桌子也擦了。没有再拖延的余地。他支开孩子,说公司要黄了,裁了大半,补偿金相当于没有,毕竟不是正规的企业。之前公司说到手的钱多发一点,保险就上最低档。
“那怎么搞?”何晶晶脱口而出。她原本计划过完年就在附近找份工作。小孩差不多可以脱手了,这个9月就上一年级。一直是自己在带,婆婆有时过来帮衬一下——她手里还有一家小卖部在做,香烟牌照也有,轻车熟路,生意可以维持,不能完全不管。
娃娃的小学离婆婆家很近,何晶晶盘算着到时可以“赖”给他们,至少可以接过去吃个晚饭。
婆婆说没问题。因为她经常说没问题,所以何晶晶没有婆媳问题。婆家结构简单明了,一览无余。虽然丈夫自个儿挣得不算多,但重担爹妈扛了。从房子到车子,该有的都有。只有一个嫁在隔壁市的小姑子,条件挺不错,大家都夸她能力强——能力强的人大概率也不会惦记家里的这点资产分配。说起来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里的肉还是嫩一点,丈夫得到的好处明显更多。
何晶晶的公婆两人手脚勤快,脑子也比较好使,早年间攒下了一点家业。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两老住的这一套房楼上是卧房,楼下是门面房,除此之外,手里还有两个收租的门面,小地方收得不多,比不了大城市,但养老肯定没问题。尽管如此,真要是走不动道了,还得傍着儿子一家,只能由他来送终。这是婆婆的想法。
7年前,何晶晶家收到的彩礼是八十八万。这在她的家乡是一般的水平,毕竟当地人士有着全球落地签的名声,有钱人多,彩礼高,陪嫁也豪。但这个数字在丈夫所在的省份是活见鬼的数字。他们这边不兴大额彩礼。但是为了表示诚意,也按着风俗给了。
给完这笔钱之后,婆家的老底是基本掏得差不多了,还是留了一半?没有人公开谈论过此事。整件事原本也没有太多扩展内容可言。但是,这笔钱没有进何晶晶口袋。她只拿到了八万的现金和六万八千八的金器。剩下的还在娘家。老妈说帮她存个定期。“嫁过去,离得远,要留一手”。她开过一次口,生孩子的时候她手里没有啥钱,那一次她要到了十万。
这几年,她不太缺钱,丈夫管了开销,开销并没有传闻那么大,孩子也不是吞金兽、碎钞机,普通家庭普通欲望,没有亏欠,也不算全力培养。婆家三不五时会贴补一些,过年给小孩的红包是一万,上幼儿园贴补了三万。何晶晶没有跟他们提起过“空心彩礼”的事—按照此地常规的做法,彩礼只是过一道手,娘家还会再贴补一点给女儿,当作小家的启动资金。一方面她觉得说出来惹是非,于事无补,徒增烦恼,一方面她也不想触碰这个话题,怕之前的担心成真。
“你别担心,暂时还可以应付的,我再找找,阿凯那边可能也需要人手。”阿凯是丈夫的发小,很早就邀约过丈夫,但丈夫保守,心无大志,有个过得去的收入就可以了,他挺知足。何晶晶沉默了,她没想好要不要先跟他交个底。算了,先不说。

等到9点,小孩要睡了,她陪着进了朝北的小屋,拉上窗帘,关上灯,坐在一旁,只有手机的白光。她给晓静发了一条信息,问这种情况下,怎么拿回存放在母亲那里的钱。晓静是她的初中同学,这些年一直在外打工,劳碌奔波。她跟她不一样,倔得多,路都是自己选的。“直接说吧,说你要周转,准备做点生意,先探探口风。”
“不给怎么办?”“你先赌一下嘛,不给你就闹。你妈后来再找的老伴也是有单位的人。”
“嗯,等会儿我写一段,再发你过目。你帮我看看措辞。”
“不用斟酌,就照实说吧,说你现在困难,说惨点。”
何晶晶在文件传输助手里修改了两遍,有点干巴,但该传递的信息都传递了。
是现在就发过去呢,还是明天早上再发?她又开始迟疑。晚上10点过5分,她估摸着母亲已经睡了,将消息发送了。
看了几遍没有回信后,她走出了儿童房。丈夫以为她的心事重重都是自己带来的,他说:没事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先不告诉咱妈也行,说不定我很快就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何晶晶挤出了一点笑,这一宿她都没有睡踏实,早上六点半,她的手机依然没有信息。
母亲的信息是7点发来的。她说这个钱依着老规矩都是长辈来决定的。父母怎么做,都是出于长远的考虑。你去打听一下,是不是这样的做法。如果不是,你再来找我要。另外其中的五十万她已经投给别的地方,现在也拿不出。如果你们实在周转不开来,她这几天会转五万过来。年轻人要靠自己打拼才能给家人带来福气,不要总盯着父母辈手里这点。
最后一句,是说给女婿听的语气。因为何晶晶没有这个胆,她认为消息是女婿拿着手机给她发的。
何晶晶手有点抖,她快速熄了屏幕,起身洗漱,热了牛奶和面包,又煮了几个鸡蛋。等水开的时候,她又看了一眼手机。女儿起床了,丈夫正给她穿衣,平时早上也是他送。
7点50分,屋里只剩她一人。安静,适合发飚。她编辑了一段很长的文字过去,表示失望。这个钱当时说好了只是保管,是为了给我以后一个保障,并不是全由你们处置。这笔钱也不是卖女儿的收入。这一句写完后,她又删了。
“我现在要用钱,不管是做点生意还是别的,总之需要周转,小龙昨天失业,我婆家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五万肯定不够,你尽快转来一些吧。”
几秒后,母亲打电话过来,开头就是哭腔,“晶晶,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你以前从来都不是这种孩子,我投出去的钱哪能说取回就能取回?你现在要逼死我吗?”
何晶晶嘴笨,她本来不想接这个电话,慌乱中接通的。现在好了,被怼得一句也接不上,只好自己也跟着哭了。最后她说,妈,这个钱你尽快想办法吧。挂完电话,母亲的电话又进来了,她这回把手机搁在了桌子上,任由它响。铃声凄厉,响了一分钟后停了。何晶晶起身,烧了一壶水,过滤了第一泡,暗红色的茶水看起来深不可测。
晚一点,丈夫送完孩子就要回来了。他如果不问,就先不说吧。她作好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