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巢在赚谁的钱？

过去十几年，电商重塑了中国快递行业，而这个行业的领头羊顺丰因为自身相对高端的定位，一直和电商绑定得不那么深。但它的一家姊妹公司却深度介入了快递业“最后一公里”的生意，那就是做快递柜的丰巢。

丰巢快递柜从2015年成立以来，一直颇受关注。一方面这种形态的确能大大提升末端配送的效率，但一方面，它的体验也经常引发使用者的质疑。而从商业角度看，快递柜就像共享充电宝等生意一样，是一个前期需要大量一次性投入，后期收入却细水长流的生意，它到底能不能赚钱，也一直是个问题。

2024年9月，丰巢在港交所提交了招股书，公开了从2021年到2024年5月的财务数据，这可以帮助我们搞清楚，丰巢快递柜到底赚不赚钱、赚的是什么钱。

先说结论。根据招股书，丰巢在2024年前5个月刚刚实现盈利。2021年到2023年这3年，它的净亏损分别为20.71亿元、11.66亿元、5.41亿元，累计亏损约38亿元。而2024年前5个月，它终于实现了7160万元的净利润。

发招股书的这一年把公司做到盈利并不罕见，问题是它是如何做到的。先看收入层面，站在消费者的角度，丰巢的营收方式用大白话可以总结为3种：收快递、寄快递、增值服务。

收快递，顾名思义，就是快递员送货时把快递放在快递柜里，在财报里它叫快递末端配送服务。这个环节，丰巢会收两笔钱，第一是固定向快递员收一个服务费，根据快递柜的格子大小，两毛到四毛不等；这部分2023年为丰巢贡献了18.35亿元的收入，占全年的48.2%，是丰巢的支柱业务。所以丰巢的核心客户是快递员。

而另一笔钱，就是舆论十分关注的超时费—讽刺的是，这部分在财报里叫畅存服务费—属于增值服务的一部分。从2020年起，丰巢开始征收超时服务费，消费者如果超过18小时没有取快递，之后每12小时丰巢就要向消费者收0.5元，3元封顶，当然你也可以购买会员。

在招股书里，超时费和广告、洗衣、到家服务等业务合并构成增值服务。2023年，这部分业务的总营收是9.56亿元，占丰巢整个营收的1/4。超时费在其中的占比，招股书里并没有具体披露，但我们可以根据别的数据估算一下。2023年，顺丰对5.17亿个包裹收了超时费，相当于所有包裹量的8%，以每个包裹最低0.5元计算，相当于2023年产生了至少2.6亿元的超时费收入，占整体营收的7%左右。

这个数字并不高，相较于收入本身，超时费的核心价值，还是提升了快递柜的利用率，这是快递柜这个生意的核心变量。加快包裹在格子里的流通速度，是丰巢运营的核心目标，超时费其实是通过一种厌恶损失的心理施压来达到这个目的。在丰巢的招股书里，有一个指标叫格口周转率，类似于餐厅的翻台率，衡量的就是格子的运营效率。这个周转率，2021年是67.2%，2024年前5个月提升到了74.6%，与此同时，丰巢运营的智能柜数量也已经从2021年的30万组，提升到2024年5月的33万组。

回过头来看，2020年丰巢开始收超时费的时候，引发了很大的舆论反弹，但是丰巢还是坚持这么做，从营收模型的角度这也是必经之路，如果不收费，快递柜模式很难跑通。另一方面，丰巢其实经过了一系列融资和并购，股权结构从原本的几家快递公司共同参与，变成了顺丰和创始人王卫一家独大，而它的快递柜规模也已经稳居行业第一，相比竞争对手有明显优势，到了可以开始收钱的阶段了。

刚才我们介绍了丰巢收入的基石“收快递”，以及包含超时费的增值服务。还剩下中间一类，就是寄快递，消费者把快递放到快递柜里寄出去。这其实是目前丰巢增长最快的一部分。2021年，这部分的收入才1.5亿元左右，占营收的5.9%，2024年前5个月就达到了6.9亿元，相当于整个收入的36.3%。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这里面的原因不难猜，就是电商退货的大幅增长，这对商家不是好事，但对快递柜来说是红利。寄快递的毛利要显著高于收快递，因为这部分丰巢收的是整个快递费的抽成，远高于收快递的两三毛。

但问题来了，招股书中，2023年，寄快递这部分的整体毛利是9.8%，而收快递毛利率是负的，这符合我们此前的分析；但2024年前5个月，收快递的毛利率一下子变成32.4%，这个突然的逆转也是丰巢在2024年前5个月扭亏为盈的关键。

这就要提到丰巢的成本，它最主要的两块成本分别是：使用权资产折旧；物业、厂房以及设备折旧。换言之，就是丰巢快递柜的租金以及硬件设备的投入，这些钱会以折旧摊销的方式计入销售成本。

2024年，丰巢董事会通过了一个决议，把智能柜的折旧年限从之前的5年，改为了5或10年。这就是丰巢扭亏为盈的关键一招。2023年前5个月，丰巢快递柜的折旧成本为2.37亿元，2024年前5个月锐减为0.07亿元，而丰巢2024年前5个月的净利润才7000多万元。

当然这个折旧年限调整本身并不违规，丰巢也在招股书里说明，那些5年折旧期的设备，过了5年仍在使用，既然如此就可以调整年限了。这么说不无道理，但通过此举让公司在IPO前达到盈利的可能性更大。

最后谈一谈丰巢的市场竞争问题。作为快递最后一公里的解决方案，丰巢是分布最广的一个，但并不是行业里的唯一选择，它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菜鸟。

其实2015年创立之时，丰巢是一个快递业巨头的合作项目，顺丰牵头，中通、申通、韵达各有20%的股份，菜鸟则是合作伙伴。2016年，菜鸟宣布联合包括丰巢、速递易在内的快递柜公司，共建全国性的快递柜网络。但2017年菜鸟和丰巢的“丰鸟大战”之后，双方分道扬镳。当时的背景之一，是菜鸟推出了自己的App，希望囊括所有电商快递的用户数据。这场战争一度演进到双方威胁切断快递信息的互通，最后靠邮政部门居中调停才熄火，但两方也从业务伙伴变成了竞争对手。

如今，菜鸟驿站和丰巢快递柜在每一个居民区、每一栋住宅楼下无声较量，此消彼长。从商业模式上，双方有很多不同，驿站是加盟模式，菜鸟网络本身是轻资产运营。但对于实际运营者来说，不论是自助的快递柜，还是人工的驿站，核心的赚钱方式都一样，就是通过收件来积累用户习惯，通过寄件来赚取利润。根据一些未经证实的个案数据，菜鸟驿站收快递的利润与丰巢类似，也是一个包裹三四毛，而寄一次件能有2到3元的利润，所以电商退货市场仍是当下争夺的核心。

对消费者而言，送货上门似乎是快递服务的应有之义，不论是驿站还是快递柜，其实都削弱了这种体验。但对物流公司来说，在如今微薄的利润空间下，用这种办法提升末端物流的效率，可能是必然的选择。送货上门这种体验，在未来将难以靠低廉的价格实现。不论是消费者、快递柜还是快递公司，乃至电商平台，都要寻求新的平衡。商业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