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红飘带上的和声
2025-01-24贾鸿彬
一
2024年11月16日下午,从浮山的山水清音中走出,来到的是黄镇图书馆。这座位于枞阳县银塘新区的文华荟萃地,由赵朴初先生题写馆名。此时,馆内正在举办“而今迈步从头越——纪念红军长征出发九十周年黄镇长征画作展”。
走进展厅,右侧的吧台前,是一口倒扣着的大铁锅。这种大铁锅,是20世纪食堂常见的炊具,煮上一锅饭能够几十人食用。铁锅底上附着厚厚的锅灰。工作人员让我们签名。签名用的笔是浮山上折来的树枝。正在纳闷,工作人员解惑:“蘸锅灰。当年长征路上,黄镇将军就是用锅灰当墨,绘出这些画的。”一行人恍然大悟,倒扣着的原来是行军锅。大家纷纷用树枝在锅底上擦拭,在白色的签字本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浓淡不一的字痕,是逼真的情境体验。
陪同我们观展的枞阳县图书馆馆长王朱告诉我,这次展览从10月19日开始,展出了黄镇将军长征画作25幅,作品原件收藏于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上展的是由黄镇将军小女儿黄文无偿提供的扫描件,画面清晰,与原作无异。徜徉于画前,只见一幅幅画作运笔洗练,线条奔放,气势磅礴,细节传神。无论是山水桥人,还是牦牛锅磨,无不气韵生动,栩栩如生。有中国传统绘画石涛式的写意雄浑,也有西洋画派珂勒惠支版画式的气度宏阔,逼真地再现了长征的历史。九十年来,真正产生在长征途中,反映长征生活,又能体现当时艰苦卓绝和乐观主义精神的美术作品,这无疑是独一无二的。长征号称为“地球上的红飘带”,这些独一无二的美术作品,无声地弹奏着和声,和诸多抑扬顿挫的音符共鸣,谱写了空前的交响史诗。随着王朱馆长的介绍,黄镇将军的青春风采和长征画作,带我们走进了金戈铁马的历史,穿越了戎马倥偬的岁月。
二
黄镇出生在安徽省枞阳县横埠镇的双井边村,村中有一大一小两口井。大井有五分见方,小时候,黄镇常随母亲在这里洗菜、洗衣、淘米。小井是黄镇父亲和村人挑水饮用的地方。大小两井相通,又与村外的荷塘相连,活水循环,四季清凉。黄家是普通农家,祖祖辈辈和绘画没有什么缘分。小学在外村读书的时候,黄镇经常为一位擅长书画的老先生磨墨展纸,耳濡目染,爱上了绘画。中学毕业后,他父亲爱子心切,卖了几亩薄田,让他到上海学画。他考进了当时刘海粟为校长的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后来,转入上海新华艺术大学。大学毕业后,他回到家乡浮山中学执教,不久因支持学生运动而被解雇。一气之下,他自浮山脚下出走,投笔从戎。1931年12月,他参加了宁都起义,成为红军战士,开始了革命生涯。
1934年10月16日,担任红五军政治部宣传科长的黄镇,随中央红军参加长征。长征画作创作随即开始,展览中的第二幅作品《星夜渡过雩都河》,就是反映长征开始的力作。这一天正是重阳节,上弦月的照耀下,远处的连绵群山,显出黑色的轮廓,近处是沙坝,沙坝外是渡口、河水,岸边停靠着船只,天上的云层在微风中宛如精灵般的神秘,一排排红军战士排着整齐的队伍,他们大多背着包裹和枪支,少数挑着担子,迈着坚定的步伐,行进在沙坝上,有序上船。在河对岸,几名红军战士整齐地站在岸边,警惕地瞭望着远方。
关于长征画作的创作,黄镇后来回忆说:“当时,什么印象深,触动了自己的感情,就画下来,放在身上的书包中。”“那时铅笔很难找到,墨也得来不易,我们就把锅灰刮下来,烟筒里的灰捅下来做成墨。这种墨宣传队员们都会做,用来写标语、写会标、画画。我身上总不定还要存几支笔,铅笔、毛笔都有,用来画速写,画漫画。这些笔,有的是从小商那里买来的,有的是从地主老财家拿的,也有是战友送的。每到一处,我总忘不了寻找笔墨。我画画的纸也是五花八门,是些红红绿绿、大大小小不等的杂色纸。这些纸有的是同志们的赠予,有的是从打土豪中得来,有的是从敌军中缴获,还有老百姓祭神祭祖的黄表纸,写春联的大红纸。仅这些纸张,若存留至今,对长征也是很好的纪念。”
黄镇长征路上背的是一个布书包,雨打即湿,日晒即干,夜晚行军、露营,也沾满了露水。他的画也随着书包时湿时干,因而里面的画作画面模糊,纸张褶皱,很多难以保存。当时,战友王幼平身上背着一个皮包,看上去洋气又防水,比黄镇的布包好得多。有一天,王幼平奉命调到上干队学习,分别的时候,黄镇说:“你这个皮包送给我吧,好装我的画。”王幼平慷慨解包。从此,黄镇背起了皮包。他把到处搜集的画纸、画笔都放在皮包里,画好的画也好保存了。
长征两万五千里,黄镇画了整整一路,大概有四五百张,大多数作品都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丢失,现在留下来的就是展览的这二十五张了。它能和今天的参观者见面,经历的曲折复杂过程,颇有一些传奇色彩。
三
1936年8月5日,毛泽东主席和军委总政治部主任杨尚昆联署,向参加长征的同志发出了一封信:“现因进行国际宣传,及在国内和国外进行大规模的募捐运动,需要出版《长征记》,所以特发起集体创作,各人就自己所经历的战斗、行军、地方及部队工作,择其精彩有趣的写上若干片段。文字只求清通达意,不求钻研深奥,写上一段即是为红军作了募捐宣传,为红军扩大了国际影响。来稿请于九月五日前寄到总政治部。备有薄酬,聊志谢意。”
毛泽东的号召,得到了红军将士们的积极响应。他们纷纷拿起笔来撰写自己的长征回忆录。后来任中央统战部副部长的童小鹏当时在红军大学一科学习,他在通知发出第二天的日记中这么写道:“杨(尚昆)主任、陆(定一)部长又来要我们写长征的记载,据说是写一本《长征记》。用集体创作的办法来征集大家——长征英雄们的稿件,编成后由那洋人(指埃德加·斯诺)带出去印售,并云利用去募捐,购买飞机送我们,这真使我们高兴极了。”
经过近三个月的努力,到1936年10月底,红军总政治部就征集到200多篇文章,约50万字,还有歌曲、附录等。黄镇当时身为红十五军团宣传部长,贡献了两篇文章。同时,上交了长征画稿。
红军总政治部收到长征画稿后,非常重视。为了充分发挥画稿的作用,设法利用各种途径传播画稿。
1937年5月初,海伦·斯诺来到延安。她是埃德加·斯诺的妻子。
1936年6月,埃德加·斯诺如探险家一般进入陕北保安(今志丹县),成功地采访了一批中共领袖和红军指挥员。霜染香山红叶之时,斯诺回到了他在北平盔甲厂13号院中的家。面对从陕北根据地带回的一大堆珍宝般的照片与文字资料,尤其是毛泽东本人珍藏了多年委托斯诺带回北平翻印的早期照片,夫妇俩开始讨论如何将它们整理出版介绍给世界。“可惜,我没有来得及见到朱德等其他一些杰出的红军将领。”斯诺一边翻阅他为毛泽东拍摄的照片,一边不无遗憾地说道。海伦·斯诺听了,决心冒险去延安,把丈夫没来得及访问的人物采访回来。
在延安近5个月的时间里,中共中央为她的采访提供了非常有利的条件。海伦收集了丈夫在保安未来得及采访到的红军领导人的情况,其中包括朱德本人以及斯诺离开苏区后与中央红军胜利会师的红二、四方面军的指挥员。她采访了不下65位有名有姓的人物,还为其中的34人写了小传,特别是同毛泽东主席进行了5次难忘的长谈。她的采访,不仅大大充实了丈夫正在撰写、修订的《红星照耀中国》(又名《西行漫记》),而且还写成了堪与《红星照耀中国》相媲美的姐妹篇《红色中国内幕》(又名《续西行漫记》)等3本书。
海伦·斯诺9月7日离开延安。她带走了很多材料,包括长征画稿。后来在《红色中国内幕》中,她写道:“第一路红军中的一个艺术工作人员黄新——虽然这也不是他的真姓名——作了一组24幅描写长征故事的墨笔速写画,都是非常有趣的。这些画都用中国墨水画在粗纸上,作风和材料都是很难得的。”她不知道黄新就是黄镇。黄镇也不知道,自己的画稿已经交给了海伦·斯诺。后来海伦同斯诺离婚,生活很困难,画集没有出版。
岁月的沧桑,销蚀了记忆,画稿静静地躺在海伦的寓所。黄镇出任驻美联络处主任期间,多次见过海伦,还打算帮助受疾病和贫穷折磨的她。海伦没有接受。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长征画稿就在他们身旁沉睡。
1937年中央在把画稿交给海伦·斯诺之前,对画稿一一拍照,把照相稿交萧华经山东带到上海,交给了坚持孤岛抗战的阿英(钱杏邨)。阿英看到后非常震撼,在《西行漫画》“叙记”中说:“在中国漫画中,请问有谁表现过这样伟大的内容,又有谁表现了这样韧性的战斗?刻苦、耐劳,为着民族的解放,愉快地忍受着这一切,这是怎样的一种惊天地、动鬼神的意志。非常现实的、乐观的在绘画中,把这种意志表达出来,是从这一束漫画开始……”
由于画作并未署名,加上战时通信不便,画作是萧华托人带来的,阿英误认为他是作者。同年10月,阿英主持的上海风雨书屋正式出版了这些长征画作,署名萧华。考虑到当时所处环境不宜直接用“二万五千里”“红军长征”等字样,画面上黄镇的题字也有所删减。再加上埃德加·斯诺的《西行漫记》中译本开始发行,于是上海风雨书屋出版的画册便采用了《西行漫画》作为书名。《西行漫画》初版2000册,很快销售一空,绝大部分流传在上海、江苏、安徽等省市和新四军活动的地区,产生极大的社会影响。但此后不久,上海风雨书屋被查抄,人员遭到逮捕,画册从此没有机会再印。
1958年,一位热心读者在北京图书馆偶然发现了这本画集。人民美术出版社社长邵宇非常重视这些红军长征留下的唯一画作,认为这是重要的历史见证,是革命传统教育的好材料。阿英建议重新出版。人民美术出版社在同年12月,借用阿英珍藏的底本,重印了3000册,并请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副主任的萧华写序。萧华见了,说画作作者不是自己,“很可能是红军第五军团中做宣传工作的同志们”。因不知出自谁手,这一次出版没有署作者的名字。
1961年,黄镇回国担任外交部副部长后,这个谜底才终于揭开。那时钓鱼台国宾馆请了一些画家为钓鱼台绘画,黄镇在代表外交部宴请致谢时,邵宇和黄胄向他说起这本画集的事,并说第一幅就是林伯渠提着马灯拿着手杖在夜行军。黄镇说他画过这样的画。后来邵宇拿着原印本专门去问黄镇,证实了它的作者的确是黄镇。1962年,为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20周年和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35周年,人民美术出版社再次精印这本画集,正式定名《长征画集》,第一次署上了原作者黄镇的名字。
四
海伦·斯诺去世前,委托其侄女谢莉尔·彼雪夫把她的遗物,包括黄镇长征画稿,捐给了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2014年初,驻美大使崔天凯在胡佛研究所,发现了失踪近80年的黄镇长征画稿。以前在国内流传的黄镇《长征画集》,母本都是1938年阿英在上海用画稿的照相底板出版的《西行漫画》。黄镇夫人朱霖得知这个消息后,非常高兴,产生了两个愿望。一是把黄镇长征画作的著作权捐献给国家,在国家出版局主持下,由中央文献研究室(现中央党史文献研究院)代表国家收下。二是由中央文献出版社用原画稿为母本出版画集。在中央文献出版社同志的努力下,画集终于在2017年出版了。同以往出版的《长征画集》相比,画稿的清晰程度提高了很多,而且恢复了《西行漫画》中删减的文字,纠正了不准确之处。这次在黄镇图书馆展出的《星夜渡过雩都河》,原先的画集中误作《过湘江》,此次根据原画稿做了改正。画展所用的原件扫描件25幅,比《西行漫画》中多一幅,是因为其中的《草叶代烟》有两幅,画面人物接近,其中的一幅画面内容简单,人物背后的题字内容基本没有,当时出版没有收录。此次展出,为尽量全面展现黄镇创作的整体风格,也一并展出了。
纵观此次展览的25幅画作,内容分两类:第一类是长征沿途的风俗民情,有8幅;第二类是红军行军作战的实况,有17幅。据黄镇本人以及当时曾目睹他作画的战友们后来回忆,每一幅画的创作背后,都有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
红军踏上漫漫征程,虽然离开了根据地,却始终没有失掉密切联系群众的好传统、好作风。长征路线集中在西南、西北地区,而这里正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区。苗、瑶、侗、壮、水、布依、仡佬、土家、纳西、白、彝、藏、羌、回、东乡、裕固、蒙古等十多个少数民族居住区,都曾走过红军的队伍。红一方面军的红一军团和红二方面军的二、六军团在少数民族地区行进时间占到整个长征路途的1/3,红四方面军则有近4/5时间是在少数民族地区度过。长征途中,中国共产党和红军积极宣传民族平等,提出加强各民族团结、红军和各族人民是一家、尊重各民族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等政策口号,得到了少数民族群众的积极拥护。《贵州苗家女》是少数民族人物形象的典型代表。
《川滇边干人之家》《贵州、四川的干人儿:背盐人》中的“干人”,属于滇黔川方言,意思指的是穷人。红军进入滇黔川等地后,发现这里的穷人特别贫困,被形象地称为“干人”,因为他们的血汗已被各种苛捐杂税榨得一干二净。所以,红军所到之处,到处都是向他们求乞的“干人”。这些“干人”一个个衣不蔽体,骨瘦如柴。此情此景震撼了每个红军指战员,许多人不禁掉下了眼泪。《川滇边干人之家》是展出的25幅画作中,作者附记文字最多的一幅画。“三月的天气,要是晴天,云南地方已经相当热了。但是,接连几天的毛毛雨,还有几分寒气哩。这一天还是小雨不断的下着,部队在一个村子里小休息。我们跑进一家屋里,不由得我们吓了一跳。原来一家四口,一个中年妇女,衣服破得下身都不能遮盖了,还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赤身露体靠在她老父亲的背后,难道他们不感觉害羞吗?什么害羞,她们一天连一顿饭还难哩!老汉今年六十五岁,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坐在地下一块狗皮上,旁边烧着一堆火,唉声叹气,向我们说了许多苦处,他的深凹的老眼里流泪了。我们许多同志都很好地安慰了他一顿,并送给他们一些绸子和布。他开始不肯要,经过我们再三解释,他才很高兴地收下。”“干人”在见到红军,得到了红军的帮助,了解了红军的政策后,发自内心地感到“红军是天底下穷苦人的队伍”,很多“干人”踊跃地报名参加红军。
红军渡过金沙江,继续北上,进入凉山彝族聚居地区,兵分两路向大渡河挺进。冕宁的彝、汉人民在红军帮助下,建立了冕宁县工农民主政府和革命武装抗捐军,废除了国民党政府对凉山彝族的“人质制”,打开监狱,释放了数百名作为人质在押的彝族头人及其子弟。在红军行经的道路两旁,常有无数蓬头赤脚披着麻布毡子的彝族人用彝族语喊着:“红军瓦瓦苦(红军万岁)!”从山坡上跳下来欢迎红军。《彝族向导》这幅画上写着:“大渡河南的楞楞:这是一个小头目叫二花罗。他很高兴地帮助我们引路,我们送了他一支枪。他真高兴极了,要把他穿的这件很好的蓝色察尔瓦作为礼物回赠,被我们婉言谢绝。”《红军彝族游击队》反映的是党的民族政策感动了彝族人民。冕宁拖乌彝族沽基家支头人小约丹,按照彝族传统习惯,和红军总参谋长、先遣司令刘伯承歃血为盟。刘总参谋长赠给小约丹“中国红军彝族沽基支队”的红旗。在广大彝族人民和果基小叶丹的支持协助下,红军在充满亲热和欢乐的气氛中,顺利地通过“神秘”的彝族区。红军北上以后,彝族人民怀着对红军深切的思念,珍藏着红军用过的一切物品,有的还将当年出生的子女取名“红军儿”“红军女”。果基小叶丹的儿子果基嘉嘉一直保存着“果基支队”的红旗。新中国成立后,他怀着无限敬意,将这面珍贵的红旗献给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红军在这里播下的革命火种,在四川、云南彝族地区像烈火一样燃烧起来,许多地区都建立了人民的武装组织,对于伟大的中国革命事业做出了重大贡献。这幅画印证了毛泽东主席说的“长征是播种机”英明论断。
《在藏族的村寨里》描绘的是黄镇和战友们翻过夹金山后,在藏民区域见到的贫苦农奴的家屋。藏族聚居地区,农区多垒石建屋,牧区则用帐篷。房屋多是平顶多窗,造型质朴,具有浓厚的民族特色。住宅大多建筑在向阳高处,一般以石块或夯土筑墙,形如碉房。楼上住人,下层多作库房或畜圈,有院落。90%以上的农奴分别属于各自的领主,他们不仅没有土地,也没有人身自由。地租剥削极为严重,70%以上的收入常年被领主剥削掠夺,生活陷于极端穷苦的境地。藏区所处的地区海拔较高,煮饭时水的沸点不到100℃,所以红军不得不借藏民所用的锅煮饭。黄镇于是创作了《三种锅》。藏区自然条件差,出产不丰,物资匮乏,红军在藏区辗转时间很长,人员众多,粮食供给的确十分困难。在如此艰难困苦的条件下,红军严格执行党的民族宗教政策,得到了包括上层在内的广大藏族人民拥护。在红军长征途中,藏族人民支援的牲畜、粮食颇多,同时,红军在藏区还筹集到一大批皮、盐、麻等生活物资。藏族人民给予红军大力支援,使得红军能够粉碎敌人的围困和经济上的封锁。
牦牛是高寒地区的特有牛种,主要产于中国青藏高原海拔3000米以上地区。牦牛全身都是宝。藏族人民衣食住行烧耕都离不开它。人们喝牦牛奶,吃牦牛肉,烧牦牛粪,它的毛可做衣服或帐篷,皮是制革的好材料。从1935年4月至1936年8月,几路红军长征过境、留驻川西北期间,当地藏、羌等族群众节衣缩食,为红军筹集了大量粮食、牲畜、土盐及猪膘、干牛肉等物资。后来,毛泽东主席多次讲到这段历史,高度评价了红军翻雪山、过草地时藏、羌人民的无私支援,赞誉其为“牦牛革命”。《牦牛》这幅速写,通过三角形、正方形描绘的一些块面,展现了牦牛坚挺、硬朗的作风,是“牦牛革命”的生动写照。
第二类画作的17幅作品,是长征的真实记录,人们从中可以看到红军长征过程的缩影。如《林伯渠同志:夜行军中的老英雄》《星夜渡过雩都河》《遵义大捷》《安顺场》《泸定桥》《炮铜岗之夜》《翻夹金山》《下雪山的喜悦》《董振堂同志》《到了岷山哈达铺》都反映了长征战斗的壮阔和雄浑;而《草叶代烟》(2幅)、《磨青稞》《烤饼》《背干粮过草地》《草地宿营》《草地行军》等画作则反映了长征中红军生活的艰难困苦和乐观豪迈。
这些画作中,最令我震撼的是《泸定桥》。
泸定桥是大渡河上的铁索桥,位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泸定县。清康熙四十四年(1705)始建,第二年四月完成,是我国现存的古老铁索桥之一,古为川、康间交通要道。此桥净跨长100米,桥面距枯水位14.5米。由十三条固定在两岸的铁链组成,其中九条并列,上铺木板,作为桥面,另外四条作两旁栏杆。行人走到铁索桥的中间,桥会左右摆动得很厉害。俯首下望,奔腾的水势,无底的深渊,令人毛骨悚然。
1935年5月25日,中央红军部队在四川省中西部强渡大渡河成功,沿大渡河左岸北上,主力由安顺场沿大渡河右岸北上,红四团官兵在团长王开湘、团政委杨成武率领下,冒着大雨,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跑步前进,一昼夜飞奔120公里,终于在5月29日凌晨6时许按时到达泸定桥西岸,占领西桥头,创造了人类行军史的奇迹。
此时,铁索桥上的桥板已被敌人抽掉,只剩9根光铁索。再找不到第二道桥,渡口也是完全没有的。对岸本来有敌人两个团防守,这时又增援上来两个旅。桥头、河边一带以及山上,敌人都有重兵扼守,枪、炮集中在桥头附近,不停地射击。
经过周密的侦察,红四团在桥头配备了火力,准备了木板。第二连挑选了22名英雄,一律带着短枪、手榴弹、马刀,由连长廖大珠带领组成冲锋队,其余用长枪随冲锋队前进。第三连随后铺设木板,供后续部队通过。22名英雄冒着浓密的枪林弹雨,一手扶着铁栏,踏着铁索冲锋过去。刚到对岸桥头,敌人放起火来,把桥头的亭子点燃,火焰冲天,红军的衣服帽子烧了,眉毛、头发也烧了。他们奋勇向前,一直冲到街上,经过激烈巷战,终将敌人完全打垮,把泸定桥占领了。
黄镇的《泸定桥》画作,两岸山崖高耸,远山和白云相连,若有若无,铁索桥简约成断断续续的两条线,离汹涌的江水十分高远,如同天上一般。西面的红军战士,正从桥上向前冲。整个画面大面积留白,除了两边桥头上的屋顶,其余都是用淡墨写意,极富冲击力,让红军的神勇跃然纸上。
第二类画作中,《林伯渠同志:夜行军中的老英雄》《星夜渡过雩都河》《遵义大捷》《安顺场》《炮铜岗之夜》《翻夹金山》《董振堂同志》等也都是极具震撼之作。
五
参观完“而今迈步从头越——纪念红军长征出发九十周年黄镇长征画作展”,王朱引领我们来到图书馆北面的另一个展厅,这里陈列着“将军、外交家、艺术家黄镇纪念展”。
“热爱家乡就是热爱祖国,爱国爱乡是一致的。”王朱说,这是黄镇将军的名言。在这个展厅里,可以看见,黄镇常用的印章是“双井边人”。这枚小小的印章,寄托着他浓郁的家乡情结。
黄镇自浮山离乡,追寻真理后,一直挂念家乡。1949年9月,解放战争的硝烟还在南方弥漫,黄镇征袍未解,就急匆匆取道南京,回到横埠双井村,看望阔别多年的家乡人民。新中国成立后,他六次到安徽,五次回到家乡。
让家乡人民永远难忘的是,黄镇每次回故乡,都要逐家逐户看望各位乡邻,并叮嘱乡、村干部要特别照顾好“五保”户、困难户的生活。他最后一次回到故里,得知家乡孩子上初中困难时,立即多方募集资金10多万元,于次年就建起黄山初中,解决了孩子就近上学难的问题。
作为艺术家的黄镇,对繁荣发展黄梅戏艺术极为关心。王朱还给我讲了这样一个小故事。1980年11月25日,黄镇去枞阳探亲时路过桐城,当地的县委书记和县长想留他在桐城过夜,遭到了他的拒绝,后来听说这里有演员演戏,并且有4名演员还想向他提黄梅戏发展的意见。黄镇说:“做演员好,我今天不走,要看看你们的表演。”
在看戏之前,黄镇一行4人拿到了4张票。他给了黄梅戏剧团团长两块钱,并说道:“看戏就得买票。”团长说:“部长为了我们才留了下来,这是支持我们演员,我们怎么能收钱呢。”黄镇听完笑着将钱塞到了团长的手上。当时这位团长就跑回家,在这张绿色的两块钱背面写下“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部长黄镇戏票款”的字样,并拿了自己的两块钱交给了剧团,将那张绿色的两块钱珍藏了起来。黄镇去世后,这位团长又将那两块钱捐给了博物馆。
从黄镇图书馆出来,已经暮色苍茫。不远处,长江奔涌,南归的大雁在江风中鸣声嘹亮。这嘹亮的鸣声,一下子又让我想起“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如果说,毛泽东主席“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等诸多描写长征的诗词,是地球红飘带上的“诗家之绝唱”,那么,黄镇将军的《星夜渡过雩都河》等长征画作,就应该是地球红飘带上的“无韵之和声”。
责任编辑夏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