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裙子的士 最动人的诗
2025-01-19仇士鹏
古典文学研究学者叶嘉莹先生,走了,享年100岁。提起这位学贯中西的诗词大家,有人说“她是中国最后一位‘穿裙子的士’”,有人说“她是这个时代的杜甫”,也有人说“她是诗词的女儿、风雅的先生”。
“只为一件事而来。”先生曾这样描述自己研诗、写诗、传诗的一生。她以中国古典诗词研究为终身事业,坚持弘扬中华诗词教育传统,培养了大批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人才,为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传承作出了独特贡献。许多人都是随着先生的脚步走进了诗词的世界。正如《感动中国》组委会给予先生的颁奖词所说:“桃李天下,传承一家。你发掘诗歌的秘密,人们感发于你的传奇。转蓬万里,情牵华夏,续易安灯火,得唐宋薪传,继静安绝学,贯中西文脉。”
我对先生的印象,最初来自大学时期在网上学习她亲自授课的《中华诗词之美》。虽然先生年事已高,但声音依旧婉转动人,像是一轮半沉在江水中的明月,既有水的清凉湿润,又有月的轻柔明亮。我时常反复播放先生的吟咏。它如音乐般动听,是心灵借助声带、以诗词为载体发出的旋律;它含着文化乡愁的韵味,诠释着人与诗歌生生不息的感应;它从饱经风霜、韶华向晚的先生口中潺潺流出,勾勒出一个民族共同的回忆、情感、审美和追求。
怀念先生的日子,我又看了一遍纪录片《掬水月在手》。片子以建筑结构为脉络分出大门、脉房、内院等几个篇章,以采访、笔记、影像等资料为素材,以白先勇、席慕蓉等人的回忆为镜子,推开了先生跌宕起伏的一生。很喜欢其中的一些空镜头,借助柳、雪、壁画、铜镜等意象,配以先生亲自吟诵的诗词,延展出古典而温存的意境,将一轮诗意高高悬在了世人仰望星宇的眸前,也让世人能够更接近这位在诗词中掬水月的学者。先生那份对传统文化的深情,在这简单而纯粹的情境中,亦被感同身受。
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先生一生经历许多苦难:年少时颠沛流离,刚成年母亲却猝然病逝;婚后随丈夫迁居台湾,全家身陷囹圄;定居加拿大后,大女儿和女婿又一起在车祸中离世。1979年,先生决定回到古诗歌诞生的土壤,从此每年都回国内讲学。再之后,她定居在了南开大学马蹄湖畔。如果说命运给予先生的是一道微弱、纤瘦的弧线,她却像是一轮明月,让自己重归圆润与丰盈。所依靠的,是她独创的弱德之美,而诗词则是渡她的光。她爱诗词、讲诗词、传播诗词之美,就像一个掬水月在手的人,将一生命运的洪流化作白银盘,托起诗词深处的力量,把盈盈有光的青螺捧到了世人面前。
先生一生,写过很多诗。先生的一生,又何尝不是一首诗?“遗音沧海如能会,便是千秋共此时。”在怀念先生的人们心中,即便几年、几十年后,也依然能够听见一声声吟咏,那么温婉,那么柔弱,又那么悠长,就像最深情的鲸鸣,可以穿越海洋、穿越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