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战地日记
2025-01-17
1952年的朝鲜战场,志愿军攻可胜、防可存,处于进入阵地战以来的最好阶段。赴朝鲜的战地记者深入炮火纷飞的前线,写下一系列战地日记,生动地再现了当年的战场情形,讲述了志愿军战士如何用信仰和生命铸就血与火的钢铁长城。
75年前,英勇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心怀保家卫国的壮志,投身艰苦卓绝的抗美援朝战争。
从1950年10月25日到1951年6月10日,志愿军连续发起五次大规模战役,五战五捷,歼敌23万余人,从根本上改变了战争形势,把战线稳定在“三八线”附近。1952年新年第一天,志愿军总司令彭德怀就致信志愿军全体指挥员、战斗员,表示慰问的同时,要求全体指战员坚决按照毛泽东指示,争取反侵略战争的最后胜利!
这一年,敌我双方大规模战场攻势已经结束,逐渐进入了相持阶段。这种相持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冷枪冷炮运动就是在这个时期开展的,而且取得了不俗的战果,打得前线美军连上厕所都胆战心惊。
经过春夏巩固阵地作战,志愿军防御得到加强,交通运输和物资供应进一步改善,特别是以坑道为骨干、支撑点式的防御体系形成后,更加加强了志愿军在战场上的主动地位。同时,志愿军兵员充足,士气高涨,取得了依托坑道工事进行攻防作战的经验。志愿军攻可胜、防可存,在朝鲜战场上处于进入阵地战以来的最好阶段。
至1952年9月,朝鲜战场上已经维持了10个月之久的低烈度的“保持接触”的胶着状态。进入秋季,为打破战俘问题导致的谈判僵局,粉碎敌人可能发起的局部进攻,同时锻炼新换防部队,中朝两军于9月14日下达战术反击的作战命令。随后,自五次战役以来中朝军队最大的一次反击开始。这次历时44天的秋季战术反击作战,志愿军取得重大胜利。其间,志愿军的战术有着人民军队战史上从未有过的一些新特点——
在组织反击时,主要依托坑道体系。例如在上甘岭战役中,志愿军依托横纵贯通的坑道工事,用血肉之躯筑造起被对手称为“攻不破的东方堡垒”的工事,联军地面部队总司令范佛里特也不得不承认:“中国军队已在朝鲜山头阵地之下挖掘了实际的地下城市,构筑了四通八达的地下堡垒。”
在攻击兵力配备上,步兵突击部队减少,支援的炮兵和工兵增多,通信联络也大为加强。当年深入志愿军第39军前线的驻军记者西虹曾描写:“我离开校洞向志愿军第39军115师前进指挥所出发。30多里山路,马儿慢腾腾地走着,骑兵通信员望着盘旋的敌机,泰然地说:‘我们有高射炮,敌机不敢低飞,跟去年此时的情况不同了。’”
从这一年12月起,志愿军按照毛泽东的决策指示,以打好“过关仗”的姿态进行规模空前、周密高效的反登陆作战准备。至1953年4月底,志愿军携手朝鲜人民进行的反登陆作战准备全面顺利完成,从根本上掌控了整个战场的主动权。
1952年是抗美援朝承前启后的一年。本专题从志愿军第39军驻军记者西虹战地日记中精选部分,生动再现当年的战场情形,纪念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致敬伟大的中国人民志愿军。
1952年3月22日
彭总说我们是被迫作战,事先无准备,“我们有支部队,正在田里割稻,一道命令下来,四个钟头以后就上火车出国”
上午10时30分,我们乘车去会见彭总。矿洞里,这位朝鲜战场上的主将,与我们每个人紧紧握手,并对照名单把我们重新记了一下,看来他是要把我们每个人都留在记忆里。
彭总坐在小椅上,神态诚朴,只是两眼微红,是睡眠不足所致。他的谈话热情而随便,就像拉家常,实质上却是在从战略家的角度总结我们抗美援朝的伟大斗争。说到美帝轰炸新义州,他叹息道:“新义州十五万人口,一天就炸死一万!”说到朝鲜的春荒,他沉重地说:“现在已经有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人没粮吃,很快就会增加到百分之四十。”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很悲痛。彭总是鄙视美帝国主义的,美国的将军们是他的手下败将,他讽刺他们是“豆瓣酱”,认为他们比日本鬼子更残暴野蛮。接着,他又谈到目前的谈判以及谈判前途。
彭总对志愿军谈得比较多,反复分析志愿军不出国不行,以及出国后对祖国对世界和平所起的作用。他说我们是被迫作战,事先无准备,“我当时是从西北去北京开会,研究开发西北、发展工业的问题,完全没想到战争来得这么快,美国的炮弹已经打到东北,炸死了我们的人。我们有支部队,正在田里割稻,一道命令下来,四个钟头以后就上火车出国,那时候情况很紧急”。我军在装备低劣的条件下,历次战役都获胜,他赞美部队的勇敢,举了战士的话来说明部队的心情:“中国人,朝鲜地,苏联武器,合起来就不可战胜,这话是有点儿道理的。”
彭总用生动朴素的语言,概括了抗美援朝的斗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胸怀里。其间,甘(泗淇)政委、宋(时轮)副司令等领导都先后进来,也作了简短热情的谈话。我们在洞里吃晚饭,彭总、甘政委作陪,甘政委热情地说:“你们刚从祖国来,我们要热情,热情才有意思。”
饭后,彭总、甘政委等人陪我们看电影,晚上9时后返回驻地。从中午到夜间,彭总、甘政委一直和我们谈话,我们感到莫大的光荣和幸福。八个小时里,彭总并没有向我们说一句“欢迎”,他微微笑着说:“我没有致欢迎词,我的欢迎都在心里。”这是多么动人的话!
1952年4月14日
朝鲜老人对美方联络官说:“以后你们别在中立区作孽!”
文工团副团长从前沿回来后,讲述了一件动人的事。在他住着的连队,忽然接到由兄弟部队来换防的命令。要撤出阵地,全连战士都心疼得哭了。要离开自己日夜挖修,整整修了四个月的工事,当然有不舍。看,工事里多么繁华!有毛泽东路、斯大林路、和平街、胜利胡同,一层一层像楼房。里面有澡堂、理发室、俱乐部,外面有花园、松柏牌坊,这些都是战士们一手创造的。
经过党支书的动员,大家很快就想通了。支书说:“你们有什么话想说,都留在这里吧!”马上,战士们有的写快板,有的写信,有的取出毛巾、肥皂,都想把自己的心意留给兄弟部队。他们写着亲切动人的诗句,如:“弟敬兄来无别意,此洞可把炮弹防。礼物微薄不可言,希望大哥不要嫌。阶级兄弟感情厚,祝你们英名万古传。这块肥皂方又方,留给哥哥洗衣裳;从今接守阵地后,希望你们打好仗……”离别工事前,每人都忙于迎接兄弟部队的准备工作,战士们连夜加修了一下工事,把不好走的小道修平,再垫上柴草,水缸里挑满了水,厨房里堆满了柴,所有一切都为兄弟部队想到了。
这个连队撤离阵地后,新来的兄弟部队非常感激他们,到处传说着他们的好处。这种深厚的阶级友爱,直接变成了一股战胜敌人的力量,这是一种多么高贵的感情啊!
晚饭后,边章五将军给我们漫谈了一下停战谈判的发展情况。美国鬼子还在拖,修飞机场、中立国问题、遣俘问题至今还未解决。他讽刺美方是“机械化流氓”,并举出许多事实说明。边将军说,有一个朝鲜老人,家住板门店附近,儿子被敌机扫射死了。停战谈判代表团叫双方互派联络官调查此事,因人证物证俱在,美方联络官无法抵赖。老人指着美方联络官说:“我的大儿子在前线牺牲了,我没有话说。我的小儿子刚才还活蹦乱跳,可是没过一会儿就死了,他死在中立区,我不甘心,你们给我儿子偿命!”美方联络官说要给老人抚恤金,老人反对道:“我不要你们的钱,我的儿子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我要你们给我儿子偿命!”美方联络官被老人说得下不了台,准备绕道而走。经朝中方面代表团劝解,老人才放开美方联络官,并说:“以后你们别在中立区作孽!你们以后少杀些孩子吧!北朝鲜的母亲和孩子,被你们杀死了多少!”
1952年4月21日、22日
骑兵通信员望着盘旋的敌机,泰然地说:“我们有高射炮,敌机不敢低飞,跟去年此时的情况不同了。”
我离开校洞向志愿军第39军115师前进指挥所(以下简称前指)出发。30多里山路,马儿慢腾腾地走着,骑兵通信员望着盘旋的敌机,泰然地说:“我们有高射炮,敌机不敢低飞,跟去年此时的情况不同了。”
沿路驻满了军队,两面山上洞子很密,沟里到处有开荒种菜的战士。过临津江后,我们沿江边山路前进,几个村子的墙上有这样的标语:“中国人民志愿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朝中人民是一家”……村中男女见到我们就欢笑,并打招呼,小黄狗也追着我们摇尾巴。我们走到离前指四五里的时候,那儿的村庄都被敌人打得稀烂,沟里、山坡上到处是炮弹坑。骑兵通信员说:“这里是老美的封锁线。”
我们爬上一座山,踏过炮弹坑,便到达师前指梨木洞。我找到王扶之副师长,他在洞里已经住了四个多月,面颊似有点儿浮肿。我暂且在他隔壁的一个小房间住下。第二天晚饭后,我正在洞口松树下跟一名英文翻译谈美军俘虏的情形,突然一声爆炸响,我眼前闪了一下红光,炮弹正落在我们旁边的山坡上。
敌人的炮弹、飞机弹天天在我们前沿阵地乱炸,交通沟天天是白天炸、晚上修,前沿阵地的山头没有一草一木,地都酥了。有一个班的坑道被敌人的飞机弹炸垮了,少数人跑出,其他都负伤、牺牲或昏迷不醒。就这样,敌人还是前进不了一步。
我们的工事还在不断改进,以做到不怕敌机投大炸弹。本月16日俘虏的一个美45师的班长,惊叹我们的工事,并害怕我们的工事。他说美方的工事太不像话,他亲眼看见我们的一颗炮弹打烂他们一个地堡,打死4个美军。
1952年4月25日
兄在前沿,弟在炮兵,兄弟俩协同作战
上午,炮27团的电话兵来师前指找他的哥哥。电话兵叫张子林,20岁左右,黑红脸膛,说话大声干脆。他展开日记本,找出他哥哥所在部队的代号,说去年他哥哥从阳德往家寄过信,那时他正回国领取祖国人民捐献的大炮,正在故乡郑家屯驻军。兄弟俩几年未见,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哥哥的下落。
他说哥哥是1948年解放四平的时候被解放的。他哥哥解放后正式参军的第十天,他也参了军。去年他得知哥哥当了副班长。一位值班参谋认得他哥哥,并说他跟哥哥的面貌一样。这一来,张子林高兴了,几次要问个究竟。参谋答不上,他就说:“大概人没有了,是怎么样就说吧,牺牲没关系,牺牲也光荣。”他又说:“我母亲问我:‘朝鲜子弹炮弹像下雨,你怕不怕?’我说:‘您老人家能自在地在明光大道上走,朝鲜老百姓可不能像咱们这样。怕死我就不出国抗美,需要的话,牺牲我也没关系。’”他的声音很激动。
参谋给他摇了摇2营的电话,细问之后,才知他哥哥在5连火力排当火箭筒班长,现在正在168.0高地坚守前沿,离此地有将近20里路。张子林说:“你给他写封信吧。”参谋问道:“写什么信?”说着他顺手从文件堆里取出信纸信封。张子林说:“就写太平信吧。”参谋便提笔写起来,无非是二人在前线抗美,你在前面坚守阵地,我在后面支援,杀敌立功。张子林说:“我妈有病他知道,去年我给我妈买了些药,病已治好了。日用品他缺什么可给我来信,肥皂我还有20多块,我们炮兵好带这些东西。”
参谋照着嘱咐,写毕了给他念一遍。张子林说道:“补充一点:坚决完成任务,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哭叫,撤离阵地时要鼓动大家情绪,决不退后一步。”参谋越听越感动,当即另找好纸重写一遍,口里感叹道:“这得好好写啦,不简单!”参谋第二次把信写好,念罢,张子林才点头同意。
这兄弟俩碰得真巧——兄在前沿,弟在炮兵,炮兵又配属这一线,兄弟俩是在协同作战呢!
1952年4月27日、28日
“坑道工事对付美国鬼子,很能解决问题”
早饭后,我离开梨木洞,向344团前指出发。团指挥所在山顶上比较窄小的洞子里,团长徐鹏是个果断、刚强而又谦虚的人,据说曾做过政治工作;副团长丁剑锐是个热情爱谈的青年,很直爽,他说:
美国鬼子就会装死,抬他、从他身上走过,他都不吭声。你以为他死了,你一走他就跑了。你追着他跑,他先丢武器,而后丢大皮靴,再丢毛衣。丢枪是平常事,一打就丢了。老美还爱吃,三个人在一起就要跳舞,一个人的时候就吹口哨和口琴。他们前进都听班排长摆手或摇小旗,班长摆一下手,半个班前进几步趴下;又摆一下手,另半个班就前进几步趴下,班长被打倒了,大家就趴着装死。
12时后,徐团长带了望远镜,领我去观察敌我阵地。我们沿着一人深的交通壕越走越高,有时转弯,有时像上楼梯。战士们都忙着加修工事。我们转进壕岔,上到山顶,在一个未修好的工事里观察了一阵。我们的工事就在眼前:3营阵地上到处是裂缝,不知挨了多少炮了;2营为防止敌人进攻,在山头隐蔽着一辆坦克。前面一线山头,有的在驿谷川这面,有的在驿谷川那面;第二层山比我们这一线山头高,山上有壕沟、地堡、公路,还横躺着三辆坦克,这便是敌人的阵地;第三层、第四层都是山脉,那里都是敌人。我们在低处守着,处境较难,因此我军阵地上,交通壕通向各方。这是多么艰苦伟大的工程啊!徐团长说:
坑道工事对付美国鬼子,很能解决问题。我们可以守坑道,进行地道战,等天黑援军到了,一同反击敌人。在有生力量消耗完,只剩下一两个人的时候,敌人若来,我方炮火可向自己阵地轰击敌人,而我军在坑道,不怕震动……敌步兵冲上来后,将炸药放在洞口,想炸塌坑道,其实无用,因为敌人怕死,导火索有两米长,他们点燃引信就跑,我们还来得及扑灭。最近我们捡回不少敌人丢的炸药。
1952年4月29日
炮班接连几天没有任务,班里已有了议论:“我们难道是吃干饭的!”
进入阵地20天还没有抓到俘虏,团长心里发急,但又不能将这种心情告诉下级,因为下级比他还急。他现在是一边想让师里谅解他不是作战不积极,一边想让下级寻找机会,最好一个也不伤亡就捉到俘虏。他若是这时候沉不住气,下级就会蛮干,即使抓到了俘虏,我方也会付出一定伤亡的代价……
为了查明敌情,团里最近每夜派出小部队伏击。副团长急着要去3营组织战斗,团长也非常想去,但是思考再三还是决定由副团长去。晚饭后,我随副团长同去3营。
3营指挥所在旧岱洞一线的196.0高地,离团指较远。奔腾啸叫的临津江那边山脉重重,是友军的阵地;我们依山傍江,行走在营的防线最边沿。公路上有前进的路标,散布着炮弹坑。送饭回来的炊事员手拿一两枝杏花,口哼歌曲,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疲乏。石山下有大石洞,是给坦克预备的,洞口架树枝,我们从树枝缝进去,在炮弹箱上坐着歇息。战士们端来开水,问声“辛苦了”。一位排长模样的人说:“从后面到营部,到这里就正好走了一半路,歇一歇再往前就要跑封锁。从前面下后方,跑了封锁过来,也需要在这儿喝点儿水。”他说得好像这儿是一座茶水站似的。
转过山弯就是敌炮封锁区。我累得满身汗,穿一身棉衣,走起来太不灵便。副团长见我喘息,我们就没有跑步,而是便步转进小沟,又翻一小岭,在9连指挥所休息了一阵。9连是营的二线,我们到9连连部时,连部刚结束一个会议,连长刚布置了一个班去缓冲区伏击。我听甬道里传出几声坚决的话语:“要想尽办法,把牺牲的同志带回来!”“那绝对不会丢!”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人们都出去了。接着就进来一个宽脸厚胸、腰围冲锋枪子弹带的人,这正是班长,他来连部是等副排长的,今夜是副排长带他们出发。连长慢声慢语,从挂包里取出不少信号弹,分红绿白三色,按“胜利转来”“抓到俘虏”“敌超过一个排兵力”分类,规定用什么颜色和打几个弹,并把这些弹交给副排长。副排长怕记乱了,用三个口袋装三种弹,还让班长帮他一起记。连长还叫他背诵了一下打信号弹的规定。他背着双管信号枪,不会打,连长临时教会了他。
昨夜出去的一个班此时回来了,带这个班去伏击的1排排长首先进了连部,叹声气,说敌人一天都不敢上山,他们在工事里蹲了一天一夜,水饭未进,他们要求今夜还去。他双眼落了灰土,不擦脸,不喝水,静待了一阵。接着,炮班班长来连部要求任务,连长安抚他说:“下回一定让你们去。”炮班班长这才转身出去。原来,这几天步兵班每夜外出,炮班已有了议论:“我们难道是吃干饭的!”
由于防敌人打炮,我们在连部坐到天黑,才开始往营部赶路。营部紧挨7连,我被领到这样一个地方:顺着窄壕弯身进去,有火盆、碗柜、箱子、牙具架,就像进了厨房;深入几步后,右转弯,下梯后有一个小房间,炕上有桌,有油灯,可以坐直身子;左手边有一条通往深处的石坡,我下了坡,转到一个宽敞的石洞子,营长他们正住这里。我想:“我这是下了矿洞。我所走过的前线地区,简直是一座山城!我们伟大的战士,他们用双手加锹镐,能有这样惊人的创造,祖国人民有谁能想得到!”
2股股长侍银在此代替营参谋长的工作,他不时打电话,累得直咳嗽。他看来年岁并不大,很沉稳,突然取下耳机说:“在这儿根本听不见敌人打炮,只能听到7连挖洞子,你听!”在我的头顶和身旁,传来一种闷闷的刨土声,7连的战士们正在我们的洞顶上加挖坑道,他们这是掏山开楼房,工程真不小!这天晚上侍银值夜班,灯未熄,电话一夜未断。
1952年5月5日
“我们虽有了强大炮火,可是一枪一弹都是祖国财产,不生效是不能乱用的”
营参谋长和营部参谋都学习去了,侍银一人兼两人的工作。他每天日夜值班,守着电话机,不是听观察员报告情况,就是上报情况,动笔又动嘴。他的挎包里保存着姐姐和母亲的信。母亲在信中鼓励他努力抗美援朝,还说:“感谢毛主席对咱们的照顾。”
敌炮兵校准机最讨人厌,天天在阵地上空转,谁都指天骂它。昨日下午,敌机轰炸阵地后,副教导员当即沿交通壕奔向8连,进行慰问。连部门口落了炸弹,附近的交通壕也炸平了一段,人未受伤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营长拿起耳机摇8连连长,笑着说:“刚才线断了,摇你摇不到,乖乖,可把人吓坏了。怎么样,伙计!还好吧!”在敌机轰炸下,战友们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厚。
今天白天,敌人打炮很少,侍银向团指报告本日敌情时笑着说:“这是炮击最少的一天,敌向我阵地打远战炮8发、坦克炮6发、化学迫击炮15发,共29发。哈哈,‘三反’(即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以后节约啦,老美是在搞什么鬼哟!”平日这里一天至少要落炮300发。
黄昏,敌人打了一阵排炮。7连又一次向缓冲区伏击敌人去了,人数比上次少一些。周营长在电话上嘱咐7连和8连的警戒哨,要留意敌人的夜间活动,近几天月亮大,他估计敌人可能在夜间有活动。我们不怕敌人的活动,而是想找敌人都找不到。
敌人进攻的征候现在还没有。指挥员们都有这样的体验:敌人若是想组织一个营一个团的进攻,动静很大——运输车辆繁忙,吉普车、直升机载来军官看地形、画图、摄影,炮火轰击我方阵地,飞机也滥炸我方阵地;缓冲区越来越窄,敌人一直逼近我方前沿;这一切都过去了,步兵才会来。就是一个连的进攻,动静也不小,起码三天前炮火就开始向我方阵地猛烈轰击。我们却不是这样,我们是见了面再干,面对面地干。我们虽有了强大炮火,可是一枪一弹都是祖国财产,不生效是不能乱用的。过去团里向师长提意见,希望派两门远战炮,封锁敌人的交通线,说一天30发炮弹就够了。师长在电话里说:“一天30发,十天300发,一个月900发。900发炮弹,我们攻一座小山头还用不了呢!”
1952年5月22日
小分队出发时,留声机唱着《歌唱祖国》,一溜十几个人在山坡上喊口号:“欢送老大哥打胜仗!”“为毛主席争光!”
午饭一过,我随副师长同去烽火岘的前线部队。中午很热,我们沿着宽平的公路行进,通过十字公路交叉处的封锁,上了半座山。从山顶向前望,敌人占领的无名高地正对着我们这边,我们距离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还有将近百米。副师长嘱咐大家疏散、跑快点儿,他自己高大的身体随即弯了起来,一边注视敌方一边加快脚步。
在沟里转行一阵又要上山时,我们被设在小土包上的交通站留住,喝了一点儿凉开水。这是团里分派在这里的通信小组,专管查修线路。他们共占两个洞,洞口一棵粗大的栗树半边被剥去树皮,上面写着一行墨笔大字:“我军不消灭美帝决不回国!”
很快,我们来到6连连部。6连连部的洞子简直是一条长街,我看里面可以开吉普车。洞口上插着松枝,嵌着纸花,顶柱、洞口石壁上一条条红绿标语,全是“为祖国争光辉,为人民立战功”一类的话。洞的深处是连部,从那里传出留声机的声音,《歌唱祖国》《全世界人民心一条》等歌曲鼓舞着人们。连长、副连长、营教导员、团宣传股长、团政治处主任以及副师长等人,都在这里集中。连部通信员在收拾信号枪,进出的战士裤腿上已用布条缠住;副指导员在催促大家吃馒头,副连长在登记出发的名单;教导员在说有一个小战士因不让他去就哭鼻子,后来只好答应他也出发……这些,都使人感到喜气,就像6连今日办什么喜事似的。前几天,6连打过一次167.6高地,今日晚上,6连还要去打167.6高地。因为最近几天,敌人已经在那里安了铁丝网、修了地堡并驻了部队。我们决不允许敌人控制这块缓冲区的高地!离开6连连部,我们沿着被敌人炮火打酥了的一段交通壕,去了9班的洞子……
饭后日头很高,战士们不休息,一直等到黄昏才正式准备好弹药武器去连部集合。一位弹药手的手巾太黑,做记号不好使,班长便打开自己的小包袱,拿自己的白手巾给他缠在臂上。一位战士的腰带不牢了,班长便取出自己的针线包,给他缝好。一位战士说:“班长,我要是回不来的话,我的包袱里有新毛巾,你可拿去用。”班长说:“同志,别这么说,大家都能顺利回来!”
小分队出发时,天刚黑下来,连部洞口的土坪上,留声机唱着《歌唱祖国》,战士们踏着英雄的步伐走入交通壕。一溜十几个人的队伍,在山坡上喊口号:“欢送老大哥打胜仗!”“祝同志们一路平安!”“为毛主席争光!”这是各连的代表喊的,他们来自各个前沿阵地……战壕里有战士答道:“谢谢同志们的关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在观察所,副师长他们一直在等待着信号。对面的山头上,横照着探照灯的白光,前线沉寂无声,但每秒钟都有爆发大战的可能。
在9班的洞子里,指挥所暂时也保持沉静,一个个小洞里的电话机都在等待着战斗打响的信号。小部队8时出发,9时20分,红白绿三色信号升起,战斗正式打响!
2营参谋长坐在铺上,耳上一直贴着耳机,一边听观察所的指挥,一边指挥营里的炮火。在观察所,徐团长的耳上也一直贴着耳机,他跟2营直接通话。郭冷团长也在观察所守着一部机子,专门指挥他的远战炮火。我们的远战炮按着作战计划打炮,近战炮火由2营参谋长在电话上随时指示射击目标。整个指挥所里将近十部电话机同时在工作,2营参谋长的工作最紧张,他一直在喊,嗓子几乎喊哑了。敌人炮火发不出声,完全被我方压得抬不起头。敌人占据的山头上像雷劈电闪似的,有的地方被我们打得着了大火。一时,无线电话已跟攻击部队联络上,我们捉到一个俘虏。又过了一会儿,部队发出转移信号,敌人被打死七八个。敌方有许多冒火的机枪口、炮口,我方炮弹一射去,这些火口马上就被压住了。10时刚过,我们的攻击告一段落,敌人的炮火开始报复,排炮齐发,连续打了三个多钟头。
机枪班、9班的战士们回来了,有一两个负轻伤,手上包着绷带。大家裤子汗湿了,回来就换衣服,并谈论刚才的战斗。有的战士说他跑得很快,一气跑了5个山头,到顶上以后,人往地上一倒,起不来了,累得喘不过气;有的战士说救护连表现好,一直跟着大家上了山顶;还有的说我们炮兵好,打得敌炮不能开口;机枪组一名战士挂了点儿轻花,班长给他收拾行李,安置他休息,他不在乎,还是跟大家说笑,并说:“不要紧,炮弹皮崩破点儿皮。”连长也没睡,他是来打听班里的缴获跟弹药消耗的。
战士们似乎觉得这次打得还不过瘾。夜里12时后,副师长从观察所回到指挥所,在铺着草垫的铺上小睡一觉,醒来时是凌晨2时。敌人的报复刚过,战场上静悄悄的,他决定在此时摸黑下山回师前指。抬着担架的救护连战士也在摸黑路转送伤员。我们翻山到家了,听见敌方开始打远战炮——时间掐得真准!富有经验的王副师长,真是善于掌握敌人的炮火规律啊!
1952年6月19日
“连长,给我留个炸弹,我决不给共产党丢人……”
我们跟坚守坑道的英雄们座谈。1连6班班长高云和两眼困倦,面色瘦黄,在大家的包围下开始发言——
上月半,他们进入190.8高地主峰,三天后就发生了情况。他当即鼓动班里的青年团员聂尚华坚守阵地,并跟班里的6个战士开会。“今天开的是党团大会,我就是分支委。大家有的还不是团员、党员……”他讲了共产党员的气节、品质,又说“5班已打响战斗,咱班副班长已带一个组去支援,剩的6个人要准备战斗。子弹打光了用枪托打,枪托打烂用牙咬,跟美帝国主义不能讲客气……我们的副排长被毒气炮弹毒死,美帝国主义又丢细菌弹,我们能不能忘记!我是中国共产党员,你们眼睛都看着我,我决不能向美帝国主义低头”。聂尚华当即表决心争取入党;另一个战士也表示要争取入党;高班长讲到刘胡兰时,17岁的小战士李青山掉下了眼泪……
连长叫他们跟5班坚守190.8高地。高班长又对战士们说:“同志们,我们立功入党的机会到了!趁敌人不打,快走,连里叫我们到5班阵地去。”
连长已经看好了阵地。山头尖溜,他们连夜干,在左右翼挖了单人掩体。高班长山前山后看了看,见工事挖的地点不对,又同连长看了地形,靠前挖了挖。交通壕太浅,为防止敌机枪从高处封锁,大家就把壕加深。连长叫高班长把仗打好,高班长跟拿锹镐归来的副班长又去看地形,准备制订作战方案。两人谈了谈,互相表决心。高班长决定自己带1组打,3组叫副班长带上打,2组暂撤。高班长说:“明天打仗不能用枪,要用手榴弹,敌人在334、418高地,三面火力可打到我们交通壕,我们打枪容易伤亡,趴在交通壕打手榴弹比较方便。”
从岗位到洞子,用绳子拴着罐头盒。3组放岗时敌人打炮,高班长正出洞,见绳子上的罐头盒乱晃乱翻,这是岗哨拉绳——有情况了!他叫战士在洞内,自己前去哨位,打下去4个敌人。他眉角负伤,仍坚守在那里。敌人两个排来攻了三次都被打了下去。战士见他流血了又催他下去,他不下去。回洞后敌人打炮,副班长催他下去,他说:“没什么,我倒下了你好好领上大家干。”当即包了救急包,又上前去。副班长站在敌人丢的破地堡上打手榴弹,边打边骂,被高班长拉下来,叫他放低姿势打。另两个战士向高班长表示包打一面,高班长说以后介绍他们入团。此时,他们已无炸弹,高班长去排里组织人往上送。敌人第四次冲锋又被打了下去。
敌人第五次、六次冲锋也被打了下去。高班长召集大家开会,检讨作战中的缺点。大家战斗情绪高,从前面拉都拉不下来,叫吃饭都不下去。高班长见大家有自我牺牲的决心,心里托了底:胜利很有把握!这时,四架敌机飞来,敌人又打炮,而且步兵黑压压攻上来,但是他们很快又被打下去了。敌人冲锋11次,其中大的冲锋就有8次,都被打下去了。
小战士李青山,第二天身负重伤。高班长摸了摸他,抬他回洞。他临终前骂美国鬼子,喊毛主席万岁,要求入团。没多久他就牺牲了。大家在他的遗体前痛哭,高班长尤为悲恸……
3连连长李汉友,从桌旁站起来,接着高云和的谈话谈起来——
李连长在12日晚带领一个排向190.8高地出击。红色信号弹升天,炮兵开火,美国鬼子被打得乱叫。李连长喊:“冲!”随即带领大家一路在交通壕打死不少敌人,直奔山上,肃清了交通沟的敌人。他们打到了6班坑道附近,6班班长正出洞鼓动战士们会合到一起抗击敌人。洞子里的兵力:6班4班共12人,加上李连长他们7人。连长看了看地形,叫人把洞外弹药收进去,3个彩号安置到里面洞子,烈士安置到门旁洞子。连长布置好任务后,天就亮了。
天不亮洞里就咕咚咚落了毒气弹,有人被呛晕,6班班长戴上防毒面具守住洞门,往洞外放毒气。战士们咳嗽、流泪,后用尿尿湿手巾包了嘴。10分钟后敌人攻上来,6班班长把敌人打了下去。
李连长跟大家讨论,决不让敌人接近洞口。敌人来东边洞口,他们就从西边打;敌人在山腹,他们就出洞投弹,使敌人无法接近。敌人在190.8高地主峰架了两门迫击炮,两挺重机枪,还有两门炮架在洞口。李连长不慌,听敌人说声“哈喽”就准备开火。6班班长穿出洞去,夺回敌人丢的炮弹、罐头等,大家热情更高涨。敌人来找炮,被炸弹打走。后有李伪军扛来两箱炮弹,守洞口的通信员张宝富用炸弹打死敌人,得了两箱炮弹,也搬回洞里。
李连长估计山上是敌人火力阵地,于是组织了芮朝封等几个战士,一人带七八枚炸弹上山反击。见交通壕里都是美国鬼子,每人头上顶一块白布,大家猛打炸弹,敌人死伤20多名。后敌人无线电话员抱来话机,拉开天线,哇啦哇啦地说话,被通信员一个炸弹炸飞。
为了保护我方安全,李连长晚上又组织一部分人上山反击,打了一排炸弹。
李连长叫大家整了整洞门,又挖了几个小洞,并派6班班长去联系5班。
大反击那天,无线电话机与营团完全失去联系。李连长叫大家打扑克、吹口琴。李连长第一把打了光头,第二把揭底,大家都说:“推了敌人的光头。”“揭老美的底,彻底!”大家休息一会儿,报话机便跟上级取得联系。李连长汇报了情况,当即向全洞同志传达志司首长和全体同志的关怀,大家情绪更高。
在洞里,李连长召集党团员大会,要求每一个党团员在困难关头经得起考验,要求战士们继续发扬优良传统。高云和班长第一个宣誓:“我入党时最高理想是共产主义,我要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现在我要坚决守住190.8高地……”接着,大家纷纷表决心。
早上,敌人向两个洞口一边打了6发火焰喷射器,把洞口草木烧掉,报话机的天线也烧断。在烟幕下,话务员出去接线。敌人只打了烟幕弹,未敢上来。
敌人在山顶,战士们要出洞跟敌人干,李连长不让。下午,上级对李连长说:“我们党委绝对不会忘记你们,我们一定会上去!”就在这天晚上,李连长和战友们亲眼看着我们的“卡秋莎”大炮打向美国鬼子,山头上的敌人当即被肃清。大家高兴得欢声叫着出洞去配合战斗。
351团5连连长打来了,也会合到洞子里。李连长要大家再坚守5天。白天,他们看到山上山下美国鬼子遍地倒下,敌人拖了一天死尸都没拖完。为了持久守洞,大家靠吃维他命丸维生。洞口石缝里很长时间滴一滴水,大家用盒子接了喝。不论白日黑夜,大家继续往深处掏洞。
敌人想炸他们的洞子。听见头顶咚咚响,他们就从洞里出来,往山上扔炸弹。李连长出洞一连打18个手榴弹,通信员张宝富把他往洞里拉了三次,自己则留在洞口坚守。张宝富牺牲后,司号员临下山还摸摸他的脚,说:“张宝富同志,你打得好!”
无线电话传来命令,要大家下山,大家不肯。李连长把人组织好,弹药、武器毁的毁、坏的坏,不给敌人留。重伤员不出洞,说:“连长,给我留个炸弹,我决不给共产党丢人……”李连长让轻伤员在前面、重伤员在后面,大家陆续下山,安全返回后方。首长和同志们见了他们都紧紧握手,问辛苦。他们只说“不辛苦”,都在流眼泪……
1952年6月23日
战士们回忆突破临津江的经过:“过江后,6班机枪打不响,因为子弹尾、枪筒都结了冰。战士们把子弹揣进怀里,用体温焐化了冰,枪才打响”
我到师里调查突破临津江战役的情况。任政委叫我先跟347团团长李刚谈。午后,我看见了李团长。1950年10月前后,我见过他一面,那时他刚结婚不久。两年来,他变老了一些,但还是那样粗实,还是那样爱说笑。我们闲谈了一阵,他告诉我:
第二次战役后,部队长驱直入,涉过清川江,解放平壤,在平壤一带休整十多天就前进到临津江边。临津江是敌人主要防线,江水还未上冻,山高水深,有敌人布雷区、地堡林。我们部队有信心突破临津江,困难的是如何突破地雷区、铁丝网。我们对临津江一带的侦察,费了很大工夫……我跟3营营长在江边选择突破点,选了从阿特米村突破,这一点出敌不意。我们把目标都编了号,阿特米村150米宽、50米长,准备打700多发炮弹。
侦察员张江汉后来谈道:“一天晚上,团长、参谋和我共6个人到了江边,我换了单衣跟另一个侦察员过江。敌人打机枪,团长在山上用望远镜照。我爬过草绳,过了地雷区,上了江冰,敌人在地堡打枪。我趴在冰上,衣服是白色的,敌人看不着。听见地堡里敌人吹喇叭,我急忙往回跑,因为我已查出了敌人那边有三道地雷防线。另一个侦察员挂了花。这次过江,江这边我留了一块手巾,江那边我留了一条棍子做记号。我回来告诉团长敌人的火力和地雷情况,团长叫我查明地雷有多少。第二天晚上,我带着灰去查雷,见到雷就撒灰,快亮了我就回来。后来工兵排了三十几个雷回来,团长叫我去检查看排完没有,我又查出来3个。天冷,手在冰上冻木了,但我心里仇恨老美,也不知道冷了。那时候,我们在江边活动不少,成天在江边转悠。”
李刚团长说:
1951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这天最难熬。我拂晓进入指挥所,事前下命令:不准一人一枪暴露在地面。电线、炮车印都用雪埋起来。上午10时,阿特米村来了十来辆汽车,估计敌人可能增援或过江。我叫1营派出潜伏哨,带上自动枪,派两个小组去江边警戒。我进到观察所,1营营长报告敌人打枪,有摩托声。侦察参谋报告敌人换防,背着被包进入前沿。
敌人炮兵校准机来上空盘旋,我们准备了对空射击。敌炮打到蓬谷,离我们炮阵地一里。我叫两门迫击炮加速向沙尾川射击,敌人便将炮火转到了我们的两门迫击炮。迫击炮被打坏一门,炮兵排长牺牲。
10时以后下雪,江边起雾。我外出观察,怕雾气挡住炮兵,不好校正目标,心中忧愁。下午1时后,江边的雾气向上升,目标稍微能看见,我放心了。下午3时后,天色透亮,我真高兴。进入阵地前一天,我妻子寄来一些糖、酒,还有袜子和信。进入阵地后,还剩一瓶酒,我们在隐蔽部过除夕,先斟酒敬给毛主席,我们一面喝酒一面谈着未来。
我每小时与师里对表。下午4时40分,师长打电话,我手里拿着表。师长说:“现在4时41分,4时42分……时间到了!”师长一说时间到了,我立刻通知炮兵。各耳机都听着我的命令。我把电话机留给政委,上了观察所。
4时50分正是黄昏,山炮打一发是信号,炮兵开火。很快,敌人地堡大部分被摧毁,只剩18号地堡还完好。我方发出5枚绿色信号弹与200多发光弹,炮兵继续打炮。
在我炮兵轰炸下,敌人占领的村子起了火。敌人在指挥所边缘打来燃烧弹,在自然沟燃烧,一位战士虽然背着炸药包,却勇猛地上前把火扑灭。18号地堡的敌人还在顽抗,但被我方制压,我方所有机枪都跟着曳光弹打他们。
部队占了阿特米村后,展开4个连纵深插向147高地。全师正面展开10个连,各山绿色信号弹升起,步兵占领阵地。师炮逐渐延伸,组成火墙。打下147高地后,全团从西南向东北,到马智里与友邻大会合。
一路上,伤员在哭叫,即便躺在雪地里也要给我们指路,告诉我们附近有地雷区、突破口在哪里。我带了一部步行机、一部报话机过江。部队过江后,敌人的炮火打到江心。在前进道路上,村子都着了火。敌人战斗机群夜间出动,机翼下有绿灯,不断打照明弹,不断扫射。我们第一步到佳月里,与师联络,报告情况,并呼叫2营和3营。2营报话机已被打坏,联络不上;3营已到马智里北山,离马智里一里地。我派1营的一个连带预备步行机找2营。
马智里战斗异常激烈,打了一个多钟头。马智里南面的於义洞,敌人4个连与我们3营打上。那里遍地铁丝网,到处丢的是弹药和武器,到处是敌人的死尸和背包,还有打烂了的炮。我到3营营指时,2营也来了。全团会合,一夜前进30多里,一路火光。於义洞西山还有敌人两个连,是前进呢,还是解决当面敌人呢?因快天亮,我决定让2营前进,3营攻於义洞西山。天大亮,我们已到大村,敌机正轰炸大村,我们身边不断落炮弹。师指也于夜间过江。
347团某副连长王佃学回忆:
突破临津江前,每人发了一些辣椒和一块煮牛肉吃,为的是过江涉水身上不冷。连长在正副营长那里,站在紧挨江边的单人掩体观察。团里还未发信号时6班下水,被通信员喝住。部队过江时指导员站在江心,喊“同志们!”鼓励大家。7连与我们并肩过,在江心会合又分开,互喊口号。江水深,袜子灌满了水,两条腿像桶粗,登岸不灵便,人拉人往上爬。6班班长在突破口被地雷炸伤腿,坚持爬上了岸。过江后,6班机枪打不响,因为子弹尾、枪筒都结了冰。战士们把子弹揣进怀里,用体温焐化了冰,枪才打响。很快,敌人的一个火力点被打掉。
营长、团参谋长都跟着我们涉水渡江。我们穿草鞋,腿擦牛油,一人手里拄一根小棍。登岸后,脱了袜子、丢了小棍,追击敌人。敌炮炸起的冰块挡着人,推开冰块人才能前进。营长为帮助我们连的尖刀6班,在江边待一天,还给6班通了条电话线,告诉机枪、步枪该如何登岸,以及登岸后该如何动作。
敌人在地堡里生着火,在过新年,我们往里丢个炸弹就往前跑。我们进入阵地当晚,每人扛一根木头,现筑工事,现搞伪装,没有水就抓雪吃。
346团原1连指导员杨春说:“军里奖1连‘突破临津江英雄连’锦旗一面。过江后我跟敌人碰了头,与敌人拼手榴弹,身负三处伤,自己包扎好继续战斗。”
排雷英雄张才树说:“到临津江边后,我在党支部大会上向连里要求扫雷任务,连里答应了。我回班里动员大家准备杆子、绳子、三爪钩,大家试着好使便学着扫雷。进入阵地,我到洞子看大家,大家手里抓把雪正吃炒米,马上就开会商量如何完成任务。我们由一个组打路标隔开地雷区,我在前,叫大家靠后点儿,因我估计洼地有地雷。我用杆子勾到铜丝后地雷炸了。这时攻击信号已发出,我爬着前进,杆子被炸断换杆子时,炸倒一个同志,我手上也负伤。我扫雷,他带伤打路标,我的杆子又被雷炸断,手又负伤。扫雷杆子没有了,离江已近,突击部队已上来。为了完成任务我用手扫雷,扯着一根铜丝,一串地雷就在地下炸了,我的腰腿和手负重伤,我在炸烟里倒下。大家都以为我牺牲了,为我开了追悼会。我醒来时躺在一间破屋里,腰上缠着绷带,手上还在流血,后来转到黑龙江省休养,半年后转回前方,战友们才知道我还活着……”
关于突破临津江的调查,除炮兵外,计划要调查的方面大体都谈到了。
1952年7月28日
“报仇!”“报仇!”大家的劲头很大,一边打一边愤怒地喊
七八个昼夜,敌人各种口径的炮不停地打,敌机整日不停地扫射投弹,公路炸断了,炮手的耳朵震聋了,有的还震出了血。从后面运炮弹还要通过三道封锁线,连里组织炊事员、通信员、电话员、卫生员、司号员抢运炮弹。
这次战斗是从1951年10月2日开始的。这一天,敌人的烟幕弹一直从沟口打到沟里。往后的日子,敌人的炮每天都从沟口打到沟里,又从沟里打到沟口,一来就是几十发。我军每门炮的射击组有4个人,从这天开始,战士们一刻都不能离开阵地。
10月3日,敌人在胎峰村集结两个营的兵力,在70多辆坦克掩护下,准备向272高地进攻。5连当即与6连组织火墙,将敌人打得乱成一团,无法向我军冲锋。第二天,敌人用12辆卫生车拉了两次死尸。
4日,敌我炮战激烈,听不清是我们的炮还是敌人的炮,光听着叮当响,大家高兴地说:“这才叫打炮呢!”炮阵地周围到处是炸弹坑。敌人的大炮打得地里坑坑洼洼,石头、土块落在炮的掩盖上。排长忙着下命令:“齐放10发,各放5发……”一个命令未完,下一个命令又来。排长在接电话,副排长冒着炮火站在一个工事上喊口令。后来电话线断了,连里叫各排派人接口令,一时,阵地上爆炸声、口令声不绝于耳。
下午2时,副排长不幸被炮弹击中,牺牲了。大家把副排长抬到二炮的工事里,给他换了新衣服,放上担架,装入布棺材,炮手们都紧紧地围着他。指导员说:“他的牺牲对我们是个损失……我们要打好仗,为朱副排长复仇!”大家很愤怒地举起手,说:“一定打好炮,为朱副排长复仇!”战士们不禁掉下眼泪来。工事里空气很悲愤,很肃静。工事外,伪装树又被炸倒了。阵地到处是弹坑、树枝。不一会儿,刚把副排长抬出去,又来了口令,又打一阵炮。“报仇!”“报仇!”大家的劲头很大,一边打一边愤怒地喊。炮手们和后勤人员在炮火下坚持工作,打红了眼。
5日到10日,敌我炮战整天,阵地上没什么损失,炮手们日夜战斗,十分紧张。12日傍晚,三炮的班长佟元勋在工事外接口令,被炮弹炸到了腿,卫生员给他包好伤,指导员命令他下去休养,他坚决不下去,说:“剩一条腿我也还能在这里指挥。”被拉着下去时,佟元勋要求给全班讲话,他说:“我的伤很轻,几天就可以回来,大家要好好团结,打好炮,为我复仇……”他的腿伤其实很重,这些话是躺在担架上讲的。大家都哭了,说:“班长的指示我们一定忘不了。”瞄准手张英领着大家喊道:“我们坚决打好仗,为班长复仇!”
接下来的几天,炮膛都被打红了,战士们都不敢用手去摸。按炮的精度,每分钟打2发至4发,但战事吃紧,每分钟要打7发至8发。为了掩护步兵,只要炮膛里没有沙子和土,就继续打。每门炮一天至少要打一百多发,口令一个接一个,人被震得耳鸣,成天嗡嗡响。敌人的炮也打得很猛,阵地上弹坑套弹坑,山上的树都没有了头,光剩下树桩子。
全连只有4门炮,15日晚上11时,有两门炮坏了。指导员说这正是考验党团员的时候,要求两门炮完成4门炮的任务,大家当场向党宣誓。连里重新部署,2班、1班两个班8个人接替了3班的炮,3班的人准备去四炮。
17日一早,排里发出齐放3发的口令,四炮打一发就无声了。4班班长一听动静不对,赶快下山去了工事。原来是炮弹壳拉不出来,全炮的人用大石头砸,用木头顶,忙了一天都无效。这样一来,全连便只剩了一门炮,只有三炮在那里打,一天打了一百多发。三炮的4个炮手在工事里干得很有劲,他们担任了全连的任务。炮手李兴春说:“我保证方向不差一米位。”袁子升说:“我保证距离上半米位的误差也没有。”弹药手说:“我保证装填药号一点儿不差。”副班长说:“我保证口令不传差,弹药有的打。”说着他便去弹药室搬弹药。这一天,连里实际是给一门炮下口令,排里也是这样。
20日晚,炮连撤出阵地,进入二线。经过七八个昼夜的艰苦战斗,人一躺下就睡着了,可是炮一响,马上就会醒来。不论谁休息的时候,总要说:“班长,我在这儿,有事招呼一声。”有时候,还有人在炮声中跑出洞外问:“班长,谁在找我?”神经过度紧张,实际上谁都没有找他。
二炮被打坏后,党员佟庆祥在敌炮弹爆炸声中,去一炮往工事里扛炮弹,连着扛了三次第二个口令来了,又叫打5发炮弹,要不是他扛来的话,就没有炮弹了。他年纪比较大,班长不让他外出扛炮弹,佟庆祥坚决要去。一名战士说:“真是个共产党员!”
1952年8月9日
一位炮手牺牲前,掏出身上的几张人民币,交了最后的党费,他说:“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同志们为我报仇!”
早上,草丛里全是露水。梅永田排长领我上山头看他们的炮。炮拂晓刚进入阵地,炮上的泥土还没擦洗,工事也未修完,炮手们还继续在刨火口。工事是圆形的,梁木粗大,积土是一层层装了土的炮弹箱,整个工事在松树和菠萝壳子树的遮掩下,位置正好在山脊的这边。梅永田安了炮镜,脱掉炮衣,比比划划,满口称赞这门炮:“擦洗一下真漂亮。”炮手于文清已经站在炮镜上瞄准了。此前他仅用了20天时间就学会了瞄准,教他的正是梅永田。
指导员早饭后来送我们,我们准备等敌人的炮打过后再走。指导员谈起了过去的骡马炮:“那时的困难真多!”他的喉咙一直是哑的,是夜行军时喊前喊后给喊哑的。他说,守汉江时,半门炮24匹马加100多人拉不上山。敌机低飞,扫射炮阵地,敌炮也打到我军炮阵地。有一位炮手倒下了,他掏出身上的几张人民币,交给抬他的人,交了最后的党费,牺牲前他说:“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同志们为我报仇!”
第五次战役,在铁原作战时,12架敌机扫射阵地,幸好他们的炮在破房子里,未曾被敌机发现。那时每门炮只剩了三十多发炮弹,打一发,炮手们就要数一数,大家很心疼炮弹。最后动员打坦克的时候,因敌人坦克多,怕敌人突破步兵的防线打过来,绝大部分炮手都领了反坦克雷。大家都愿意打坦克,许多人对炮失去了信心。
自从改装摩托化后,大家才更深地感到骡马炮的落后,因为这是代表着两个时代。最近几个月,122榴炮给敌人威胁很大,昨天他们用14发炮弹打坏敌人一辆坦克。炮阵地时刻处在危险之下,有一次,炮阵地工事被炸塌,一位炮手正一手拿耳机一手拿本子看守着炮,在炮旁牺牲。还有一次,防炮洞被炸塌,一位炮手被埋在土里,只露出半个鼻子,幸运地保住了一命。炮兵们在与敌人的炮战中表现出了让人佩服的勇敢。
我们沿荒草间的小路,走到上马山里,在几棵大栗树下休息了一阵。在栗树下,党员战士们正在过党日。地上一张小桌,指导员坐在桌旁,翻着复写的讨论题。党员们围着桌子坐下,逐一发言。每一个党员的发言中,都反复提到毛主席,他们讨论毛主席如何领导抗日战争,如何领导自卫战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毛主席又如何领导人民建设新中国。一位党员的发言很动人,他说:“鞍山炼钢厂我们已经掌握了。过去我们中国没有拖拉机,现在有了。我们四川,成都到重庆的铁路,也是新中国成立后修建的,今年‘七一’通车了。甘肃通我们四川的铁路也开修了。淮河沿岸过去常遭灾,我们也治理好了。新中国成立才两三年,毛主席就领导人民给我们国家做了这么多的事,这让百姓打从心里高兴!”
1952年8月10日
炊事员离阵地8里,一天送两次饭,一趟过8次封锁线,一天走22里路,一人背40多斤饭,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前8连(具体部队番号不详)指导员张宝林谈8连的阵地生活:
4月9日晚上部队进入阵地。出发时一路唱歌,每人身负七八十斤的物品:棉衣、大衣、七八双鞋、两套新单衣、锹镐、步枪、子弹、手榴弹、米袋、饼干等,就像搬家。驻地离前线40里,过了临津江,听到敌人打炮。过驿谷川时,炸塌的桥上又搭了浮桥。在公路边的坦克洞外,友邻接我们上阵地,抢着帮战士们背枪,并握手,在炮火下双方很热情。
部队刚上阵地,不熟悉坑道、敌情、地形,上厕所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坑道里面灯少,看不见,战士们只好靠手摸。洞子低,三分之一的人擦破了背,碰头是普遍现象,大家走一走老想站起来,坑道都磨光磨亮了。后来连里叫各班班长领上战士,从一个走廊爬出去,到中间分三路或四路进入坑道岔,而后出去占领野战工事。最初,点上灯爬坑道,半个班占领工事,半个班往前送弹药。后来,把灯灭了摸黑爬,练了一天,人人都熟悉了。
全连是一条横线似的阵地,连主阵地下面有一个小山,离连里300多米,距敌人500米,连里只能看到前沿班的小山。这里不能拉电线,只能用步谈机联络,把打枪作为联络信号。敌人每天最少打300发炮弹,平均每天500发。战斗激烈的时候,光主峰上就要落2000发炮弹。从上阵地以后,战士们晚上休息时间平均5个小时,早晚要修交通壕,白天不能出来,都掏洞子。夜晚岗位多,山脊上的战斗小组,每晚两人放哨,一人睡觉。
交通壕被敌炮打酥了,有时洞里的灯被震灭。新同志大多执行纪律很好,但是心里没底、怕炮。怕炮的都由老战士带,一个带一个。周绍文是广西来的新同志,上阵地三天不起床,党员萍德水主动帮助他,激发他的荣誉心,告诉他防炮经验,说:“有我在,一定把你带好,炮一定打不着你。”一天半夜,轮到周绍文站岗,萍德水起来看他,忽听敌人打炮,动静不对,赶快把周绍文拉进洞子,正好炮弹在附近爆炸,炮弹片落在周绍文的工事里。周绍文说:“这回你救我一命。我不好好干,对不起你。”周绍文从此进步很快,一个人也敢下山挑水。
5班班副李不真,上阵地前就选了新同志伊金才做搭档,两个人互相保证,一个保证教好带好,一个保证学好。
一天晚上去伏击,他俩趴在光山头上,敌炮打得激烈,弹片在头上嗤嗤飞。李不真身前有一个炮弹坑,正好容一个人,他就让伊金才下炮弹坑隐蔽,自己还趴在炮弹坑外面。伊金才见副班长这样爱护他,工作变得更积极。
怕苦的人,叫他听炊事员作报告。阵地上炊事员最苦,离阵地8里,一天送两次饭,一趟过8次封锁线,一天走22里路,一人背40多斤饭,还要拾柴火、磨豆腐,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有一次河涨水,水没至脖子,炊事员不得不把饭顶在头上,涉水送饭。战士们一双鞋子未烂,炊事员已穿坏两双。
炊事员的事迹教育了大家,全连战斗情绪高涨。
1952年8月22日
他浑身着火,边喊边打:“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
郑西天教导员谈战地防御:
1951年12月17日,上浦坊南山的8连3班,创下三战三捷的战例。3班班长牺牲了,炊事班长钟印才背上背包,要求去3班参战。指导员说他年纪大了不要去,他说:“正规防御战,又不跑步,怕什么?”说着他便领了冲锋枪,上了前沿。
钟印才很沉着,叫副班长带一个组在洞内,他带一个组在交通壕,敌人连续攻了3天,全班以两个人的伤亡,打倒敌人170多个。
21日晚上,下雪,3班撤下阵地,由2班接防。2班在小山的防炮洞里,面向毛主席像宣誓,毛主席像两边还贴了标语:“坚决守住阵地”“守住阵地就是保卫祖国”。班长时建武、副班长梁庆友带头宣誓:“敌人在谈判当中还要这个地方,祖国几万万人民的眼睛,都看着我们这块阵地,我们要坚决守住这块光荣的阵地。”
2班镇静地上了前沿阵地,连夜赶挖工事。拂晓,敌人开始了排炮,冷一阵、热一阵地攻打2班的前沿阵地。敌人用炮火切断2班与指挥部的联系,紧接着,用8辆坦克、4架敌机一起扫射。敌人从一个班的兵力增加到一个加强营,分三路进攻。梁庆友的方向有敌人一个连,战士翟维金跟着他打。梁庆友在最前面,他一扔手榴弹,一喊打,就是全班发起攻击的信号。敌人在离他们40米左右的地方,被手榴弹、冲锋枪打下去,倒的倒,爬的爬。梁庆友说:“快隐蔽!”他俩便入防炮洞。敌人的烟幕弹、排炮接连打过来,他们开始二次攻击。敌人的手榴弹打到交通壕,翟维金负伤,但他坚持战斗,他说:“我腿断了有手,手断了有嘴。”
敌人又来冲锋,梁庆友负责扔炸弹,翟维金带伤爬来爬去,给梁庆友捡炸弹。最后敌人上来了,翟维金忍痛用一条腿站起,扔出了几个炸弹,他被敌炮击中,牺牲前挣扎着说:“我要入党。”
战士倪世美也被炸得浑身是伤,但是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挺身用轻机枪扫射敌人,后来他被燃烧弹烧着,将党员介绍信咬着吃了下去,又将武器弹药登记册撕碎。他浑身着火,边喊边打:“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
看到战友一个个倒下,梁庆友咬着牙说:“保卫祖国,守住阵地。”他坚持战斗,敌人打进交通壕的4枚炸弹,都被他拾起来打敌人。他一人三面投弹,打击敌人,并把4个伤员拖进坑道,进行最后的抗争。
战士林青山未负伤,梁庆友便同他坚守坑道,两个人各守一边。弹药已尽,梁庆友从伤员身上摸到了十几枚炸弹,留了3枚,准备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
敌人用一挺轻机枪封锁洞口,梁庆友爬出去,用反坦克雷把敌人打掉,林青山用炸弹掩护他。势单力薄的他们挡不住敌人继续进攻,危急时刻,援军到来,梁庆友当即出洞打出最后几枚炸弹,与冲上来的战友们会合、握手并喊叫:“我们胜利了!”“毛主席万岁!”此时,梁庆友胳臂已肿,衣服已破,耳朵已被震聋。
战斗到上午12时结束,2班共打死敌人240多个。梁庆友一人打出400枚炸弹,打死打伤80多个敌人。
1952年9月18日
美2师38团的一个加强连,忽然就被歼灭在无名高地,而且还是白日被歼灭的,敌人哪能想到
一早,炮兵就开始向敌人轰击,敌人的排炮也死死地盯住了这块地方,洞里的烛光一连被震灭三次。洞外对面的山坡上,弹坑密布,烟土四溅,排炮不停,沟里回声很响,山顶上也不时落炮。炮团一股长、军的工兵主任、团的参谋长一早赶来这里。
下午1时后,榴弹炮掀掉无名高地顶端的屋形大地堡露出一辆坦克,敌坦克打了几炮就退避山后。这一发现,引起了指战员们的注意,朱团长叫炮团一股长准备好榴弹炮,又叫团作战股长告诉上浦坊的无坐力炮开火,并告诉9连准备打坦克。
三部电话机同时响起,炮团一股长弯腰站一边,手捂耳朵,叫榴弹炮打坦克。团作战股长也给上浦坊的炮群下令打坦克,又告诉3营营长让攻击部队做好打坦克的准备。第三部话机是年轻的参谋询问观察所,我方炮火到底摧毁敌人多少地堡。三人同时讲话,为了互不影响,有坐有站,有远有近,各讲各的。
下午5时,我去副团长所在的指挥所观察了一下无名高地。山头秃烂,土色是红的,大部分地堡被破坏,敌人正往无名高地打烟幕弹,企图掩护修理工事。敌机不活跃,只有炮兵校准机盘旋,我们的高射炮、高射机枪不断对它射击。
6时整,我们的炮群忽然从各个方向上,向无名高地猛轰。我赶紧钻出坑道看急袭,陈政委、副团长也都在看。一分钟前,我们在这里观察时一点不敢露头,这时候,大家都直着身子站起来,心情是多么兴奋啊!无名高地上到处起烟云,数千发炮弹,要在4分钟内投到那里。
紧跟着,左前方的石岘洞北山,友邻的炮火开始命中、急袭,人听不到炮弹弹道声,耳里一片爆炸声,眼前在敌人占据的阵地上,烟云四起,完全显示了我军强大炮火的威力。4分钟后,我们头顶上升起花束一样的曳光弹,并有5枚信号弹带着小伞从高空往下坠,整个天空罩在红光中。我们高兴地鼓掌喊好,这是冲锋信号,也是炮火延伸信号,敌人的炮火一直被狠狠压制,远战炮火哑了声。
我回到洞里,看到陈政委满额头汗,目不转睛地盯着无名高地,他在等待占领阵地的信号。18分钟后,部队胜利夺下无名高地和无名高地前面的15号山头。
夜9时左右,敌人援兵到了,向无名高地反扑,7连的一个排在上面坚守,主力都撤出战斗转回原驻地。指挥所的电话很忙,有时一人拿双耳机讲话,有时三四个人同时在各部机子上讲话。朱团长早从观察所转回指挥所,陈政委也从步谈机那里转回指挥所,战斗发展顺利。
敌人在高山上放出三盏雪亮的探照灯,敌机不断投照明弹,无名高地上的烟雾成了黄色的云彩。敌我双方的枪声,时紧时稀。敌炮火被吸引到石岘洞一部分,陈政委想用自己的炮火支援友邻,但师里已接到友邻撤出战斗的消息。让敌人瞎打吧。
美2师38团的一个加强连,忽然就被歼灭在无名高地,而且还是白日被歼灭的,敌人哪能想到!我们四周都罩在战斗的火光中。
天很黑,但山上山下一片白光如同白昼。指挥员们已在考虑明天的战斗了,因为明天以后该是大量歼灭敌人的机会。枪炮声震动着山的前后,一架敌机在空中吊丧。
1952年10月1日
我们在晴朗的天空下纪念国庆,这样热情奋发的纪念国庆,这还是今年才有的事,这说明我们的力量在不断壮大
天刚亮,战士们都煮好了饺子,提前吃了饭。人人换了新衣服、新球鞋,胸前戴了抗美援朝纪念章,伪装帽插了新的枝叶,脸上充满了过节的喜悦。上午8时,全营要开纪念国庆三周年大会,会场在3连,我提早赶到会场。
敌机、敌炮并没有停止活动,拂晓前3连阵地上还落了一枚炮弹,江口上一早就飞来两架野马式敌机,还扫了几梭子。
我沿着小公路转个山弯,上了山坳口,由左边登山路,进入一片密林,这是山梁后面,山前是炮的射口,山后是炮阵地的进口,有草棚、土洞、场子,就像一处住宅,安静而隐蔽。往下望,深沟直下,山势如城墙,小树盖天。团里张主任、营教导员赶来参加大会,我们一道去会场。
沿着山脊上上下下,弯弯转转,踏着炮弹箱做成的台阶,进了松枝扎成的牌坊,松牌顶上的横额是“庆祝国庆”。靠山崖的一边还扎起松枝栏杆,标语花朵散见松枝间。我走到半山坡一间大棚子里,这是俱乐部,克郎球、小人书、扑克,什么都有,顶棚上钉着白布,拉了彩色纸条,墙上剪贴了不少画片,还有庆祝国庆的墙报和标语。有这么一条标语:“庆国庆,贺国庆,大家都来高高兴。”标语对面便是毛主席画像。还有几幅祖国儿童的照片,剪贴在白布围着的墙上。战士都喜欢祖国的胖娃娃,两位女文化教员在忙着布置会场和俱乐部。女文化教员是湖南人,军大毕业,来部队是为了教文化课,她们正帮助战士们突击识字,在连上开展速成识字法。
会场上已经集合了一些部队,歌声时起。这是天然的会场:笔直的小树长满坡,野藤草沿着树顶长起来,恰好长成了“大棚”,晴天红日下,场子上阳光点点,非常隐蔽。会场周围,树上挂起几块雨布上贴巨幅祝贺国庆标语,主席台前也在树间拴起红色横额,三面用炮布围起来,正中挂了毛主席、斯大林、金日成、朱德总司令的画像,两边挂着党旗和国旗,炮弹箱钉的沙发椅和桌子都摆在主席台上。
开会时,全连鸣放礼炮8发,打向无名高地美国鬼子的地堡,这是师里批准的。我们在晴朗的天空下纪念国庆,这样热情奋发的纪念国庆,这还是今年才有的事,这说明我们的力量在不断壮大。从这里到前沿班排,哪里没有彩门?哪里没有锣鼓声?今天,大家对祖国是特别怀念,对毛主席也特别怀念。就在我们开会的时候,祖国首都的天安门上,毛主席身影出现了。
10点钟整,我们站起来,面向着祖国,让毛主席也检阅我们的炮兵,全场欢呼“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战士们是多么爱听祖国的建设消息!祖国人民的幸福,就是他们最大的幸福,也是对他们极大的安慰。
昨夜,已有不少战士给祖国人民写了慰问信。三年来,祖国各方面的伟大成就,给我们战士的印象太深了。两年来,朝鲜战场上的变化,真是翻天覆地,祖国人民全力支援我们,好东西都首先送给我们,我们伟大可爱的祖国万岁!
开会间,驻地附近的朝鲜人民也赶来为我们庆贺国庆。离此30里以外的阳峙里人民,派来了里委员长、妇女委员长,还有六七个妇女,带了不少慰劳品,他们不顾炮火的威胁,汗淋淋地赶来了。
主席台的桌子上,摆着用炮弹壳做的花瓶,里面插了淡蓝色的野花,现在桌子上又堆满了各样礼物:篓子里装着一瓶瓶清酒,条筐里装着包了栗仁的白米面饺子,圆篓里装了煮红薯,布袋里装着煮栗子。在困难中生活着的朝鲜人民,他们有什么都拿来了,战士们真不忍心接受。他们说:“我们是紧靠前线的后方生活着的农民,志愿军同志在前线取得了伟大的胜利,下了阵地还帮助我们耕田、锄地、秋收,今年6月缺粮的时候,志愿军还送给我们6000斤粮食,今天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周年,我们中朝人民更要很好地团结起来,争取民主主义的胜利,我们在后方保证努力生产,支援志愿军同志们。”
庆祝会开了8个小时。开会期间,敌炮在前山爆炸,我们的冷炮也不断发射。炮上值班的战士时刻警惕着敌人的活动,随时准备发射。敌机在我们头顶上飞,瞎打转。会场上常传来震人的炮弹声,战士们很兴奋,朝鲜妇女们听不惯,可是她们都很镇静。当她们在台上表演的时候,任凭敌炮爆炸声震耳,还是很沉着地唱着舞着,若无其事,她们也都是战士,在战争中锻炼得很坚强。
月已圆,战士们在洞子里围铺团坐,身前放着栗子、香烟、水碗,点着油灯,铺上铺着白被单。每个人都回忆起祖国三年来的巨大变化,并对照自己在朝鲜战场上的斗争,热烈发言。一个个都不满意自己的成绩,都说对不起祖国人民的支援,没有杀更多的美国鬼子。有一个小战士坚决地说:“1952年底以前,争取立一个二等功,回报祖国人民的关心。”战士们从旧中国,说到新中国;从自己翻身前的牛马生活,说到现在的温暖,都深深感激毛主席。四川战士对成渝路的通车大为惊叹,湖北战士对荆江分洪工程的竣工甚表满意。一位工人出身的战士说:“我们工人的生活也大大改善了,我们可爱的祖国真是伟大。我不立功,誓不见祖国人民。”一句话,祖国人民的生活越改善,祖国各方面建设得越好,战士们也就越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越觉得站在抗美援朝斗争最前线是无上光荣。祖国鼓舞着我们前进,我们要为祖国而战斗到底。“祖国”这光荣的字眼里包含着一切,连我们的生命在内。明天起,战士们就要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决心,打马草、修火炕、打草帘,冬防工作要开始;突击生字,消灭文盲,是为了掌握现代化技术。这也是战斗任务。为了战争的胜利,让我们紧张起来吧!
收音机播送首都北京庆祝国庆的实况。战士们议论毛主席的手会不会跟贵宾和英雄们握肿了,大家都很关心毛主席的健康。
1952年10月13日
5班班长向房东金老大娘敬酒时说:“您像我老母亲一样!”老大娘原不吃酒,听到这话,一口将酒饮尽
415团1连副指导员黄荣福谈:
1951年冬天,已下过雪,天很冷,部队夜里来到金村。一到村里,老乡们都深夜起床,出街迎接。他们烧了开水,烧好火炕,生了火盆,各家火炕扫得光溜,点了灯,老大爷老大娘跟战士握手,战士很感动。第二天,战士们普遍帮老乡起牛圈、扫院、劈柴火……1班做得最好,他们给老乡挑水,帮老乡拾柴。老乡给战士们蒸了面饽饽,战士们不吃,老乡说:“你们怕我毒死你们是不是?我是劳动党党员。”三九天,战士们脱下衬衣,老乡偷偷拿走去洗,战士以为丢了,后来见大同江边,老乡正在冰上捶打脱下的衣服。战士们出操,老乡帮助看东西,不让生人进去。
战士们还帮助老乡铡牛草,老乡的豆子、谷子、高粱还未打,垛上落了雪,1班的战士帮忙打好,风干好,装好送到屋里。老乡姓金,儿子是人民军,老乡对联络员说:“只要有志愿军在,我儿子一辈子当兵不回来都没关系。”
5班的房东姓金,战士们大头鞋掌子坏了,老太太主动给钉上;4班打破老乡柜子上的一块玻璃,全班开会检讨,连里拿出两千元朝鲜币赔偿。老乡不要,说:“我们怎么能要你们的钱呢!中国人民志愿军来到朝鲜,为我们牺牲,命都不要了……”不久过新年,老乡家家户户用筐子给部队送炒花生,追着战士给,战士不要,把战士追到连部,战士不得不留下时,会偷偷送回去,老乡发觉后又再次送来。
连里请老乡吃饭联欢。5班班长向房东金老大娘敬酒时说:“您像我老母亲一样!”老大娘原不吃酒,听到这话,一口将酒饮尽。副指导员代表全连说:“我们坚决打好仗,多消灭美国鬼子,老乡们有什么活计,我们都可以帮助干,请老乡们对我们提意见!”老乡代表是村劳动党的书记,他说:“过年了,我们有什么东西送,对不起志愿军同志,你们辛苦了!”深夜,军民握手告别。
过年,老乡们去村边上给四位志愿军烈士上坟。烈士是夏天过大同江淹死的。坟头面向大同江,插着木牌,老乡们用松枝扎好圈架,上面粘上纸花,写着:“赠给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每年清明,妇女委员长都会领数十个妇女,给烈士填坟,这事感人至深。
1952年10月22日
“敌人是怎么样被打下去的呢?是我们英雄的战士们,用手榴弹打下去的,用刺刀捅下去的,用石头砸下去的,用铁锹铲下去的”
志愿军47军139师415团团长李洪杰是一位年轻英俊的指挥员,他愉快、干练、有力,一双锐利的眼睛,简洁有力的言辞,与下层欢笑无拘的往来,随处都流露出他经历了众多枪林弹雨,是继承了我军优良作风的优秀的指挥员。他在团司令部的办公室跟我们谈论了6个小时,介绍该团在去年秋季战役期间的英雄事迹。
室内长桌铺着台布,桌上摆了栗子、苹果、茶水,参谋顺着墙贴了12幅大大小小的作战地图。李团长有时坐着,有时在图上比量,把我们带到了临津江东岸,带到了去年秋季日日夜夜炮火纷飞的战场上。
桌上还放着一枚二级自由独立勋章,这是朝鲜政府刚颁发给李团长的,表扬他的功绩。今年“八一”他曾回北京参加纪念活动,在首都生活了一个多月,亲眼看见了毛主席和刘少奇、朱德副主席、周恩来总理,亲身感受到祖国的伟大。从小时当兵,他一直没有离开过这支部队,过去对祖国的一切都陌生,除了看报外,亲自看到的很少。这次回国。他第一次接触了一种新的生活环境,他比任何时候都觉得祖国更伟大、更可爱。他跟毛主席坐在一个礼堂开会、吃饭,他觉得这是最大的幸福。他说毛主席高大健壮、稳重,两只手又大又厚,真是比过去胖多了。周总理眼睛很大,很有精神。他忘不了这个很有意义的时刻。
李团长和我谈了一些战斗情况:
敌人由重点进攻改变到全线进攻的时候,我团30里的防线上,敌人展开了两个半团的进攻,并有12个重炮营,数十架飞机,近百辆坦克,敌我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我团前沿小的警戒阵地被敌人分割。在我们半圆形的防线上,敌人像臭虫一样,一片一片黏在我们阵地前,我们在强大炮火支援下,一次又一次打退敌人的进攻,整个阵地,从东到西,从前到后,树打光了,土打酥了,工事打毁了,到处烟雾沉沉。到晚间,敌人趴在阵地上不走了(过去是日来夜归),筑起工事来和我们对峙。我们在山上筑工事,他在山腰筑工事,镐锹的声音双方都可以听到。
我清楚地看到,这是最严重的时刻和极度困难的时候,你想,敌人就在你的门口,你不能一脚把他踢出去,你又得守住阵地,决不能放他进来,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能吃下饭吗?你能喝下水吗?喝口水都要噎人的。我八九天没有得到一点儿休息了,就是上级下命令叫我睡觉,我也没有办法睡下去。我时刻都想,我要在最困难的时候,最紧急的情况下,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战胜敌人。我困难,敌人更困难;我们有伤亡,敌人伤亡更多;我们疲劳,敌人更疲劳。他要是不困难的话,他就会从我们的阵地上,把我们赶下来。可是他没有把我们赶下来,他也没有办法把我们赶下来。他离我们越近,我们越好揍他,他的飞机大炮失效了。
这个意思,我告诉了我的每一个指战员,我们都树立了在困难中能够战胜敌人的坚强信念。
最激烈的战斗在10月10日(1951年)上午5时又开始了,这是最严峻的一天。电话线中断了。过去几天,电话线每日平均断700多次,今天就干脆没有办法维持通话。这一天里,我们一个连处在敌人的三面包围下。另一个阵地上,敌人冲上来,营长、教导员带头把敌人打下去。在同一个阵地上,炮兵们除了炮手以外,都拿起了枪,背起了手榴弹,与步兵共守阵地。当他们手榴弹打完的时候,用石头打退了敌人最后一次进攻。还有一个阵地上,敌人的坦克已爬上山头,步兵堵住交通沟,跟坦克搏斗,整个阵地上都烟雾腾腾,杀声一片,场面真是不得了。
我相信我的部队,有足够的力量最后战胜敌人,我也知道这是敌人进攻的力量,已经达到了最高峰,只要我咬紧牙关,想尽一切办法,我就可以战胜他。
部队通讯时断时续,我抓紧接好线的每秒钟,把我的命令和决心下达到部队。我说:“你们打得很好。敌人现在还很疯狂。沉住气,坚决干下去,剩一人一枪一弹,也要守住阵地。”
讲老实话,打这种恶仗,当一个指挥员,谁心里不着急?可着急有什么用呢?我是个团长,不是战士,这时候我主要的任务是领导我的团,克服当前的困难,战胜敌人。那么我就应该在任何情况下,给我的下级想办法、出主意,沉静地、有条有理地去指挥他们,使他们从困难里面看见胜利。
这一天,敌人最后是完全失败了。我们的阵地看起来到处被炮火打得稀烂,可是守在那里的是我们英雄的战士们,我们胜利了。敌人是怎么样被打下去的呢?是我们英雄的战士们用手榴弹打下去的、用刺刀捅下去的、用石头砸下去的、用铁锹铲下去的。这一天的战果无法查清,从山上到山下处是敌人遗弃的死尸、武器、通信器材,谁还能计算清楚有多少呢!
从这一天起,范佛里特(“联合国军”地面部队司令)也认输了,他想把我们赶到临津江以西的梦想破灭了。45天的时间,在我团阵地面前,敌人付出了近6000人的代价,换取了一个200米高、100米宽的小山头。
(责编/陈小婷、张超 责校/刘静怡 来源/《抗美援朝战地日记》,西虹著,长征出版社2011年6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