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剧版《罗刹海市》唱出巴风蜀韵新潮音

2024-12-31宋婷婷

公民导刊 2024年12期

关键词：海市罗刹戏迷

根据著名作家蒲松龄创作的《聊斋志异》改编，讲述英俊才子马骥奉父之命出海经商，遇海啸不幸漂流至罗刹国，见这里以丑为美、是非颠倒。

美少年马骥被当作怪物，再次遭遇不幸，幸得美丽善良的东海龙王之女三公主搭救。二人相互爱慕，私自成亲。

龙王得知龙女违反仙规，勃然大怒，要将马骥问斩，并将龙女打入禁宫。多亏七公主鼎力相助，盗令将马骥救出，送回中原。龙女产下一双儿女，得龙母的帮助，把娇儿送去马骥处，夫妻最后见上一面。

——川剧版《罗刹海市》剧情梗概

一首走红歌曲《罗刹海市》，让人灵感迸发。不到一周时间，新创川剧版《罗刹海市》登上舞台。

目前重庆市唯一的民营川剧团体——重庆龙群川剧团，以高频创作并演出的方式，表达对川剧的热爱，回报戏迷的不离不弃。

近30年来，一次次充满新意的演绎，也折射出剧团倔强生长、鲜活无比的模样。

守望梨园

重庆龙群川剧团又搬家了，这一次搬到了九龙坡区。

11月23日，在石坪桥街道造漆村社区金彩时光共享空间外，一阵高亢的川剧唱腔随着乐器齐鸣的伴奏传出，引得社区居民纷纷探头张望。

里头的舞台上，一出大戏演到酣处。

扮演主角的龙群川剧团负责人——龙群，脸谱精美、服饰艳丽，眼波流转、水袖翩跹，台下观众掌声不断、接连叫好。

这无疑是一场川剧表演者和爱好者的聚会。

声歇剧毕，老戏迷们在道别声中陆续离去。化妆间里，龙群不时站起来和剧友们打招呼。

好不容易抓住空档，卸下厚重的妆容和头饰，龙群一头染黄的短发炸开来，伸向四面八方，让人忍俊不禁——年过五旬的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

10岁时，龙群考入重庆川剧校，专攻文武花旦。1995年，她创建龙群川剧团，在磁器口古镇一处名为“聚森茂”的场地定点演出，观众只需要花5块钱，便可以一边喝茶一边观赏两个多小时的川剧表演。

20世纪90年代，重庆有十多家民间川剧团体，演出市场红火。然而随着时代变迁，川剧逐渐式微。“当年那些民间川剧团体，只有我们坚守到了现在。”龙群遗憾地说。

与龙群一起坚守的，还有一群伙伴。

龙群川剧团的很多演员是科班出身，唱了大半辈子戏，退休了也舍不得离开舞台。

得益于他们过硬的功底，龙群川剧团能够以非常快的节奏创作、排演一台又一台的川剧，比如大幕戏《罗刹海市》《莫愁女》等。

新声不绝

去年夏天，一首名为《罗刹海市》的歌曲在网络上迅速走红。这首歌来自蒲松龄小说《聊斋志异》中的一篇同名故事。

龙群对这个故事有所了解，念头一转：“我们为什么不紧跟热度，排一出《罗刹海市》的川剧呢？这样既能让更多人了解聊斋名篇，也有利于弘扬川剧文化。”

此后，她一门心思扑在创作上，《罗刹海市》的故事俨然成为枕边书。

龙群想方设法查阅资料，尽可能地把更多细节装入大脑，然后没日没夜构思。

“我躺在床上思考，困了就睡，饿了就用牛奶、面包垫垫肚子。想得入神了，甚至整夜没有困意。灵光乍现的时候，就赶紧坐起来写，写了又躺回去继续构思。”龙群说。

偶尔，她也会出门走走。

“漫无目的地走，满脑子都是剧本和唱词，直至惊觉已走了两个小时，离家很远了，又坐车回来。”龙群回忆起当初创作时的情形，忍不住笑起来。

通常不到三天，她就能完成剧本创作，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更令人称奇的是她与团里几大主角的默契配合。

“有时候，甚至不需要我把唱词全部写给他们，他们上台也能唱出来。因为几十年积累下来，那些唱词、动作都在脑子里，信手拈来。”龙群说，正是靠着这样的真本事，剧团才可以撑起这么多年。

去年9月，川剧《罗刹海市》登上舞台，观众倍感新鲜。不了解故事的，惊叹离奇的情节，感悟深邃的哲理；了解故事的，沉醉于龙群等人以川剧形式对聊斋故事的新式演绎。

这台新创的大幕戏很快在“川剧圈”里传开来，好评涌向龙群川剧团。“甚至有四川的川剧团表示想演这出戏。”龙群高兴地说。

这些年来，龙群“连轴转”式地创作与演出，一有想法便马上付诸实践，川剧《莫愁女》也是这样诞生的。

相传，屈原与莫愁女，曾留下一段瑰丽唯美的爱情传奇。为了赶在端午节呈现在观众面前，龙群“复制”了她那套夜以继日的创作模式，终于使这段传奇在川剧艺术中得到了全新演绎。

龙群介绍，《莫愁女》讲述的是楚国末期，美丽善良、能歌善舞的莫愁女爱上了楚国大诗人屈原。然而身处内忧外患、危机重重的楚国，二人虽相知相恋，却难相守。莫愁又被楚怀王看中，欲纳她为妃，莫愁不愿，楚怀王便要将屈原斩首。莫愁不得不从，舍身救出屈原当晚，跳湖自尽。屈原得知，悲痛万分。他有心报国，却无力回天，加之心爱之人离世，终至万念俱灰，于五月初五痛沉汨罗江。百姓纷纷将粽子投江以祭奠屈原，并将每年五月初五命名为“端午节”，至今仍是为大家所喜爱的中国传统节日。

“自古红颜多薄命，行行复行行，走走又停停……”“多么想，再见公子面……”台上，莫愁湖畔，柔肠寸断，粉泪盈盈。龙群唱得一字一句全是感情，观众随之轻声吟唱，感动得落泪。

不离不弃

浸淫川剧40余年，龙群认真钻研，演技精湛，广受好评。如今，在沙区文化馆和九龙坡石坪桥，龙群川剧团每周三和六上演两场大幕戏。

“《活捉石怀玉》《忠孝图》《玉蜻蜓》《程夫人闹朝》……”她细数最近演出的剧目。

被问及为何要将演出剧目更换得如此高频？龙群说，必须用自始至终的新鲜感，回报每周远道而来的观众。

每每有戏上演，一群平均年龄超过70岁的老人就会从四面八方赶来，赴川剧之约。

今年11月23日这一天，龙群演的是《焚香记》。一上午，她的电话成了热线。因为刚搬“新家”，大家对石坪桥的交通情况不熟悉，且周边相似的站名有好几个。老人们年事已高，找路费力，龙群便让剧团的年轻志愿者“嚯嚯”挨个去接。

最后，现场来了五六十位戏迷，有的甚至拄着拐杖。看到精彩之处，有人蹒跚地走到台前，撒钱打赏；或是拿起相机、手机，拍照记录。

一位老人，几乎站着看完整场。他叫刘示宗，今年82岁，全程将手机夹在落地支架上拍视频，站着则是为了更好监控拍摄效果。一大早，他就带着器械从青木关镇坐公交到微电园，再坐地铁到高庙村，然后坐公交到石坪桥。

而他不辞辛劳拍摄视频，纯粹是因为热爱川剧。从最初拍了视频后刻光盘，到后来上传视频网站，现在又上传到微信群里，老人陪着龙群川剧团走过了十余年。

即使演出地址几经变迁，像这样的铁杆戏迷们也始终相随。

“最初在磁器口，后来去过小什字，又回磁器口桥下自己装修了剧场，花了二十多万元，结果半年不到遭洪水淹了。于是去了磁器口码头会的店里面，然后又搬到磁器口古镇‘后浪’片区的演出场地，直至如今到石坪桥。”这些年川剧团搬了多少次家，大家记得十分清楚，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梳理出一步步的搬迁轨迹。

而这些铁杆戏迷，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段与川剧不得不说的故事。

谭学斌从涪陵赶来：“我喜爱川剧，过去出差不管去什么地方，只要在川渝范围内，都是先看川剧。”

“我从小在我外公的戏台子下长大，对川剧感情非常深。”潘长富是四川人，后来定居重庆渝北，看了十多年的戏了，跟着龙群川剧团走，每场必到。

一位86岁的老戏迷，为了表达对剧团的喜爱，背着几盆自家种的花从北碚金刀峡赶来。花香如此馥郁，熏着了龙群的眼睛，让她险些掉下泪来。

七八年前的一件事，也让龙群记忆犹新。

“那是一位80多岁的重庆大学老教授，我们的老戏迷。他弥留之际，子女问他还有什么心愿。他说，‘可惜我这一辈子再也看不到龙群川剧团的戏了，要是能再看看就好了’。子女意外之余，决定帮助父亲实现愿望，把老人抬到剧团门口。我迎上前去，老人示意取下氧气罩，孱弱地喊出了我的名字，并让他的女儿送上了一千块钱，以表达他这辈子对剧团最后的支持。”龙群说，老人只在剧团停留了五分钟，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三天后，老人去世。

还有那个生活拮据的老人，靠捡瓶子来攒戏票钱，每每凑够了30元票钱，就会出现在演出现场，甚至没有留回家的路费。

“老人家，你尽管来看戏，我不要你的票钱。”面对龙群的提议，老人执意不肯。

“如果不买票，我就一辈子不来看了。我必须买票，为剧团尽一份力。”这是老戏迷用自己的坚持，表达对川剧的热爱与敬意。

“但是，已经有太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龙群猜测老人或许已经离世，神情很是落寞。

虽然一直以来，龙群都有着无地演、无人看的焦虑，但实际上，“龙群川剧戏迷会员群”却在不断壮大，从起初只有几十个人，到如今已有300多人。在群里，会员们非常活跃地分享视频、讲述感悟……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非遗传承的活力。

走向振兴

更让人感受到川剧传承勃勃生机的，是年轻人为剧团的未来注入了新鲜力量。

采访尾声，龙群的女儿唐柔玮才从江津区表演赶回，晚上还要参加在歌乐山上的活动。因剧团维持不易，多年来都需要靠她和母亲龙群外出商演来补贴。

唐柔玮出生于1998年，人称“小龙女”，如今俨然是剧团的半边天。

“以前家里除了我妈妈，都反对我学唱川剧。”唐柔玮原本是一名英语专业的毕业生，但因为有个“戏痴”妈妈，最终还是踏上了这条追光之路。

八年来，她一边跟着母亲学习传统川剧表演技艺，一边尝试创新川剧表演形式。最初选择做短视频平台推广，其实是出于有趣、抱着娱乐的心态去创新川剧的传播，却没有想到的是，无心插柳之举竟获得了很多年轻人的关注和喜爱。

“左手绕个8，放在腰间提个胯；右手挽个圈，眼睛要盯到指尖，挽圈的同时，右脚跟到扎右边，左脚靠后面，这个就叫作观天。”这是唐柔玮的抖音账号“川剧小龍女”中最火爆的视频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