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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国产现实主义电影音乐的多维创新表达

2024-12-31彭弋的峻冰

电影评介 2024年19期
关键词:电影音乐新时代

【摘 要】 电影音乐作为现代电影创作中不可或缺的关键要素,对于增强电影的情感深度和艺术表现力起着重要的作用。新时代国产现实主义电影在类型机制、叙事风格及审美表现等多个维度上呈现出创新发展景观,而音乐在其中亦起着颇为重要的造型、表意、主题塑造等功能作用。在文本叙述上,它以深刻的社会观照意识和时代精神激发观众情感共鸣,兼收并蓄各种文化元素,创造出独特的听觉体验;在制作流程上,它实现了创作效率和艺术表现力的双重提升;在传播路径上,它以数字化、新媒体等网络传播途径实现了审美功能的效益延伸。

【关键词】 新时代; 国产现实主义电影; 电影音乐; 创新表达; 嵌合构型

“现实主义手法是现实题材电影的核心。”[1]审慎观察不难发现,新时代国产现实主义电影以一种更深刻、细腻且富有洞察力的方式展现了时代的脉搏律动与社会的多样面貌;它们在主题表达上呈现出更广泛和多元的态势,涵盖从个体命运到群体关怀、从社会问题到人文精神等诸多方面,并以浓烈的艺术感染力与思想穿透力影响着受众的审美趣味及价值取向。在某种意义上,“现实主义仍是当下主流电影创作中的主要手法,也标志着中国现实题材电影依然占据电影市场的主导地位”[2]。其中,音乐作为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与影像文本合力共构时代样貌时亦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和创造力:在风格层面,呈现出中西并举、古今共存、丰富多元的审美态势;在文本层面,以词为媒,自然延伸影像空间、构建主体间性关系;在制作和传播层面,借助现代制作技术和数智平台实现自身艺术品质、审美魅力的升华及传播范围、传播速度的扩大或提高。无疑,分析新时代国产现实主义电影中的音乐多维运用与艺术表现,考究其历史发展脉络及其创新性表达的现代景观,对国产电影音乐的未来实践乃至于提升国产电影的艺术品质有所裨益。

一、现实主义电影的音乐与影像嵌合构型的语义脉络

(一)音乐与影像本体的嵌合构型

电影音乐作为电影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具有独特的魅力与价值。理解电影音乐的内涵,一般有两个维度。一是电影音乐乃音乐的一类,既有音乐本身的结构、形式和特性,又表现出一种与电影这一现代视听媒介异形共构而别具一格的艺术特征。米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在《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一书中提出冷热媒介的概念,二者差异在于接受者在解码过程中的感官参与和认知难易程度:越不需要大脑认知参与的媒介越热,反之对客体认知参与度较高的媒介则越冷。[3]相较于电影中富有画面感的影像,作为听觉媒介的音乐则要求更高的客体参与度:音乐具有多释性,对其的理解与想象取决于客体的先在经验;通过听觉的在场,客体进入音乐构建想象空间,进而实现自我的情感投射和交互体验。在此意义上,音乐和狭义上的语言类似,都是携带意义的感知形式,依赖接受者的主观解读和个体经验的参与。二是电影音乐也是基于影像本体的音乐;其并非独立于电影之外而存在,而是黏附于电影的语境与叙事,承载着独特的意义表达和情感渲染功能。换言之,电影音乐应影像而生,合影像之拍,述影像之旨。它借由与影像的自然融合,延伸影像的叙事空间,唤起审美客体的主体意识和具身体验,引发客体的情感共鸣和身份认同,继而实现电影艺术价值的跃迁。

与一般音乐相比,电影音乐不仅是单纯的旋律与节奏的组合,更是为了契合影片的特定情境与情感表达而创作,具有“明确目的与指向性”[4];其运用不可避免地受到电影整体风格及叙事情境的制约。在欣赏方式和审美理解上,电影音乐也非如一般音乐那般仅诉诸单一的听觉体验(仅从编曲、节奏、调性等方面即可对其展开鉴赏评判),亦要结合影像本身的某种规定性:过于重视音乐技巧的歌曲,可能会喧宾夺主,有损影片的艺术效果;相反,在单独欣赏时显得简单甚至支离破碎的歌曲,在与影像结合时却能凸显影片意蕴,实现音乐对影像的赋能。可以说,电影音乐唯有在与影像的结合中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自身效用;也只有在特定的影像文本中,才能对电影音乐的好坏做出恰当公允的判断。

据出现时间、自身特色及艺术功能等,电影音乐可分为主题歌、插曲、背景音乐等类型;而主题歌又可细分为片头曲、片中曲、片尾曲(通常情况下,片尾曲较常见,而片头曲、片中曲较少见;作为主题歌的片尾曲多起到凝练思想、深化主题的作用)等。比之电影音乐的其他形式,主题歌拥有更加完整和独立的艺术品格,能承载深层情感意蕴并清晰传达电影的题旨意涵;它“往往是对影视剧内容的一种高度概括,它可以以特定的风格和凝练的情感表现来充实剧中主要人物形象,可以展现特定的历史气氛,可以表现生活中的某种情怀等”[5]。电影中的插曲、背景音乐等多用来增强影像的情绪氛围与修辞色彩,传达在视觉叙事中未能直接展现或难以完全表达的情感及描摹电影角色的内心活动和心理状态,进而激发观众想象,为影像构筑丰富的阐释空间。不仅如此,在具体的叙事段落中,插曲、背景音乐还可承担一定的叙事功能,既能预示情节发展,还能借音乐的连续性串联分散的故事情节,构建跨越不同时空的叙事桥梁,增强电影叙事的连贯性,为观众提供超越视觉感受的叙事体验。

在整体意义上,电影音乐与影像本体、情节叙事和主题意旨之间存在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它们交汇融合、相辅相成,共同构成电影艺术的有机整体。在本质层面上,嵌合于影像本体的电影音乐以其独特的语言形式参与本文的话语建构,并渲染其情绪与氛围,继而使影像的感知延伸,进一步拓展电影艺术在人物塑造、情感传递、主题阐释等方面的想象疆域。

(二)现实主义电影中音乐与影像有机结合的历史语境

实际上,以多样形式和风格存在于电影文本的电影音乐,无论是激扬壮阔还是细腻婉转,都在为电影注入某种情感冲击力或情绪感染力。艺术是时代气质的表征,每一时代的艺术都会映射出那个一时代的精神风貌和文化特征。注目国产现实主义电影的发展历程,电影音乐在创作语境、艺术特征等方面,也体现出贴合时代特色的表征及其与影像密切结合的趋向,也经历了不同的历史跃迁与审美嬗变。

国产现实主义电影最早可回溯至20世纪30年代,在全民族抗战的时代背景下,《渔光曲》(蔡楚生,1934)、《风云儿女》(许幸之,1935)、《马路天使》(袁牧之,1937)等现实主义电影及其音乐在精神气质和文化取向上均折射出强烈的民族精神和爱国情怀;《渔光曲》(电影《渔光曲》主题歌)、《义勇军进行曲》(电影《风云儿女》主题歌)、《四季歌》(电影《马路天使》主题歌)等电影音乐以激昂澎湃的旋律和振奋人心的歌词,激励了无数中华儿女投身抗日救亡运动。《义勇军进行曲》后来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至今仍发挥着凝聚人心与激发爱国情怀的作用。

新中国成立后,“十七年”电影以革命现实主义为原则,《上甘岭》(沙蒙/林杉,1953)、《红色娘子军》(谢晋,1960)、《小兵张嘎》(崔嵬/欧阳红樱,1963)等现实主义电影,以鲜明的民族风格、追求崇高的英雄书写、单一的政治本位视角等塑造了国产现实主义电影的主流范式;片中音乐也呈现出鲜明的民族风格与强烈的时代气息——在与影像世界紧密结合的前提下,以激扬的旋律和动人的乐章烘托、强化影片所表达的革命精神与爱国情感。《我的祖国》(电影《上甘岭》插曲)、《红色娘子军连歌》(电影《红色娘子军》主题歌)、《参加八路军》(电影《小兵张嘎》主题歌)等电影音乐将民族音乐元素与时代音乐取向相结合,体现出民族风格与时代特色有机交融的美学态势。

改革开放以来,受西方现代主义文艺思潮的影响(尤其是巴赞的“段落镜头理论”与“真实美学”对第五代、第六代导演的影响),这一时期的现实主义电影既确立了民族性主体地位,也高扬了不无先锋精神的现代性;片中音乐在继承、发扬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基础上不断探索、创新,并开始以颇具现代意识的表达方式与审美风格助力影像叙事表意。《红高粱》(张艺谋,1987)巧用民俗音乐元素(唢呐声、腰鼓声等)串联影片,主题歌《酒神曲》与插曲《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等不仅凸显浓郁的陕北民俗韵味,也以高亢、快节奏的旋律与贴近俗世情怀的歌词彰显现代感。《霸王别姬》(陈凯歌,1993)选用戏曲音乐(融合了京剧、昆曲、豫剧等多种戏曲元素)作为影片的背景音乐,并将西方器乐融入其中——中式二胡与西式大提琴等的和谐并置使电影音乐颇有特色。

二、新时代现实主义电影音乐的多维运用及审美旨趣

电影是时代之镜,通过艺术化手法映照、反射时代风貌与俗世精神。现实主义电影以其对社会现实的敏锐捕捉、对人性的深度挖掘及对生活本质的真实再现而颇具魅力;细腻的叙事、真实的人物刻画等也让观众感受到现实世界的冷暖色差和纷繁复杂。其间根植现实生活土壤的电影音乐运用也往往超越单纯的背景氛围烘托,而以真实、质朴的方式诉说芸芸众生及其复杂情感,让受众更易沉浸于影像叙事,真切触摸现实社会肌理并引发深度思考。随着科技、经济、思想、文化等诸方面的发展进步,新时代国产现实主义电影也不断吸纳、运用新的创作技法,在表现形式、叙事手法、艺术风格等方面推陈出新。与之相应,片中的电影音乐也在风格形式的融合性、文本语义的共鸣性、制作流程的数字化和传播方式的网络化等方面大胆探索、实验,并在与影像的有机融合中表现出多维度的创新性突破。

(一)超越影像:音乐风格的融合性

路易·阿尔都塞(Louis Althusser)在《意识形态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一文中认为:意识形态借助各种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宗教、教育、法律、工会、大众传播媒介等散漫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将“个体”询唤为臣服于主流意识形态的“主体”。[6]电影作为大众传播媒介,用影像结构为一种想象性关系,从而使观众为其文本缝隙中的意识形态所询唤。换言之,电影亦是“一种注定要获得明确的意识形态效果的机器”[7]。也因如此,早期国产现实主义电影中的音乐多采用民族叙事、革命叙事形式,风格上也颇受中国传统音乐文化影响(广泛吸纳民族音乐的旋律、节奏和器乐等元素),功能上也指向政治理念与社会价值观的传扬:旋律常处于较高的音域范围,节奏常采用2/4拍的进行曲风格,调式偏好使用明快而宽广的大调音阶,演唱多为男高音或女高音的独唱(抑或雄壮的合唱),响度常保持在较强程度,整体上营造出一种刚劲猛烈、激昂澎湃的音乐氛围和风格特征。[8]

实际上,电影音乐的双重属性——它既是投射于电影本体的音乐,需要服务于作为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电影的叙事,同时又是一种音乐类别,具备音乐自身所固有的结构特性(具有调性调式、节奏节拍、音域音区等要素)——使其在参与新时代国产现实主义电影影像建构的过程中呈现出兼容并包、兼收并蓄的创新态势:在文化交流、文明互鉴的时代语境下,民族音乐与电子音乐的结合,民族乐器与西洋乐器的交融,古典音乐与流行音乐的并举,建构了自身的主流表达及古典美学、民族特色、流行元素、现代电子音乐多元并存的融合态势。

《我不是药神》(文牧野,2018)的主题歌《只要平凡》融入异域民族音乐元素,呈现出较浓厚的俄罗斯民歌风格:旋律悠长婉转,曲调自然优美,蕴含朦胧悠远的哀伤和对生命的深刻体悟;伴奏乐器由吉他、提琴和风琴等组成,弦乐音色宽广、深沉且充满抒情性,给影像营造出温柔、缠绵的情感氛围,让受众深感音乐语言的内在韧性,继而唤起其对生命的敬畏感;节奏上采用6/8拍,而三拍子的慢律动模式也让受众领略了一种优雅而流畅的听觉感受,并引导其进入一种轻松的意识性体验状态,继而在音乐搭建的想象空间中重构自我主体性。《悬崖之上》(张艺谋,2021)的同名主题歌将俄罗斯风情小调与现代音乐元素巧妙融合,既有历史厚重感又不失现代气息:以吉他分解和弦为骨架,键盘铺底,弦乐缓缓流动,给人营建出深沉而悲伤的氛围;片中其他配乐也借不同的音乐元素来体现影像的紧张氛围与人物的内心情感,使音乐与画面、情节形成较为完美的呼应:大量贴合谍战氛围的不无悬疑、紧张感的现代音乐元素给人带来某种身临其境的压迫感、紧张感,而一些传统器乐的加入又使自身具有本土韵味——丰富的视听体验深化了影片的主题思想,凸显了对无名英雄的礼赞,对民族信仰、爱国情感的歌颂。《三大队》(戴墨,2023)的配乐以弦乐为主,多采用弦乐重奏或重奏与电子乐相结合的形式,烘托叙事节奏、情感张力并使之协调统一:在程兵(张译饰)追凶苦久想要放弃之际,管弦乐的配乐以干涩刺耳的颤音传达出主人公的绝望感、无力感;片尾程兵说出“三大队任务完成”后,背景音乐以后摇元素与管弦乐相结合,配以明亮的风笛声和强烈的鼓点,给人营造出悲壮的衬托人物形象的英雄主义氛围,而随着程兵走出巷子,音乐中配器渐少,最后只剩下柔和明亮的小号声,化繁为简的旋律在“胜利”的情感氛围中流溢出温暖、抒情的一面——这种“胜利”后的释然情绪增强了影像的叙事表现力,观众的情绪感染力也随小号声慢慢扩散开来。

(二)曲调之下:歌词文本的共鸣性

有论者指出:“在艺术中,感性是至高目标”[9];达成感性则意味着触及理性难以企及的层面,即人的内在情感层面。一如英国民族音乐学家约翰·布莱金(John Blacking)所说:音乐是一种“被组织成社会可接受模式的声音”[10];作为宽泛意义上的语言,音乐所独有的情感和语义传递能力可使人的心灵产生天然的接受感。其实,电影音乐的调性、调式、旋律、节奏、响度等基本元素潜藏了丰富的情感内涵和表达指向;它们共同作用并引导进入影像所创造的情感世界,继而产生情感想象和共鸣,尤其是当歌词以明确的词义、隐喻性修辞等展示出创作者的主观情感态度时,这种情感引导和想象激发作用则更加明显:直接表述的文字与寓意性的语言相结合,无形间将接受者“询唤至生存现实与社会关系之间的想象疆域中”[11],使受众自觉不自觉地进行自我情感投射和意识体验。当然,这一内化过程也使受众与音乐文本之间建立起深层的情感交互性和共鸣性。新时代国产现实主义电影中的音乐,常以微言大义的叙事方式和朴素的个体生命视角,折射出时代与社会的关切,同时在歌词中通过人称代词的使用,使自身与受众建立起感知认同关系;颇具人文性的歌曲主题和巧妙的人称叙述策略,询唤出受众的主体性意识,并使之自然而然地在审美欣赏中产生自我投射,在知觉体验中产生情感共鸣,进而强化电影的艺术感染力。

诚然,电影音乐具有一定的艺术独立性,但它与影像主题的密切联系也使其并非是孤立存在的艺术形式;它常以情节内容为情感介质,借具象的影像世界来发散抽象意涵,进而增强影片的艺术表现力和审美感染力。歌词文本作为电影音乐与观众之间的桥梁诉诸情感的直接表达;对一般观众而言,歌词以直观的文字表达提供了一种易于理解、感受的方式,使人能轻松跨越专业门槛,触及歌曲的情感内核。《风云儿女》《红色娘子军》等早期国产现实主义电影中的音乐歌词多较为质朴、直白,简单但富有真情实感的语句直指现实,直抒胸臆。然新时代国产现实主义电影中的音乐歌词则更多地承载了深刻的寓意,多围绕生命的意义、人性的复杂、道德的边界、社会的正义等富有哲思性的问题展开;这些问题又因扣合新时代语境下人们共同关切的议题而能较易触动受众,并在与之发生深度情感交融之际重塑其主体性意识。《第二十条》(张艺谋,2024)片尾曲《你也》描写了坎坷世事、悲喜人间的社会面貌,唤起观众对冷暖社会、人生意义的思索;《三大队》主题歌《人间道》展现出人物对责任和信仰的执着追求,引发人们对人性、生命和存在意义的叩问;《八角笼中》(王宝强,2023)主题歌《生如野草》描绘了普通百姓在面对困境时的坚持和不屈不挠,体现出生命的韧性和不惧困难的精神,也引起受众对社会现实的冷峻反思。概言之,歌词因颇具人文性的主题使歌曲超越了单纯的音乐伴奏而成为一种能够激发受众深层思考的艺术媒介:“受众在聆听电影音乐的过程中,以主体性自我的情感共鸣、身份认同与另一个主体产生间性关系,并且在互动交流中为电影音乐语言结构中蕴藏的时代意识形态所形塑。”[12]

在新时代国产现实主义电影中的音乐歌词文本里,创作者常采用人称代词的叙述策略,以内聚焦视角(电影叙事除内聚焦视角外,还有外聚焦视角)书写“人物-观众”的情感体验,从而强化歌曲的情感表达。“电影赋予叙事以有趣的、新的视点操作之可能性,因为它们不是仅仅拥有一条而是同时拥有两条信息通道——视觉的与听觉的(而且在听觉方面,不仅有人声,还有音乐和噪音)。”[13]一般情况下,创作者多借助不同的镜头调度来实现内聚焦叙事:或“通过演员置于画面中的位置,增强我们与他的联系”[14],抑或运用简单的匹配剪辑方式假定观众的感知视点,从而使观众与镜头本身建立起一种“感知共鸣”[15]。在具体音乐表达中,歌曲与受众“感知共鸣”的建立多依靠第一人称“我”的运用;这使歌曲具有强烈的主观色彩和自我表述特质(仿佛创作者在直接袒露内心感受与情感经历),容易让接受者自觉进入歌词构建的想象世界,并油然而生对客体的共鸣与共情:“我要走穿这条命去看雪兰花/我要踏破这双鞋光脚平风沙/我要白日见云霞夜里举火把/我要朗朗乾坤下事事有王法/我要出了门的人再晚也归家/我要天上落的雨又回到天上/我要吃这一口饭守这一野荒/我要这人间所有道都在青天下”(歌曲《人间道》),便通过第一人称和排比修辞的运用,直接而强烈地展现出主人公对公义信念的坚守和对不公命运的抗争,给受众传递出强烈的认同感和反向自身的主体意识;“我没有荡起的双桨/野草靠风吹的方向……黎明没得黑暗也没得用/四季跟我扛过肩上的重”(歌曲《生如野草》),亦贴合平凡大众的身份特质,让受众自动带入“我”的视角,对影像世界与人物形象进行情感投射和想象拓展。同样,第二人称“你”的直接呼唤能创造出主体间对话式的互动间性关系,继而拉近歌曲与受众间的距离:“我知道你也会懂/你也会痛/命运会伤人……我知道你不躲藏/你不退让”(歌曲《你也》),通过“你”的指代,使受众自然沉浸于歌词的叙述空间,并与之进行一场心灵对话;第三人称“他/她”则提供一种客观或全知的视角,为歌曲增添更多的叙事性和普适性:“他们说大城市/比家乡要精彩/闯出去就没失败/只是暴雨袭来/在人生路徘徊/他还看不清未来”(《奇迹·笨小孩》宣传主题曲《还是笨小孩》),通过第三人称“他”很容易使受众找到自己生活中的影子,从而对歌词文本乃至影像世界产生强烈的身份认同与情感共振。

(三)技术赋能:制作流程的数字化

毋庸置疑,技术创新是推动电影音乐发展的重要力量。随着数字技术的迅速发展,电影音乐的制作和录音技术也在不断更新换代。传统的电影音乐创作经过多年的实践和探索,已经形成一套相对成熟、完善的工业化流程,但为数智时代的数字技术浪潮所裹挟,这一流程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变革。

作为综合性的多人密切协作过程,传统的电影音乐创作流程涉及作曲家(词作家)、导演、制片人、音乐家、录音师、剪辑师等多个方面;它通常始于作曲家(词作家)与导演、制片人等方面的沟通(旨在充分理解电影的主题、风格等),之后作曲家(词作家)会观看电影样片(深入把握影片情感走向和视觉节奏),构思能体现电影核心精神的主题旋律和歌词文本,并进行相应的旋律创作和配器编曲。在创作初步完成后,作曲家(词作家)制作小样并进行试听,之后根据导演和制片人的反馈意见进行修改,然后进行正式录制;录制完成后,进入混音和制作环节,并最终将音乐与电影画面进行调试混录。

在当下,传统的费时费力的电影音乐制作方式正逐渐被新的数字音乐制作方式所取代。数字技术的出现为电影音乐的制作提供了更加便捷、高效的工具,使作曲家(词作家)能够更加自由地发挥创意,创作出更具个性、特色的音乐作品。MIDI(音乐器数字接口)技术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作曲和配器的成本,使得音乐创作变得更加高效、经济;采样技术通过高质量的音频采样实现了对传统乐器声音的精确模拟,为制作者提供了更为丰富的声音选择;音色合成技术打破传统的音色限制并让全新的音色制作成为可能,从而拓展了电影音乐的表现力和创意空间;AR、VR等技术的应用为电影音乐的呈现方式带来新的可能性,受众因之能领略到更为沉浸式的观影体验。能够说,在数智音乐制作技术的加持下,新时代国产现实主义电影中音乐创作的效率和效果已实现了双重提升。当然,在音乐创作取得创新性突破的同时,新时代国产现实主义电影也需警惕音乐过度商业化和娱乐化的倾向。作为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音乐应始终坚持以艺术性和思想性为核心,避免因过于追求商业利益和表面效果而忽略了其内在的审美价值和文化内涵。

(四)媒介脉动:传播方式的网络化

在数智时代,数字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不仅改变了电影音乐的创作流程,也扩大了其传播时间、范围和速度,影响了其产业和文化生态。以往电影音乐的传播多受限于传统的放映机制,即只有在电影院里,受众才能首次接触到电影的原声音乐,而随后电影音乐被制成音像制品,才可能在市场流通;而这意味着电影音乐的传播脱离不了碟片、磁带等物质载体,从而限制了电影音乐的覆盖范围和产业效益,制约了其传播时效和传播速度。

随着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和数智平台的广泛普及,电影音乐的传播格局被创新性重塑。而今,电影音乐的首次亮相不再限定在电影上映之时;作为一种高效的配套商业宣传工具,电影制作方常将片中部分音乐提前于网络发布,利用微博等社交媒体、bilibili弹幕视频网站、QQ音乐和网易云音乐等平台进行创意推广,从而尽可能地让更广泛的受众得以接触,并以此强化电影宣传效果。《你也》作为《第二十条》的主题曲,在电影公映前五天便通过媒体平台发布;这有效提升了电影在网络上的曝光度和讨论度。显而易见,数字音乐格式也使音乐作品的复制和传播变得更加便捷,受众可以轻松地在各种设备上收听和分享自己喜欢的电影音乐作品;这种跨媒介的互动性既增加了电影音乐的可见度,还增强了电影的传播效果。实际上,为数字技术加持的全媒体时代也催生了新的电影音乐消费模式:受众可以通过在线订阅、数字下载等方式获取电影音乐不再需要购买实体音像制品,这种消费模式不仅降低了受众获取电影音乐的门槛,也为电影音乐的传播提供了更大的灵活性。

总而言之,数字信息技术的发展推动了新时代国产现实主义电影中音乐的传播和普及;它们不再受限于传统的物质载体,而是借助数智平台实现了全球范围内的即时传播。无疑,这种不无创新意识的变革既促进了国产现实主义电影中音乐的商业价值和文化影响力,也为受众提供了更丰富、更便捷的互动音乐体验。随着数字技术的不断进步和数智平台的升级迭代,国产现实主义电影中音乐的影响力也将不断扩大,进而成为全球化时代文化交流的重要组成部分。

结语

电影音乐作为现代电影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与电影视觉语言一起承担着叙述、造型、表意等的功能;它不仅丰富了电影的情感表达,还与影像融为一体形塑电影独特的审美意境。在新时代现实主义电影文本中,音乐的创新性表达既强化了电影音乐对影像画面的辅助性功用,也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电影音乐自身的艺术表现范畴。创作者通过对音乐风格的多元探索、歌词文本的共鸣性挖掘、制作流程的数字化革新及传播方式的网络化拓展,已使电影音乐成为影像世界连接受众内心世界的重要纽带;在实现音乐本体艺术价值提升的同时,亦为电影产业注入新的活力。《悬崖之上》《你也》《人间道》《生如野草》等较为成功的电影音乐制作,启示国产现实主义电影创作务必立足影片本身,深入挖掘配乐内涵和主题,持续探索新的配乐风格与元素,使电影音乐能够与不断变化的社会文化精神和大众审美需求相适应。与此同时,片中音乐还应在歌词文本中折射出对社会现实的深刻观照,对人类普适性议题的思考,对时代潮流的积极回应。只有这样,音乐才能更好地为国产现实主义电影叙事服务,从而实现触动受众心灵,激发受众主体性,与受众产生共鸣、共情的审美效果。当然,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和观众审美的多样化,国产现实主义电影的音乐创新性表达也会面临更多的机遇和挑战。毋庸讳言,唯有立足影像本体、革新音乐符号表征和引领受众接受三方面有机结合,国产现实主义电影音乐的创新性突破与发展才可持续,也才可能为受众带来更加丰富、深刻的审美体验,并在整体意义上促进电影及电影音乐的全面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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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彭弋的,男,四川南充人,成都大学音乐与舞蹈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影视音乐、电子音乐

研究;

峻 冰,男,安徽蒙城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比较电影学研究所所长,四川省电影

家协会副主席,泰国理工大学、泰国皇家理工大学曼谷分校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影视理论与批评、比较电影学、影视传播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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