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琴的儿童劳动教育思想及其现实意义

摘要：教育家陈鹤琴非常重视儿童的劳动教育。陈鹤琴认为儿童有游戏和做事的天性，把劳动教育看作儿童动手做事的过程，因此，放手让儿童自己做力所能及的事，是劳动教育的重要开端。儿童的动手能力、行为习惯的形成是劳动得以进行的现实条件，现实生活是劳动教育的基础。劳动教育是做事的过程，是学习多种知识和能力的过程，也是做人的过程。陈鹤琴在关于家庭教育和幼儿园教育的教育思想中，提出的很多有价值的劳动教育主张，至今仍具有重要的实践指导价值。

关键词：陈鹤琴；儿童；劳动教育；教育思想

中图分类号：G42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9094（2024）12-0046-05

*本文系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新时代幼儿园劳动教育的理论与实践研究”（20JYC010）的研究成果。

收稿日期：2024-10-05

作者简介：刘颖，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副教授；虞永平，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

《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指出：教育必须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服务、为人民服务，必须与生产劳动和社会实践相结合，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劳动教育在我国的教育体系中具有重要的地位。一方面，劳动教育是养成儿童基本生活能力和服务精神的重要途径；另一方面，劳动教育也是儿童综合的学习，是幼儿园课程实施的重要途径。在劳动过程中，儿童能获得多方面的有益经验。著名教育家陈鹤琴是中国现代学前教育体系的重要奠基人，有大量关于学前教育的论述。仔细阅读陈鹤琴的著作，我们可以发现，陈鹤琴强调儿童劳动和劳动教育主要是从儿童天性和规律出发的，认为儿童的动作能力和习惯是劳动的基本条件，劳动的现实基础是儿童的生活，劳动是儿童综合的学习方式，也是儿童良好品行养成的重要途径。陈鹤琴论述的儿童劳动教育的基本精神与注重儿童生活的理念是合拍的，也是与“活教育”思想一致的。

一、劳动源自儿童的天性和发展规律

陈鹤琴认为，儿童是好动的。儿童喜欢做事，这是儿童的天性。劳动就是做事的过程，让儿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符合儿童的天性，也是重要的教育方式。在《家庭教育》中，陈鹤琴首先分析了儿童心理，关注了儿童的学习。他认为儿童的学习需要感觉和联念，还要有动作。因此，提出了学习的刺激原则、联念原则和动作原则。其中所谓动作原则就是要让儿童自己学，自己做，让儿童有亲身尝试的机会。这是儿童劳动或自我服务及为他人或为动植物服务的心理基础，就是在动作过程中接受刺激，引发联想，获得经验。在《家庭教育》第7章中，陈鹤琴指出：“游戏就是工作，工作就是游戏”，陈鹤琴重点强调给儿童动手的机会，这些机会大部分就是手工劳动。需要使用一些工具，在动手的过程中看到事物的变化或形成自己的作品。陈鹤琴认为这些工作都是儿童喜欢的，有游戏的特性，也符合儿童的心理。

陈鹤琴特别强调模仿对于儿童发展的意义。从一定意义上说，劳动也是在对成人生活的模仿中逐步发展起来的，当儿童将模仿和游戏结合起来，通过成人提供的环境和挑战，劳动就自然地发生了。陈鹤琴认为儿童是以游戏为生活的，生来好玩，又好模仿，成人要鼓励儿童游戏，做儿童的游戏伙伴，充分发挥游戏的作用，让儿童在游戏中养成好习惯，对环境和周围的事物感兴趣，培养他们动手的能力和习惯。为了促进儿童的模仿和游戏，成人要尽可能为他们创设相应的物质条件。陈鹤琴在《儿童心理之研究》的“玩具”一章中，引用里德（Read）的列表对玩具和条件进行了说明。我们可以看到在2～4岁的玩具和条件中，包含为儿童提供挖地的工具，让儿童用木块建构各种建筑，模仿成人的动作，模仿家庭生活和普通职业，进行缝纫、饲养小动物和种植花草等。在4～6岁儿童的列表中，提出让儿童模仿各种工作，还提出了让儿童进行木工、漆工、土工等工作，堆积木块以及各种机械式的建筑，让儿童倾倒、装卸，栽花，灌溉花卉，爱护动物。因此，要给儿童提供田场、花园、菜园、草地、树林等环境[1]。这样就能满足儿童游戏和模仿的需要，发展儿童的习惯和能力，并培养儿童劳动的习惯和能力。

尊重儿童的天性，就是遵循儿童发展的规律。陈鹤琴将儿童的天性和发展规律转化为教育的原则，这些原则对我们理解和促进儿童养成良好的劳动习惯和能力具有重要的意义。陈鹤琴的《活教育的教学原则》[2]65中提出，第一条原则就是凡是儿童自己能够做的，应当让他自己做。没有一个儿童不好动，也没有一个儿童不喜欢做，他自己动手就可以得到肌肉运动的快感。生活中有很多练习的好机会，他做过了，就有了自己的感受，就建立了跟外部事物的联系。在学校里的一切活动，凡是儿童自己能做的，应当让他自己做，自己动手即做，做了就与事物发生了直接接触，就得到直接的经验，就知道做事的困难，就认识事物的本质。要知道做事的兴趣越做越浓，做事的能力越做越强。“做”是教学的基本原则，一切的学习，不论是肌肉的，不论是感觉的，不论是神经的，都要靠“做”的。所以，凡是学生能够做的，你应该让他自己做。儿童的做包括了游戏、实验、探索、劳动等。

二、动作能力和习惯是劳动的基本条件

儿童的劳动是建立在一定的能力基础之上的。在幼儿园阶段，儿童的劳动主要不是生产劳动，而是自我服务和简单地为他人服务的劳动，是手工劳动。这是与儿童的能力好习惯相对应的。《幼稚生应有的习惯技能表》[3]90由陈鹤琴、张宗麟、俞选清于1925年共同草拟，最初在鼓楼幼稚园试验，而后在南京市区的幼儿园及燕子矶、晓庄等乡村幼稚园试验。在上海试验后，几经修改。这个习惯技能表包含了卫生习惯、做人习惯、生活技能、游戏运动技能、表达思想的技能及日常知识等，设计了健康、社会艺术、科学等领域的内容。其中，在卫生习惯方面，有“会拍苍蝇、蚊子”等内容。在个人做人习惯方面，有“开关窗户要轻，放椅子也要轻”“用过的东西要放好并且要放整齐”等内容。在社会性的做人习惯方面，有“帮助做家事”“帮助老师做事”等内容。在生活的技能方面，有“会洗碗碟”“会扫地”“会拔草”等内容。在日常知识方面，有“会养护蚕”等内容。

陈鹤琴认为，儿童的劳动习惯、劳动态度和劳动能力是在做事的过程中提升的，尤其是从进行力所能及的自我服务劳动的过程中养成的。在《家庭教育》第12章“怎么样使小孩子的经验格外充分些”中，陈鹤琴明确提出了“凡是孩子能够自己做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替代他做”[3]631。他认为，代替儿童做事，有三个弊端：一是剥夺小孩子肌肉发展的机会，二是养成小孩子懒惰性质，三是养成小孩子不识世务，不知劳苦的性质。因此，他认为让儿童自己做事有四个好处：一是可以发展他的肌肉，二是可以养成他勤俭的性质，三是可以使小孩子知道做事的不易和世务的艰难，四是可以养成独立的精神。做事不只是为了做，而且可以成就儿童多方面的发展。陈鹤琴进一步讨论了如何让儿童做事，如“叫小孩子做事，不宜太易，也不宜太难，需在他的能力以内而仍非用力不可的”，其实就是说，劳动也要让儿童尽力，以激发他们的兴趣，并达到发展的目的。此外还应鼓励儿童去尝试，在尝试中有所发现，鼓励儿童好奇好问，这是儿童发展所必需的。

在幼儿园阶段，发展儿童的基本能力和技能是劳动的现实基础。儿童劳动能力的发展是与游戏活动、生活活动、体育活动及美工活动紧密相关的。幼儿园的很多活动都是在为儿童的劳动活动打基础和做准备。从小养成劳动的习惯对儿童一生的成长至关重要。

三、生活是劳动的现实基础

陈鹤琴主张大自然、大社会都是活教材，强调充分发挥现实生活的教育价值。在他的论著中，无论家庭教育，还是幼儿园课程，都是以现实生活为基础的，在现实生活中开展教育的。劳动教育是服务于儿童自己和同伴生活的教育，更是为了生活，来源于生活，并在生活中进行的教育。儿童生活在现实的生活之中，他们会观察人们的生活实践，感受多种职业的劳动场景，关注人们的劳动过程。陈鹤琴发现，2岁多的儿童由于经常观察成人的家庭生活，已经尝试扫地，到了3岁以后，随着观察的丰富和生活空间的拓展，他们会尝试更多的劳动。这是儿童对现实生活中人们劳动行为的模仿，也是对成人生活的再现，更是加深对生活和世界认知和理解的过程。

陈鹤琴指导下的南京鼓楼幼稚园进行了劳动教育的深入实践。课程实施过程中的很多活动都与劳动紧密相关，既是生活教育，也是社会教育，还达到了培养劳动态度、锻炼劳动能力的作用。陈鹤琴在《幼儿园的课程》中提到了抗战胜利后，回到南京，恢复鼓楼幼稚园，并开展第三单元的教学试验，目的是编制出符合大中小班的教学单元材料[3]465。在此过程中，陈鹤琴继续坚持“活教育”思想并亲自指导。园长周淑钟在《鼓楼幼稚园对儿童进行教育与教学的情况》（1945年10月—1951年秋）中，介绍了幼儿园课程实施的情况。当时幼稚园的各种体操，都是在音乐的伴奏下反映人们的劳动过程的，如拉索、打铁、锄地、割麦、划船、锯木、推磨、纺纱等都被编入体操。同时注重儿童的自我服务的独立生活能力和个人卫生习惯的培养，从穿脱衣服和鞋子开始，保持卫生和整洁，为自己和班级做力所能及的事。在饲养蚕、鸽子、小鸡、小鸭、兔子的过程中，了解它们的习性，并模仿它们的特征开展相关的游戏。大班的儿童已经开始锄地、松土、下种子、除草等活动。“在饲养动物和种植植物活动中，培养孩子爱劳动，爱护动植物，教会孩子做事有始有终，加强责任感，负责做好教师给他所应做的事。”[3]471幼儿园开始有目的地引导儿童去观察周围人们的劳动，如参观厨房，看看叔叔阿姨在做些什么，怎么做的，还参观附近农民伯伯怎么种地，工人叔叔怎么做工。这也是帮助儿童形成对劳动者和劳动的态度。

四、劳动是综合的学习方式

活教育就是通过多样化的途径和方法进行教育，充分调动儿童活动的积极性和主动性，让儿童成为活动的主人。这些活动就包括了儿童的劳动。周淑钟园长在《鼓楼幼稚园对儿童进行教育与教学的情况》（1945年10月—1951年秋）中，还介绍了他们试验的有关情况。在这一阶段，儿童的劳动意识更加明确，教师为儿童提供了劳动的工具和材料。如在园舍设备的准备方面，为儿童提供了“劳动用的木制小推车，劳动园艺小工具”，在老师的帮助下，小朋友已经开始饲养小白兔、小鸡、小鸭和鸽子。除了有些必要的教学活动在室内，大多数实践都在户外[3]465。由此可见，劳动已经成为当时幼儿园的重要的活动之一，也是重要的学习方式之一。

劳动是一种对象性的现实活动。儿童的劳动需要适宜的环境和对象，这对劳动的成效具有重要的作用。陈鹤琴关注劳动环境的创设，在《家庭教育》第13章“为儿童造良好的环境”的论述中，陈鹤琴明确提出了要为儿童创造“劳动的环境”[3]613。他认为小孩子都是好动的，其实也是喜欢做事的，喜欢劳动的。“平时做父母的总喜欢自己劳动而不愿意孩子去帮助他们，如小孩子起居饮食种种事情，做父母的常常要为小孩子们代劳……”陈鹤琴认为，孩子能自己做的事情就应该让他们自己去做，如穿脱衣服等。“其他如吃饭、扫地、叠被，甚至浇花、洗衣、烧饭等种种活动，在可能范围内，我们应当让小孩子有劳动的机会来发展他们做事的能力。要知道做父母的主要工作，是培养儿童自己劳动的习惯，培养儿童自己独立的能力。”因此，劳动的意义不只在做事本身，不只在当下，而且在长远和未来，在儿童劳动习惯、态度和能力的养成。

五、在劳动中涵养儿童品性

劳动教育是综合的学习，也有助于培养儿童良好的品性。陈鹤琴非常关注劳动教育的育人价值，这与他活教育的目的论是相吻合的。活教育就是要让儿童学会做人，做中国人，做现代中国人，还要做国际人。劳动教育具有引导儿童形成良好品性和做人的功能。

（一）在劳动中学会做人

劳动教育就是做人的教育，对形成人的基本品性具有重要的意义。陈鹤琴提出了新中国儿童教育的四大目的任务，其中第三个任务是培养初步的国民公德、国际主义精神以及其他优良品德。国民公德中有五爱公德，包括爱劳动，再一次把劳动纳入儿童教育的目的和任务体系之中，让劳动教育成为全面发展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养成基本的习惯

陈鹤琴在如何教儿童待人接物方面提出要使儿童养成收藏玩物的好习惯，自己玩的物品要自己收拾，不能把责任推给别人，培养儿童初步的责任意识和环境整洁的习惯。尤其提出“小孩子在家里应当帮助他的父母做点事体”[3]613。儿童从小愿意帮助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父母应该加以肯定，让他们养成习惯。儿童能做的应该尽可能让他们去做，儿童不能做的，成人给予适当的帮助，让儿童能做成，儿童是在做事的过程中获得经验，生长才干的，这对儿童未来习惯的形成非常重要。

（三）形成基本的服务精神

陈鹤琴提出，将劳动的基本能力融于日常基本的习惯和技能之中。1934年，陈鹤琴在上海《时事新报》庆祝儿童节特刊上发表的《儿童教育的根本问题》指出：“现在的儿童，就是未来的主人，社会的进化，国家的繁荣，要看这些未来主人的品格才智如何而定。”因此，他提出要促进儿童健康和发育，强调要养成“服务的习惯”[3]646。他认为，有了健全的身心，不能做有益公众的事情，这不但对社会无益，或许还是有害的。所以我们教育儿童，要培养他们的服务习惯，这包含三层意思：一是不自私；二是帮助家人，家庭中，遇到儿童能做的事情，做父母的就应当让儿童去做；三是守秩序。

培养儿童的服务精神是陈鹤琴的教育思想中重点强调的。他希望下一代能有服务意识、服务习惯和服务能力。服务的过程，就是多样化的劳动过程。陈鹤琴在《活教育的目的论》中，提出了活教育的目的是“做人，做中国人，做世界人”[2]59。他认为要做现代中国人，必须具备几个条件，其中之一是要有服务的精神。我们要爱国家，爱人类，爱真理，便要为国家服务，为全世界的人类服务，为真理服务，如果我们只有知识和技能却不服务于社会，只知自私自利，就失去了教育的目的。因此，“必须培养儿童一种服务精神，我们要知道儿童去帮助别人，去了解大我的意义，肯服务，这才配做一个现代中国人，现代世界人”[2]61。这种服务精神是需要劳动去实现的。因此服务精神和服务习惯一定程度上说就是劳动精神和劳动的习惯，并且是为着他人、集体、国家和人类的。

六、陈鹤琴劳动教育思想的现实意义

儿童的劳动是一种综合性活动，需要综合的素养。陈鹤琴一贯重视发展儿童的动手能力，并将动手能力作为劳动的基础。注重在生活中培养儿童力所能及的劳动能力和习惯，养成儿童服务自己和他人的精神，并在劳动中感受父母及他人的付出，学会孝敬、体谅等品质，在劳动中学会做事，学会做人。这些思想对于我们今天开展幼儿园劳动教育仍然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儿童的劳动，主要不是社会生产劳动，根本的目的不在生产劳动产品，而在于劳动过程，在于劳动过程中儿童与环境、与他人的相互关系，在于儿童在劳动过程中面临新的挑战，获得新的经验，养成新的习惯和品性。幼儿园教育中，有很多的劳动教育机会，要切实充分利用，并将劳动教育当作综合的学习，让劳动教育真正促进儿童健康成长。

今天基础教育倡导立德树人和“五育”并举，劳动教育已经成为国家学前教育培养目标的一个重要方面。我们要深入学习劳动教育的理论，有效开展幼儿园劳动教育的实践探索。从儿童的身心发展规律和学习特点出发，紧密联系儿童的现实生活，充分融入自由、自主、愉悦、创造的游戏精神，引导儿童开展自我服务、社群服务、种植、饲养、工艺及工程等方面的劳动，丰富儿童与周围环境的相互关系，将儿童的全面发展融于其中，尤其应培养儿童的劳动态度和情感，养成儿童劳动的习惯，提高儿童劳动的能力，并在劳动过程中，渗透全面发展的教育，让劳动教育为学前教育高质量发展作出更大的贡献。

儿童的劳动教育应充分遵循儿童的身心发展规律。要深入研究儿童的兴趣和需要，创设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生动活泼的儿童劳动教育环境，让儿童面对真实的问题情境，让儿童真正在生活中劳动，在做事中劳动，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劳动，让劳动教育真正成为儿童动用多种感官的过程，成为儿童获得多领域经验的过程。要引导儿童使用多样化的工具，学会尝试和探索，努力应对挑战，能勇于面对困难，在劳动过程中不断提升学习品质，发展个性。要坚决避免劳动教育中说教和灌输的现象，真正让儿童的劳动教育成为探索的教育，自主的教育，创造的教育。

参考文献：

[1]陈鹤琴.陈鹤琴文集：第一卷[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179-180.

[2]陈鹤琴.陈鹤琴文集：第五卷[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

[3]陈鹤琴.陈鹤琴文集：第二卷[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赵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