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中人物外号的文化意义

《水浒传》是我国古典小说中的一部杰出之作，其丰富的人物外号不仅代表了角色的性格，更承载着深刻的文化内涵。然而目前对于人物外号的研究大部分都局限于《水浒传》整体的人物分析，很少对典型人物作分析，典型人物在《水浒传》中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

《水浒传》的背景介绍

《水浒传》的时代背景在北宋宣和年间，写于元末明初，是我国古代第一部用白话文写成的章回体长篇小说。以北宋宣和年间宋江率众造反起义的历史事件为素材，吸取了民间说书、杂技等表演内容，以《大宋宣和遗事》为蓝本，综合创作了《水浒传》。

古代人的姓名一般由姓、名、字、号组成，号原本是氏族的标记之一，后来得到了丰富发展，上到国家和统治者有国号、帝号、封号、庙号、谥号等，下到百姓有自号和他号。对于个人，号虽然是姓名的一部分，但起着与父母给的姓名一样的作用，《水浒传》中的人物绰号正好能够说明这一点，一个绰号就代表着一个英雄好汉。号可以分为自号和他号，自号表示的是自己给自己取的一种有特殊标志作用的名字。自己给自己取号叫做自号，别人给自己取号则称为他号，梁山泊中的英雄都自带称号，这些称号就是别人所取的他号。无论是自号还是他号都代表了人物本身对于美好品德或理想的向往，表达了人物本身的一种憧憬和期待，都带有积极意义。

《水浒传》人物外号的概况

鲁迅说：“一个简单的诨号，比用头号字印成的一篇文章的题目，还要不容易忘记”。所以一个外号足以见得在日常生活中会影响人们的第一印象。以《水浒传》为例，书中108位英雄各有自己的绰号，这些绰号的来源也各不相同。

性格类称号是以人物的性格为基础，或孝，或义，或正直，或勇猛，或急躁。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宋江，号“呼保义”，保义是宋朝时期设置的一种官职，宋江时任保义郎，于是称作保义郎，“黑宋江”，是说宋江在家排行老三，面黑身矮，于是唤作黑宋江，且于家大孝，为人仗义疏财，人皆称作“孝义黑三郎”。宋江还被称作“及时雨”，能及时帮到他人。

动物类称号是用人物面目特征和动物特征相类比，找到共同或相似的地方，便用动物的外貌特征来作为人物的称号，或“豹”，或“龙”，或“虎”，或“麒麟”，或“雕”等。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玉麒麟”卢俊义。“麒麟”是上古四灵兽之首，古仁人以之为仁兽。据《瑞应图》记载：麒麟长着羊头，狼的蹄子，头顶是圆的，身上是彩色的，高大概2米。《说文解字·十》记载：麒麟身体像麝鹿，尾巴似龙尾状，还长着龙鳞和一只角。古人认为麒麟出没必有祥瑞，所以常用麒麟比喻德才兼备，有才干之人。《水浒传》中卢俊义家境富裕，仪表堂堂，忠诚仁义，气宇轩昂，正是有麒麟瑞兽之相貌，为人温文尔雅又如暖玉之特质，故称作“玉麒麟”。

职业特长类称号是以人物的职业为特点作为称号，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花和尚”鲁智深。鲁智深原名鲁达，在三拳打死镇关西后，逃至五台山出家为僧，法名智深，因背上刺有纹身，又名“花和尚”。

外貌类称号是以人物外貌为特征作为称号，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豹子头”林冲。林冲的相貌长得像张飞那样“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头”也对应林冲八十万进军教头的职位，因此称作“豹子头”林冲。

武器类称号是以人物所持兵器为特征作为称号，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大刀”关胜。关胜是三国名将关羽的嫡系子孙，八尺五六身躯，相貌像关羽，且持有一把青龙偃月刀。

古人类称号是以自己和古人相比较，以此为特征作称号，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小李广”花荣。西汉“飞”将军李广箭法了得，花荣也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因此将自己比作“小李广”。

鬼神类称号是将自己比作鬼神，认为自己好似鬼神一般凶狠、可怕，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活阎罗”阮小七。因其脸生怪肉，玲珑眼突出双睛，身上交加乌黑点，外形可怕，性情凶狠，好似阎罗，所以称作“活阎罗”。

林冲的人物形象

作为水泊梁山的第四座次，林冲人物形象的塑造是非常成功的，也是最能代表被逼上梁山的官职类人物。下面从林冲的角色背景、性格特征、人物的转变三个维度来对林冲的人物形象进行分析。

林冲的角色背景。宋代，禁军指朝廷的正规军，其士兵是从各地招募选拔上来的。宋仁宗时东京（今河南开封）号称禁军有八十万。禁军由三衙统领，三衙长官分别有殿帅、马帅、步帅，合称“三帅”；教练士兵武艺的军官有“教头”“都教头”。单称“教头”的地位很低，都教头亦仅相当于中下级军官，掌教习之事。林冲虽在体制之内，但无更多权势在手。

再看林冲的家庭背景。林冲的父亲生前也是禁军教头，武艺高强，在东京有一定的威望，之后受到父亲的教导，林冲也习得一身武艺，娶了父亲世交的女儿为妻，虽无大富大贵，但二人的生活也平平淡淡，恩爱有加。从职业背景的稳定到家庭背景的幸福都为林冲后来性格的反叛埋下了伏笔。

林冲的性格特征，林冲在《水浒传》中的性格变化有一个逐渐的过程，这和其他人看待落草为寇的原因完全不一样。不像鲁智深，因为三拳打死了镇关西，所以躲在了五台山出家，之后逃到了山上，落草为寇；不像托塔天王晁盖，本就是仗义疏财，看不惯世态炎凉，最后和刘唐等人一起劫富济贫；也不像阮氏三兄弟，本就是山野渔夫，因被官府欺压久已，于是投奔梁山。

前期的“忍”。林冲本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主管枪棒训练，可以算得上是体制内的“铁饭碗”，平时简单安逸的生活，慢慢造就了林冲“忍”的性格。在《水浒传》第七回，林冲和夫人到庙里还愿，结果遇上妻子被人调戏，林冲赶到跟前，把后生肩膀掰过来，正要打上一拳，结果认清楚原来是高太尉之子高衙内，于是便手先软了。此时当鲁智深知道此事后要帮林冲出头，他反过来劝道“师兄说的是，林冲一时被众人劝了，权且饶他。”由此可见，因为怕得罪他的上司高太尉，丢了工作，所以尽管妻子受到了调戏，也不敢上前出头，这一阶段就是林冲的“忍”。金圣叹也评价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是上上人”。

林冲的“叛”有两个节点。第一个是当林冲被陆虞侯骗去喝酒，高衙内趁机将他妻子骗到陆虞侯家想对她非礼。当林冲知道了事情经过后，把陆虞侯家打了个粉碎，后拿了一把解腕尖刀前去寻陆虞侯。第二个是当林冲得知陆虞侯和富安合伙设计要烧死林冲时，林冲对封建统治的仇恨上升到了极点，于是开始转向反叛，杀死了陆谦和富安，把他们的头供在了山神桌上。

林冲的爆发是在梁山泊火并王伦时体现出来的。当林冲看到晁盖、吴用等人上梁山投奔王伦，但王伦以粮少房稀为由赶走了他们，于是这时的林冲把积压已久的情绪全部爆发了出来。先是被人陷害发配沧州，接着差点被烧死在草料场，最后无奈之下选择落草，却还要被王伦这般小人处处排挤。从这之后林冲便彻底成为一名草寇，也从此真正脱离了封建礼教的压迫，成了一个洒脱的林冲。

林冲外号“豹子头”的文化含义

“豹”在中国古代象征着力量和速度，代表着勇猛、反叛和统治，这也和林冲的人物特征不谋而合，因此作者才会给林冲冠以“豹子头”的称号。

勇猛无畏的象征。林冲自小便从他父亲那里习得一身好武艺，所以在文中多处通过动作描写表现林冲的武艺高强，勇猛过人之处，如当有人调戏其妻子时，“林冲别了智深，急调过墙缺，和锦儿径奔岳庙里来……”；当林冲知晓陆谦和富安等人设计想要烧死自己时，“批胸只一提，丢翻在雪地上……”“把尖刀向心窝里只一剜，七窍迸出血来，将心肝提在手上……”。作者通过这些动作描写，表现出林冲有着豹子般的坚韧和毅力。

反叛精神的抒发。《水浒传》中对林冲背景的刻画用了大量文笔，作者用大量笔墨来叙述林冲的背景和生活就是为了做出强烈的对比。前期林冲为了生活有多隐忍，后期就有多反叛。最初在面对高衙内对妻子的一再调戏，林冲碍于高太尉是他的上级，选择一再忍让，因此在白虎堂被陷害后，宁愿被发配沧州，也不愿起身反抗。当在沧州看管草料场时，又被陆谦、富安等人设计陷害要烧死他，这成了压垮林冲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他开始觉醒并迈出了反抗的第一步。林冲的反抗正是对封建统治和官场腐败的宣战，也是解脱了自己的天性。在此之后，林冲不再自称“下官”，而是处处称呼“老子”，句句离不开喝酒吃肉，这种反叛正和前期的隐忍形成了巨大反差。这种反叛精神与豹子在自然界中独立、强悍的形象相得益彰。

统领地位的象征。在经历了风雪山神庙后，林冲被逼无奈夜上梁山，本以为在梁山可以求得一个安身之所，没想到遇到了奸诈小人王伦，他妒忌贤能，处处排挤林冲。林冲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在众喽啰面前火并王伦。吴用和晁盖也被林冲的勇猛所惊讶，于是说道：“如有不伏者，以王伦为例！今日扶林教头为山寨之主。”杜迁、宋万、朱贵都跪下说道：“愿随哥哥执鞭坠镫！”这也表现出了林冲的王者风范。

外号与社会价值观念的联系

绰号作为一种人物代表，必须具备一定的特征性，同时它的意义不仅是人物符号性的标识，还是特定历史社会时期，心理、文化的一种缩影。通过巧妙构思的绰号，作家不仅能够深刻刻画人物的性格特点，还能够传递更为深刻的社会观念。通过绰号的运用，作家能够将自己对人物的观察与对社会的思考融合在一起，使文学作品不仅成为具有艺术性的文学之作，更是一种具有时代特色的历史纪录。

对《水浒传》中人物外号的总体评价。《水浒传》中108位英雄的出身各不相同，有渔夫“阮氏三兄弟”，有后周皇裔“小旋风柴进”，有官职在身“豹子头林冲”，有武将“双鞭呼延灼”，还有仗义疏财的“玉麒麟卢俊义”等。作者将不同背景的人物写到书里，就是为了表达在国家软弱和社会动荡的背景下，不同阶层的百姓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欺压和霸凌，他们必须奋起反抗，向封建统治势力宣战，才能换回自由、平等的生活。作者纵观整个社会不同阶层的生活状态，把他们的生活背景写进了书中，所以《水浒传》不仅是作者自己的抗争，也是号召全体受到欺凌的贫苦百姓要奋起反抗，就像108位英雄一样，为自由而战！为正义而战！为生活而战！

“豹子头”林冲的综合意义。纵观整个中国历史，宋朝是最特殊的一个王朝。赵宋三百多年的整体历史更多的是四向饱忍各种侵凌和欺侮的漫长岁月，总是给世人一种“卑弱”的叹息和浓深的忧虑，以至于成为中国第一个被异族（在历史时期各民族与中原王朝长期处于敌对和融合的状态）灭亡的王朝。就是在这种长期隐忍的社会背景下，人们内心开始向往着反抗和斗争，于是文人学者开始把自己对社会理想的憧憬寄托在文学作品中。于是作者借用“豹子”这种代表勇猛、力量，具有王者风范的动物作为林冲的称号，不仅代表林冲具有这种“豹子”的气质，也希望赵宋子民在那个积贫积弱的时期像豹子一样反抗起来，勇猛无畏地为了美好生活去斗争。这种精神不仅是那个时代的需要，也是每一个时代的人们都应该具备的品质。

（作者单位：西安财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