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
2024-12-31张兆满
一
午饭过后,我和妻子连正常的午休都取消了,到超市大包小包地买了许多礼品。
站在三尺讲台上,担当着传道授业解惑的角色四十多年,终于退下来了。也许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使然,退休后的这几年,生活还算规律。闲暇时间,健身养生,读书写作,打牌掼蛋,远足垂钓,吃得香,睡得也香。可最近一阵子却失眠了,为啥啊?有心事了。妻子看着我发黑的眼圈、有些憔悴的面容,又看看眼前的一堆礼品,开玩笑地说:“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辈子放不下身段,今天你也会送礼求人了。”我咧开嘴,无奈地笑。
妻子说的是实情。我这个人,真的是怕求人,更怕送礼求人办事,一来抹不开面子,脸皮薄;二来总觉得这是不正当的利益交换,君子之交应该淡如水嘛。年轻的时候,一位朋友曾推荐我读李宗吾的《厚黑学》,学点人与人交往的艺术。他说:“你要改变自己,社会是个大染缸,你太老实,走上社会肯定要吃亏。你要做到脸皮厚一点,心黑一点。”听了他的话,我有点好奇,还真的去读了这本书,有些部分读了还不止一遍。可以后一次又一次的事实证明,读了这本书,对我是一点作用都没起过。我认定我这个人,心是黑不起来了,脸皮也厚不起来。每次有大事或者感到为难的事,旁人认为只要厚着脸皮找个熟人送点礼,借助外力,就能给事情带来转机,甚至立马就能搞定。可我宁可绕道而行,对别人的意见不理不睬。多少年来,妻子每当不顺心的时候,就把这些事搬出来数落我一遍,晒晒那些陈年旧账。
高中毕业后,我在家务农。有一年,听说供销社要招营业员,父亲准备带只老母鸡登门请支书帮忙。我不同意,觉得那样做丢人,父亲拗不过我。几天后,和我一个庄子的李斌被录用了。据说他父亲带了20个鸡蛋给支书。我父亲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拎起个小板凳就要砸我,幸亏母亲在身旁及时阻拦。而我认为李斌被录用是有原因的,人家的算盘打得非常熟练,三下五除二,四下五除一,噼里啪啦,看得人眼花缭乱。而我只是在小学三年级数学课上学了几天,以后再也没有碰过算盘。我认为,这事不是一只母鸡或20个鸡蛋就能决定的。我后来做了村小学的代课教师。父亲说:“你去做你的‘臭老九’吧,瞧人家供销社的吃香的喝辣的。”谁知,风水轮流转。供销社后来成了历史,“臭老九”却越来越香了。
妻子在厂里上班,岗位在车间,一天工作在十个小时以上。外面订单催得紧的时候,还要继续加班。她说我是个老师,桃李满天下,外面多少有些人脉,人家有头路的不少都换了工种调了岗位,她的闺蜜就调到仓储工作了,她也想到仓储工作,希望我托人找关系。说了好多年,甚至有一次,都请了客吃了饭,最后我愣是没好意思开口,更没好意思把事先准备好的一条香烟拿出来。
最令妻子不能理解的是,儿子师范毕业,通过考试入编做教师,我有一个老同学在教育局人事科做科长。她让我带两瓶酒,请老同学帮忙,将儿子小雨分到县城省级实验小学工作。我拉不下这张老脸,干脆躲到学校好几个星期没回家,一直到小雨去学校报到。
妻子每数落我一次,我就说:“送了礼就有用吗?事情哪有那么简单,那只是一种可能罢了。”显然我这样应答,没有完全否定她的说辞,多少有点示弱的意味,我是不想让争论升级。
最近的烦心事,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网上一个昵称叫“左邻右舍”的网民发的帖子,引起了我们的关注。我觉得和儿子小雨有关,和小雨所在的学校有关。我怕影响小雨的前途,怕对学校造成负面影响。而儿子则不同意我的看法,说这种帖子网上多了去了,看都看不过来。他让我放宽心,不要自寻烦恼。
二
说来自己也觉得奇怪,以前一贯反对求人的我,最近却看开了。觉得托人办事,即使是带点礼品,也属礼尚往来,是人之常情,没必要大惊小怪。关键要掌握个度,你不能去行贿,不能让人家犯错误。这个观点,我可不敢和小雨说,小雨听了立马就会反驳我。我觉得现在的他是我年轻时候的翻版,有好几次他让我们老两口差点下不来台。想来真让人忍俊不禁,想想年轻时的自己,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有其父必有其子。而我这个态度,是最近才反转过来的。因为我们觉得,我们老了,儿女的事比什么都重要,自己这张老脸能值几个钱?妻子对我的转变也颇为惊讶,所以她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们从小雨口中得知,他班里本学期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个叫辉辉的男生和本班的学生打架,被打的那个学生个头比辉辉小,招架不住,被打出了鼻血。儿子小雨是班主任,最后辉辉被批评教育,其母亲也向对方学生及家长道了歉。本来事情就这样翻篇了。哪知还有后续。辉辉是小组长。由于被他打的那个学生品学兼优,才艺出众,在同学当中拥趸多,辉辉打了他,等于犯了众怒。辉辉布置洒扫任务,或者检查背书,大家都一副抵制的姿态。为此,小雨做了几次大家的思想工作。可大家明的不来,暗中抵触情绪依旧。一日,辉辉突然找小雨提出辞职。小雨感到惊讶,热情鼓励他,叫他继续干好自己的工作。可辉辉执意请辞,小雨无奈,只好另选他人。过段时间,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大家都没想到,本来在班里辉辉成绩是靠前的,这次却跌出了中游。为此,辉辉母亲到学校找小雨,找其他老师,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几位老师当着辉辉母亲的面,表示一定会帮助辉辉找到原因,让他重拾自信。
没过两天,网上就出现了一个“左邻右舍”发的帖子,还得到了不少转发和评论。我一看,内容和上面说的事情大同小异,多了些添油加醋,多了些评头论足。虽然人家没指名道姓说老师姓甚名谁,也没有说明事情是在哪个学校发生的,但我觉得不管说的事情水分有多大,是真的多还是假的多,明眼人还是会自觉不自觉地联想到小雨,联想到小雨的学校。帖子上说:“老师处理问题,主观武断。班主任选拔班干部任人唯亲,收礼受贿。”前两句暂且不论,后面一句“收礼受贿”就够你喝一壶的了。想到这些,我如鲠在喉。我思忖,这事千万不能伤了小雨。小雨走上工作岗位才几年,学校工作干得风生水起,在学校是业务骨干,教学质量一流,入职不久还担任了教研组长。我知道,虽然这个教研组长在学校里是最小的“长”,但至少说明他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得到了领导的重视,他未来可期啊。
怎么办?在网上和“左邻右舍”一争高下?这种事只能越描越黑。这次我和妻子的态度出奇一致,我们商量好,由我们想办法解决。这事我们不告诉小雨。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到超市买了礼品。我们悄悄地买,悄悄地去送。要是让小雨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就全泡汤了。我们判断,发帖子的网民“左邻右舍”大概率就是学生家长。于是,我们决定:登门沟通,私下解决。
三
下午我们动身之前,我通过手机和几个好友聊天,其中就有一个是王成初中时的同学,从他的话中,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个叫辉辉的男孩,他的爷爷曾经是我的学生,就是王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想,这下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捷径。我手里竟有了两套方案。
辉辉爷爷名字叫王成,和电影《英雄儿女》里的大英雄一个名字。想当年,我18虚岁到村小学做代课教师,王成在我班上读小学五年级。由于他小时候比别的孩子说话迟,大人以为他智力发育也迟,所以他上学读书也比别人迟,在班里是年龄最大的学生。他只比我小三岁,个头却比我高,比班里其他同学更高出一大截子。虽然小时候说话迟,但他可不是只长个子不长脑子,学习成绩在班里处于上游。在学校,他其实是我的小助手。他做事认认真真,原则性强。我让他担任班级副班长,专门负责班级纪律。因为他个子高,同学们面对他时,心里还是怵他三分的。自习课时,我有时不在班级,都是他“压阵”,教室里鸦雀无声。离开学校,我和他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王成是捕鱼高手。星期天,我们去稻田边的沟渠里捉鱼。捉了半天,我才收获几条,他却捉了半篮子肥硕的大鲫鱼。每次他都把他的收获和我分享。他看我不好意思,说:“老师,这么多鱼,我家实在吃不了,给叔叔下酒吧。”
后来,上了初中,由于他的父亲生病,家里失去了一个挣工分的壮劳力,他在家里又是长子,很可惜,他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再后来,他早早地相了对象,结婚时还请我喝了喜酒。婚礼上,他端起酒杯,拉着我的手,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好好读书,将来有了儿子,一定要让他读出个样子来。
电话是我打过去的,一下子就打通了。接电话的是王成的老伴。他老伴一听是我,非常高兴。我们问长问短,嘘寒问暖。我不好直奔主题开口就提她孙子的事。我们绕来绕去,终于谈到她孙子了。她滔滔不绝,告诉我她儿子一家在城里哪个小区住,说小孙子在学校成绩如何的好,年年得奖,还是个小组长呢。听得出来,他们老两口住在老家,老人对最近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我想,还是我和王成说吧。我请她把电话递给王成。她大声地和王成说话,好像他们离得老远似的。王成一接过电话,异常激动,左一声老师右一声老师喊个不停。只听他在电话里滔滔不绝地提起往事,我也被他的真情感染了。但我的心思不在这里。我几次提到他小孙子的话题,他都答非所问,又扯到我们往日的事情上。他老伴接过电话,告诉我,王成耳朵背,平时她和他讲话都特费劲,让我有什么事直接和她说就行。
此路不顺。想不到我跟别人找王成号码的事,小雨也知道了。晚上,小雨打电话给我,问我相关情况。我没有把找王成和他孙子的事联系起来,只是说,聊聊天,叙叙旧,别无他意。
王成这条路暂且不谈。那天和好友聊天时我就想起来了,王成的儿子是王琨,王成只有一个儿子,辉辉就是王琨的儿子。王成是我的学生,而他儿子王琨也是我的学生。
不久,我又听到一个消息,小雨学校在申报市级教学能手时,本来板上钉钉是报小雨的,后来换了一个人选。据校长办公室的一个副主任透露,有可能和网上的帖子有关。
看来等不得了。我也不等了,明天,我们就直接到王琨家。
四
吸取上次的教训,这次我没有向别人问王琨的电话号码,我不想打电话,因为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的行动计划。通过上次和王琨妈通话,我知道他们一家三口的新家在城里哪个小区。我想,凭我们之间的师生关系,我和王琨肯定能顺利地沟通,让问题化解于无形。
王成有两个孩子。他21岁那年,喜获千金,之后还想再生一个孩子,他说,如果能再生一个儿子最好,这样有儿有女,儿女双全。可是这和上面的政策相背,行不通。女儿出生还不到一年,他就改行了,放下他的木工手艺,随本地一个船老大出海捕鱼了。家人开始不同意,海上风大浪急,风险大,整天让人提心吊胆的。可又拗不过他,有风险是不错,但是能挣钱。又过了不到一年,他老婆再次怀孕了。他竟梦想成真,生下来一个小子,就是王琨。王琨生下来不到一年,他又干起了木工老本行。后来,据我了解,他上船捕鱼,是有他的目的的。他出海捕鱼,成了准渔民。有的地方有政策,考虑到出海捕鱼的风险因素,渔民可以生二胎。
王琨小时候聪明,但也淘气,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王成常对我说:“自己吃了没好好读书的亏,希望只能寄托在儿子身上了,拜托老师您了。”他经常对我这样说,无形之中增加了我的压力。王琨有一个毛病,就是马虎,写作业字迹潦草。你想啊,一个学生,字写不好,语文老师在考试评判作文得分的时候,即使你内容写得不错,但就像一个人不注意修饰,给人邋里邋遢的感觉,印象也不怎么好,往往就会被多扣几分。数学考试,他本来会的题目,由于粗心,常常把数字都看错了。他父亲着急,叫我对他严加教育。为了纠正他粗心的毛病,我特意买了一本字帖,叫他练字。后来我发现苦口婆心的说教不如教棒有用。一次考试,他又马虎了,明明会的题目又做错了。我板下面孔,叫他过来,让他把手伸出来。他非常紧张的样子。我拉过他的左手,毫不客气地用教棒打了他三下。虽然我下手不重,但效果出奇地好,一段时间内,他字也写得端正了,做题也认真了。过了一段时间,他老毛病又犯的时候,我如法炮制,“药”到“病”除,王成非常满意。平心而论,那时候的老师,对学生的教育还有点“粗”,学生犯了错误,诸如打手心的体罚多少还是有的。但是奇怪的是,越是在学校被老师严加教育的,甚至是被打过手心的学生,毕业之后,走上社会,看见老师越是格外亲热。而成绩好的学生,长大了,看见曾经教过他的老师却未必会有热情。这是许多老师的共识。其中的原因我也没细细思量过。
我陶醉于自己发现了治理王琨的灵丹妙药还不到两个月,我的教棒突然毫无征兆地失踪了。这让我这个做老师的很没有面子。同学们感到惊讶,也有幸灾乐祸冷嘲热讽看热闹的。教棒的失踪,自然大家都想到了王琨。因为我平时除了用教棒打了王琨几次手心,几乎没怎么对其他学生动过粗,同学们都说我心慈手软,对学生不狠。
一天早上,我刚进办公室坐下来,准备把一天的工作捋捋头绪。门外进来两个人,王成和他的儿子王琨。王成一手拉着王琨,一手拿着一根木棒。这根圆圆的木棒非常精致,非常光滑,长短和我以前的教棒差不多。显然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打磨成的,肯定是王成的杰作。王成是领着儿子来负荆请罪的。原来,他也听说了我的教棒突然失踪的事,也知道同学们都怀疑是自己儿子干的。在他老子的威逼利诱下,王琨终于承认了是他自己趁同学们都不在教室的时候,把教棒折成两截放在书包里,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将折断了的教棒扔到河里去了,神不知鬼不觉。新的教棒仍然放在讲台显眼的位置。可奇怪的是,以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打过王琨的手心,更没有打过其他学生的手心。学期的最后两个月里,王琨好像突然懂事了,他的毛病基本不见了踪影。最后王琨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重点初中,接着读高中,读大学,后来考上了公务员。王成经常戏言:“王琨小时候那么顽皮,老师您那根教棒有一半的功劳呢。”
五
“左邻右舍”又发帖子了,这次除了把前面提到的事情再次评头论足一番,把矛头还指向了学校,说学校平时疏于管理,说学校师德建设不到位,还不无担忧地说,学校这样下去,将会失去家长和社会的信任,多年打造的品牌会黯然失色。
我听说,由于发帖者还是匿名的,仍然没有指名道姓,所以小雨学校目前也没有公开发表任何意见,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也没有处理所谓疑似的当事人。不过,据学校内部知情人说,如果事情得不到妥善的解决,任其发酵或蔓延,对有关人员以后的评先评优、职称晋级,以及骨干教师的培养都会造成或显性或隐性的影响。
我打电话向小雨求证有关消息的真伪,可他仍然是以前的一副腔调:“淡定,淡定,莫自乱阵脚。那些莫须有的说辞,是吃饱了撑的。”
那天正好是星期六。到县城华新小区路途不算远也不算近,我和妻子是打车去的,打车快。我们还带着礼品,坐公交很不方便,这样也减少了等车的时间和一路的劳顿。
新小区真是好啊。高大的奶白色大理石门楼,进门是喷着雾气的水花四溅的喷泉,小区绿植错落有致,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
我们到小区物业管理处打听到了王琨家的具体楼栋、单元、门牌号,为慎重起见,物业前台的小姑娘还叫我们出示了身份证并做了登记。
电梯真的快。想想我们住的爬楼梯的房子真是落伍了,每次出去买菜或散步回来爬上5楼,中途要停下来歇上好几次。要不是学区好,房价一直坚挺,我们早就考虑换房了。一眨眼1205到了。我举起右手准备按门铃,突然又停住了。王琨今年多大了?有三十多了吧。有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会不会面对面还认不出来?我们突然来访是不是太冒失了?
我想起来,和王琨的上一次见面是在二十多年前。就是发生“教棒事件”的那学期。放暑假前的一天晚上,王成带着王琨到我家做客,还带着自家田地里长的农产品,说是专门来感谢恩师的,王琨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重点初中,圆了他自己没能实现的梦。我说,应该感谢的不是我,而是教棒。大家听了哈哈大笑。那晚,老伴做了她最拿手的糖醋排骨和红烧青鱼,我拿出了珍藏多年没舍得喝的泸州老窖。看着眼前一个父亲,一个儿子,他们竟都是我的学生,我很激动,一次次地端起酒杯。那天,不胜酒力的我真的喝多了。
我终于按响了门铃,门没开。再按,断续按了好几次,仍然没有反应。看来,是家里没人,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我们只好打道回府。
第二天上午,我们又来了。到了小区,我们还是先到物业管理处,目的是核实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楼栋或楼层,或者是不是物业小姑娘说错了门牌号。路没走错,门牌号也不错。于是,我们又上楼,按门铃。门铃按了又按,就是无人应答。老待在楼道也不是办法,无奈,我们只好下楼,然后到小区门口保安室歇息一下。保安小伙子热情地给我们搬椅子,和我们拉家常。
“哎,这不是老师和师母吗?”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我惊喜万分:“王琨!你是王琨!”
站在眼前的无疑是王琨一家三口。王琨英俊帅气,方脸浓眉,儿时的轮廓依旧。女的中等身材,长发及肩,端庄大方。再看那小子,绝了,活脱脱和王琨小时候一个模样。
六
王琨一家三口,这个周双休日计划到孩子外婆家。今天是周日,正常情况下他们要吃了晚饭才回家。昨天晚上,邻居女主人给他老婆打电话:“我听到有人按你家的门铃,按了好几次呢,从猫眼里看,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年纪看上去有点大,我仔细看了看,好像以前没看见过,不认识,可能有什么急事。后来,等了一会儿就下楼走了。”王琨老婆说:“明天他们再来请打电话给我们。”昨天王琨他们一家三口疯玩,睡得迟,今天早上起来已经近九点钟了。刚吃完早饭,邻居电话就来了。还好,王琨家到孩子外婆家不过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没多久,他们就回来了。
到王琨家,寒暄,喝茶,吃水果,忆往事。说来说去,我终于把此行的目的说出来了。
我发现,王琨对事情的过程知道得不是很多,而他老婆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基本没发一言。
我说:“这事我要让小雨给出一个说法。”
我拨通了小雨的电话。小雨说:“爸,有事吗,我和朋友忙着呢。”
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星期天和朋友在一起能忙啥,肯定是忙打牌吃喝应酬吧!
想到这里,我提高了嗓门:“小雨,你给我听着,你知道你的错吗?”
“我错,我错哪儿了?您是说网上那些帖子吧。”小雨明显不服气。
我明显加大了说话的音量:“网上人家发的帖子有说得对的地方,这事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你给我听着,至少有两点:一是人家辉辉向你提出辞职,说小组长他不做了,我问你,孩子辞职的事,他家里大人知道吗?为什么在你决定之前不和他的父母沟通一下,交换一下意见,这一点你没有责任吗?二是辉辉辞职后你给予了多少关心,多少关爱?作为班主任,注意学生的情绪波动,做好学生的思想工作尤为重要。孩子成绩下降,和孩子在学校的心境有关,和他周围的环境有关,和他与同学的关系有关。当你知道周围的同学和他疏远的时候,你应该给予更多的关注,想办法融洽他和同学的关系。虽然你已经做了,但远远不够,孩子成绩下降,你是有很大责任的……”
说完,我觉得畅快淋漓。要知道我很久没有和儿子如此大声地讲话了。这些年,我总觉得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他比我们见识多,新知识比我们接受快,我们老了,快真的成老朽了。所以每次儿子和我们意见相左的时候,我们总是在孩子面前保持低调,唯唯诺诺的。好像他是老子我是儿子似的。
想不到今天的小雨一改常态,我说话的过程中,他没有插话打扰,要是以前早已挂了电话。
电话里静了一会儿,我在等他的声音。终于,小雨说话了:“爸,您说得对。这样,您把电话给辉辉妈,我要和她说。”
辉辉妈接过手机,一个人走到阳台上去了。我觉得今天小雨特别有耐心,过了好一会儿,辉辉妈把手机还给我,看上去眼睛有些红湿。她说:“我现在心情很好,谢谢叔叔您!”
我觉得我的使命接近完成,便起身告辞。
王琨夫妇热情地留我们吃饭,我们婉言谢绝了。看我们执意要走,王琨便开车送我们回家。我们带去的礼物除了两件玩具,其余的说什么他们也不收。一路上,谈笑风生,我们回忆着一件件往事,不知不觉到我们小区了。我们爬楼梯上楼,爬得上气不接下气。王琨说:“这楼梯我锻炼过,今天是第二次。”等王琨走了,我们一盘点,觉得多了点什么。哦,是两瓶泸州老窖,新包装。肯定是王琨趁我们没注意从车后备箱里一起拎上来的。我拿起手机,要拨打王琨的电话。妻子阻止了我,说:“算了吧,学生的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吧,以后有机会叫他老子王成来喝。”我说:“好好好,这主意好。”
第二天,网上“左邻右舍”又说话了,帖子说:以前发的帖子有许多不实的地方,我是带着情绪,夸大了事实,对此我深表歉意,现在事情有了圆满的结局,谢谢大家的关心!
晚上,王琨给我打来电话,他说,那个帖子不是他老婆发的。我不怀疑王琨说的话,不是他老婆,应该是一个熟悉的人吧。是同仁?是朋友?是闺蜜?或者就是小区一个知情的,喜欢仗义执言的左邻右舍?
不过,这个人究竟是谁?我想,要追究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也毫无意义了。
作者简介:
张兆满,江苏盐城人。曾在《牡丹》《小说月刊》《海外文摘》《作家天地》《新华日报》《盐阜大众版》《盐城晚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随笔数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