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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法国传教士在滇西北的活动及其影响考察

2024-12-31熊孝康

三角洲 2024年21期
关键词:维西罗勒传教

西藏是欧洲众多传教士的向往之地。十字军东征后,一封“约翰长老”的来信暗示欧洲人在遥远的东方有一片失落的基督教圣地。罗马教廷为开展西藏教务,先后委派以葡萄牙籍传教士为主的耶稣会(Societas Iesu)、意大利籍传教士为主的嘉布遣修会(Capucins)以及以法国传教士为主的巴黎外方传教会(Missions Étrangères de Paris )。前两次传教活动都以失败告终,而巴黎外方传教会虽未能深入西藏腹地,却在滇藏地区留下了传教的成果。

茨中,藏语意为6个村寨,因该地伙头管辖6个村寨而得名。受崩卡教案影响的法国传教士沿金沙江南下进入云南,并在茨菇修建了滇西北第一座天主教堂,该教堂成为天主教云南铎区的主教座堂。

与同时期企图从印度、尼泊尔、锡金等地进入西藏的英国,以及借由蒙古和西藏在宗教上的联系试图南下西藏的俄国相比,法国传教士开拓了一条全新的进藏路线。在各国公开或秘密地派遣军人、探险家、科考者深入我国边疆,形成“考察”“探险”的热潮时,法国传教士在滇藏地区的努力为其提供了新的方向和便利。探险家和科考者曾经到访过茨中村及其周边,并借助传教士的力量支撑其探险或科考活动。

初入西藏到维西教案

从17世纪开始,西藏正式进入了罗马教廷的视野。1624年,葡萄牙籍耶稣会会士安东尼奥·德尔·安德拉德(António de Andrade)与另一个教友穿过中印边界的山口进入阿里地区,成功到达古格王朝。两名传教士利用古格王和格鲁派之间的矛盾发展天主教势力,成功在古格王划拨给他们的土地上建造了第一座天主教堂。随着古格王朝的覆灭,依靠抨击藏传佛教的天主教日渐式微。罗马教皇仍派遣传教士前往,但拉达克王派驻古格的统治者和民众仇视天主教,罗马教廷第一次在西藏的尝试宣告失败。18世纪初,意大利嘉布遣修会赴西藏传教。1716年,传教士伊波利托·德西德里(Ippolito Desideri)被允许在色拉寺学习,成为第一个学习藏语的欧洲人。嘉布遣修会依靠拉萨统治者的支持,壮大了天主教的势力,格鲁派僧人深感压力,便向统治者发难。1745年,嘉布遣修会迫于形势撤出西藏。格鲁派僧人捣毁了教会所有建筑,罗马教廷第二次在西藏传教失败。此后一百年的时间里传教活动一直沉寂,直至1846年法国遣使会传教士古伯察(Evariste Huc)和秦噶哔(Joseph Gabet)经由蒙古、青海等地抵达拉萨。与此同时,罗马教皇格列高利第十六世(Pope Gregory XVI)将原属印度亚格那(Agra)宗座代牧区的西藏地区划分出来,成立拉萨宗座代牧区(Vicariat Apostolique de Lhassa),交由巴黎外方传教会向西藏开始第三次传教。

与前两次进藏路线不同,巴黎外方传教会选择从云南进入西藏东南部。1852年,法国传教士罗勒拿(Reuno Charles Rene Alexis)取道滇西北路线,经中甸到达东竹林寺,跟随活佛鲁主仁布钦学习藏语近一年。在东竹林寺学习期间,罗勒拿整理了一部藏文词典,收集了大量滇藏边界的信息,为此后的传教活动打下了基础。1854年,罗勒拿探明去西藏的路线,溯怒江北上后来到西藏境内的博木卡(今察隅县察瓦龙乡),并从藏族富商茨旺及女婿手里租下了崩卡山谷,由此建立了传教点。随后,其他传教士也陆续与罗勒拿会合,并将传教活动往西藏扩展至空门、江卡、三岩(今西藏察隅县、芒康县一带)。1858年,日益扩大的传教规模引起了当地人的不满。在当地政府的授意下,村民攻击了崩卡的传教士驻地,罗勒拿等人逃往菖蒲桶,此为第一次崩卡教案。由于此次传教活动是秘密进行,加之西藏噶厦政府不愿让清政府过度干涉此类事务,此次教案并未向外声张。

《北京条约》签订后,传教士得到中国各地自由传教的特权。教会即刻开列了7名以罗勒拿为代表的传教士名单,要求清政府颁发护照、准许入藏。清政府既慑于列强武力,又害怕此举激起藏民的愤懑,便在藏族地区张贴告示。这批传教士分别进入昌都、江卡、盐井等地,均遭到沿途地方首领和民众的反对。就连驻藏大臣满庆等也向咸丰皇帝上书,要求“饬令英国、法国、美国并天主教,不必来藏游历、传教,即或借道,亦不必由藏经过”。在西藏地区一致反对的情况下,罗勒拿等人被迫由昌都返回巴塘。1862年,余伯南(Jules-Etienne Dubernard)和浦德元(Pierre-Marie Bourdonnec)南下云南进行传教活动,还在茨菇建立了一座天主教堂。该教堂是滇西北境内第一座天主教堂,也是西藏教区云南总铎区的主教堂,统辖德钦、维西和贡三县的教务。1865年,在西藏噶厦政府的授意下,察瓦龙土司和芒康喇嘛调集部分僧民,进入门空传教地,捣毁教堂,驱赶传教士,此为第二次崩卡教案。

1888年3月,英国武装入侵西藏,藏族人民浴血奋战。同时,拉萨地方政府向各地喇嘛寺发出文书,饬令僧民驱逐传教士。1892年,在日渐高涨的反洋灭教的浪潮中,西藏察瓦龙部分群众前往阿墩子驱逐洋人。驻阿墩子的传教士顾德尔和任安守,驻茨菇的余伯南、毕天祥(Biet Felix)等人被迫锁闭教堂,逃亡大理、叶枝等地暂行躲避。僧民趁传教士躲避期间焚烧抢劫了阿墩子教堂。事件发生后,法国公使对清政府提出勒索性赔偿,此为阿墩子教案。

1904年,以荣赫鹏为首的英军再度入侵西藏。清政府深感危机,命原驻藏大臣帮办凤全进驻藏东要地昌都,但凤全见巴塘景色气候宜人,便在当地驻扎下来。凤全到了巴塘后,无视藏族传统,实行抑制寺庙势力的措施。凤全的言行引起了寺院僧人和土司的不满,便有传言凤全的改革计划全为外国人利益。1905年2月,愤怒的僧民杀死了凤全和传教士,又焚毁了教堂,由此爆发了“巴塘事件”。此次事件的影响波及云南藏区,东竹林寺、松赞林寺、羊八井寺的僧侣联合武装起了一支近万人的队伍,在捣毁阿墩子教堂后,又沿澜沧江南下烧毁茨菇教堂,蒲德元和余伯南神父被杀。维西厅内的其他僧众也纷纷响应,白汉洛天主教堂传教士任安守(Annet Genestier)闻讯仓皇出逃,僧民焚毁了教堂。时年7月,清政府为镇压德钦暴乱僧众,调集大量军队进剿,围剿途中遭到僧众反击,死伤无数。因武力对抗主要发生在丽江府维西厅,故将此次事件称为维西教案。

西藏传教失败后的重点转移与组织构建

由罗勒拿进入西藏在崩卡建立传教点到《北京条约》签订后公开取得传教权,巴黎外方传教会的目标一直是深入西藏。在此阶段,巴黎外方传教会共派出近10名传教士,主要传教地点是崩卡。两次崩卡教案发生后,传教士采取了迂回的策略,将传教点的中心调整至川滇藏交界处。直至维西教案发生后,传教士的重点才由西藏腹地转移至西藏边缘。

尽管传教的重心不断向西藏腹地偏移,但从人数和范围看,巴黎外方传教会一直呈扩大的趋势。为了实现组织的构建,传教士采取了一系列的举措。

首先,为开辟新的传教点,传教士往往会采取租买地的方式。租买地的经费来源途径有三种,一是来自教会的支持,二是农业经济活动,三是赔款。在宗教势力未涉及的地域,传教士的活动经费比较充足。初到察瓦龙,罗勒拿从富商手里租下了崩卡的地,并通过官方的手段承认了合法性。随后,传教士萧法日效仿,也在秋那桶村租地。1862年,余伯男和蒲德元来到今枝、燕门一带,从当地人手里买下茨菇(当时茨菇一带并无居民)的一小块地。维西教案后,法国传教士利用丰厚的赔款修建了茨中教堂。

其次,在发展教徒方面,传教士们在初期很难吸收本地居民,因此基本以涉及民生需求的活动作为切入点。1854—1858年间,传教士在茨旺手中购得22个孤儿和被抵债的孩子以及12个成年奴隶,并将他们发展成为最早的一批信徒。借鉴崩卡传教点的经验,余神父和蒲神父从打箭炉带来6户教民(今巴东、茨中一带梁姓人家即为这些教民的后代)。传教点建立后,传教士承担了医生的角色,时常给周边的居民看病施药,慢慢吸收当地教徒。1870年,茨菇由最初的无人居住发展成为拥有24户居民的村庄。传教士与土司达成协议,不断扩租周边山地,在茨菇创建了一个农业天主教会,使教民们农业产值有所增加。传教士们的努力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节日时可以聚集近200人,茨菇教堂和教会学校也应传教士和教民的需求诞生。

最后,在推行天主教教义方面,传教士也积极适应藏区文化风俗。1851年,罗勒拿以汉族商人身份来到东竹林寺,在获取洛珠活佛的信任后,用望远镜做交易,在寺庙里学习藏语近一年。茨中教堂建成后,伍许中神父(Jean-Baptiste-Pierre-Victor Ouvrad)曾赴西藏学习藏语。在掌握一定的藏语后,传教士就进行翻译、编写工作。除了传教士自身的学习外,他们也注重培养教徒。茨中教堂就曾开办了修生学校和修女学校各一所,以培养区内有潜质的年轻人成为神职人员,学校里面的课程以藏文、拉丁文日常用语以及拉丁文的天主教经文为主。

传教活动的后续影响

法国传教士在滇藏地区开辟传教点时,一些活跃在我国边疆地区的探险家、科学考察者、作家等也注意到了由滇西北通往西藏的新路线。他们或在滇藏边界做科研考察,或将此地当作中转站,由此进入西藏或是出境。传教点则充当了临时驿站,神父为往来的探险家们提供信息和服务。

18世纪,博物学家进入中国,最初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沿海地区。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后,博物学家开始深入内陆,其中英国人傅礼士(George Foresst)和瓦德( Frank Kingdon Ward)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滇西北。1905年春,“植物猎人”傅礼士住在澜沧江右岸天主教法国传教区内的村子里收集植物样本。维西教案爆发时,傅礼士和陪同他的彭茂德神父(Jean-Theodore Monbeig)在茨菇走散,傅礼士在腾冲雇佣的民工只有一名幸免于难,他本人则是躲在了一块巨石后面才逃过一劫。1923年2月,洛克得到《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经费前往云南收集动植物标本。同年10月,洛克从丽江出发前往澜沧江河谷,还与计划秘密徒步前往拉萨的法国女探险家大卫·妮尔在茨中教堂相遇。大卫·妮尔写给丈夫的信中谈到“在我到达伍许中神父那里的前一天,我在丽江遇到的美国植物学家已经在那了。”

探险家和人类学家同样将目光投注在了滇西北地区。1895年,探险家亨利·奥尔良王子从东京湾出发,取道云南前往印度,其核心区域是云南的澜沧江流域。在奥尔良王子的游记中,他在小维西遇见了但德神父。但德神父接待了奥尔良王子一行人,向他们介绍了传教会活动的状况,并且还送给他们好几天的粮食。

尽管科学考察和探险活动的材料中涉及传教士的内容相对零散而琐碎,但我们仍然可以从中窥探出传教士和传教点发挥的支撑和先行作用。此外,得益于探险家和科考者的考察成果,如奥尔良王子和大卫·妮尔人类学观察式的游记,洛克拍摄的照片和文章,有关滇藏地区想象的和研究愈加丰富。

在传教士的不懈努力下,位于澜沧江河谷的茨中村不仅成为西藏教区云南总铎区的核心区域,还是多名探险家和科考者的必经之地和中转站。茨中教堂作为维西教案唯一尚存的实物证明,至今仍然活跃着当地的天主教徒。

若采用更加宏观的视角来观察近代滇西北地区,我们可将法国传教士的努力视作一种先行性活动。他们将甚少有西方人驻足的多民族地区展现在了世人眼中,为探险家开辟了一条崭新的路线,为科考者提供了尚待发掘的广阔空间,为香格里拉形象的生成奠定了基础。

(作者单位:海南开放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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