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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寒电影中的空间叙事特征及隐喻

2024-12-31李军

三角洲 2024年21期
关键词:韩寒小镇现代化

作为80后作家和赛车手,韩寒自2014年转型电影导演后,共创作了《后会无期》《乘风破浪》《飞驰人生》《四海》4部影片。韩寒电影的影像空间中时常出现小镇、海岛、城市、赛车等空间元素,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韩式”景观。本文将从空间叙事学的角度解析韩寒电影中的小镇空间、城市空间和汽车空间的叙事特征,探究这些叙事空间背后隐匿的关于小镇青年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命运与生存状态。

空间是电影叙事策略的重要维度之一。在韩寒电影的影像空间中,小镇、海岛、城市、赛车等空间元素时常出现,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韩式”景观。仔细分析这些“韩式”景观,不难发现这些空间架构的背后实际上隐喻了在现代化进程中小镇青年这一特殊群体的命运与生存状态。

小镇空间:诗意浪漫后的衰败命运

在电影类型研究中,中国电影在空间地域维度长期被划分为两大类型:城市电影和乡村电影。19世纪,中国被迫卷入现代化进程,表征着现代性与工业化的现代城市在中国近现代文化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同时,受限于摄影技术与成本,中国电影起初便以上海这一现代都市作为叙事空间。城市,充满了自由光明与新知,但也随处可见黑暗堕落,电影中的城市空间叙事赋予了中国现代化进程丰富的内涵与意蕴。乡村电影出现较晚,虽然电影中的乡村叙事缺乏城市叙事的多元化和深入度,但得益于文人的乡土意识和当时政治生态对农村的发现,乡村电影具有自然美学和意识形态双重意味的空间范畴,对应的阐释体系是“乡土”和“农村”。在这种“城乡二元对立”的叙述框架下,电影中的小镇空间往往遗忘,或是被简单地视为“乡村—小镇—城市”历史发展的一环。但事实上,“小镇与古都、现代都市的关系是结构性的”。一方面,小镇是一个自我封闭和自给自足的系统,拥有自己的精神文化和物质生活。另一方面,小镇连接着城市与乡村,它承载了乡村剩余劳动力并转运至城市,又在经济危机爆发时吸纳城市的剩余劳动力。在此政治经济基础上,小镇的外部特征、审美取向和文化力量具有独特性,这使得小镇空间在中国当代文化景观中占有突出地位。

韩寒,生于上海市亭林镇。作为现代都市的上海和作为传统江南小镇的亭林构成了当代中国的两个重要地域版图——城市与小镇。韩寒是80后知名作家,成长于中国经济腾飞的早期阶段。城市化浪潮如火如荼,大量乡镇人口涌入城市。在其电影作品中也时刻观照着小镇青年这一群体以及他们的生存空间。在《后会无期》中,马浩汉进城务工赚到一笔钱后便买了一辆车回到故乡东极岛。《乘风破浪》中的徐太浪在一次意外事故中穿越回了父亲生活过的江南小镇——亭林镇。《四海》讲述了小镇青年吴仁耀从故乡一个岛镇逃离到广州的故事。小镇空间构成了韩寒电影中重要的叙事空间,它既是对时代与现实的反映,也是对现实意识形态的观照。

学者张英进在《中国现代文学与电影中的城市》中使用了“构形”一词,它有两个层面的意思。“在明显的文本层次,它指文学与电影中的城市形象。在更深的思想层次,它指以文本书写城市的过程中运用的认知、感觉、观念工具”。在电影中,第一个层次主要表现在影像的空间形象。第二个层次则是一些认知和感觉行为在未被表现的空间中解读空间。韩寒电影中小镇空间往往看似浪漫诗意但实则面临着衰败,小镇青年需要通过逃离改变命运。在《后会无期》中,东极岛是中国最东边的一个岛屿,远离大陆。它拥有着自己的空间生态。在“构形”的第一个层次,岛上的日出、山林、大海构成了原始的自然空间,灯塔、码头、邮轮形成了基础的地域空间。这些空间景观延续了过往乡土书写中田园牧歌式的文化表达。在小镇上,瓦片残缺的小屋、布满灰尘的小镇礼堂、生锈荒废的建筑机器……这些空间形象展现出小镇走向衰败的命运。“构形”的第二个层次主要通过人物的语言展开。马浩汉用积蓄买了辆车运回岛,结果从没开过,只因为“路还没车宽”。胡生问大岛建小岛迁,为什么东极岛只算小岛?江老师回答:“这里的岛面积只有一点七平方公里,海岸线只有七点七公里,你觉得大吗?”东极岛小镇作为一个自然镇,在时代的洪流中,被迫消除。在小镇青年眼里,小镇从世界的全部变成了一隅之地,逃离成了唯一的出路。《乘风破浪》中的亭林镇是一座江南小镇,朦胧烟雨中的小桥流水人家充斥着中国传统审美意蕴。歌舞厅、录像厅、贴满各色小广告的昏暗街道……各种20世纪的建筑空间昭示着小镇青年的青春怀旧。但这种怀旧情绪很快就被另一种空间打破。罗力为他老婆在大仓库里搭建了一个狭小的日式用餐空间,展现出他老婆对日本这种国外文化的向往。小马在信中说到的“南方”,也是互联网信息技术发达的现代都市。黄志强以“香港人”的身份在小镇上烧毁徐家建筑,掠夺当地地产资源。在怀旧情绪的背后是现代资本主义技术与文化对小镇传统文化生态的破坏。小镇青年在这种文化的号召下愈发想逃离小镇。《四海》的小镇位于南澳岛,它拥有和东极岛一样的自然空间,但它拥有自给的经济系统和更发达的码头。独特的夜市景观、码头杂耍、赛车竞技、废船酒吧构成小镇青年的生活空间。在看似浪漫诗意的背后,是资本缺失而欠下的巨额债务,小镇青年吴仁耀和周欢颂只能被迫逃离至广州求生还债。

城市空间:现代化进程中的个体迷失

较之传统城市电影中对城市光明与堕落的二元文化表达,当代电影则更多地聚焦于现代化给城市带来丰硕的文化景观和城市个体的精神迷失。快速的现代化进程不仅开阔了城市的物质空间,同时也在丰富城市的文化景观。“每个城市都有某种程度的‘形象性’,即从一组可辨认、可记忆的物体形象中提取的一种品质……寻找作品中反复出现的形象,它们指向了对城市的文化构形……”城市形象在电影的城市空间中得以体现,一条街道、一个地区、一个路标都为我们给城市这座巨型迷宫提供了一个观察角度。电影对这些形象的书写不仅仅是对城市地理空间进行镜像式呈现,更是对城市文化景观及其意义的探索与表达。20世纪初,中国在西方帝国主义的驱使下开始“被迫现代化”。这使其在城市化过程中产生了异于自身传统文化的城市形象,进而形成了具有西方意味的文化景观。改革开放以后,中国主动融入世界,自发推进现代化进程。“不难发现中国的现代城市实际上都是由千方百计来这里寻梦的普通移民所构成,他们以自己的生活经验和日常实践来与这一座城市发生千头万绪的联系。”在现代化过程中,新移民不断理解城市并赋予城市新的意义,而且建构了属于自己的空间和文化景观。这些空间景观直观地反映了个体在城市化进程中的人生遭遇和对自己命运的文化探索。

韩寒使用现实中城市的地标建筑来对电影中的城市空间进行地域确认。如《后会无期》中的上海天马山射电天文望远镜、《飞驰人生》中上海的东方明珠塔以及《四海》中的广州塔。这些地标建筑将韩寒电影中的城市空间框定在上海和广州两座城市,来自中国沿海最发达的地区。美国社会学家莱德菲尔德和辛格将城市分为两类——(1)系统出现的城市:道德秩序的城市代表政治权力和行政控制;(2)自然出现的城市:技术秩序的城市代表技术、经济和多样文化。韩寒电影中的城市显然属于后者。这为影片中的主要人物小镇青年提供了合理的空间设置和叙事动力。正如《后悔无期》中周沫所说的“在小地方往上爬,得靠人际关系、家庭势力,在大城市里起码公平一点。”

电影中的现代城市空间展现出来的繁华如梦似幻般吸引着小镇青年,但当青年来到这里时却被这种繁华隔绝于门外。周沫和吴仁耀成了明星们的替身,周欢颂被写字楼的门禁限制入内,吴仁腾对外称搞国际贸易却在广州做外卖员。小镇青年进入了城市,但他们没能进入代表现代性的城市空间,而是蜗居在被城市排斥的空间——城中村。城中村一般指在城乡一体化的推进过程中已经处于城市规划区内,原有耕地全部被征用,经济形态已经由第一产业转为以二、三产业为主的过渡性社区。这里虽然属于城市,却还未被城市现代化改造。原居民失去了耕地便开始追求宅基地房屋租金收益最大化,许多空间逼仄的出租屋便应运而生。韩寒电影中许多镜头都是将人物生活空间的城中村置于前景,将表征现代化的城市空间置于后景,从而形成了紧张的画面关系。他们生活于城市,却离梦想中的城市那么遥远。这揭示了小镇青年的生存困境,没有资本与知识的加持,城市的美好只是窗外远处的风景。

汽车空间:速度美学下的精神逃离

长久以来,速度被视为一种客观的、非人格化的物理量。但随着工业化的发展,技术变革打破了传统文化场域对“速度”的认识。从1804年的马车速度是每小时十公里,到如今喷气客运机的超音速,社会“加速”刷新着人对世界的认知。“速度”一词也就超脱了物理领域进入人文社科领域被讨论。法国社会学家维利里奥建立了“速度学”来阐明速度对现代、后现代生活的影响。“我们所生活的现实世界是由诸多运动着的移动介体所构成的空间,正是这些存在着的移动介体和这些移动介体所能达到的传递速度塑造了我们活动于其中的文化、政治和社会空间。”汽车,不仅作为中国文化现代性的基本议题经常出现在文艺作品中,而且它的“速度”创造出来的震惊、炫目、失神等独特审美体验使它成为“速度美学”的重要载体。韩寒除了作家和导演身份外,他还是一名赛车手。这让汽车竞速成为他电影的一个重要叙事主题。汽车独特的速度体验和空间为电影中的人物提供了一种现代性想象和逃离现实的空间。

汽车是一种现代性的表征,电影中的人物往往会以对汽车的拥有和对车技的掌握来建立自我的价值认同。《后会无期》中马浩汉在城市工作多年无法留在城市,他决定回乡进行旅游开发,于是他花所有的积蓄购买了一辆汽车带回了家乡。马浩汉把自己确认为一个接受过现代化洗礼的人来对家乡进行现代化改造,汽车成为他彰显自己身份的工具。《飞驰人生》开场的张驰自白中,20世纪90年代中国现代化初见成效,大彩电把张驰与世界连接。彩电中以长城、故宫为代表的静态中国传统文化符号和代表着汽车速度极限的拉力赛交叉剪辑在一起,对张驰形成了震惊的“速度”审美体验。张驰立志成为一名拉力赛车手,亦是希望通过掌握赛车技术来拥抱现代化。《乘风破浪》中徐太浪也是一名赛车手。面对传统父权的高压控制,他选择赛车作为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最终获得冠军,得到父亲认可。《四海》受制于空间环境和岛镇文化,摩托车成了电影中的主要交通工具。小镇简单的经济结构无法给小镇青年提供好的就业机会。他们只能去码头开摩的、摩托车表演、贷款开酒吧。摩托车技术是他们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通过举办摩托车拉力赛来展现自己的价值。

人在驾驶汽车时,周遭的人群和环境都被速度差给剥离、虚化。驾驶者成为最强势的在场者。在这种速度的加持下,驾驶者可以毫不费力地完成对他者的漠视和摆脱。在韩寒的电影中,汽车创造出了一个独特的空间,让人物可以逃离现实生活。《后悔无期》中马浩汉带刘老师从东极岛最西边驾车离开故乡,在路途中达成了对故乡东极岛的和解与缅怀。《飞驰人生》的张驰因非法飙车而被禁赛,从顶尖车手跌落成街边摊小贩,5年里他每天为自己搭建一个“虚拟”的赛车空间来逃离现实,延续自己的赛车梦。《乘风破浪》和《四海》的主角徐太浪和吴仁耀都面临着糟糕的家庭关系——失职的父亲和缺席的母亲,汽车、摩托车就成了他们逃离家庭的工具,而他们也在赛车竞速中短暂地逃离不完整的家庭。

韩寒,作为80后作家转型导演,在商业上取得了不小的成功。尽管在艺术水准上依旧有提升的空间,但也不难看出韩寒试图去把握时代、理解青年。在电影创作中,他试图通过“空间”这一影像元素来展现小镇青年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命运与生存状态。

作者简介:

李军,1997年生,男,湖北武汉人,长江大学人文与新媒体学院2022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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