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师的烦恼
2024-12-31李清奎
周老师是一名刚参加工作两三年的乡村女教师。她从小就对老师有着一种天然的崇拜,所以高考时毫不犹豫地报考了师范学院。大学一毕业,便参加招教考试,顺顺当当地被分配到了这所农村小学。
在学校,周老师年轻,有精力,有激情,学生们都非常喜欢上她的课,所以她工作干得有声有色。老校长看周老师能力非常棒,就把毕业班的课放心地交给她。上课、处理班级的问题周老师都是游刃有余。可是这学期周老师却遇到了一件伤脑筋的事情。
那天,周老师正在吃饭,突然间班长杨巧带着几个同学一阵风似的跑过来,“老师,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马踏踏又逃学了。”
这个马踏踏是周老师班里的学生。去年周老师就从其他老师口中对马踏踏的“光荣历史”有所耳闻,开学看到分班名单上有他的名字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马踏踏长得人高马大,个头几乎和周老师一样高。他上课就像野外放牛一样,想听了听一耳朵,不想听了就把头埋在课桌里做自己爱做的事情,所以学习成绩就像过山车一样,老师们上课批评过他多次,可是每次都是好不了几天,就又变成外甥打灯笼——照(舅)旧了,没有一点改过自新的迹象。几番下来,看到他这个样子,又叫了几次家长,仍然无济于事。算了,只要他不捣乱,老师们也懒得理他了。
话说这个马踏踏在班里不学习也就算了,但只要他一出教室门那就一定是老虎嘴里掏食——闯祸,身上仿佛长着刺一样,不是疯跑碰着别的同学了,就是把学校厕所的水龙头给拧坏了。学校黑板上的违纪名单一栏成了他的专版。作为班主任的周老师,不厌其烦、苦口婆心地教育他,然而常常都无济于事。
说来也奇怪,每次周老师找他谈心,与顶撞其他老师相比,马踏踏总是很顺从,从不反驳。每次都鼓着眼睛,伸长脖子低着头,胖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一句话也不说。一副我知道我错了请你饶过我的样子,使周老师又好气又好笑。
更让人发笑的是每次挨批评时,他的右手不自然地进行着他那招牌动作——捻着头上的头发,顺时针三圈,逆时针三圈,天长日久额头上方的头发硬是被他捻出了两个旋涡,远远看去活像两个蓬松的鸟窝。
周老师心里“咯噔”一声,赶紧站起身向班里跑去。从同学们的口中得知马踏踏逃学的路线,大门口他是出不去的,唯一能逃的地方就是翻墙,周老师顺着路在一处预制板废弃厂房里找到了他。
“马踏踏,你为什么逃课?”周老师喘着气擦着脸上的汗问道。
坐在地上兀自玩的马踏踏没想到周老师这么快就找到了他,周老师这么一声大喝,吓得他身子不由地抖了一下,本能地想站起来逃掉,却被周老师严厉的目光给镇住了。他站在地上,眼睛瞟了一眼周老师,继而又把头低了下去,手又不由自主地拧起他的头发来。
“跟我一起回学校!”周老师伸出手拉着马踏踏的胳膊就往外走。周老师的手那么白那么软,马踏踏的手那么脏那么黑。两只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一个脏兮兮,一个白嫩嫩,就这样较起劲来。
“我不去,上学多没意思。”马踏踏拼命挣脱周老师的手。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凭什么我哥能在家玩游戏,我奶在家打牌,让我坐在教室里上学?”马踏踏一只手拧着自己的头发,一只手拿起地上的一小截细棍边戳地上的泥土边说道。
原来,马踏踏是对哥哥能在家玩游戏而自己要上学心存不满,周老师好说歹说,才终于说通了马踏踏和自己一起回到学校。
马踏踏有一个哥哥,高中没念完,怎么劝也不愿意去上学了,前阵子跟着亲戚去东莞打了几个月工,工厂没活了,回家准备和村里人去浙江,带他去的人这几天家里有点事,他便待到家中,吃完饭便拿起手机打起游戏。马踏踏想玩,可是哥哥偏偏不给他玩,害得马踏踏心里直痒痒。
回到学校,马踏踏的话一直在周老师的耳边回响,周老师决定去马踏踏家里进行一次家访,与马踏踏家长沟通一下孩子的教育问题。
其实开学时周老师与马踏踏的妈妈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一个会打扮、挺会说话的女人。再后来,周老师有事联系她时,对方告诉周老师她去南方打工了,拜托周老师对马踏踏管严一点,有事情可以打电话给马踏踏奶奶。
周老师凭花名册上的地址,通过打听终于敲开了马踏踏家大门,精致的小院子,家具一应俱全。只是屋里面烟雾缭绕,响着哗啦啦的声音,又不时传出一阵哈哈的笑声,原来是几个人围坐在一个方桌旁“砌长城”。
四目相对后,周老师认出一个胖胖的女人正是马踏踏的奶奶。胖奶奶曾经去学校里为马踏踏送过几次东西,所以周老师对她还有点印象。胖奶奶没想到老师会突然出现,尴尬地赶紧起身。一边招呼周老师到外面的屋子坐下,一边对旁边观战的男子说:“老三,帮我打两牌。”
正当周老师张口想向胖奶奶说说马踏踏的情况时,胖奶奶满口堆笑地说:“老师,是不是马踏踏这小子又在学校给你惹事了,你尽管打,我们不护短。我们平时也忙,我老了,也没精力,他爸妈又不在家,还得麻烦你多管管。”
说完,胖奶奶盯着周老师,不说话了。
周老师把马踏踏逃课的情况说了一遍,顺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家里经常打牌吗?”
胖奶奶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便诉说起了马踏踏一、二年级是如何的优秀,自己平时又要种地又要照顾一家人的吃穿,偶尔和邻居们玩一下,也算放松放松。
周老师正要说出环境对孩子的重要性时,突然传过来一个声音,“嫂子,好了没有?”男子大声地对着胖奶奶喊道。
“好了,马上过去。”
“周老师您先坐,这一牌打完就结束了,等我把这一牌打完我们再聊。”胖奶奶赶紧给周老师添了点水,站起身,神秘地说道:“这会手正幸着呢!”
周老师的心像被什么捏了一下。一股不满与嘲弄涌上心头,出于教师的职业道德,周老师把这股怒火强压了下去。周老师原本还想对胖奶奶谈一些其他事情,看她这个样子,也无心听周老师讲。
看来今天这个家访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周老师便起身离开了马踏踏的家。
刚走出马踏踏的家,屋子里便传来了麻将扔牌的声音。周老师的心里像塞了一块铅一样的沉重,她隐隐觉得,对这样一个打麻将比孩子学习都重要的奶奶,无论讲什么道理似乎都不会起多大的作用。农村的孩子,没有家长的配合该怎么办?胖奶奶嘴里说出的一堆“让老师操心了”“我一定管好他”之类的话,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一种客套,周老师在心里自嘲地对自己笑了笑。
离开马踏踏的家,周老师的烦恼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