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只有两天

1987年的巷子雨

风雨走失的夜晚

落叶，在巷子里还没找到河流

我们被困在城市的小角落

夜雨张开巨大的帷幕，你可不可以

像往常一样支持我对生活的抵抗

像一棵树抵抗呼啸的风

雨滴加大了节奏，人群消失

我一想到，你可能会长久地

缺席就会疼痛

我们的影子在雨水中摇摇晃晃

填补了一只路灯的想象。而雨

凑足了一场约会的时间，才停止

落叶在一小股水流中浮沉

我们同病相怜

是被风雨收留的两个人

等

天色要晚一些才降下来，比冬天

深了足足两个小时

比冬天更深的还有一只鸟雀的眼睛

它看穿了土地里预埋的种子

和一个穿着破旧衣裳的木头人

让若有若无的风露出行踪

虫鸣在一个人的等待中更加清晰了

比虫鸣更清晰的是你指间的香烟

一深一浅地呼吸着

夜色终于漫上来了，有着黄昏的胭脂

和薄如蝉翼的誓言

月光落进杯子里，你饮下

身体里就升起了火

月光从你的杯子里洒出来，就成了海

一个女人的影子在海里越来越薄

直到她端起你的茶杯

万物失去声响，模糊不清

一年只有两天

一年只有两天：我去见你的那天

和离开你的那天——是

一把扇子合起来的两端

剩余的，都是这两天之间的辗转

打开扇子，就铺开了许多

被折叠起来的日子、人和事

红绿灯打开道路的洪流，也打开清晨

我们在毫无缘由地叠加之后

时间慢慢通过了闸门

深夜，一定有许多片海在城市深处翻滚

有许多风帆在你眉间兜住了风

当我在黄昏尽头的小巷徘徊时

一些船驶入了梦想

另一些占领了某片海湾

城市只是我生活的另一面

有一个村子，和到达它的所有路径

有见到你和离开你的那两天

就是风和日丽的一年

我 爱 你

今夜无风，雪从屋顶上跳下来

薄一点的惊醒我，厚一点的掩埋我

我还在找着有个人纷飞的样子

对于我爱你这件事

是我能够确定的，比如你知道

我的名字，知道哪一朵雪花是我

有些事是不确定的，比如落下来

像落在山里的花朵，虽然我说出了它的香气

却不知道它的名字

我们之间隔着三月

再次到达三月，却未到达

在掌心深处奔跑的雨

风把整个春天扛在肩头

打开一条路，藏好整片枯萎的艾草

像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

关于人世，你拒绝给出答案

拒绝将我从苦难中捞起。唯有说不出话

是我爱你时不得不举起的武器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横在你我之间

那些无法越过的高墙

难以阻止我自三月取出花朵

去爱你

但，有人爱你就好，无所谓是三月

还是森林。爱或者不爱，疼痛

让我保持深刻、清晰

那些一出口就熄灭的话

都成为纸张上的字句

我将迎娶一条河

自一个时光流出，又跌入另一个

终结者的海岸线

手握精美小巧的时间刻刀

我沉默如石，风月皆用

一无所有支撑昨天

山与城之间，相距一场

雪的愤怒

与我的痛苦相近

昨日的灾难并未停留

河流的欢笑飞过风编织的

狭小缝隙

我如河畔，有四月裁剪的婚礼

扎尕那之客

草原，住进远方客人的眼睛

总是很轻

借着洛克之足穿越扎尕那的

腹地

垭口两侧

人群中有经幡吐露的风声

苍翠的臂弯里，迭部的炊烟

遁入云霄

悬挂的色条

圣咏日出折叠的幽幻

雪山盛产白色神秘，周身

布满生命的

掌纹

五月的风，无力救治

炮弹坑的伤痕，只

抚养草木

用荆棘的色块出示虔诚

蓝，像远方，淹没

一个人的声音

年轻和瘦

依然留不住

客人深夜驾起的马车

矿 工

夜晚诞生于井口，如此迟钝缓慢

掘进深陷于软岩

被什么包围，你就能

推开什么，黑暗，热和目光

手握寒凉，此时与此地的距离

包含亿万年前的海泥

白垩纪光合效应的结果

被逐个拆解、押送

风极力辨别，这微小的礼节

来自遥远的呼吸

细小的纹理刻着树木前生

枝繁叶茂的家世

煤尘抬起头，与矿场弯腰的树

在风中相认

它就此明白：风、日、水、树的

姿态，都来自远古

日光刺眼，你又一次升井

那一对掌心总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