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的风最终扬起了自己的帆

在20多年的教育旅程中，我始终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行着，不断感受着蜕变的惊喜和成长的丰盈。 回望来路，蜕变和成长的背后，除了有自己不断挥洒下的泪与汗，还有许多来自他人的力量。那些力量犹如一阵阵风，在某些关键节点，甚至在我的大半段职场之路上，帮我扬展起了那面独属于我自己的成长之帆。

“细”出来的功夫

我刚参加工作那一年，于老师成了我的教研组长。她是学校里最会讲课的人，每次走进她的课堂，我都会有两种不同的体验：作为旁观者，我觉得每节课都好似行云流水，总有意犹未尽之感；若把自己当作学生，我又会觉得她的每句话都像带有魔力，吸引着我的思维不断向深处、远处探寻。

作为一个刚毕业的教师“小白”，我所会的执教套路全都是靠着记忆照搬我小学、初中时老师们的课。当学校要求所有青年教师都执教一节校内公开课时，我感到心慌。于是，我向于老师求助。

“起始环节怎么铺垫导入？知识要点怎样讲清、讲透？怎样结合学生的掌握情况进行巩固和拓展运用？这三个部分你一定要仔仔细细地先考虑清楚，想清楚了我们再研究接下来怎么办。”这是于老师给我的建议。第一次，我的头脑中意识到了一节课是要有框架的，每一个框架也都要基于学生的实际情况细心去构思、琢磨。

历经了好一番“烧脑”，并结合着于老师的建议反复修改后，我提交了一份相对详细的教案。“‘好不好’‘会不会’‘对不对’这样的提问并没有任何价值，你只是希望学生点头肯定。课堂上的提问要有启发思考的价值，你要仔细设计问题和互动。还有，当学生说出答案，如果你只是简单地给予‘对’或‘错’的评价，也同样没有意义。想一想，如何去回应孩子，如何让回应具有继续向前的导引性？”原来，一堂精彩的课是真的要落在“细”处的，细到一个问题的提出，细到对学生语言、动作、神情的回应。

“内心预设一下，如果你这样提问，学生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回答？对于学生的回答，你是否接得住？如何去接？如果实际课堂与自己的预设发生了偏差，怎么去应对？怎么把学生思考的线巧妙地引回来？课堂上你有没有试着去读学生的眼神？那里面都写了些什么……”现在想来，我课堂教学中所有在观者看来值得称道的地方，无不得益于当年于老师“着眼于细微之处去思量”的影响。这份影响，我当初却不曾察觉。

多年之后，当我离开了教学一线，当我开始以教研人员的身份去指导老师们备课、上课，当我一次次走上不同的讲台为老师们做公开课的展示而不断获得认可与称赞后，我常常会想起入职之初，我的教研组长于老师给予我的那些影响——细细思量，切合实际地用心琢磨。原来，她的影响与感染一直都在！

“实”下来的影响

前几天，我绕路回学校去看望一老友王老师。我们没聊几句，无非是生活与工作中的“鸡毛蒜皮”，却彼此都逃避着对方的眼神。因为怕一碰触，多年不见而凝结成的万语千言会借着泪花无端地洒落。显然，我们都是特别细腻敏感的人。

但也不全然。如果非要用一个精准的词来形容她，我愿意选择“黄牛”——她任劳任怨，面对再难再累再杂的事，都不会抱怨，而是实实在在干起来、干下去。

那一年，学校发展面临转型，她带着我们三四个人迎来了近三十个智力有缺陷的孩子。开学那天，教学楼的一楼如同炸了锅一般：终于有地方能让孩子上学却不知道能做什么的无措的家长，初次离开家进入陌生环境的不安分的孩子，以及孩子们没有经受过系统训练从而随处吐痰、随地大小便的混乱现象，更不用说他们一直停不下来的哭闹声……置身于那种嘈杂凌乱中，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崩溃”。

“慢慢来，刚开始接手，我们都没经验，一切都会好的！”如果只是给我这样一句话，我是很难从崩溃中挣脱出来的。但看着王老师有条不紊地和家长沟通，去安抚孩子，去手把手地教孩子们该怎么吐痰、该去哪里上厕所，我那颗浮躁又杂乱的心竟慢慢地平和下来。我开始有模有样地学着她的样子去做自己该做的事。真的，当咬紧牙关挺过了那天，之后的忙与乱，都再也没有令我恼怒过、无助过。因为王老师面对问题时平稳有序的态度，是给我上的最好的职场教育课——干，就对了！

工作搭班的那些年里，除了共同接手过学校里首批智力落后的学生外，我还和她一起带过学校里汇集了智力问题、行为问题、孤独症问题的“大杂烩”班。面对有形形色色问题的孩子们，因为有了她这个搭档做强大的后盾，我学会了着眼于孩子的应学、能学去进行班级教育工作，让每个学生都有了稳定而扎实的成长，赢得了家长的信赖和领导的肯定。再之后，我们又一起接手了学校里第一个学前康复训练班。看着自己每天被累得肿起的双腿和被孩子们挠得伤痕累累的双手，我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抱怨。因为我所付出和经历的，王老师都要以我数倍的强度去体验。她不怨不怒，每天都实实在在地工作着，着眼于每一个孩子的发展。

很多人都用“那是个干实事的人”来评价我。我想，我的“实”是有缘由的。在教育一线工作的那十多年里，陪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就是那个扎实、踏实、真实的王老师。她的“实”虽不经意，却已经真真正正地传递给了我，并深深地浸入了我的一言一行中。

“钻”进去的力量

在我所组建的现今已有一定知名度的“雪梅读写团队”中，有一个人对我而言是相当特殊的存在——宁。宁是我刚走上工作岗位时一位领导的女儿，如今我又化身成了宁成长路上的引领者。

“雪梅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我知道您的团队里成长出了一大批优秀的老师，我的女儿宁现在也加入了教师队伍，不知能否请您也带带这个孩子？”挂断电话后，我有过好一阵子的失神。那位与我多年已无任何交集的领导，那位心心念念要把女儿交给我培养的领导，她又何尝不是我教育成长路上一位重要的影响者呢？只是当时已惘然。

刚毕业的我，还不懂得努力的重要，眼里看得到的、心里所渴求的，只有随波逐流。那时候，因为工作需要，我被安排到学校新成立的学前聋儿语训班工作。看着别人都是正儿八经的科任教师，自己却要天天与学龄前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打交道，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这是学校对我的轻视。

在那间鲜有人光顾的教室里，那位领导会时不时地推门而入，要么向我追问几句孩子们的近况，要么给我留下几句叮嘱。“小杨，你有没有想过可以把教室改造一下，让这里更有文化气息，让孩子们更喜欢？”“小杨，抽空多看点专业书籍，钻进去后再走出来，你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小杨，有时候要学会让心沉潜，要试着钻进文字中思考，并把思考表达出来。”……叮嘱很多，多到让年轻气盛的我每每见了她都会远远地绕道走。

后来因工作原因，领导被调离，我却始终都缩在那一方有些闭塞的天地里，经历着职业生涯中的磕磕绊绊和起起落落。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处在边缘，感受到的是孤立无援，是无所适从，是心灰意冷却又心有不甘。在一种过度焦虑的辗转中，在很多人都建议我读些书、写点东西时，我突然想到了老领导，想到了她当年一遍又一遍的“钻进书中”“钻进文字中思考”的叮嘱……原来，当年她曾那么努力地要给予我力量，可是我却不愿意接收。

当我在人生最灰暗无助的日子里选择了钻进书中、钻进文字中，当我在专业发展迷茫时选择了以沉潜读写的方式逼自己一把后，那些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从2016年至今，我已经在各类教育报刊公开发表了600余篇教育文章，出版个人专著8本，教育名家、名师、教学能手等荣誉接踵而来。还不止这些，当我把自己通过读写成长起来的这种能量不断辐射、扩散后，一大批跟随我一起钻进书中、钻进文字中思考的老师也成长了起来，挺立了起来。

“钻”是有能量、有力量的。幸运的是，与领导分开多年后，她的那股“钻劲儿”最终还是辐射到了我的身上。缘分也就是这样妙不可言，最终，我所传承下来的那股“钻”的力量又兜兜转转地落到了领导的女儿宁的身上。如今的宁，再也没有如我当年那般走许多弯路、荒废许多时光。她的成长如花儿一般，明丽而绚烂。

如果说，成长是一个扬帆起航的过程，那么这个过程值得让我的内心始终充溢着感激之情。那些来自他人的风，或温暖，或坚实，或智慧，但最终都被我借了力，扬展起了属于我自己的专业发展之帆。感恩，感谢！

（作者单位：山东省荣成市教育教学研究中心）

（插图：谭晓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