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认知嬗变

提 要：法国仍然是非洲最具有影响力的国家，准确研判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认知嬗变脉络，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调整未来我国参与非洲建设的路径。文章通过梳理分析法国智库各时期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观点与态度，总结归纳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认知嬗变脉络及成因。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认知经历了从理性阶段过渡到质疑阶段再到抹黑阶段，其认知嬗变成因受到地缘安全逻辑、战略考量、利益冲突与权衡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和制约。对此，我国必须强化与法国在非洲的战略沟通与协作、推进非洲“一带一路”沿线重点领域治理以及促进中法智库涉非交流与合作。

关键词：法国智库；中非关系；非洲建设；“一带一路”；认知嬗变

中图分类号：C39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0100（2024）06-0102-8

DOI编码：10.16263/j.cnki.23-1071/h.2024.06.013

A Study on the Cognitive Evolution of" French Think Tanks

on China’s Participation in African Construction

Zhang Meng-meng Wu Shao-zhong Yang Hui

（People’s Public Security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038， China）

France is still the most influential country in Africa， so an accurate study of French think tanks’ cognitive evolution of China’s participation in Africa’s construction can help us better adjust China’s path in the future." Based upon qualitative text analysis method， this study analyzes the views and attitudes of French think tanks on China’s participation in the construction of Africa in various periods， then summarizes the cognitive evolution and causes of French think tanks on China’s participation in the construction of Africa. The cognition of French think tanks on China’s participation in the construction of Africa has experienced a transition from the rational stage to the questioning stage and then to the discrediting stage. The causes of its cognitive evolution are affected and restricted by multiple factors such as geo-security logic， strategic considerations， interest conflicts and trade-offs. In response， our country needs to strengthen strategic communication and cooperation with France in Africa， to promote the go-vernance of key areas along the “Belt and Road” in Africa， and to promote exchanges and cooperation between Chinese and French think tanks on African affairs.

Key words：French think tank；Sino-African relation；African construction；“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evolution of cognition

1 引言

2006年1月，我国首次发表《中国对非洲政策文件》，为中国参与非洲建设注入强大动力，中非合作迈上新的台阶。第六届中非合作论坛峰会共同宣言提出，要将“中方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倡议与非洲经济一体化和实现可持续发展对接”（仝菲 2022：108），机遇之下，南非成为首个与中国签署“一带一路”合作文件的非洲国家。2023年是“一带一路”倡议十周年，在这十年里，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步幅越来越大，脚印越来越深，为推进中非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注入不竭动力源泉。

近年来，非洲日益成为“大国博弈”的焦点，各大国在非洲的角力使得非洲地区逐渐演变成一个复杂与敏感交织的地缘政治舞台，不断影响并塑造着全球政治格局的走向。法国作为撒哈拉以南非洲许多国家的前宗主国，对非洲的影响至今仍然相当深刻，非洲也被称为法国的“后花园”。鉴于法国与非洲的特殊关系，中国在非洲利益的拓展使得中法两国发生“摩擦”的概率不断上升。法国智库作为对华舆论建构的主要阵地，其研究成果不仅影响着公众对于涉华议题的认知，也在塑造决策者的思维模式和政策制定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现阶段，国内对法国智库涉华研究成果颇丰，但研究大多聚焦于某一具体涉华主题对法国本土的影响，如“一带一路”倡议、科技、人文交流等领域。本研究通过分析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主要认知，理清其认知嬗变脉络及发展成因，有助于我们更好地洞悉和把握法国对华非洲政策的态度和未来走向，旨在为我国及时调整与优化参与非洲建设的路径提供建设性意见。

2 研究对象及文本选择

根据宾夕法尼亚大学“智库研究项目”（TTCSP）发布的《2020年全球智库报告》（2020 Global Go To Think Tank Index Report），综合全球顶级智库排行榜、西欧地区智库排行榜、国防与国家安全智库排行榜和外交政策与国际事务智库排行榜，最终选取4家主流法国智库作为本研究文献分析库，分别为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French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欧盟安全研究所（European Union Institute for Security Studies）、法国国际和战略关系研究所（Institut de Relations Internationales et Stratégiques）与法国战略研究基金会（Fondation pour la recherche stratégique）。

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是法国最具影响力的智库，在2020年全球顶级智库排行榜中位列第五名，该智库以国内政策为导向聚焦国际问题和全球治理领域研究，并通过承接或参与到许多政府外交领域的课题，对政府部门政策的制定产生影响（郭琳 2022：50）。该智库撒哈拉以南非洲中心特设国际关系中的非洲（L’Afrique dans les relations internationales）研究轴心，旨在分析非洲大陆的传统伙伴（法国、英国等）以及新兴国家（中国、土耳其、巴西等）制定的非洲政策，本研究文献多出于该研究项目。欧盟安全研究所是总部设在法国的一家欧盟智库，该智库以分析欧盟外交、安全和国防政策问题见长，并协助欧盟及其成员国执行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是国防与国家安全智库榜单上法国排名最高的智库。此外，结合国防与国家安全智库排行榜和外交政策与国际事务智库排行榜，选取法国国际和战略关系研究所和战略研究基金会两家智库作为补充文献分析库。

为保证文献资料收集的完整性与规范性，本研究除欧盟安全研究所采取英文China，Africa检索外，其他3家智库以Chine，Afrique为关键词，在其官方网站出版物法语页面进行检索，时间限定在我国首次发表对非洲政策文件至今（即2006年至今），并在搜索结果中以文章主题相关性为变量最终甄选得到26份代表文献（法语文献19份，英语文献7份）。这些文献既有篇幅较短的简报、评论，也有综合性的研究报告，文献基本情况见表1。

3 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认知嬗变脉络

通过对4家主流法国智库各个时期关于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报告进行定性文本分析，可以发现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认知不断向负向演进。前期法国智库尚能够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保持理性认知，但是随着中国在非洲利益的不断拓展，法国智库开始以“中非关系失衡”为砌词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提出质疑。近期随着非洲日益成为大国竞争的焦点，法国智库开始有意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进行抹黑。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认知嬗变脉络大致经历了以下3个阶段：理性阶段、质疑阶段与抹黑阶段。

3.1 理性阶段：双赢伙伴关系时期

2007年，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首次发表关于中国参与非洲建设主题的文章《中国在非洲的积极行动》，一直持续到2013年法国智库尚能够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保持理性认知，并认为中非双方处于双赢伙伴关系时期。此阶段，法国智库侧重于分析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动机和影响两个议题。

2007年，时任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亚洲中心主任Valérie Niquet察觉到非洲对于中国这个新兴大国在对外战略中的重要意义。随后，其与Sylvain Touati于2011年合作撰写的报告《中国在非洲：兴趣与实践》①可以看作是前一篇文章的进一步延展，基于历史的角度追溯了从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对非洲的“兴趣”。该报告指出“中国的非洲战略根基于历史性的‘南南团结合作’，随着第三世界的独立，欧洲在非洲的影响力不断减弱，而中国以‘南南合作’和反殖民主义口号开始不断强化参与非洲建设”。2014年，David" Bénazéraf撰写的报告《中国在非洲的软实力：以中非友好之名提升中国利益》②，文章通过研究中国在非洲软实力的表现形式，对中国在非洲展开的文化外交作出深刻洞见，副标题也直接点明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动机在于提升中国在非利益。综上所述，法国智库认为现阶段中国参与非洲建设主要有两个动机，一是出于政治外交方面的考虑，非洲是全球发展中国家最多的地区，对中国在全球利益的实现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二是出于经济资源方面的目的，非洲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储量，同时对中国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经济市场，具有极大的发展潜力，两方面的战略动机促使中国不断加强在非洲的建设。

法国智库对中国非洲影响认知经历了从“中国在非洲的存在”到“中国在非洲的影响”这一变化进程。2011年文章《中国在非洲：兴趣与实践》对中国非洲政策作出总体相对客观评价以外，将中国非洲战略冠以“影响力”之名，认为中国不断实施其“影响力战略”来扩大其在非洲的“存在”，并承认“中国总体上对非洲大陆的发展产生了有益的影响”。回顾这一阶段，法国智库能够理性分析利弊，承认中国的非洲战略总体上是成功的，中非合作在非洲大陆蔚然成风，但机遇与挑战并存，中国在非洲的建设已经对本地轻工业形成冲击，并且中国企业的治理问题也愈发严重。总体来说，法国智库认为这一时期中非之间处于“互惠互利”的双赢阶段，中国参与非洲建设对中非双方都产生了相当有利的影响。

3.2 质疑阶段：中非关系失衡时期

从2015年起，法国智库对中国非洲政策批评和质疑的声音逐渐占据上风，以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中国—非洲：蜜月期的结束》③社论为开端，将视野落在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负面影响，认为“中非合作的‘蜜月期’已经结束，并作出中国与非洲经济关系处于不平衡状态的论断”，此后法国智库对中国非洲政策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各份报告题目中的问号（？）直观地反映了这一论调。到2020年，法国智库共发布7篇关于中国参与非洲建设主题的文章，其中从标题到内容明显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持负面态度的共5篇，集中表现在质疑中非之间的平衡关系。此外，这一时期法国智库还对中国建立首个海外保障基地维护和平的用途提出质疑。

2017年，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亚洲中心主任Franoise Nicolas撰写报告《在埃塞俄比亚的中国投资者：理想的联盟？》④，文章的核心议题在于评估中国与埃塞俄比亚是否构成真正意义上的双赢伙伴关系，文章得到的最终结论“中国的投资并没有实质帮助到埃塞尔比亚的工业化转型，并且已经造成中非之间贸易逆差的缺口巨大，认为赢家只有中国一方”。2018年，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撒哈拉以南非洲中心主任Alain Antil撰写了一篇题为《中国的非洲战略：成功与质疑》⑤的文章，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举措表示出进一步质疑。这一时期，法国智库对中非平衡关系的质疑焦点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指责许多国家对中国贸易逆差显著且不断增加，会成为许多非洲国家的“定时炸弹”；另一方面，智库专家认为中国已损害非洲国家的自然资源利益，并以此捏造中国“以资源为导向的非洲战略”叙述，给中国扣上“新殖民主义”的帽子，进而否定中非之间的平衡关系。

此外，2016年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发布文章《中国在吉布提：中国特色保障基地？》⑥，批评“中国在吉布提建立基地”，并对中国此举的目的表示质疑，认为“中国试图利用此基地作为投射其权力与影响地区政治和安全事务的平台”。文中还声称“世界大国在非洲的军事野心在这里结晶，会进一步助长关于‘中国威胁论’的言论”，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中国在吉布提建设保障基地的警惕，对中国的和平发展道路表示怀疑。

3.3 抹黑阶段：大国竞争加剧时期

近年来，非洲大陆日益成为国际地缘政治前线，全球大国争相“扩大”在非洲的影响力，法非关系也不断受到各大国在非洲大陆角逐的冲击和影响（徐青 2020：96）。从2020年开始，法国智库有意将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置于非洲总体地缘政治局势中考虑，并开始有意抹黑中国在非形象，恶意造谣中国参与非洲各国建设丑闻，种种迹象不断表明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认知进入抹黑阶段。这个阶段，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认知呈现出以下几个新趋势：

3.3.1 聚焦国际政治环境下的中非关系

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在2021年4月举行了3场专题会议，聚焦国际地缘政治局势下复杂的中非关系，主要围绕政治外交、经济与安全防务3个主题系统评估中国在非洲的影响。该系列的第一篇研究报告《中国在非洲的影响1.“发展中大国”的政治外交工具》⑦，主张将中国对非洲政策置于中国总体外交政策的框架内剖析。基于国际地缘政治视角分析中国对非影响力是近期法国智库对华参与非洲建设认知的新特点，在大国对非洲交互作用的影响下，中国参与非洲建设受到“多重关系”的制约，大国与非洲关系、大国在非洲关系、大国战略关系彼此之间都形成千丝万缕的联系（张宏明 2019：5）。欧盟安全研究所于2020年和2022年发布了两篇研究报告《非洲战略：欧洲和全球应对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方法》⑧《非洲空间：新的地缘政治前线》⑨，两篇文章均从大国竞争视角分析非洲局势，指出“近年来，非洲大陆地缘政治动态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外国势力不断加强在非洲大陆投射经济、政治和文化影响”，文章多次提及“中国在非洲地区的崛起”，中国作为对非影响力新兴大国成为重点论述对象。

3.3.2 虚构中国在非资源经营“丑闻”

虚构中国在非洲矿业、石油业、林业、渔业等自然资源部门的经营“丑闻”是第三阶段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又一认知趋势，不同于先前以质疑声音为主，近期法国智库着手以“丑闻”为武器，有组织、有针对地对中国在非洲的合法资源经营活动进行污名化。2022年，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发布了两份报告，都试图捏造对中国不利叙述以丑化中国在非形象，言辞中透露出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敌视。《中国企业在南基伍省开采矿产和森林》⑩这份报告直接以“丑闻”定性，污蔑中国企业和刚果统治精英之间存在不正当合作关系，恶意诋毁中国企业在刚果的正当资源经营活动，报告通篇充斥着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敌对态度。另外一篇报告《中国在马达加斯加：谨慎的政治投机主义和繁忙的贸易之间》B11以“投机主义”污蔑中国参与马达加斯加建设。此外，战略研究基金会在2022年8月发布了一份研究报告《矿地：中国在几内亚利益的冒险扩张》B12，指责中国通过“以贷款换资源”的形式垄断几内亚矿产资源行业，试图继续炮制虚假叙述以攻击中国参与非洲建设。

3.3.3 炮制中非单边“依赖”叙述

第三阶段，法国智库对中非双赢关系的认知急转直下，从质疑态度转为直接否定，并不断炮制所谓的中非单边“依赖”叙述，以此对抗中非“双赢”言论。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中国在非洲的影响”系列第二篇研究报告《中国在非洲的影响2.经济关系的神话与现实》B13，聚焦中非经济关系，主要围绕中国在非洲的贸易、投资和贷款等政策及影响展开论述。文章认为随着中国在非洲“存在”的扩大导致非洲国家对中国单方面的“依赖”，尤其表现在经济和金融方面”。欧盟安全研究所专家也以非洲在贷款方面对中国的“过度依赖”攻击中国在非洲的“存在”。同时，2022年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在报告《从双赢的说辞到现实：中喀关系不对称的例子》B14中直接否定了中喀之间的双赢伙伴关系，认为这段关系中赢家只有中国一方，继续捏造中非单边“依赖”叙述。

3.3.4 曲解中非正常安全防务关系

自2017年中国在非洲吉布提建立首个海外保障基地开始，法国智库不断关注中非之间的安全防务关系，近期法国智库对中非安全防务关系的消极认知进一步加剧，有意曲解中国在非正常防务活动。2020年，欧盟安全研究所发布的智库报告《非洲战略：欧洲和全球应对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方法》，该报告主要分析非洲新兴的地缘政治争夺空间，认为新阶段下非洲大陆的军事化形势愈加严峻，并称“中国与美国在非洲的军事战略竞争将会进一步加剧”。2021年，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举行的第三场关于“中国在非洲的影响”专题研讨会主题是涉及中非之间的安全问题。同时，该智库在2022年发布的报告《中国在马达加斯加：谨慎的政治机会主义与严重的贩运之间》，该报告恶意解读中国在马达加斯加西海岸建造深水港的目的。

4 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认知嬗变成因

法国在非洲的利益盘根错节，随着中国参与非洲建设步步深化，中法两国在战略利益上势必会产生不同程度的摩擦。法国智库作为影响国家政治权力运行的重要一环，其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认知建构必然受到国内国际多重因素的影响和制约，非洲大陆地缘安全逻辑影响、中法“结构性”矛盾制约、重拾“权力”的战略考量以及对国家与智库利益的综合权衡等因素的相互交织促使着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认知不断向负面演进。

4.1 地缘逻辑：受非洲大陆大国交互作用的影响

近年来，各大国纷纷将战略目标指向非洲大陆，大国之间在非洲大陆的交互作用也促使着大国在非洲的关系不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直接表现在各大国与非洲关系越来越明显地受到多边关系的影响。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产生负面认知与法国在非洲的长期经营所带来的地缘安全逻辑联系紧密。法国一直视非洲大陆为自己的传统地缘安全势力范围，并将非洲大陆置于其外交战略的优先考虑位置，随着包括中国在内的各大国综合实力的此消彼长，中国与非洲关系已经呈后起之势，在多个方面冲击法国在非洲固有的地缘安全格局。受大国交互作用下非洲地缘安全逻辑的影响，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认知演进不断趋向负面，最终演化到对华进行恶意抹黑。

4.2 利益冲突：受中法在非洲 “结构性”矛盾的制约

2009年，中国超越美国成为非洲最大的贸易伙伴，此后更是乘着中非共建“一带一路”的东风，对非贸易逐渐与法国拉开巨大差距。在此情势之下，法国认为中国在非洲利益的拓展对法国在非洲的既得利益形成冲击和挤压。归根结底，法国和中国作为守成大国和新兴大国中对非洲影响最广泛的国家，其各自在非洲的利益不可避免会产生摩擦与碰撞，这种不可调和的“结构性”矛盾是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认知每况愈下的主要原因。这种“结构性”矛盾天然地与法国“非洲情结”相联结，将中国视为自己“后花园”的“闯入者”，尤其在如今中国在非洲的利益迅速拓展，中国进一步参与非洲建设势必会对法国利益构成挑战。

4.3 战略考量：基于守成大国的“权力”重拾布局。

由于各大国在非洲势力的此消彼长，再加上非洲自身的觉醒，法国在非洲的影响力已经不能同日而语，巨大的落差使昔日的非洲守成大国不断思考对非洲政策“转型”。对法国来说，重拾在非洲的“权力”是其外交战略的重要一环，随着法国综合国力的衰弱，法国对非洲事务的主导权是其仍屹立在世界大国之间的重要因素（张宏明" 2019：25）。当前，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程度之深远远超过法国所预想的范围，在国际影响力层面已经对法国在非洲事务的主导权形成冲击。法国智库作为对华非洲舆论建构的重要阵地，基于守成大国重拾在非洲“权力”的战略考量以及紧迫感，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认知建构不断趋向负面，在舆论场上建构对华非洲建设负面认知，旨在削弱中国对非影响力，更好地配合法国对非洲政策“转型”。

4.4 利益权衡：对国家利益与智库利益的综合考量

智库作为影响国家的“第五种权力”，具有鲜明的政治属性与政策属性。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以法国国内政策为导向，研究课题有相当一部分以外交政策顾问的形式为公共决策者服务，研究成果渗透着法国战略思维的结晶（谭玉" 朱思慧" 2019：74）。因此，为了帮助决策者维护法国在非洲的利益以及对非洲事务的主导权，法国智库着眼中国参与非洲建设的消极影响，并建构对华负面认知，以在舆论层面上牵制中国进一步扩大在非洲的影响力。另一方面，智库为了扩大自身的影响力，往往会迎合国家外交政策，有针对性地为决策者提供政策分析，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量，法国智库倾向于对华非洲建设作出不利叙述，从而获得更多的政治资源与社会资源。可以试想，随着中法在非洲利益冲突的进一步加剧，法国智库对华非洲建设认知建构会日趋恶化。

5 结论及启示

在国际关系中，竞争是永恒的，也是时代的（吴心伯" 2020：103）。基于对中法两国在非洲各种因素的综合权衡，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认知不断向负面演进，最终演化到对华恶意抹黑，其产生的负面认知不仅将加剧法国等西方国家对华战略误判，更将对中国进一步参与非洲建设制造无形的障碍，不利于“一带一路”在非洲建设推进，更无益于中国—非洲命运共同体建设。对此，中国必须强化中法在非洲的战略沟通与协作、不断推进非洲“一带一路”沿线治理并促进中法智库涉非交流与合作。

5.1 强化中法在非洲的战略沟通与协作

法国及其智库对华错误思维由来已久，需要借助长期对话才能加以改善。首先，中国应继续保持战略定力，在现有的中法文明对话会、中法社会工作研讨交流会等已有的成熟对话机制基础之上，加强各级交流，把握历史机遇，针对中法两国战略发展需要就有关非洲议题展开高层战略对话并形成专题性、战略性、合作性协调机制；同时鼓励以共同关切点和共同目标为突破口的高级别会谈，并以点带面形成稳定的全方位对话机制，从而有针对性地向法国阐述相关政策的意图与合作共赢的初衷，有效避免潜在利益冲突。其次，中法是特殊的朋友，是共赢的伙伴，要充分挖掘中法在非洲的共生利益并展开合作（苏涛" 刘士文" 2023：34）。共生利益关系能够使得中法两国利益相互交织，并可以从彼此合作中获益。随着中国非洲事务参与度逐步加大，中法两国应利用线上线下保持高质量、高频次交流，积极寻找可以实现互利共赢的合作领域，如基础设施、医疗卫生、减贫、粮食问题等，确定联合项目，加强彼此之间的联系与发展，有效减少竞争与冲突，为更为稳定和可持续的关系奠定基础。此外，如今非洲政局动荡不安，苏丹、尼日尔先后发生战乱，对中法两国在非洲海外利益的保护构成严峻挑战。因此，必须加强中法彼此之间的战略互信与沟通对话，稳定非洲政局，共同推进中法非共赢框架建设进程（李洪峰" 2018：119）。

5.2" 推进非洲“一带一路”沿线重点领域治理

非洲“一带一路”建设取得显著性成果，既是中国作为负责任大国的应有之义，更是推进中非命运共同体建设的必然要求。面对法国智库对华非洲建设负面认知，中国必须格外重视中非共建“一带一路”的质量和效益问题（周倩" 苏韦铨" 2022：175），加强对采矿、林业和渔业等法国智库重点关注行业的治理。首先，中国在“一带一路”倡议指导下，应制定严格的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标准，确保资源的开采和利用既不会对当地环境造成破坏，也符合国际环保要求，切实抓好重点领域项目环境风险评估；其次，中国应建立行之有效的监管治理机制，确保资源开发项目在合法、透明、可持续的框架下进行，尤其注意加强反腐败治理，与非洲国家政府部门展开合作，建立负责监督资源开发项目的监管机构，把控好腐败高发的行业和环节。最后，提高中国在非企业的社会责任与社区参与。鼓励中国在非企业与投资者承担社会责任，积极与当地社区合作，确保资源开发为公司带来收益的同时，更为当地社区提供可持续发展的机会，让更多非洲人民真切享受到“一带一路”倡议带来的发展成果，让中国智慧、中国方案在非洲持续增效。

5.3 促进中法智库涉非交流与合作

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增强与国际话语权的稳步提升，外国智库对中国政策的研究深度和规模不断拓展，其研究成果会一定程度上影响本国精英和普通民众对华认知，甚至影响政府对华政策的走向，法国智库对中国参与非洲建设认知日趋恶化必将严重阻碍中法在非洲关系的健康发展。事实上，中国在参与非洲建设问题上并没有也不会将法国视为既有战略竞争对手，相反，中法在维护多边主义、应对气候变化、加强人文交流方面有着广泛共识和深入合作，因此中法关于非洲议题可以形成彼此之间的正和，形成双赢局面。现阶段中非智库论坛已经为中国参与非洲建设营造了相对有利的认知环境，中国外事部门可以在已有对话渠道基础上建立中法智库定期交流平台，借助举行国际研讨会、学术交流会、政策研讨会等方式，联合法国智库共同开展研究项目，聚焦中法两国在非洲利益方面的具体议题，主动向法方讲述“中国方案”、分享“中国智慧”、展现“中国理念”，通过合作研究，用事实消除误解，用交流改变错误思维，正确引导中法双方对彼此的认知（尧红梅" 2017：140）。

注释

①Niquet，V.，" Touati， S. LA CHINE EN AFRIQUE： INTRTS ET PRATIQUES［OL］. https：//www.ifri.org/sites/default/files/atoms/files/etudeafriquevniquetetstouati2.pdf， 2011.

②Bénazéraf， D. Soft power chinois en Afrique： Renforcer les intérêts de la Chine au nom de l’amitié sino-africaine［OL］. https：//www.ifri.org/sites/default/files/atoms/files/ifri_av71_softpowerchinoisenafrique_benazeraf.pdf， 2014.

③Vircoulon， T.， Madonna，V. Chine-Afrique： la fin de la lune de miel［OL］. https：//www.ifri.org/sites/default/files/atoms/files/chine_afrique_la_fin_de_la_lune_de_miel_.pdf， 2015.

④Nicolas， F. Les investisseurs chinois en thiopie：l’alliance idéale？［OL］. https：//www.ifri.org/sites/default/files/atoms/files/nicolas_investissements_chinois_ethiopie_2017.pdf， 2017.

⑤Antil， A. La stratégie africaine de la Chine：des succès et des doutes［OL］. https：//www.ifri.org/sites/default/files/atoms/files/la_strategie_africaine_de_la_chine_questions_internationales.pdf， 2018.

⑥James， B. La Chine à Djibouti：une base militaire aux caractéristiques chinoises？［OL］. https：//www.ifri.org/sites/default/files/atoms/files/chine_a_djibouti_james.pdf， 2016.

⑦Cabestan， J.P.， Santos， .D.， Zhao， A. H. et al. Les influences chinoises en Afrique.1. Les outils politiques et diplomatiques du “grand pays en développement”［OL］. https：//www.ifri.org/sites/default/files/atoms/files/collectif_influences_chinoises_en_afrique_partie1_2021.pdf， 2021.

⑧Faleg， G.， Palleschi， C. AFRICAN STRATEGIES：European and global approaches towards sub-Saharan Africa［OL］. https：//www.iss.europa.eu/sites/default/files/EUISSFiles/CP_158.pdf， 2020.

⑨Faleg， G. AFRICAN SPACES： The new geopolitical frontlines［OL］. https：//www.iss.europa.eu/sites/default/files/EUISSFiles/CP_173_0.pdf， 2022.

⑩Mwetaminwa， J.， Vircoulon， T. Un scandale sino-congolais： L’exploitation illégale des minerais et des forêts par les entreprises chinoises au Sud-Kivu［OL］. https：//www.ifri.org/sites/default/files/atoms/files/mwetaminwa_vircoulon_scandale_sino_congolais_2022.pdf， 2022.

B11Giovalucchi， F.， Ramasy， J. La Chine à Madagascar：entre opportunisme politique discret et trafics intenses［OL］. https：//www.ifri.org/sites/default/files/atoms/files/giovalucchi_ramasy_chine_madagascar_2022.pdf， 2022.

B12Menet， S. Terrain minier： Une expansion à risque des intérêts chinois en Guinée［OL］. https：//www.frstrategie.org/sites/default/files/documents/publications/recherches-et-documents/2022/092022.pdf， 2022.

B13Herrero， A.G.， Karsenty， A.， Malm， J. et al. Les influences chinoises en Afrique.2.Mythes et réalités des relations économiques［OL］. https：//www.ifri.org/sites/default/files/atoms/files/garcia_herrero_et_al_influences_chinoises_afrique_part_ii_2022.pdf， 2022.

B14Pokam， H.P. De la rhétorique du gagnant-gagnant à la réalité： l’exemple de" l’asymétrie des relations sino-camerounaises［OL］. https：//www.ifri.org/sites/default/files/atoms/files/pokam_cameroun_chine_juin2022.pdf， 2022.

*吴绍忠为本文通讯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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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稿日期：2024-10-10【责任编辑 孙 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