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现实与身体:数字时代体育运动的意义与具身路径
2024-12-26曹苏方张业安于晓梅
关键词:数字时代;体育运动;现实;身体;具身
Mcluhan认为,媒介即讯息,媒介能够建构社会的逻辑、标准与尺度。数字化媒介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丰富了社交网络,但也带来沉迷数字世界的隐忧。数字化生存视域下,社会互动联系的数据化、算法推荐下的数字沉迷使得个体的身体被异化与控制,进而产生精神与肉体剥离的风险。Shilling将具身化概括为一种兼具生物性与社会性的未完成现象:在生物性层面,身体有其自身的突生特性(个体能够走路、说话、思考、改变环境的那些特性);在社会性层面,由于身体参与社会,其也会受到社会的建构。体育运动有望成为回归现实与身体的重要途径:体育运动基于现实场景,具有社会性:体育运动回归身体,并强调化育心灵,注重身心的耦合和生物性。目前,体育具身化的研究主要关注技术应用下的具身实践问题与伦理反思。针对日益普及的数字技术影响下的体育具身问题,部分研究关注到电子竞技与具身体验之间的关系,但缺乏对以本真身体为基点的体育运动的关注,陷入社会建构论的桎梏。因此,从兼顾社会性与生物性的具身视角出发,探讨数字技术对身体的影响具有一定的实践意义。为此,提出本文的核心问题:在数字时代,具身化的体育运动是如何促进个体回归现实与身体的?在未来,基于数字技术变革的体育运动又将通过何种路径促进个体回归现实与身体?由此,为通过体育运动解决数字化社会对人身心的不利影响提供理论参考。
1数字时代个体面临的核心困境
从口语到印刷再到数字空间,媒介扩展了人的感官。数字时代,人们的精神和思维也延伸到数字空间中,突破了肉体的限制,肉体作用力逐步式微。但是,感官的过度延伸可能导致“截除”,如印刷媒介带来了信息阅读的孤立,数字时代的智能媒介虽延伸了精神却“截除”了肉体,导致具身情感体验的缺失。Mcluhan强调人的多感官平衡是最佳生存状态,但数字时代人的精神与肉体剥离打破了这种平衡,个体的生存状态面临挑战。
1.1虚拟与现实的隔阂
当媒介的应用潜能被推向极限之后就会形塑新的“封闭”。数字时代,身体的各种属性、身体与社会的联结被映射为数据,被数字原件化的个体出现虚拟与现实的剥离,如算法技术基于用户数据精准画像,实现场景化的信息推送,由此营造帕里泽所述的“过滤气泡”。人们困囿于身体数据所建构的信息圈层中,数字空间建构的拟态环境成为身体感知现实世界的主要方式,从而使身体与现实环境产生隔阂,越来越沉溺于网络社交而遮蔽现实社交,进而产生群体性孤独。社交从地理接近性转向趣缘、心理接近性,现实空间的社交被数字空间的社交不断挤压。随着数字化生存状态的不断演进,人与人之间直接展现的驱力和激情逐步被内化为数据联结。这些被数据建构的情感、驱力并不依赖于现实中身体的感官体验,虚拟生存的极化效应加强,个体的生命越来越缺少本真的、基于身体知觉的情感体验。由此观之,人们沉溺于虚拟世界进而产生对现实世界的隔阂是数字时代个体面临的主要困境。
1.2精神与肉体的剥离
Elias指出的“壳中自我”观念反复出现在西方哲学的讨论议题中。身体被视为自我的容器,如Wittgenstein所说的“一个空管子,充斥的只有心智”。这种观点源自Descartes的身心二元论,即身体与心灵可相互独立存在。Leibniz的身心平行论则进一步提出,精神与身体现象发生在相互平行的系列之中,身心之间不存在显著因果关系。Malebranche的偶因论也认为身心互不作用。上述理论将肉体称为“思考的雕像”,内蕴孤单的自我。数字时代,人们正在体验这种自我,且都处于某个内在世界之中,与外部世界相割裂,中间仿佛是一道墙或皮肤壁垒。Giddens最早指出现代性发展过程中的时空分离,在数字时代越来越表现为个体精神与肉体的剥离。在现代技术的推动下,现代人的活动正在逐步摆脱场景的束缚、呈现时空分离进而导致脱域。例如:慢直播中的精神陪伴、社交软件中的精神交融、网络游戏中虚拟互动都形塑时空脱域,由此产生身体缺席但精神在场的现象。然而,知觉的身体是生命之原初,正如Merleau-Ponty所言:“我们就是以这种方式(知觉)‘经常接触’这个世界,从而‘理解’这个世界,发现这个世界的意义。”尽管虚拟世界中精神交流似乎不依赖身体,但身体的知觉体验才是精神的物质基础。数字时代,精神的独自悬浮导致忽略对物理性身体的保护与关注,由此带来身体形态走样、精神麻痹、异化等问题。
1.3数字劳动异化身体
过去,人类劳动依靠身体活动。在原始社会,通过跑、跳等身体动作满足生存需求。在农业社会与工业社会,通过工具与身体结合,如镰刀与收割动作耦合、机器与操作动作交织,促进资本积累与社会建设。第三次浪潮来临,服务业占据主导地位,人们围绕人际角度、身际角度、接待客户的需求,确立了外表劳动、情感劳动、身际劳动,这些劳动方式无一不是以身体为基点进行活动。通过身体劳动,个体维持生存,培养出较强的力量和耐力、较为坚韧的心灵,并在实现个人与社会价值时获得精神升华。然而,数字时代数字劳动成为主流。Fox将数字劳动定义为“数字媒介技术和内容的生产、流通与使用所牵涉的脑力与体力劳动”。社交平台上的内容消费与生产、弹性雇佣制度下的网络写手、游戏产业链下的廉价玩工都是数字劳动的表征。且由于数字平台娱乐与社交的性质,个体自愿沉溺在以民主、记录生活为伪装的巨型机器中,身体逐渐被异化为一个不停运转的“齿轮”。由此产生了两种后果:一是人的剩余资本被不断榨取,自由时间、碎片时间变为可支配与监视的剩余劳动:二是人的主体性与主导地位被技术垄断与支配,身体逐渐被弱化、标签化、等级化与凝视化。因此,重归身体劳动进而消弭数字劳动对身体的异化,是弥合上述“撕裂”的重要途径。
2数字时代体育运动促进个体回归现实与身体的意义
数字时代,人的感知和情感被数据所模拟,人们更倾向于在虚拟空间中建构具身体验。然而,基于数据的模拟与真实世界中的感官体验存在巨大差异。体育运动作为释放情感并模拟战斗的途径,可以唤起个体的情感体验,并通过其不可复制的精神价值和具身体验,弥合虚拟与现实、肉体与精神之间的鸿沟,减少数字劳动对身体异化的可能性。
2.1身体资本的有效转化:体育运动助推个体回归现实
Bourdieu将身体界定为某种形式的身体资本,具有权力、地位和各具特点的符号形式,是积累各类资源不可或缺的因素。数字化媒介致使个体自身封闭,其重要原因就在于个体的身体资本在转化为社会、经济、文化等资本时产生障碍。增加身体资本使得年轻人更好地社交、学习、工作,使得中年人像青年人一样富有力量,使得老年人延缓体力的消逝,是促使他们回归现实的重要途径。质言之,在数字时代转化与增加身体资本是促使个体回归现实的重要途径。
体育运动作为以身体为基点的活动,其增强身体资本的作用已被广泛认可,并得到国内外研究的证实。在生物层面,体育锻炼通过增强免疫力和调整精神状态,促进身心健康,从而强化身体资本,这也有助于其他资本的转化。Bourdieu将资本分为经济、文化、社会3类。强化身体机能有助于获取经济资本,如工人通过锻炼增强体魄以提高工作效率。对文化资本而言,规律运动提升心血管健康和整体耐力,减少疾病风险,使人们更高效地学习。强化身体机能还助推社会资本的获得,体育运动促进内啡肽释放,减轻压力、提升幸福感和自信心,从而鼓励社交活动,拓展社会网络。
在社会层面,Shilling指出:“当社会场域将价值赋予某种特定的身体形式、活动或展演,就会有效地创造一种身体资本。”体育场域被政策、媒体、科学研究赋予了促进社交、强化肌肉、构建社交网络等价值,这些价值影响个体的具身想象,以此影响后续的身体行为,进而创造一种身体资本。以飞盘为例,飞盘运动被社会赋予了明确的社交属性,这种社交属性会影响个体想象该运动的情景,认为进行该运动的首要目的是社交,而这种想法将会影响个体参与飞盘的身体实践。在参与飞盘运动的过程中,与他人聊天、互动成为其主要行为,以此创造出具有典型社交性质的身体资本。不仅如此,体育场域也是身体资本转化为其他资本的“媒介”。体育运动帮助个体建立身份认同、增强社会归属感,并通过团队合作的方式建构社会资本,促进个体与现实的联结。社会身份认同理论认为个体的自我意识是由社会身份认同和个体身份认同共同组成的。个体加入体育组织,并完成一系列比赛,能够在团队配合的过程中迅速明晰自己的特质,形塑个体身份认同。且随着群体成员交流的增多,个体社会网络逐步构建,与组织的心理距离逐步拉近,愈加认可体育团体拼搏、集体利益为先的价值观,由此形塑社会身份认同。个体以体育组织为媒,在身体资本强化的基础上,社会资本逐步转化,个体与现实联结更加紧密。
合言之,无论是从生物性角度还是社会性角度出发,抑或是以体育为媒介,体育运动都能有效地强化与转化身体资本,而身体资本的强化与转化往往意味其他类型资本的增多。体育运动帮助个体在现实生活中营造更多资本,而这些资本督促与帮助个体将更多的行动力作用于现实生活,由此对抗个体对现实生活的剥离和对数字世界的沉溺。
2.2回归生物性和社会性统一的本体:体育运动耦合肉身与精神
从自然本体论观之,人的身体首先是一种具备物理态的肉体,然后才是受到社会意义框架建构的精神实体。耦合肉体与精神实则就是使身体兼顾生物性与社会性,做到肉体活动推动精神的升华,成熟与稳定的精神反哺肉体的成长,最终形塑强健的体魄、豁达的灵魂。
体育运动使参与主体兼顾生物性与社会性,助推个体回归对本真身体的关注。首先,体育运动使主体更关注生物性肉体的本能,其承载了身体情绪释放、感官体验与身体表达的功能。如今,数字化媒介正在通过搭建一个超级“全景监狱”实现对人的剖析与监视,由此导致个体产生焦虑、压抑的情绪状态。“运动是活动的、有温度的身体体验,具有鲜明的伦理与情绪状态。”这意味着运动能让人们回归到真实的、感官的身体体验中,帮助个体重新感受到自身的存在和真实的情感,从而反制数字空间中冷冰冰的监视和剖析。这也意味着体育运动使个体自主地表达情绪和作出道德选择,强调身体在自我主导下的情感表达和道德行为。此外,体育运动让个体有机会体验到“受控的情感解控”,给文明化的身体提供了释放渠道。例如:参与篮球、足球等具备身体对抗性的体育运动,压抑的情绪被疏解到暴力的身体表达之中。体育运动提供了一个自由的场域,让个体在合乎规范的情况下释放内心的冲动和压力,回归有温度的感官体验,从而缓解在数字空间中因监视而产生的压抑和焦虑。
其次,从社会性的角度看,体育运动帮助主体塑造更加健康的社会性身体。体育运动建构的意义框架有助于形塑符合社会主流价值期待的身体。Cole等认为:“体育制造并规范了所谓运动员的身体。”“制造与规范”强调了体育对运动员身体的主动塑造,通过训练、比赛和日常的体育运动,运动员的身体逐渐被“制造”成符合特定标准的样子。体育意义框架所蕴含的价值体系表明体育意义框架并非中立,身体也作为体育意义的“接受器”,内化拼搏进取、遵守规范、突破自我的价值理念。由此,体育运动塑造了更具社会性、力量性、健康性、文明性的身体,以此抵抗数字空间对身体的反身性剥离。
最后,在肉体与精神的耦合下,体育运动帮助个体塑造“盔甲”来对抗数字空间对精神的剥离。“盔甲”的形塑方式在于体育通过身体活动带动精神成长,反过来促进肉身的正向发展。在生物性层面,通过身体活动促进个体知觉拓展,并化育心灵,培育精神的人文性与智慧性。身体活动使得生物的人进化为人文的人。体育运动能够通过身体活动发展人的心智。在社会性层面,体育场域中公平竞争、纪律的价值赋予使得精神成功化育,身体关爱理念、健康行为意识得到强化,而这些认知反过来促使个体释放出更具个性的身体行动力,也帮助个体更加关注本真的身体而非虚拟实体,更加关注人际交流中的情感温度而非数字空间支配的精神共鸣。体育运动助推个体形塑“盔甲”,使得肉体与精神弥合得更加紧密,抵抗数字空间对精神的剥离,促使个体回归Mcluhan所谓的感官平衡和相对理想的生存状态(图1)。
2.3重归身体劳动:体育运动消弭数字空间对身体的异化
体育运动通过使得个体重归以身体为纽带的劳动,以此消弭数字空间对身体的异化。其一,在生物性层面,为应对数字空间对身体的剥削,体育运动相较于其他身体活动能够更快速地提供一个适度断联的场景。体育运动因聚焦于当下的感官体验使参与者专注于当下的活动。例如:人们在打篮球时不仅要关注自己的投篮、运球、防守等动作是否到位与符合规范,而且要关注队友、对手的跑位、眼神、情绪、动作等多种身体表现。这就要求个体在比赛过程中要处理大量的现实情景信息,注意力更加集中,身体感官完全服务于当下现实,从而将虚拟世界的信息抛在脑后,达到一种适度的现实与虚拟断联的状态。由此观之,体育运动对促使个体精神从数字空间中适度抽离,脱离被凝视、被剥削、被榨取的困境具有重要作用。
其二,在社会性层面,反联结成为一些体育圈层中的新法则。反联结并非要求个体无条件地断开所有联结、封闭个体,而是在某些体育情境下断开那些可能对个体产生过分压力与负担的联结链条,使个体恢复必要的私人空间、时间与个人自由,所以它更多的是个体的一种情境性需要,而非一致性行动。体育场域中虽然存在将身体等级化、标签化、凝视化的圈层,但在一些如健身房、小区篮球场、跳舞广场的体育场域,大众参与体育运动的目的不在于取得比赛成绩、获得社会资本、达成体育工作目标,而在于提高生活质量、建立良好的生活方式、交到知心的朋友。他们通过相同的目的与趣缘建构了休闲体育圈层,在此体育圈层所营造的情境中弱化了职能与阶层之分,每个个体在此情境中参与体育运动都相对平等,能够释放数字劳动的压力,抒发自己本真的情感。因此,这种反联结休闲体育情境的营造有助于个体消解在数字空间中对身体等级化的营造。不管是“网红”“大V”,还是主流媒体的管理者,抑或是普通网民,他们在此情境中都可以突破等级和区隔,消弭数字空间对于个体精神等级化、标签化的支配,使得人们意识到身体不需要被数字所定义,身体的主体性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回归。体育运动使得人们重回身体劳动,并由此搭建了一个适度断联的场景和平等的、强调身体主体性的反联结体育情境,进而在一定程度上消弭了数字空间对身体的异化。
3数字时代体育运动促进个体回归现实与身体的实现路径
数字技术对身体的异化与征服已经成为一种“顽疾”,短时间内无法消解与完全抵抗。我们一方面要以体育的具身属性为基点思考消解“顽疾”的良药,另一方面也要直面与接受数字技术,让思考领先于即将到来的技术变革,在坚持具身体育运动的基础上,结合数字技术探寻切合时代特征的实现路径。
3.1通过体育仪式传播达成共鸣与共情,构建良好的“情绪态存在”
Freund认为,“要实现身体的安适,有赖于我们凭借自己的社会存在而发展出‘情绪态存在’,即具身自我与社会之间的中介,是一种对存在的身心体验。当我们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而行动时,我们可能被激励,也可能被阻碍,这种行动的存在样态基于人和社会互动所固有的情感特性。”
数字时代,体育传播者在传播实践中应深谙传播的仪式观,即注重与受者达成共享信仰的表征,建构良好的“情绪态存在”。其一,赋能体育赛事多元属性,实现共情传播,呼唤个体回归对于线下社交与本真身体的关注。例如:“村BA”的出圈引发当地篮球运动狂潮,其原因在于传播者凸显“村BA”回归乡村生活、亲戚朋友借由比赛线下团聚等属性,唤起人们在文化共鸣意义上关于运动建构美好生活的心理与感官共情,由此建构了强化身体运动的“情绪态存在”,促使个体在体育运动参与和观赏过程中回归现实生活与现实社交。此举的科学性在于达成Freund所言的身体安适,即个体有能力达成适宜生命的能动性水平。
其二,Freund指出身体的安适水平与人们能控制自己生活的程度、维持其自我认同不受干扰的程度相关联。体育传播者在实践中借助数字技术对运动实施仪式化传播,实现身体安适,进而对数字空间实现反制。一方面,体育传播者通过数字传播平台和虚拟现实技术使参与者聚焦于特定体育运动,再通过直播赛事建立体育虚拟社区,提升观众的情感参与。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NFL)与NextVR合作,利用虚拟现实技术为受众提供沉浸式观赛体验。阅听人可在虚拟环境中与其他粉丝交流,形塑虚拟社区,实现共情传播,建构激励体育运动的“情绪态存在”。另一方面,体育传播者通过开发数字化情感交互工具,提升用户运动体验。目前典型的案例是VR健身平台Supernatural,用户通过VR头显设备断开双眼与现实的连接,进入虚拟健身场景,基于自身的体能、心绪状态定制个性化运动计划、运动场景,虚拟教练则向个体提供实时鼓励与指导,加强情感交融,从而提升自我认同,减轻运动压力,实现身体安适,消弭数字空间下的身体无力感(图2)。
3.2强调体育运动中的身心一体,消弭“机器态身体”
“机器态身体”指的是身体本质上属于他者,个体可以感觉到身体是自己的机器。“机器态身体”最容易出现在体育领域,即通过体育运动,身体被理解为达成某项目的的一种技术手段、输出与生产的物化因素。Shilling曾言:“竞技体育上的成功往往被某些国家所主导,它们拥有特定的科学知识,能尽善尽美地应用作为‘原材料’的运动员身体。”竞技体育对身体的工具价值的追求导致身体劳动往往忽略情感、主体意识等,这与数字空间对个体精神的规训、情感的约束、属性的量化相似,都遵循“人是机器”的理念。为此,要想摆脱数字空间对个体的支配,就必须强调体育运动中的身心兼备,消弭“机器态身体”的固有观念。
Damasio在《自我成为心智》中认为,意识居于我们所处的各种物质性的肉身之间的环境,体验自我的具身性自觉滥觞于我们去听、去看、去碰触那一刻的感觉,而我们大脑对这些刺激的反应形成了“心智地图”。身体是形成心智的基础,心智的形成也离不开身体与外界环境的交互。要使体育运动实现身心兼备,首先应从身体教育入手,注重身体的感性教育,强调体育对个体身体欲望的释放,让个体达到“身一心”放松,在放松中学习规则、“合法”意识,回归“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然本性,使个体发展出成熟、乐观的心智,更好适应现实社会,解决逃避现实的问题。此外,体育教育者应关注外界环境对心智的影响。教育者应强调体育环境中的竞技与冒险属性,使个体(特别是青少年)接受挫折教育,在锻炼身体的同时培养沉稳理性的心智,面对数字时代的思想挤压,找到适合个体特征的应对方法。例如:运动员通过“试挫一受挫一坚持一突破”的过程,在挑战身体极限与心理坚韧中突破瓶颈,塑造强大心灵。身心一体的修炼在帮助个体面对信息壁垒时,能通过突破自身桎梏的心智找到出路。综上,体育运动通过感性教育和竞技、冒险的属性,使身体和心灵充分锻炼,消弭数字时代“机器身体”意识形态的影响。
正如Merleau-Ponty所言:“学习是身体与心灵的融合,是混合了人的态度、情绪、思维和反思的涉身性活动,这些情感现象只有通过个体身体的结构才能被解释。”学习过程与身体结构不可分割,而在数字场域下,学习过程即身心融合的过程,需要把控技术与身体的关系,找到一个平衡点,以此促进身体主体性的回归。因此,体育教育应以物理身体为核心,结合数字技术设计具身学习框架,重构学习范式,推动身体与技术共生。利用交互式反馈技术,设计提升身体素养的课程,如太极拳、八段锦,探索身体与心灵的关系,提升感知和身心统一能力。以数字化身体素养培养实践加深对身心互动的理解,增强体育运动中的身心一体性,消除“机器态身体”的影响。
3.3搭建体育场域中的人际互动场景,形塑“沟通态身体”
数字空间对身体的异化使得个体的工具性不断强化,消弭了其原本应给予或接受的情感,由此使得现实中个体的身体逐渐呈现单子式、孤立的特征。Frank言明行动身体所面临的4个问题并构建4类理想类型,提出4种身体习语风格,即规训态身体、镜像态身体、支配态身体、沟通态身体,其中的“沟通态身体”的或然性将不再是个问题,而是一种机遇。“沟通态身体”能使自身感到舒适自在,并不与自身相疏离,该身体的欲望来源于对偶式的表达和相互承认,而不是单子式的消费。数字时代,体育运动形塑“沟通态身体”可能是反制数字空间对个体异化的路径之一。
Frank认为,在那些照看别人的人和被别人照看的人身上,才能找到“沟通态身体”。因此,在体育运动中,核心行动者应强化并努力建构体育场域中人际互动的场景,通过充分体现于身体的叙事共享来增进交流能力,努力形塑“沟通态身体”。例如:健身房构建了一个以交往理性为主导的社交空间,健身爱好者们以健身这一运动为中介,在健身房这一场域交流健身经验与生活趣闻。同时,出于安全的考虑,很多健身项目需要他人的保护与配合,因此多数健身爱好者会考虑与朋友一起去健身。在健身房搭建的人际互动的场景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部落化时代的人际温度,孤立式的身体开始向对渴望生命、主动沟通、积极建构的身体转向。为此,在体育运动中的核心行动者应不断强化体育运动的社交属性,通过构建个体“沟通态身体”来抵抗数字空间对个体身体的工具性的宰制。
相较于文字与印刷时代所诞生的技术,数字技术拥有交互性、共享性、交流性等独有的表征,未来可充分利用这种表征搭建体育场域中的人际互动场景,促进“沟通态身体”的形塑。在具体实施环节,一方面,应继续完善Keep、Strava等以体育运动为基点的数字社交媒介,强化共享性,引入社交挑战和竞赛功能。此种方式的科学性在于强化身体资本的同时,也为个体营造出社区中的结合型资本与桥接型资本,构建“沟通态身体”。另一方面,“沟通态身体”的优越性就在于拥有沟通与社交的权力,个体能够在对偶式的表达与相互承认中获得安适。Foucault认为,权力与知识是一个复合体,二者相互作用、相互连带。权力关系能够衍生出知识,而知识反过来又能够扩大权力关系。因此,体育领域可利用卷积神经网络、虚拟现实等技术,构建如Peloton智能体育教学系统,强调“身体+体育+人机交互”知识的获取,扩大沟通权利,促进个体回归“沟通态身体”,实现身体安适。
4结语
正如Negroponte所言:“计算不再只和计算机有关,它决定了我们的生存。”数字时代,面对身体的数据化与精神剥离化,我们需要反思人、身体与数据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当下与身体相关的数据在不断丰富,这可能并不意味着数据对身体的反映越来越完备,也不意味着身体的一切都可以由数据来塑造。只有身处体育运动中的个体才能意识到,仍然有一些身体的本质属性无法成为数据,或者本就不应成为数据。面对数字的侵袭,对于当下和未来的人而言,这可能才是体育运动的价值及其存在和发展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