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提拉米苏
2024-12-09周羽
舒一凡回到自己房间,莫名叹了口气。爸爸刚才在他的“胁迫”下,总算停止工作,上床休息——爸爸发烧三天了,今天体温终于降到三十九度以下。“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不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呀!”舒一凡用爸爸曾经劝妈妈的话严肃批评他,并强行关电脑。爸爸笑着依了儿子,笑容里透着疲惫。
爸爸是高中物理老师兼班主任,整天操心学生,惦记教学。妈妈是妇产科主任,人称“王一刀”,手术做得漂亮。妈妈是个工作狂,哪怕生病,只要不倒下,她就会坚持工作,而且加班加点。妈妈生病时,爸爸劝她请假休息,哪怕一天也好。妈妈回答:“病人等着呢,哪能请假!”舒一凡觉得好笑:爸爸劝妈妈时那么义正词严,轮到自己,怎么就把那些“道理”抛诸脑后了呢。
舒一凡听到爸爸的手机响了,估计是妈妈在远程“查房”,询问爸爸病情。妈妈这两天在医院忙得没时间回家。过了一会儿,爸爸轻敲着舒一凡的房门说:“儿子,我出去一下,你早点睡哈。”
舒一凡赶紧起身跑到门边,拉开房门问:“这么晚了,去哪儿?”
“哦,我们班李敏浩和父母闹矛盾负气出走,人到现在都没找到,父母着急啊。我出去帮忙找找。”爸爸边说边穿防风服,戴护膝——显然,他要骑小电驴出去。
“不行!”舒一凡一个箭步冲到爸爸面前拦住他,“你还烧着呢,这么晚了,不能出去!”
读七年级的舒一凡,身高到爸爸的鼻尖,长得白白净净,头发浓密,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有些文弱书生的气质。妈妈说舒一凡像年轻时的爸爸。但现在的爸爸怎么也看不出“文弱书生”了:发际线没底线地后退,小肚子没原则地凸起,眼睛乍一看好像比年轻时大,再细看,不是眼睛大,是眼袋大显得眼肿。不过,舒一凡更喜欢爸爸现在的模样,他觉得照片中年轻时的爸爸虽然帅气,但有些“高冷”;现在的爸爸看着很有亲和力,尤其是他笑起来,很喜气,有感染力。爸爸在学校是“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在家是“开心果大厨”。
爸爸拍拍儿子的肩说:“儿子,咱换位思考,如果爸爸不见了你急不急?如果你离家出走,爸爸肯定会第一时间找你班主任帮忙……”
爸爸怎么会不见呢?舒一凡慌乱地把这个不祥的念头按下去,听爸爸继续说:“青春期的孩子情绪容易失控,浩子现在正是迷茫低落的时候,需要有人在他身边听他倾诉,开导他。他和我感情不错,我已经给他QQ留言了,我相信他会告诉我他在哪儿。”
“可是,你发烧带病毒,会传染他呀!”舒一凡觉得这是个很好的理由。
爸爸笑了,说:“我会全程戴口罩。”
舒一凡没辙了,拦着爸爸的手已经放下来,语气软软地说:“那就等他回复了再出门不行吗?”
爸爸揉揉儿子的头发,说:“我相信及时行动的力量。”
舒一凡目送爸爸。爸爸进电梯前嘱咐他说:“这事别告诉你妈,免得她担心。”舒一凡懂事地点点头,爸爸给他一个飞吻。
事后,舒一凡悔恨万分,他觉得那天应该把爸爸出门找学生的事及时汇报给妈妈,妈妈毕竟是医生,她更有警惕性;哪怕她阻止不了爸爸出门,她肯定会通过电话密切关注爸爸的身体状况,及时采取措施,那么爸爸就不会……舒一凡为此深深地自责。
那天爸爸是凌晨三点多回家的。他找到了浩子,和他聊了好久,直到他情绪平复才把他送回家,又和浩子父母交谈了一阵。清晨六点半,爸爸和舒一凡一起出门。爸爸骑着小电驴先送舒一凡到学校,再去自己的学校。舒一凡和爸爸告别时发现爸爸脸色很差,于是嘱咐他别太累,如果实在难受就去医院看看。爸爸点点头说:“儿子随我,细心,爱操心,真好。有你这样的儿子,爸爸这辈子值了!”舒一凡要进校门时,听见身后爸爸的声音:“儿子,后天爸爸要做提拉米苏!爸爸爱你们哟!”舒一凡不好意思回头,他伸出手挥了挥,表示“收到,明白”。爸爸就是这么率性的一个人,大庭广众之下都可以这样“表达爱意”,舒一凡和妈妈是不可能这么做的。舒一凡知道,爸爸除了“表达爱意”,也是在提醒他:后天是妈妈的生日,别忘了要给妈妈准备礼物。其实妈妈不是一个在乎仪式感的人,如果不是爸爸,她对自己的生日根本无所谓。爸爸很有仪式感,家人过生日,他会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还会亲自烘焙生日蛋糕,再用他漂亮的字体写张生日卡片。舒一凡和妈妈最爱爸爸做的“舒氏提拉米苏”,比外面任何一家甜品店的都好吃,喜欢上爸爸的提拉米苏后,舒一凡和妈妈再也不屑买外面店里的了。
可是,妈妈没等到爸爸的提拉米苏……舒一凡和妈妈再也吃不到爸爸的提拉米苏了。那天,爸爸勉强上完课,很难受,被同事送到医院,抢救……无力回天。
爸爸去世后,舒一凡一遍又一遍回忆和爸爸最后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仔细回忆爸爸最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常常觉得似乎一切都有所征兆,又后悔没和爸爸好好告别,哪怕给爸爸一个拥抱,说句“我们等着你的提拉米苏哟”——也许这句话会让死神心软,不带走爸爸呢……想着想着就泪流满面。
爸爸因暴发性心肌炎去世,进医院不到24小时,尽管医生全力抢救,仍然没能从死神手里夺回爸爸。
浩子跪在舒一凡爸爸的遗像前磕头后,不肯起来,不管他父母怎么劝他、拉他,他只是盯着遗像泪水长流。
舒一凡妈妈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轻声说:“起来!你这样会让舒老师难受的,他那么爽朗,他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
妈妈的话似乎有股魔力,浩子乖乖站起来。
“暴发性心肌炎非常凶险,病情恶化非常快,短时间就会出现急性重度心衰。五十岁以下的青壮年是这种病的高发人群,舒老师就是典型的例子。真希望未来医学能攻克它。你如果对医学有兴趣,可以报考医学院,尝试在这个领域有所突破。”妈妈递给浩子纸巾时说。
浩子用纸巾擦掉眼泪,看看舒一凡妈妈,又看看舒一凡爸爸的遗像,郑重地点点头。
舒一凡突然明白为啥妈妈婉言拒绝了其他学生来祭拜爸爸,却唯独同意浩子来,她是怕他留下心理阴影。正如舒一凡自责时,妈妈也这样劝过他。善良的妈妈啊!难怪爸爸说过,妈妈是善良的小公主。当时妈妈嗔笑着说:“你这话真够肉麻的。我有自知之明,我就是一个‘女汉子’。”
爸爸笑嘻嘻地说:“可你在我眼里就是‘小公主’。我和儿子一定要把你当‘小公主’一样宠着,对吧?儿子。”爸爸冲舒一凡眨眨眼。
舒一凡有些害羞,他可说不出爸爸那样的甜言蜜语,他只好说:“我把我妈当女王吧。”
爸爸哈哈大笑,舒一凡和妈妈也跟着笑起来。多么美好的曾经啊,可是永远不会再有了。
没有爸爸的日子,仍然一天一天过。
舒一凡很想爸爸时,就在微信上给爸爸发消息:
爸爸,我好想你。
爸爸,你在那边是不是还是当老师,干你的老本行?
然后舒一凡打开爸爸的手机,模仿爸爸的口气给自己回消息:
儿子,你真聪明,我就是爱教书,爱和学生在一起。
儿子,爸爸也想你,想你们—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儿子,爸爸不在你们身边,你要学会照顾自己,然后替爸爸照顾妈妈,她不太会照顾自己,工作中是“女汉子”,生活中就像小孩子;还有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他们,你隔两天就给他们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有空就去看看他们。
儿子,爸爸在这边挺好的,爸爸的适应能力你是了解的,爸爸很快就会在这里打出一片天地来。
妈妈原本打算让爸爸的手机陪着爸爸,在舒一凡的请求下,妈妈留给他作纪念。
爸爸的手机需要开机密码,舒一凡输入爸爸的生日,错误;再试妈妈的生日,解锁成功。爸爸有清除聊天记录的习惯,但是和家人的聊天记录,他全保留着。舒一凡一条一条往上翻看,就像电影中的闪回镜头一般,过去的生活片段重新回到眼前,那么温馨、亲切。屏幕上那些琐碎的、家常的话语像水波一样轻轻拍打着舒一凡的心,曾经的习以为常现在却变得遥不可及。
周六早上八点,闹钟响起,舒一凡起床。爸爸说过,休息日可以多睡会儿,但不能没有节制地睡。爸爸在时舒一凡就是这个点起床,爸爸不在了,舒一凡仍然保持这个习惯。
妈妈从厨房探出头说:“我正在尝试做舒氏煎饺,希望能成功。”
爸爸走后,妈妈只要有时间,就会下厨做饭。爸爸在时,厨房是爸爸的天下,他心疼妈妈,说当医生太辛苦,厨房油烟太重,不让妈妈下厨。舒一凡原以为妈妈在厨房里会手忙脚乱,可是他错了,妈妈在厨房里表现得沉着冷静、有条不紊。爸爸说过,妈妈聪明,学习能力强,做什么都像模像样。爸爸真了解妈妈。
早餐端上桌,煎饺、牛奶、鸡蛋——爸爸的早餐标配。舒一凡夹起一个煎饺,呆住了:煎饺底部金黄,居然也有网状的冰花,这分明是爸爸的手艺啊!
“你爸爸说过,煎饺出冰花要加淀粉水,我根据网上的美食视频研究了一下,确定淀粉和水的比例为1∶9,从外观上看,今天的煎饺是成功的。”妈妈说,“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舒一凡将饺子放蘸料碟里打了个滚,听到妈妈说:“和你爸一样,重口味,蘸这么多料。”妈妈吃煎饺不蘸料,她喜欢吃原味。不过这次,她也用饺子蘸了点料:“嗯,我调的蘸料没你爸调的香呀。待我琢磨一下再改进。”
妈妈做的煎饺又焦又脆,味道不错,但还是没有爸爸做的好吃。妈妈用的是从超市买的速冻饺子,爸爸用的是自家包的饺子——爸爸还有爷爷奶奶可会包饺子了,揉面、擀皮、调馅……又快又好。家里包饺子时,妈妈完全插不上手,她正好乐得躲书房学习。舒一凡可不愿意妈妈为了复制爸爸的味道去学包饺子,妈妈已经够辛苦了,所以他说:“好吃!也好吃!爸爸的是舒氏煎饺,妈妈的是王氏煎饺,各有风味。”
这一天,舒一凡和妈妈各忙各的事。
晚上九点多,妈妈接到科室的电话,说有个病人情况不太好,让她马上过去一趟。
舒一凡从书桌前起身,说:“我送你去车库。”如果爸爸还在,他肯定会开车送妈妈去医院。家里的车主要是妈妈使用,因为她的单位离家较远,开车要二十来分钟。爸爸不忙时,会由爸爸当妈妈的专职司机。
“不用送,安全得很。”妈妈说。
“我正好下楼跑步。”爸爸在时曾劝舒一凡每天晚上在小区跑两圈,舒一凡以“作业多”“累”为由拒绝了。爸爸走后的某一天,他开始夜跑,并坚持下来。
舒一凡送走妈妈后,顺着每天的常规路线慢跑。这条路线是他们家人散步的习惯路线,是爸爸寻觅到的“最佳小径”——人少安静,路边树木繁茂。小路只能两人并排前行,所以一家三口散步时,舒一凡要么打先锋,要么殿后。当初如果多和爸爸妈妈一起来散步就好了。可惜,世上有酸果有甜果有苦果,就是没有“如果”。
一阵花香扑进舒一凡的鼻腔,他深深吸口气,是白玉兰的香气。路边的两株白玉兰开得热闹非凡,满树都是雪白的花朵,白天灿烂阳光下,你的目光会不由被它们吸引,仿佛看见它们在枝头开怀大笑。可是夜晚的白玉兰,舒一凡觉得它们带着一抹幽怨的气质。
舒一凡洗完澡看到妈妈的微信留言:“马上手术,回家晚,你先睡。”
睡觉前舒一凡叮嘱自己:“别睡那么死,听到妈妈回来,起来问问她饿不饿,要不要给她煮个牛奶鸡蛋……以前爸爸就是这样的,爸爸还经常给妈妈炖银耳莲子羹,我得学着……”没两分钟,舒一凡睡着了。
半夜,舒一凡突然醒来,看时间,凌晨两点。妈妈回来没?他走出房间,看到妈妈卧室门虚掩着,透出光,里面传来絮絮的说话声。这么晚了,妈妈在和谁说话呢?舒一凡蹑手蹑脚走到妈妈房门口,往门缝里瞧——
妈妈坐在床边,身上穿着爸爸的睡衣,她正在对她的枕头说话:
“手术很成功?母子平安?那必须的呀,我老婆是谁,赫赫有名的‘王一刀’,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在医学院给老鼠灌胃时瑟瑟发抖的小女生了。
“你记不记得你当年跟我说,你们做药理实验,要一只手抓老鼠,一只手给它灌胃。你说太可怕了,老鼠抖你也抖……我当时听着眼泪都笑出来了,画面感太强。
“老婆,你在外人眼里是‘女汉子’,在我眼里就是‘小公主’,我一辈子都要把你当……小公主……宠着……”
妈妈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她扑在枕头上呜呜哭起来。
舒一凡轻手轻脚逃回自己房间,反锁门,钻进被子捂住头,号啕大哭。他明白,妈妈是在模仿爸爸,她太想念爸爸了,于是把自己当成他。爸爸去世后,妈妈一直表现得那么坚强,哦,妈妈,妈妈呀!
四月下旬的一天,妈妈和舒一凡商量怎么给奶奶庆祝生日,奶奶的生日快到了。以前,这些事都是爸爸操心。“下厨咱俩都不太行,那就找家好餐厅,订个包间,那天把你外公外婆都叫上,一起给奶奶庆祝生日。”妈妈说。邀请外公外婆,这是爸爸的风格——家人一起团聚,人多热闹。
“生日蛋糕,咱俩都不会做,只能到蛋糕店订,订什么样的呢?”
母子俩头碰头地翻看手机上的蛋糕图片。对于那些“寿桃”“寿翁寿婆”造型的蛋糕,妈妈都摇头,说“太普通”。
“奶奶爱打麻将,要不看看麻将生日蛋糕吧。”舒一凡建议。
妈妈的眼睛亮了,笑着点头。
呵,麻将生日蛋糕款式可真不少,母子俩最后选定“杠上开花”款。
爸爸每年给奶奶写的生日卡片祝福语都不同,具体写了些什么,妈妈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去年写的是“祝母亲大人寿与天齐,活成老妖精”。奶奶念着爸爸的祝福语乐不可支,连声说:“好!好!我喜欢!”
妈妈说:“咱们写不出你爸那样调皮的话语,咱们就循规蹈矩吧:松鹤长春,富贵安康;春秋不老,永远年轻。”
奶奶生日那天,当看到生日蛋糕时,她拍着巴掌说:“好!好!这个我喜欢!”
妈妈还给奶奶准备了一束鲜花和一份生日礼物。席间大家说说笑笑,气氛很欢愉。
奶奶举起酒杯说:“虽然泓儿走了,但他的爱还在。我们都要好好的,我们好好地过!”
六个酒杯碰到一起。
暑假,舒一凡看书时看到了这么一段文字:在意大利语里,提拉米苏的意思是“马上把我带走”。二战时期,一名士兵即将开赴战场,可是家里的食物匮乏。爱他的妻子为了给他准备口粮,把家里剩余的原料全做进了一个糕点里,那个糕点就叫提拉米苏。这个士兵在战场上吃到提拉米苏的时候,就想到他的家,想到家中心爱的人。舒一凡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爸爸曾经乐此不疲地“研制”提拉米苏,直到做出他和妈妈都喜欢的“舒氏提拉米苏”,因为爸爸把他用心的爱、专属的爱、独一无二的爱都放进了他的提拉米苏中。
舒一凡决定偷偷练习做提拉米苏,他想复制出“爸爸的味道”,然后给妈妈惊喜。
其实,爸爸做提拉米苏时,舒一凡在一旁观摩过,只是当时没用心记。他上网查找“提拉米苏制作教程”,反复观看制作视频,认真做笔记……
舒一凡第五次做时,他的提拉米苏不论是外形还是口感,都让好友橙子赞不绝口:“太赞了,就跟外面卖的一样,好看又好吃!”
可是,和外面卖的一样就不是“爸爸的味道”了,爸爸做的提拉米苏和外面卖的不是一个味道呀。
舒一凡把玩着爸爸的手机,他打开“手机备忘录”,毫无目的翻看着爸爸琐碎的记录。突然,他看到一条:不添加吉利丁的熟蛋做法香浓可口,母子俩都很喜欢——哦,这一定就是经过爸爸改良后深受舒一凡和妈妈喜爱的提拉米苏“秘诀”!舒一凡开心得要飞起来。
舒一凡信心满满地再次做提拉米苏。
这次的提拉米苏,舒一凡满怀期待地端给妈妈。妈妈吃完第一口,发出惊叹:“这是爸爸的味道呀!”妈妈一口一口细细地吃,慢慢地吃。良久,她说:“爸爸的味道还在,爸爸的好多习惯还在,爸爸的爱一直都在。起初我心里很痛苦……但爱本身,不该那么痛苦。我们应该带着爸爸的爱,像他在时那样,活着。”
妈妈起身拿她的手机,一首歌唱响,是爸爸生前喜欢的《如愿》——“而我将爱你所爱的人间,愿你所愿的笑颜……走你所走的长路,这样地爱你啊……我也将见你未见的世界,写你未写的诗篇,天边的月,心中的念,你永在我身边……”
听着听着,酸涩却饱含幸福的泪水涌上来,舒一凡仰起头,他怕眼泪掉下来。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