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陷阱

1

咔嚓咔嚓……

夜深人静，外面隐约传来几声犬吠。一阵细微的响动从床上传来，听着像是有人在咀嚼食物。

可屋子里没有开灯，一片幽暗中，只有被子中央鼓起一大块，如同一个蠕动的帐篷，声音便是从这里面传出的。估计是里面太过憋闷，被子偶尔会掀起一角，一个肉乎乎的圆脑袋露出来，畅快地呼吸两口，又迅速钻回去。

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撩得窗帘轻轻摆动，街道上路灯的灯光得以照进来，令屋子里忽明忽暗。被子又一次掀起，圆脑袋的面容显现出来，是个十来岁的胖男孩。

他在被子里不停地吃，时不时露出头来透个气。

持续了二十多分钟，直到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了十一点半，胖男孩吞下手中最后一口食物，才满足地打了个嗝儿。

是啊，吃饱了。

这种肚子里塞满食物的感觉真好！

他翻了个身，床咯吱咯吱响，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男孩用自己的小胖手，挠了挠满是脂肪的下巴，摸到两粒粘在下巴上的食物残屑，又用手指捏起，扔到口中。

“奶奶说，不能浪费一丁点儿食物。”接着，他舒服地拍了拍肚皮，靠着枕头沉沉睡去。没过多久，暗沉沉的屋子里只剩下均匀的轻微鼾声。

睡梦中，男孩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在吃东西，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真好吃……”偶尔也会蹦出“奶奶”和“外婆”之类的字眼。

夜深了，连狗都不叫了，世界一片寂静。

2

早上七点，阿满从床上醒来，发现家里和往常一样安静。

他揉着眼睛，习惯性来到客厅，倒了一杯橙汁，“咕噜咕噜”喝下。桌上和屋里一样空，只看到一张粉色的百元大钞，正安静躺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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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爸爸妈妈放的。

他们没空做饭，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起床去店里了。每天爸妈都会给阿满一百块钱，而这些钱，将换来阿满一天的早中晚餐。

阿满擦了擦嘴，面无表情地将钱揣进兜里，接着背上书包，出门上学。穿过两旁种满黄花风铃木的街道，十字路口有间汉堡店，通常阿满在这里买早餐。

点餐的阿姨和阿满很熟了，她热络地打招呼：“哎呀，阿满今天起晚了啊。”阿满不好意思地挠头：“对啊，一不小心睡过头了。”

“下次多设两个闹钟。”阿姨将早餐递到阿满手上，是汉堡套餐，够阿满吃个七分饱。

他边走边吃，进校门时碰到一个同班同学，对方看到阿满手上的餐袋，像之前一样夸张地惊呼：“哇，阿满，你早上又吃汉堡啊，真是太羡慕你了，我妈都不让我吃快餐，天天亲自给我做早餐，吃得我都腻歪死了。”

真不知好歹，有妈妈天天给自己做饭，竟然还不知足。阿满呵呵笑着，没有回答，只是隐隐流露出羡慕的眼神，要是自己妈妈也这样就好了。

然而，那注定是个幻想。阿满扯了扯嘴角，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驱逐出脑袋。

他继续向教室走去，一路上大家都在朝他打招呼。可阿满回想起刚才同学的话，心里不由越来越失落。

在同学们眼中，阿满大概是班上最幸福的小孩。

他家条件不错，爸妈开了一间超市，生意红红火火。身为独生子，阿满自然备受宠爱，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从他的名牌衣服和书包就可以看得出来。更不用说，他每天光饭钱就有一百块，这对一群没什么钱的学生来说，简直是大富翁了。

可只有阿满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其实很孤独。

这种孤独没人可以诉说，守着一间偌大的房子，房子里最常见的声音，是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每天从闹哄哄的学校回到家，他都感觉像是从喧嚣的夏天，一头扎进了冰冷的冬天。

所以和别的同学不一样，阿满十分喜欢学校，至少在这里，他不是形单影只一个人。

3

一上午就在老师的讲课声中度过。马上是午餐时间，不少同学饥肠辘辘，正眼巴巴地等着发放餐食，只有阿满变得有些紧张。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望着课桌抽屉，一动不动，手却不自觉地攥紧。

打开它？

不打开它？

阿满额头上冒出了点点汗珠，有路过他身边的同学好奇，问阿满在干什么。还有人笑了起来：“快瞧瞧阿满，怎么满头大汗？好像淋雨了一样。”

阿满有些不自在，他掏出纸巾擦干额头上的汗水，尴尬地笑了一下：“呵呵，今天确实有些热。”

“有吗？我觉得还好。”同学看了他一眼，满脸狐疑。

不能这样下去，阿满告诉自己，再傻坐着肯定会引起大家注意，万一被大家发现就糟了。

偏偏越这样，他越紧张，心脏怦怦直跳，感觉要蹦出来了。

阿满深吸一口气，准备不再看课桌抽屉，可目光刚移开，他又想起上次吃的千层糕。已经过去了一周，那种香甜的气息似乎依旧在，时不时出现在他的鼻腔和味蕾里。

那是一种多么美好的感觉啊！

不行，说不定这只是一个诱饵，打开那本书的话，遇到他万一发生糟糕的事情怎么办？

他看起来那么可怕，自己可不是对手。

可兴许只是自己想多了，那个家伙没有恶意呢？不能因为没有证实的传说和长相恐怖，就随便下结论冤枉别人啊。

阿满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在不断打架。恍惚中，他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将那本《山海经》拿了出来，还翻到了“饕餮”那一页。

没有其他选择了。

阿满只得眯着眼睛，硬着头皮，等待那个妖怪出现。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往旁边看，可眼睛还是忍不住，瞥到了那个方向。

很不幸，那一幕终究是出现了。

阿满的座位前渐渐多出来一个暗黑的身影，由淡转浓，最终成为实体。不需要看，只用闻一闻他身上的气味就知道，那是饕餮。还好其他同学看不到，不然整个教室非炸锅不可，阿满能够想象到班上那些胆小的同学会发出怎样的尖叫。

阿满哆哆嗦嗦地转过头去，一个长着山羊身子和人面孔的奇特生物，出现在眼前。此时他腋下的眼睛，正意味深长地看着阿满，似乎在盯着什么猎物一般。

“你，你怎么又出现了，你到底想做什么？”阿满问。

饕餮笑了：“别紧张，我没什么坏心思，只是想感谢你，和你交个朋友而已。”

阿满鼓起勇气拒绝：“我不信，你是个妖怪，怎么会想和我做朋友？你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家伙，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饕餮看着十分委屈，虽然他外表十分恐怖，可说话温和，声音也像个小孩，此时听着更是隐隐带着啜泣，“我没什么坏心思，你把我从那本破书里放了出来，我感激你，才给你送吃的嘛。你瞧，上次吃了我的东西，现在是不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对啊，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上次这个家伙刚出现时就很热情，尽管这副可怕的模样吓了阿满一大跳，但他马上道歉，还拿出了一份食物作为见面礼。

那次饕餮带的是一盒千层糕。当时，阿满在图书馆最隐蔽的角落，发现了一本封面破旧的《山海经》，结果刚翻开写着“饕餮”的那一页，这个家伙就出现在了眼前。也许这本书是个封印妖怪的容器，而他无意中打开封印，这才放出了饕餮。

4

原本阿满不想搭理这个可怕的家伙，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饕餮不是好妖怪，万一他使坏，对自己做出不好的事情可怎么办？

然而阿满低估了饕餮的热情。

阿满不理他，他就轻轻戳阿满，还把千层糕递过来，小声说：“你要不要吃？这千层糕可香可甜了。”

阿满瞪了他一眼，把头扭向一边。然而这千层糕实在是香啊，还冒着腾腾热气，让阿满顿时无心看书。

要不，就尝一小块儿？

就算有毒，这一小块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反正不对劲的话，自己就喊老师。看着满脸堆笑的饕餮，阿满内心一阵纠结，最终还是忍不住，拿起千层糕咬了一口。

刚一入口，阿满就觉得味蕾都在呐喊，这个味道实在太棒了，而且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奶奶亲手做出来的一样，十分细腻软糯。

看到阿满享受的神情，饕餮又递过来一块，阿满嘴里唾液疯狂分泌，他顾不上图书馆不让吃东西的规定，道了声谢，就将饕餮带来的千层糕全给吃了，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好吃？”饕餮看似温厚地笑着，“要是你喜欢，以后每次见面我都给你带好吃的。”

阿满点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将那本旧书借了出来。他忍了整整一个星期，直到这天中午，又一次翻开了书。阿满心怀忐忑，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饕餮不出现，还是出现。

毕竟从小阿满就知道饕餮是邪恶的，理智告诉他，一定要远离这家伙。可一想到那美味的千层糕，阿满却还是打开了《山海经》。

接着，阿满果真看到了饕餮。

他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兴许饕餮只是长得可怕，实际上没那么危险。

“对嘛，这才像话，我可是来报恩的，又不会吃了你。”饕餮伸出手，拍了拍阿满的肩膀，很快又像变戏法似的，一大碟绿豆饼凭空出现在了他面前。

“吃吧，这可是我亲眼看着店家做出来的，还冒着热气呢，平时你肯定吃不到。”饕餮的声音有些稚嫩，阿满却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没事，你吃，待会儿不够了和我说。”说着，饕餮友好地靠近阿满，“放心，我不会告诉老师的。”

说不定饕餮真的只是想交朋友而已，不然有什么理由，他要对一个普通小学生这么好？又不像自己的同桌，每次老师来检查前总讨好自己想要抄作业。阿满盘算了一番，决定暂时相信饕餮。这一次，他又将面前的绿豆饼全吃光了。

不出意外，这次的绿豆饼也碾压阿满之前吃过的众多绿豆饼，堪比外婆亲手做的。

一来二去，阿满逐渐习惯了饕餮的出现。

第三周过去了。

第四周过去了。

第五周也过去了。

这期间，阿满的爸妈依旧那么忙，只是有天晚上，阿满在吃薯片，正算账的妈妈突然抬起头，瞅了一眼阿满，嘀咕一句：“阿满啊，你最近胖了不少啊，得少吃点高热量的食物了。”阿满以为她会像别的妈妈那样继续唠叨，哪知道她只是揉了揉太阳穴，就继续投入到算不完的账目中去。

阿满看了妈妈一眼，眼神黯淡下来，像是赌气似的，又抓起一把薯片往嘴里塞。

5

正如饕餮说的一样，每次只要阿满翻开《山海经》的那一页，他都会立刻出现，像一个无处不在的精灵。每一次，他都会带来各种不同的食物，水饺、鸡蛋饼、栗子糕、杯子蛋糕……每种食物都让阿满吃得格外尽兴。

没想到饕餮这么友好，自己最开始还疑心人家不怀好意，真是太不应该了。

怀着歉疚心理，阿满决定将饕餮当成朋友来对待。

他发现，饕餮真的很用心，每次带来的食物都有种熟悉的感觉。不说像极了奶奶做的千层糕、和外婆做的味道十分相似的绿豆饼，杯子蛋糕的口感，也和之前妈妈亲手烘烤的一样……更美妙的是那种吃饱了的感觉，让阿满觉得十分满足，似乎连平时的烦恼都给忘却了，脑海中全是食物带来的愉悦。

让阿满有些困扰的是，饕餮实在太热情了，每当阿满吃饱想歇一会儿时，他就会迅速拿出更美味的食物出来，还不断催促阿满吃。

阿满不吃，他就会生气，说着“你还在长身体，怎么能不吃东西呢”之类的话，比阿满的妈妈还像妈妈。

在他的监督下，阿满只好继续不停地吃下去。

然而吃的东西太多，积存的热量得不到释放，全都转化成脂肪。眼看着阿满的身形像个气球似的，不断膨胀。有一天，阿满正在上课，突然察觉椅子晃了一下，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声巨大的响动从屁股下传来。

椅子被阿满坐垮了！

大伙儿一愣，连老师都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全班哄堂大笑，有人笑得捶桌，有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有人笑得也摔了一跤，“哎哟哎哟”直叫唤。连一向文静的女同学们，这次也都把头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一边说还一边望着阿满笑。

阿满坐在地上，屁股隐隐作痛。可他似乎全无感觉，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刚才凳子坏掉的声音。木材裂开时，怎么能发出这么大声响？

同学们还在笑，笑得越来越大声，最后是老师用教鞭狠狠在讲台上抽了几下，才镇住了场子。

“怎么样，阿满同学，你没事儿吧？”老师走过来，看着阿满皱了一下眉，伸出手，想拉阿满起来。

阿满摇摇头拒绝，自己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手掌心被木屑扎破，渗出血珠。他往衣服上蹭了两下，却发现之前刚好合身的衣服裤子，此时变得紧绷绷的，穿在身上就跟米其林轮胎人似的，勒出一圈圈“游泳圈”。

同学们开始喊阿满“胖子”和“吃货”，这让他难为情。被人叫外号的感觉可不大好，阿满也是个爱面子的小男生，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凳子垮塌的尴尬。

可每次饕餮都会蛊惑地说：“没事儿，再吃一点，吃饱才有力气减肥，饿着肚子多难受啊。”他举着一块桃酥，在阿满鼻子前晃了晃，香气逸散，阿满深吸一口，太诱人了。

他又一次乖乖张开了嘴。

对于这一切，其他同学似乎完全没看到。也许是只有翻开书的自己，才可以看到饕餮的身影吧，阿满记得很多奇幻电影里都是这样的。

至于阿满爸妈，他们依旧起早贪黑，忙于事业，再没有过多关注阿满的体重。直到一次出门，阿满被同小区的孩子喊“胖子”时，妈妈才猛地意识到儿子竟然胖到无法直视的地步了。

这段时间，阿满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妈妈十分担忧。

当天晚上，她特意站到阿满房间外等，直到里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妈妈猛地打开门，看到阿满正拿着一块饼干，往鼓鼓囊囊的嘴里塞。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阿满一脸错愕，双下巴因呼吸急促正颤动。

怎么办，该如何向妈妈解释？阿满十分忐忑。

“阿满，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吃东西？”妈妈难以置信，想把阿满从床上拉起来，却发现完全拉不动，“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我怎么了，吃东西都不行吗？”原本心虚的阿满听妈妈这么说，以为她是在嫌弃自己胖，心底也涌起一股怒火。

“可你，可你……”妈妈捂着脸，无法接受。

“我怎么了，我吃点东西也不行吗？反正我不用你管，你们去忙自己的生意吧。”阿满为了气妈妈，故意将没吃完的东西使劲往嘴里塞。塞完后，他又把床底下的纸箱拖了出来，那是他的“秘密基地”，装满了各种零食。眼下他什么都不管了，只想不要命地狂吃。

“别吃了！我求你，别再吃了。”妈妈恳求着。穿着睡衣的爸爸听到动静也过来了，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满拿起一个枕头扔向爸爸妈妈，大声嚷嚷：“出去，你们都出去，我不用你们管！”

“好，好，我们出去，阿满你别吃了，快睡觉，爸爸妈妈马上就出去，你别吃了就好。”说着，满脸泪痕的妈妈连忙拉着爸爸离开。

身后，阿满的房门“啪”的一声，被用力关上。

这一夜，阿满没怎么睡好，妈妈和爸爸更是怎么都睡不着。

6

第二天是星期天，妈妈没有去超市工作，而是带着阿满去了儿童医院。医生是个爱笑的大叔，他看了阿满的各项检查报告，嘴角的弧度立刻消失：“这孩子肥胖指数偏高，必须要减肥，不然会有很大的健康隐患。”

阿满一听，心想糟糕了。

回家后，妈妈找爸爸商量了好久，最终做出一个决定——妈妈暂时放下工作，回家照顾阿满的起居。

果然，从那天开始，妈妈严格控制阿满的饮食，每日三餐都做好送到学校，不许他暴饮暴食，每天还要他围着操场跑上好几圈，零食自然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可阿满都吃成习惯了，这一下怎么改得掉呢？

饿的滋味太难受了，胃里没被塞满，就和家里没人待着一样，空荡荡的。

阿满吃不饱，难免又对着妈妈大发脾气，可妈妈只是搂着他，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是妈妈的错，没照顾好阿满，可阿满要听话啊，别再吃了，再这样吃下去会把身体吃坏的……”

爸爸也抱着双臂，在旁边叹气。

爸爸妈妈是在心疼自己吗？阿满不确定，以前他渴望过每天能吃到妈妈做的饭，每天有爸爸妈妈陪伴，只是太久得不到回应，他只能从食物中感受温暖。

然而，妈妈的眼泪蹭到阿满脸上，这让他感到十分歉疚。要不，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少吃几口吧。阿满纠结地想着，拿起纸巾帮妈妈把泪水擦干。

可饕餮怎么办？

阿满忍不住翻开那本书，饕餮出现后，再次拿出一堆食物。阿满看了看自己鼓起来的肚子、比别的同学粗一倍的大腿，又想起妈妈的眼泪和爸爸的叹息，犹豫片刻，最终将食物放了回去。

这让饕餮有些不高兴，他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利的牙齿，在空中闪着寒光。只是没人看到，大家还在跟着老师学英语单词呢。

“怎么不吃了？继续吃啊。”饕餮腋下的眼睛眯起来，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对方的可怕，阿满的手微微颤抖。他想起来，眼前的饕餮，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妖怪啊，如果不听话，指不定会一口吃掉自己，亏他还傻乎乎地想要和对方做朋友。

阿满看了一眼饕餮，赶紧低头，选择继续吃东西。

很快，阿满就跟控制不住似的，从小口咀嚼，到大口吞咽。

“对，这才像话嘛，多吃点儿。”饕餮笑着，他的鼻子贴近阿满，深吸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睛，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仿佛阿满也是无上的美味。他喃喃低语：“不错，人类的贪欲闻起来可真香，再多些贪婪，我的力量才会更强大啊。”

阿满已经吃得眼睛发红，内心在告诉自己不能再吃了，可嘴巴完全停不下来。

7

在阿满心中，小时候的生活远比现在更快活。

那时他爸妈还没开始做生意，家里虽然没太多钱，但一家人其乐融融，每天吃饭时围坐在一起，说着各自遇到的趣事。奶奶会给阿满准备好吃的东西，一边喂一边说：“我们的阿满要多多吃东西啊，这样才能快快长大，带奶奶坐飞机去看大海。”

可惜没多久，奶奶就去世了。

再后来，爸爸妈妈开始创业，阿满去了外婆家，外婆对他很好，也会做各种饭菜和小吃。只是外婆年纪大了，身体受不得累，加上阿满要上小学，最终他还是回到自己家，跟着爸妈一起生活。

然而爸妈太忙碌了，多数时间只有阿满一个人，屋子变得更大，也更显空旷。

阿满的零花钱越来越多，想吃的东西几乎都可以买到，只是外面的东西哪有家里做的好吃呢？他对亲情的渴望，就像永远填不满的胃，越来越饥饿。

直到饕餮出现，带来这些充满暖心回忆的食物，让阿满对吃失去控制力。

此时，尽管口中食物依旧美味无比，但阿满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享受和满足。之前这些食物能让阿满感受到奶奶、外婆和妈妈的气息，但现在吃得太多，身体已经充满了疲乏感。

阿满想吐。

饕餮继续在阿满耳边念叨着，他的话语充满了魔力：“吃吧吃吧，不停吃吧……”一个不小心，阿满被噎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阿满不希望爸爸妈妈为他难过，也不希望任由饕餮操控自己。他拼尽全力抵制着来自饕餮的影响。可对方太强大了，如操控提线木偶般操控着阿满，让他不停地吃，发疯般吃。阿满憋足劲儿，闭紧嘴巴，想拒绝食物入口，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饕餮似笑非笑，如同在看滑稽表演。

“不，我需要的不是吃，我想要的是家人的陪伴。”阿满攥紧拳头告诉自己，不能再被饕餮用食物引诱，沦为食欲的奴隶。

他脸涨得通红。

用力，用力，再用力！

“啊——”的一声，阿满喊了出来，总算挣脱了操控。

看不见的线断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件再次灵活自如，阿满脱困了。随着禁锢魔法消失，饕餮愤怒地“哼”了一声，整个儿凭空消失了。

阿满这才松了一口气，无力地趴在了桌上。

8

阿满没想到，摆脱饕餮的控制远比想象中容易。

他不知道，只要能够克制住欲望，就可以将饕餮的影响力降到最低。如今，阿满清楚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食物自然无法再引诱他坠入深渊。

等阿满回过神后，第一时间就是去图书馆归还那本书。自那以后，饕餮再也没在阿满跟前露过面。

同学们惊奇地发现，阿满没有那么贪吃了。

过了大半年，在爸爸妈妈的精心照料下，阿满的体形恢复了正常，他还长高了五厘米。

阿满和家人之间的关系，也在不断修复中。

爸爸妈妈意识到阿满有多孤单后，不再没日没夜地加班，开始像其他的家长一样，会特意挤出时间，在节假日和周末带着阿满去四处游玩，偶尔下雨天没法出门，就一家人窝在一起，其乐融融地看电视和做饭吃，爸爸还开始教阿满下象棋。

这让阿满回忆起奶奶还在的时候，似乎以前简单的幸福又回来了。

然而路过图书馆时，阿满依旧心有余悸。一想到饕餮愤怒恐怖的样子，他总会特意避开发现那本书的区域，以免忍不住诱惑，再次落入饕餮的美味陷阱。

不可避免地，学校里还有其他同学会走近那片区域。

有一天，阿满去借书时发现，有个班上平时不怎么说话的男同学，正捧着那本他熟悉的《山海经》，对着书架自言自语，空气中也飘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熟悉香气。虽然看不见，但阿满知道，是长着羊身子人面孔的饕餮来了，他赶紧走出图书馆，以免被可怕的妖怪缠上。

如果他正好回头，就会发现那个同学正面带微笑，嘴巴一张一合，如同在咀嚼什么，看上去十分满足……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