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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家

2024-12-09高文松

牡丹 2024年23期

高文松,洛阳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牡丹》《洛阳日报》等报刊。

小城人通常把头脑灵活,有眼光,敢于尝试新事物,并且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或者在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中,能够游刃有余,号称“玩转地球”的人称为耍家。

能称得家的人都是在各行各业有建树的人。为了区别,常常在家的后面带个儿化音,叫“耍家儿”。

耍家儿,是褒义也有贬义,关键是看你咋耍。

党生就是小城的耍家儿。他是我同学。

我第一次知道党生是耍家儿,是十年前。那时候,我刚从乡里调到城里工作。有一次我在公交车上,有人在议论党生,我一听是我同学,耳朵立即支棱起来。车里很乱,具体议论的啥,没听仔细,有一细节我看得真,听得也真,他们最后都竖起大拇指:呀,那可是个大耍家儿。

党生与我同学时间不长。恢复高考头一年,上高中不再推荐,实行考试。那一年党生落榜,是通过关系转入我们学校的。他个子不高,但长得很帅,手腕上戴一块手表,尽管走走停停,甚至有时得敲几下,同学们也很羡慕,尤其是女同学。

他上了不到半年,又退学了。据说回到村里,恶补了一年的功课,最后考入小城第一高中。

我真正见识耍家儿,也是那一年的秋天,党生组织同学们聚会。

城北有座山。山上绿树葱葱,一排平房,有十来间的样子,掩映其中,不甚显眼,门前竹影婆娑,很是0lmTFSHgjw6iEyoMXp1azw==清幽。这是党生“上班”的地方,闲暇时,种菜种花,养鸡养鹅,也种树,颇有田园牧歌的气息。他酷爱喝酒,结交不少朋友,时常在山上“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同学们见面,聊工作、聊生活、聊家庭,气氛热烈,酒场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推杯换盏间,有人提议,以后聚会实行AA制吧。党生一听就不高兴:罚酒三杯!然后笑着说,同学聚到一块,联络的是感情,看重的是情谊,凑了份子感情就淡了。

党生是怎样成为耍家儿的?有人说,党生大学毕业后,先是在机关上班,小城新区开发时,下海搞过房地产,挣了一大笔钱,在房地产正热时,又隐退了,领着手下一群伙计干些修桥铺路的事。还有人说,党生名下门面房几十间,即使后半辈子躺平,也吃喝不完。

党生的老家在黄河岸边的一个偏僻的山村。村民们去镇里办事、赶集,得先走一段5公里多土路,坑洼不平,晴天一身灰,雨天两脚泥。

有一年腊月二十三,党生拉了一车米面油回村里慰问贫困户。当时,雪还没有完全融化,车轮子打滑得不行,眼看要滑到路边沟里,赶紧给村主任打电话求救。一群村民们踏着泥泞,扛的扛,抬的抬,把粮油先搬到村委会大院,再合力把车推到公路上。

第二年一开春,党生带着一帮兄弟,开着铲车,拖着压路机,搅拌机,回到村里,奋战了3个月,终于赶在雨季到来之前,修了一条5公里长,4米宽的水泥路。

土路变成水泥路,村民们再也不为雨天雪天出行犯愁。通车那天,路边插着彩旗,扎着彩虹门,村民们涌到路上,敲锣打鼓,扭着秧歌,乡里的主要领导到场,小城电视台、报社也派出记者现场采访报道。眼看庆典就要开始,却不见党生的人影儿,村主任急得团团转,拿着手机在路边“喂喂喂”地叫。

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终于打通了。接听者却不是党生。对方说,路通了,冯总组织俺修路的伙计们喝酒哩,他一激动连喝了几大杯,在屋里酣睡呢。

后来,在小城的报纸上,有一篇很短的报道,估计看见的人不多。

这些年,村里60岁以上的老人们,每年春节都会收到一份慰问品,有大米、食用油,还有一个500元红包。考上大学的学子,都会收到2000元的资助。村里成立老年艺术团,经常举办一些广场舞,大合唱活动,党生又拿出几万元,支持村里文化建设。

村民们很感动。几名村民代表在村主任家里研究如何表达感谢之意,有人说,请党生在城里最好的酒店好好喝场酒。村主任说,以前也这样办过,明面上是咱请,实则是党生不吭声提前买了单,叫咱们村里的面子往哪搁?

村里有一位书法家,从城里回来了。村主任忽然有了主意,何不请书法家写幅字画,作为礼物回赠?

这位书法家十几年前就晋级中国书法家协会,多次获得过国家级奖项。听说,他的字随便捡一幅收藏起来,过几年都有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升值空间。一般人想讨幅字画很难。

书法家知道党生在小城是出了名的耍家儿,说起党生为群众办了不少好事,感动至极,当场表态,免费写一幅字相赠。

研好墨、铺开宣纸,书法家举起的笔又落下了。写点啥呢?书法家抬头看着村主任。村主任说,就写“致富不忘乡邻”吧,书法家摇摇头:俗了俗了,还有点沽名钓誉之嫌。村主任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就看着写吧。

书法家眉头紧皱,然后气定神闲,走笔自如,一激动,写了几幅墨宝,字字刚柔并济,笔势雄健。

村民代表们在村主任的带领下,捧着墨宝,兴高采烈地送去。党生反复地看,从中挑了一幅,上面写着: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