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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路,我的梦想

2024-12-09丁潇潇

军嫂 2024年11期

红其拉甫,在塔吉克语中意为“血染的通道”,与巴基斯坦毗邻,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口岸,风景壮美,环境恶劣。在那里,长年驻扎着一支连队,担负着守防任务,守卫着这个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国门——我的父亲曾是红其拉甫连队中的一员。

在我心中,红其拉甫是父亲和我的第二故乡,是我们梦想的起点,是他奋斗30多年的地方。

我出生9个月后,母亲第一次带我上高原陪父亲。后来我慢慢长大,学生时期,每逢寒暑假,我都会上高原陪父亲和随军到高原工作的母亲,直到父亲从高原退休下来。父亲会利用短暂的相聚时间教我叠“豆腐块”、站军姿。小小的我,每天总喜欢在家属院门口接父亲下班,自己喊着口令向他敬礼,然后冲向他的怀抱。父亲嘴里喊着“慢点,别跑”,也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我。

父亲喜欢拉着我的手比大小,感叹我在不知不觉中好像又长大了。我则喜欢比颜色,父亲的掌心红彤彤的,我的小手叠放上去会显得皮肤更白皙。这时,我总会忍不住得意,父亲却常宠溺地反手拉住我,不让我细看他的手,他说高原嘛,手都会一面晒黑、一面因为高反而发红。我不懂,又拿手指在他的指甲上“爬楼梯”,父亲的指甲上有很多凹陷,让我觉得他的一切都十分新奇。

一次外出的路上,父亲突然摆手示意停车,短暂的喘息之后,他从前方的收纳箱掏出高原药品,而驾驶员第一时间靠边停稳车辆,跑到后备厢拉氧气管,动作娴熟、迅速。我在后排,却怔怔地看傻了眼。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多年的高原生活让父亲时常心痛难忍,呼吸不畅,甚至在一次集合时休克被送入抢救室。看着父亲大口吸氧的样子,我的心宛如被无形的大手扼制住了,拧得生疼。那是我从没有见过的父亲,我不知道在这之前发生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也不知道在这之后还会发生多少次。

当我知道高原的无情后,我渐渐读懂了父亲的另一面。

2001年,父亲时任红其拉甫边防连连长,带队参加一次边境行动。9月的帕米尔高原,早已群山白雪皑皑,夜晚温度降至零下四十多摄氏度。他们在风雪里守护着国门,甚至忘却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军医冲上来将父亲拉回了帐篷,他才发觉自己的右耳肿得似手掌大。军医颤抖着手用针管抽脓血,抽到第二管时,军医忍不住痛哭出声。任务当前,父亲不肯离开岗位。待行动结束,他却已确诊右耳失聪。

我知道这事时,已经18岁,即将步入军校。临行前,我忍不住轻轻抚摸父亲的耳朵,问他,当时疼么?

不承想,父亲竟正色道:“你马上也要成为军人了,你必须记住,军人的字典里没有‘怕苦怕累、怕疼怕死’这几个字!”

父亲不是向我唱高调。在红其拉甫边防连不远处,有一个更让人胆寒的地方——吾甫浪沟,塔吉克语意为“死亡之谷”。踏上这条巡逻路,官兵每趟会踏冰河近百次,翻5座5000米的达坂,面对悬崖边陡峭、极端天气、未知野生动物……他们是靠着信念,到达最终目的地——9号哨碑。这样的路,父亲带队走过4遍。

1999年6月,父亲抱着丁潇潇留影。

小时候,我缠着父亲给我讲的睡前故事:他们走在悬崖峭壁上,一个年轻的战士拉着牦牛走在父亲的身前,或许是惊动了上方黄羊群而滚落了几块石头,面前的牦牛受惊,后蹄滑下悬崖,连带着那个战士往下拽。大家一起冲了上来,拼命拉住了战士,牦牛却跌下三四百米深的悬崖。年轻的战士望着崖下粉身碎骨的“战友”痛哭不止……

军校毕业后,父亲由于身体原因已退休,我选择接过他的使命,回到新疆。时光荏苒,岁月流转,几年的军旅,让我明白父亲坚守的意义,也读懂了父亲微信名“高原红柳”的含义。

高原红柳,这种在高原普通而常见的植物,深藏父亲坚守在这里的初心。红柳有着接近血液凝固后的暗红色,从树干到细枝再到碎叶,似乎一经刺破便会有鲜血喷薄而出。在高原雪后的洁白背景下,红柳更显庄重肃穆,宣示着生命力的勃发、顽强和厚重。红柳深深地扎根在边防线上,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城防。

前不久,我因执行任务,再次站在父亲守护了32年的边境线上。眼前,高原的山依旧那么巍峨,高原的风依旧那么凛冽,父亲的话犹在耳畔:“军人的字典里没有‘怕苦怕累、怕疼怕死’这几个字!”

(作者单位:69235部队)

编辑/吴萍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