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马古道话沧桑
2024-12-05杨从彪
茶马古道是世界上最高险最神奇的道路,主要线路有两条,一是从横断山脉东侧的云南普洱茶原产地西双版纳、思茅等地出发,穿越横断山脉、金沙江、澜沧江、怒江、雅砻江向西延伸,经大理、丽江、中甸、德钦到西藏芒康、左贡、邦达、昌都、洛隆、工布江达、拉萨,再经由江孜、帕里、亚东分别到缅甸、尼泊尔、印度;另一条从四川雅茶产地雅安出发,经泸定、康定、巴塘、昌都到拉萨,再到尼泊尔、印度。
茶马古道跨越中国最大的两个高原——青藏高原和云贵高原,通向喜马拉雅山以南的印度次大陆。两条主线将滇、藏、川大三角区连接起来,成为一条经济文化纽带。
一千多年前,中原茶文化向西向北扩散,佛教随着文成公主及印度佛僧传入西藏,经过一百多年与藏族原始宗教苯教的反复较量、融合,最终形成藏传佛教。赤松德赞时期(755-797年)获得重大发展,随着吐蕃军事、政治的扩张而兴盛起来。之后,藏区民众常常成群结队从遥远的康藏高原来往于迪庆、丽江等地,其中迪庆香格里拉是茶马古道的重要驿站,他们虔诚地去那里朝拜梅里雪山、鸡足山、文峰寺等著名神山和庙宇,把这种艰苦的行程叫作“转经”。沿途祈祷,坚定不移地完成自己的夙愿,有的人带一些家乡土特产,一路交换,作为盘缠,再买些茶叶带回去。西藏不产茶,而藏族又以肉食乳制品为生,必须用茶来解油腻,助消化,补充必要的维生素和其他微量元素。
这无疑启发了商人,他们把迪庆、丽江的茶叶等东西运到西藏,又把西藏特产运回家乡,交流之路便应运而生。
茶叶从云南用马帮驮运。四川马不多且不适合走西藏山路,主要靠人背,于是在四川就有了茶马互市现象,取名“茶马古道”,被写进1992年出版的《滇藏川大三角文化探秘》一书。
芒康是茶马古道在西藏的第一站。
西藏是歌舞的海洋,芒康受茶马古道经济文化的影响,百姓更是能歌善舞,俗话说“能说话的人就能唱歌,会走路的人就会跳舞”。芒康不管男女老少,都能翩翩起舞。
芒康茶马古道地带的弦子舞是西藏民族文化花团锦簇中的奇葩,古朴、典雅、潇洒、悠扬、欢快,使人百看不厌。
茶马古道的弦子舞反映芒康人民的生活、抒发思想感情、表现出的审美观和艺术情趣具有独到之处,是藏民族文化中继承和发展下来的宝贵文化遗产之一。
弦子舞是芒康唯一特有的民族舞,据考证,唐朝时期芒康就开始跳弦子舞,那时的弦子舞是单一的拉唱为主,家庭形式的小型歌舞。
唐朝茶马古道的开发给芒康弦子舞注入了创新和发展的生机,聪明的芒康人民在和周边地区的交往中不断吸收其他地区、民族的文化,不断地增色滋补,不断地发展创新,和现在的歌舞相结合,以悠扬歌声伴随着优美的舞蹈,以一切生活为主题,人人创作,人人唱跳,人人加工,不断丰富和发展起来,独具民族特色、地域特色、文化特色,是群众性的一种爱好和娱乐,成了藏民族文化艺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珍宝,被誉为茶马古道上的“古道神韵”。
弦子舞以弦子为乐器,伴随着音乐,男女翩翩起舞。藏语叫“蕃谐羌”,“蕃”为藏族,“谐”为歌舞,“羌”为跳。弦子叫“白央”,也就是当地老百姓自己发明的一种二胡,比其他地区的二胡短而粗,在历史中称为“胡琴”。
跳弦子舞不受任何限制,不管人有多少,场地大小,或台上台下,均可以跳。一般都围着篝火圆集起舞,人多也可圈中套圈,男女分开各半,男子拉弦子站立排头,带领人群拂袖起舞,时而圆集,时而散开,时而绕行而舞,边唱边跳,唱词为“谐”体的民歌,也可即兴创作,男女分班一唱一和,此起彼落,借以抒发内心的情感。跳舞的节奏快慢都以男子拉弦子的音乐节奏为准,每首歌舞的节奏一般都是先慢后快,在悠扬缓和的弦子中开始,流畅而欢快之中表现,升腾而热烈中结束。每首歌舞都有乐曲、词和跳法,跳一天一夜也跳不完,因为弦子舞内容太多,还可以借题发挥,它是一个唱不完跳不完的舞蹈。
在芒康有这样一个说法“有结束的不是弦子舞”。《孔雀吸水》《兔子欢奔》等等,舞步圆润、舒展、曲调悠扬流畅,有“拖步”“点步转身”“晃袖”“叉腰颤步”等动作,长袖飘飞很有特色,舒展中矫健奔放,流畅中优美开放,表现出康巴人彪悍的气质。弦子舞唱词内容非常广泛,有歌唱劳动生活的;有描绘自然景色的;有倾吐爱情的;有祝酒的;有歌颂宗教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歌唱党、歌颂毛主席、歌颂党的政策和赞美社会主义新生活、新气象的也较多。
芒康茶马古道地带,有著名的滇金丝猴自然保护区,距芒康县城60公里,1985年确定为自然保护区,保护区以红拉山为主,宽30公里,长80公里,红拉山立体气候明显,生长高山柳、红柳、白柳、山杨、高山松、云松等珍贵林木。现有滇金丝猴600群左右,每群100只左右。
藏族先民及羌族等各族群众早在公元前若干年便居住在滇、藏、川大三角地带,他们通过山涧谷道来往,受到黄河文明影响。在德钦县纳古村,四川大学考古学家李永宪和霍巍从石棺墓中挖出双耳陶罐,这种陶罐遍及这一带的石棺墓葬,无论葬式还是随葬器具都基本相似,显示出先民们已经突破了大山大川的局限,共享着中原文明。
到了唐代,樊绰在《蛮书》中提到由滇入吐蕃的道路,由川入藏的路线,随着茶文化和藏传佛教的兴起及茶马互市的开展,茶马古道已成为正式的官道。
1942年,缅甸陷入日本侵略军的魔爪,中国当时唯一的一条国际交通道路滇缅公路被截断,从云南丽江、迪庆,或从四川康定、巴塘,经西藏再转道印度的茶马古道,顿时成为抗日战争中大西南后方主要的国际商业通道。中国的贸易物资从印度转运,转运的还有英国和美国的香烟、卡其布、毛呢、手表、煤油及各种日用百货,拉萨羊毛也随之运出。
茶马古道由于是民间贸易,所以贸易量缺乏完整准确的统计,在抗日战争期间,每年来往于云南、西藏,以及印度等地的马帮约25000驮,沿途大小商栈1200余家,沿途多数人家都投身于古道运输或从事于相关产业,如皮革制作、开设马店等,马店主人相当于马帮的经纪人,他们帮助马帮联系生意,洽谈价格,从中获取自己应得的利益。
西藏芒康县的上盐井、下盐井犹如世外桃源,镶嵌在河谷地带,这里海拔2450-2650米。在上盐井境内,有文成公主的摩崖雕塑,还有古井田、雪山、大峡谷、曲孜卡温泉、芒康滇金丝猴自然保护区等。下盐井是纳西民族乡,早年随云南丽江纳西族木天王征战的部下,早已融入藏族,穿藏装,说藏话,吃糌粑,喝酥油茶,但不变的是,他们继续从事传统的藏盐生产,上年岁的人还懂纳西话。
纳西族人下关70多岁,是“东巴”(巫师),他父母在云南大理的下关生下他,所以取名“下关”。下关的父亲和年轻时的下关都是马帮,他们有20匹驮骡。他去过3趟拉萨,一趟要65天左右。他阿爸去过13趟。藏族、纳西族关系源远流长,通婚频繁。早在吐蕃时期,两个民族就信仰苯教。
明代时纳西族的居住地向藏区扩展,比元代大了两倍。下盐井还有个叫冯道成的汉人,是下关的朋友,祖籍四川,祖上是清末威名显赫的川边大臣赵尔丰的士兵,辛亥革命后留在下盐井,与藏族结婚,几代人下来,除了一个汉族名字外,已完全融入藏族生活,连汉话都不会讲了。
盐井是茶马古道必经之路,过去远近18条沟的村寨都到这里来贸易,每天有上百匹马在这里驻足,大量马帮由此远征西藏腹地和云南、四川藏区。即使在公路交通相对便利的今天,盐井小街上还可以见到不少马帮。
过去进入藏区的道路全靠马帮、牦牛帮。由于这一带地理环境特殊,不通公路,水上航运更是不可能,货物只能靠骡马、牦牛或人来驮运,他们一步一步踩出茶马古道。
茶马古道上的赶马人大都出身贫寒,为生计所迫才走上赶马的路,异常辛苦。他们会看天气变化,会选路,会选宿营地,会说各民族语言,识骡马性情,会马帮的各种生活技能,如支帐做饭、砍柴生火、上驮下驮、钉掌修掌、找草喂料,乃至医人医畜。一般一人负责七八匹骡马,形成专业化运输集团,物资交流几乎覆盖到每一个村寨,成为联络大西南各地的重要纽带。
夏季茶马古道雨水丰盛,冬季河水清碧如玉,从山上奔泻而下。
如果说山是西藏的骨骼,江河就是西藏的血脉,奔涌流动,为高原注入生命活力。
马帮从来不以苦为苦,而以苦为乐,苦中作乐。只要有一块披毡,他们就可以在风雨中睡觉;只要有一点闲暇,就在风景秀丽的地方坐下来,将一切抛在脑后,尽情吃喝玩耍、唱歌跳舞。他们脸色黧黑,健康豪迈,用粗犷的歌声和欢快的舞蹈领略生活和大自然的内蕴,他们的眼睛充满信仰之光。
最近半个多世纪以来,滇藏、川藏、青藏、新藏公路和青藏铁路陆续诞生,茶马古道逐渐被现代化运输工具取代,人们的传统生存方式和观念发生了很大变化,但茶马古道还默默无闻地在短途区域内流通,马帮逶迤盘桓在山路上,挂在骡马脖颈上的铜铃随着骡马的蹒跚有节奏地叮当作响,这种古老的运输方式还保留在僻远地方,作着最后的贡献。
(特邀编辑 丁逸枫 278317698@qq.com)
杨从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作家协会会员,原西藏作家协会理事,拉萨作家协会副主席,《拉萨河》主编,拉萨市文联党组成员兼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