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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诗意与书写的智慧

2024-12-05蒋洪利

今古传奇·当代文学 2024年12期
关键词:王霞南京散文

城市有记忆吗?如果有,那么,城市的记忆是如何形成的呢?在我看来,城市本身是没有记忆的。有记忆的只能是作为行动主体的个人。苏珊·桑格塔也认为,在现实生活中,只存在个人记忆而不存在集体记忆的概念。集体记忆看似是一种记忆,其实是一种规定。然而,当个体自传式的记忆通过语言、图像等形式编码进而被描述或表现出来后,它也就不再具有专有且不可让与的属性,就成了一种可以被分享、交换、借用乃至挪用的符号体系。当这些充满个人特色的符号再次被筛选、组装后,就有可能形成“集体记忆”。就此而言,城市记忆、城市形象其实是一种经过意识形态筛选、整合后的记忆形式,但需要注意的是,这种集体记忆在一开始是以个体记忆的形式存在的。从这里出发,我们可以说,王霞的散文集《每一座城,都有自己的记忆》既是个体记忆的一种记录,也是城市记忆的一种底色、一组符码。

读王霞的散文,我常常被她温婉的笔触、女性细腻而又温柔的情思、字里行间蕴藏的文化与哲理所打动。《每一座城,都有自己的记忆》在延续了王霞一贯的写作风格的基础上,采撷了历史与现实、此地与他处的不同风光,以情感以及文学创作者的独特智慧,融合成了一幅风景多变的山水画。

个体记忆中的女性情思

全书共分七辑,每一辑都统摄在一个主题之下。此种安排既有利于集中体现作者的文学情志,也利于读者展开阅读。其中,“寂寞守望”与“失落的故乡”两辑虽分属两个不同的小主题,但从行文的情感逻辑来说,可以归为一类。从整体风格来看,白落梅的散文用词华丽、感情浓厚,文章中常有很多唯美抒情的片段,真切展现了女性作家内心的细腻与柔软。而在第一辑中,王霞也以其女性的敏感与多情叙写了胡适与曹诚英、董小宛与冒辟疆的爱情故事。然而再往下读,“白落梅”渐渐隐去,“余秋雨”悄然浮现。余秋雨的散文向来以文化内涵丰厚著称,无论是他早期的《文化苦旅》《山居笔记》,还是稍后出版的《行者无疆》《何谓文化》,字里行间都沉淀着余秋雨的文学积累以及哲学思考。他的散文,能巧妙地将历史与文学结合起来,将哲学的思辨、文明的批判、文化的反思与山水景物、文化古迹融合为一体而不显突兀。王霞的写作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文化散文的特色,游戏山水之间不忘追踪景物的来历,追溯有关此处的历史故事与神话传说。例如,她在《传奇德令哈》中记叙了克鲁克湖与托素湖的神话传说,在《镇淮楼上看沧桑》中记录了有关镇淮楼的历史与资料。然而王霞毕竟不是余秋雨,她的散文有其自身的独特之处。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王霞的散文写作方式更偏向游记,喜欢在游览过程中插入历史文化,强调景随人动,史随景动;其次,王霞散文中的历史风物不是为了彰显作者的批判精神与哲学思辨,更多的是文化的普及与个人情思的寄托。就此而言,王霞散文中的文化内容是服务于她自身的感悟与情思的。

与《寂寞的守候》《诗意水绘园》《香溪岸,最是遥念情归处》等篇章所呈现的淡淡的忧愁一样,王霞在“失落的故乡”一辑中也寄托了丰厚的情感。这种淡淡的哀怨与忧愁一方面来自文章的主题——故乡。更重要的是,故乡是“失落的”。这也就是说,故乡只能存在于记忆中,只能在语言与符码中去追思,不可能在现实中去触碰。即便自身回到了曾经的故乡,也终究只能是回到,而不可能是回归。正是这种“游子”的心让这一辑的愁怨更深。然而,与故乡的“失落”相比,双亲的逝去可能是更为痛苦的记忆。尤其是随着景物的移动,浮现于脑海的过往记忆与现实处境形成鲜明的对比,思念之情越发凝重。也许是因为此辑的内容关切己身,所以,在文章的书写过程中,王霞更愿意以直白、真切的方式记叙赣榆、日照、唐山、北戴河、抚顺、沈阳等地的游览,从而有了一种冰心散文“满蕴着温柔,微带着忧愁”的特质。

现实踪迹里的历史魅影

如果说“寂寞的守望”与“失落的故乡”代表着王霞在本书中书写方式的两极的话,那么,“真实金陵”“水润镇江”“雨季彩云南”“相看两不厌”则处在二者之间的谱系之中。

“真实金陵”以游记的方式追索了老城南京的历史风物,细数下来,包括中山路沿街、大钟亭公园、毗卢寺、明长城遗址、汤泉镇、幕府山、“马祥兴”、江南水泥厂、利济巷、金陵老街、南京滨江风光带、南京长江大桥在内的横跨数千年的城市建筑。这些地标性建筑见证了南京的发展、变迁,也见证了南京的盛衰荣辱,从而成为城市表达自身记忆的一种方式。

对于一座城市来说,除了历史地标,它的另一种记忆表达方式则是文化传承。文学作为一种城市记忆的记录方式,能够带人走进历史的现场,走入一座城市的过往。我在读叶兆言的小说《一九三七年的爱情》的后记时发现,叶兆言想要表现的并不是战争背景下丁问渔、任雨媛的爱情传奇,他真正想写的也并非一部爱情小说,只是阴差阳错下才成了此番面貌。那么,叶兆言为什么会在后记中明确自己写的不是一部爱情小说呢?这是因为很多人都将其作为一部爱情小说去读,从而误解了作者的真正意图。其实,作者真正想要表现的是1937年的南京。也就是说,作者是以爱情小说的形式还原了1937年南京的样貌与市民生活。从这一角度来看,我们可以说文学以其自身的独特方式参与了城市历史与城市形象的建构。王霞的写作也是如此,只不过她是以散文的方式、以行走的方式记录下了有关南京的剪影,这些叙事也将成为众多有关南京记忆的一种,为人们想象南京提供一种可供进入的路径。就此而言,我们也可以认为,“水润镇江”“雨季彩云南”“相看两不厌”等三辑也以王霞的方式建构了有关镇江、云南、安徽等地的城市形象。

这四辑虽然都以城市的地理风物作为引线结构文章,但每一辑都不甚相同,显出了各自的特色。“真实金陵”一辑表达了对南京历史遗迹遭受破坏的痛心、对南京历史创伤的感喟,进而展现了作者对生命的恒长与历史多变的感悟与思考。“水润镇江”以历史怀旧的方式展现了从喧嚣走向沉寂的西津古渡、焦山与瓜洲古渡。“雨季彩云南”以沉静的姿态书写了云南之行的舒适与惬意。“相看两不厌”则以较为明丽、轻快的笔触展现了乡民的淳朴与休闲的乐趣。若从章节的安排来说,整个文章的风格逐渐从历史的沉重中脱出,落入现实生活的展现之中。文章也逐渐清除了历史压在它身上的负累,变得轻快、自然,也越显妙趣横生。

阅读经验下的“文学之用”

若从全书的整体结构来看,第七辑与前六辑保持了相当一段远的距离。毕竟前六辑都以曾经游览的地域、景物为引,可以称之为广义的游记。但第七辑却是读书札记。然而古人说,读万卷书亦如行万里路,所以,对于行为的主体来说,书海中的畅游也可看作另类的旅行。就此而言,第七辑与前六辑之间的隔膜感便可消除。

在这场心灵之旅中,王霞总共介绍了十六本对自己有益的书。然而我在具体阅读中发现,与其说这些著作是王霞认为于自己有所教益的书,倒不如说是对青少年的成长有所教益之书。毕竟本森的《心灵乐园》可以用其诗意的智慧引领青少年构建自己的“心灵乐园”,《雅致生活》则是借助对环境、景物的解读帮助青少年认识、理解生活。戈斯的《父与子,信仰与偏见》通过个人的传记引导读者思考当下的教育问题,《斯陀夫人传》则讲述了家庭教育对孩子的影响。《初性之美》可以帮助孩子们树立正确的性爱观。《藏在木头里的灵魂》《江海揽胜》《四世同堂》《抗战家书:我们先辈的抗战记忆》《随想录选集》《不如喝茶聊天乘凉去》《泥步修行》等作品在教人感悟历史文化的时候,也可以逐渐培育起青少年的人文素养。《读书之味》则是向读者介绍阅读方法,《十万春花如梦里》则讲述了人性的真诚与美好以及生命的重量……凡此种种,无不渗透着王霞摘选这些书目入集的良苦用心。

熟悉王霞的人都知道,她长期从事青少年的文学、文化教育,有着多年的教学经验。这些书目的推介可以说是她教书育人行为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如果再仔细阅读一下本书的序言部分,我们可以更为清楚地认识这套丛书的出版意图。它们的集结是为了让学生在阅读中“保持创作角度的新颖和思维的敏捷”,并希望以此提升青少年的语文素养。就此来说,《每一座城,都有自己的记忆》是以文学行走的方式带领青少年读者感悟自然之美、历史之厚、生命之重、阅读之趣。在全书的最后一篇中,王霞以蒋勋先生的《池上日记》作结,其中既蕴含着王霞对自身生命状态的追求,也蕴含着她对读这本书的人的期许——希望每一个生命在闹市中都能保有一片心灵的净土,可以真正地“静下心来认真生活,品味生活中最真、最纯、最质朴的美好”。

每一座城,都有自己的记忆。而每一个人,都有着关于城的记忆。这些记忆既生成于个人的生命体验之中,也诞生于个人的阅读经验之内。当城中每个人的记忆以某种方式排列、组合、传播、转译、凝聚之后,人和城市的形象便逐渐清晰。格尔咨在研究中东地区的文化时发现,他们的地域文化存在着一种“马赛克式的社会组织体系”,其结构就像是不同形状与色彩的瓷砖不规则地挤成一堆,从而形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整体图像,但无论如何各单位仍能在其中保持特殊性。就此出发,我们可以说,王霞的写作是当代“南京作家群”这一整体中的一个,还是极具个人特色的“这一个”。以《每一座城,都有自己的记忆》为引,我们可以发现王霞写作的多样性与更多的可能性。

蒋洪利 文学博士,南京晓庄学院文学院讲师,江苏省乡村文化研究专委会秘书长,栖霞区文联副秘书长。在《戏剧》《文艺论坛》等刊物发表文章20余篇,有文章被人大复印报刊资料全文转载,参与国家级、省部级等项目4项,主持省市级项目4项,出版合著《晚清以来中国“社会启蒙”文学思潮史》《中国新科幻文学十五讲》等。

(特邀编辑 丁逸枫 278317698@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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