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以降英美民间文学的发展及转型研究
2024-12-05甘露
摘要:英美民间文学学科发展至今,已有了相对成熟的理论研究及实践成果,是国际民间文学的重要阵地。借鉴英美民间文学的相关成果,对推进我国民间文学学科发展具有积极意义。19世纪以来,英美民间文学古为今用,其采录工作不仅夯实了文本基础,也推动了以动画电影和主题乐园为核心的产业化发展。20世纪中叶以来,英美民间文学在后现代语境之下重组,新文类都市传说产生,新神话主义、童话文艺复兴等反主流文化出现。中国民间文学学科发展应以此为鉴,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积极树立学科自信,注重学术与文艺双向发力,致力于打破文化壁垒,着力于固本辟新。
关键词:英美民间文学;采录;产业化;新文类;改写
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八届学科评议组、全国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指导委员会于2024年1月发布了《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简介及其学位基本要求(试行版)》,民间文学有了回归中国语言文学体系下的二级学科地位的可能,为我国民俗学及民间文学学科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契机,引发了民俗学及民间文学领域对学科发展的系列大讨论。①2016年5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时指出:“要按照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着力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在指导思想、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等方面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②民俗及民间文学是各国、各民族集体智慧的结晶,民俗学是哲学社会科学的重要组成部分,英美民俗学研究是世界民俗学研究的两个重要阵地,对两国民俗学发展转型的探究、反思及借鉴有助于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民俗学。
现代国际学术界对民俗学(Folklore)这一术语的理解不尽相同,广义上认为,它是民间传统、习俗、礼仪、观念、信仰、民间文学艺术等的总和及其相关研究;我国学者认为它可统称为民间文化,既包括民间习俗和观念,也包括民间文学艺术(如神话传说、民间故事、民间艺术、民间歌谣、民间戏曲、民间谚语等)及其相关研究。然而,不难发现,国际国内学者都认为民间文学是民俗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英美民间文学发展史上,19世纪及20世纪中叶出现了两次热潮。本文重点关注这两次热潮的产生背景与开展路径,以及对我国民俗学、民间文学学科发展的启示与镜鉴。
一、19世纪初期以来民间文学的英译、采录及产业化发展
在人类文明史上,民间文学是最古老、最具生命力的文学样式之一,它经历了从古老的口头传统到书面传统再到跨媒介书写的转变。在英美民间文学发展历程中,口头传统被视作“文化遗留物”,并在19世纪初期开始被大量翻译、采录及汇编,民间文学实现了从口头传统向书面传统的转移,这一时期的民间文学更多的是具有本真性的集体智慧结晶,为后续民间文学的发展奠定了重要的内容之基。随后,不少作家、编剧等在其创作中吸纳了民间文学这一“文化遗留物”,民间文学实现了从书面传统到跨媒介传统的拓展,形成了极具个性化的创作,并进一步推动了产业化发展。在这一过程中,民间文学完成了从文本到资源,再从资源到资本的华丽转身,并确立了民间文学历久弥新的文学经典地位。
(一)以学术研究为主要目的采录“文化遗留物”
在民俗学产生以来的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内,现代以前及现代之外的事物是其关注的对象,民俗被其视为“古物”“古俗”“口承文化”或“文化遗留物”等。在民俗学发展初期,德国和英国的浪漫主义文学研究者就旗帜鲜明地喊出了“回到中世纪”的口号,对中世纪的考古热使得不少学者挖掘出了本民族中世纪的民间口头文化遗产,民族民间文化在此机缘下得以复兴。①在民族民间文化复兴、儿童本位观开始显现、世界多极化互动等大背景下,欧洲各国民俗学及民间文学成果开始交流互鉴,19世纪在英国出现了民间童话英译潮,如意大利的《五日谈》、法国的《鹅妈妈故事集》、德国的《格林童话》、丹麦的《丹麦民间故事》等欧洲民间童话都有了英译版。
这股民间童话英译潮恰逢民俗学研究从实证到人类学范式的转型,并见证了英国民俗学的蓬勃发展,使得英国成为欧洲民俗学研究的中心,人类学派的“文化遗留物”研究也成为民俗研究的核心。民间童话英译潮进一步触发了英国有志之士采录英国本土民间文学及其他各国民间文学文本的热潮,瓦尔特·司各特(Walt Scott)、马克斯·缪勒(Max Müller)、爱德华·泰勒(Edward Tylor)、安德鲁·朗(Andrew Lang)、约瑟夫·雅各斯(Joseph Jacobs)、柯克斯女士(Ms. Cox)、戈姆夫人(Mrs. Gomme)、奥皮斯夫妇(The Opies)等采录了神话、民谣等民间文学素材,这些民间文学资源的采录整理及人类学派的民俗学研究使得神话、民谣及民间童话这些“文化遗留物”重获新生。比如,英国历史小说之父司各特即便患病跛足也骑马采录苏格兰民谣,并在其小说中镶嵌了很多苏格兰民谣中的历史人物及历史故事,其小说也因涉及这些底层小人物显得格外动人。尽管这些民间文学文本很大程度上是研究者为了进行人类学、考古学、历史学、语言学、文学等学术研究而采录的素材,但毕竟他们为这些“文化遗留物”的“重见天日”作出了卓越贡献,其中爱德华·泰勒、安德鲁·朗和约瑟夫·雅各斯为卓越代表。
爱德华·泰勒是英国文化人类学的奠基人、古典进化论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他在1848年翻译意大利《十日谈》,后来还翻译了格林童话,之后又译有欧洲其他国家的民间童话故事,推动了英国作家及学者去发掘、采录和改编本土及世界各地的民间故事,安德鲁·朗堪称其中的佼佼者。作为一名苏格兰学者和作家,安德鲁·朗对古典文学、现代文学、人类学和民俗学都有着浓厚的兴趣,他深受爱德华·泰勒的影响,后来也成为人类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在19世纪70至80年代,安德鲁·朗在英国民俗学会中脱颖而出,并于1892年当选国际民俗学学会会长。作为一名民俗学家,他的研究范围颇为广泛,从澳大利亚的民风民俗到灰姑娘故事的变体均为其关注对象。他带领的研究团队也成了19世纪80年代至20世纪初民俗研究及实践的中坚力量。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其彩色童话集中的第一本《蓝色童话集》(1889)具有里程碑意义,是维多利亚时期儿童文学的重要转折点。②该童话集凝聚着安德鲁·朗及其妻子,还有兰斯洛特·史比德(Lancelot Speed)和雅各布·胡德(G. P. Jacomb-Hood)的心血,共收录童话37篇,并配有一百多幅由亨利·福特(Henry J. Ford)创作的精美插图,其中有不少故事首次被译为英文。其所收录的童话主要包括法国佩罗童话和奥尔努瓦夫人创作的童话、格林童话,以及挪威民间传说收集者阿斯布约恩森(Asbjornson)和穆(Moe)所收集的民间故事。在这部童话集获得颇为可观的销量后,其彩色童话集的其他十一部也陆续出版,儿童幻想类文学开始呈现出势不可挡的气势。
除了安德鲁·朗,约瑟夫·雅各布斯也是助推儿童幻想类文学繁荣的中坚力量。作为犹太离散族群的一员,约瑟夫·雅各布斯的研究是从犹太民族开始的。他在1888年发表了犹太民间故事系列,1889年加入英国民俗学会并成为其理事会成员,其民俗研究也日渐引起关注。约瑟夫·雅各布斯是研究维多利亚时期民俗最多产的学者之一,他于1890—1900年间担任英国民俗学会会刊《民俗学》(Folklore)①的责任编辑,主要负责与欧洲及印度民间故事相关的评论文章②,汇编了五部民间故事集,包括《英国童话故事》(English Fairy Tales, 1890)、《凯尔特童话故事》(Celtic Fairy Tales,1892)、《印度故事》(Indian Tales, 1892)、《更多英国童话故事》(More English Fairy Tales, 1894)、《更多凯尔特童话故事》(More Celtic Fairy Tales, 1894)。他根据民间故事的书面版本,并结合自己对受众的理解,对这些故事集进行了改编。约瑟夫·雅各布斯主要采录的是书面文本,因为其主要工作之一就是期刊编辑,能接触到的就是书面文本。因为持有文化传播论的观点,他主张对童话文本进行主观改编。
在约瑟夫·雅各布斯改编的民间故事中,故事内核、经典人物形象等基本没有大的改动,但语言非常简单易懂,删去了方言土语,以及与暴力和性相关的描写,而且文体形式丰富多样、韵散结合,并凸显出英伦民族特色,体现出其与文化遗留物学派学者审慎对待文本的显著差异。正如韦苇所说,“雅各布斯一开始就认为他所做的民间童话搜集工作不是为民俗学、童话学研究者提供资料, 而是为了给孩子提供娱乐”③。尽管当时有很多人类学派的民俗学者指责他对待这些民间素材不严谨,但是约瑟夫·雅各布斯认为自己是追随了传统并能助益传统流传的,并且他坚信传统的民间故事讲述者也会和他一样。
不论是追寻民间文学本真性的爱德华·泰勒和安德鲁·朗,还是对民间文学进行改编的约瑟夫·雅各布斯,他们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点,即他们都将民间文学视为“文化遗留物”。但不同的是,爱德华·泰勒和安德鲁·朗可能更注重“文化遗留物”的学术价值,而约瑟夫·雅各布斯既注重其学术价值,也注重其应用价值。20世纪中叶民俗学转型以后,更多作家、编剧等都沿袭了约瑟夫·雅各布斯走的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约瑟夫·雅各布斯对待民间文学的态度具有某种超时代性,是对民间文学进行改写的先驱人物。
尽管英国人类学派对民间童话的翻译、汇编以学术为主要目的,但同时也使欧洲民间文学经典重获新生,并触发了英国儿童文学领域创作主潮的更迭,幻想类儿童文学终于冲破了长期以来宗教理性的束缚,而创作主潮的更迭又进一步促进了民间文学的发展。英国儿童文学史上的第一部童话小说《金河王》(The King of the Golden River, 1841)、查尔斯·金斯莱(Charles Kingsley)的《水孩子》(The Water Babies, 1863)等开启了民间童话改写的崛起之路,使得英国儿童文学冲破了宗教理性的束缚,张开了幻想的翅膀;《爱丽丝漫游奇境记》(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 1865)、《北风的背后》(At the Back of the North Wind, 1871)、《快乐王子及其它故事》(The Happy Prince and Other Tales, 1888)等童话小说佳作则正式开启了英国童话的黄金时代。相比于20世纪中叶以后的民间文学改写类作品,这些改写的儿童文学作品在叙事结构、人物形象塑造、叙事情节的设置等方面都与传统民间文学文本有着很大程度的相似性,可以认为是民间文学改写的萌芽阶段。
(二)以传统民间童话为主要内核实现产业化发展
在欧美民间文学发展史上,民间文学不仅是文化资源,还是文化资本,民间文学文本的英译及采录不仅为英国文学的发展奠定了深厚的文化根基,而且为民间文学的资本化运作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美国民俗学家琳达·戴格(Linda Dégh)指出:“仅仅认识到大众传媒在民俗的传播中发挥了作用是远远不够的。更接近真相的见解是去承认大众传媒已经成为了民俗的一部分。”①此观点似乎毋庸置疑,英国19世纪掀起的民俗学之风与大众传媒电影等文化产业领域融合,影视界的导演、编剧等将民间文学视为“文化遗留物”,将传统民间童话视为最重要的灵感及素材来源,这一时期,民间童话与影视文化产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实现了双赢。
在世界电影史上,最早将民间童话引入电影的是法国导演乔治·梅里埃(Georges Méliès),他从1896年起就将经典民间童话《灰姑娘》《蓝胡子》《小红帽》等制作成电影,当时梅里埃创建的明星电影公司有着世界电影中心的美誉,对美国电影业也产生了重要影响。20世纪初期美国好莱坞的知名电影公司也开始了改编经典童话之路,《杰克和豆茎》(Jack and the Beanstalk, 1902)、《蓝胡子》(Blue Beard, 1909)、《现代灰姑娘》(Modern Cinderella, 1910)、《小红帽》(Little Red Riding Hood,1922)、《灰姑娘》(Cinderella, 1922)和《穿靴子的猫》(Puss in Boots, 1922)等默片电影动画短片都取材于经典民间童话,并且开始引起电影界关注。后来,迪斯尼的系列有声动画短片《糊涂交响曲》(Silly Symphonies,1929—1939)中的《三只小猪》(Three Little Pigs)、《丑小鸭》(The Ugly Duckling)和《鹅妈妈的故事》(Mother Goose Tales)等所用的素材都来自民间童话,对动画电影领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一时期,不少知名的动画电影制作者都改编过民间童话,弗莱切尔动画公司的弗莱切尔兄弟麦克斯·弗莱切尔(Max Fleisher)和戴夫·弗莱切尔(Dave Fleischer)将其旗下著名的动画人物贝蒂(Betty Boop)与民间童话结合起来拍摄了不少动画短片,如《杰克与豆茎》(Jack and the Beanstalk, 1931)、《没头脑的小红帽》(Dizzy Red Riding Hood, 1931)、《白雪公主》(Snow White,1933)、《可怜的灰姑娘》(Poor Cinderella, 1934)等,这些短片使得贝蒂这一人物形象更加生动丰富;伊沃克斯工作室米老鼠形象的创始人伍培·伊沃克斯(Ubbe Eert Iwerks)也制作过民间童话改编的电影,如《杰克与魔豆》(Jack and the Bean Stalk, 1933)、《穿靴子的猫》(Puss in Boots, 1934)等。这些动画电影经过新媒介的改编后全龄皆宜,实现了跨代共赏,极大地拓展了民间文学的受众范围。
更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是迪斯尼于1937年12月21日首映的动画长片《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Snow White and the Seven Dwarfs)。该动画取材于《格林童话》,不仅让沃尔特·迪斯尼(Walt Dis? ney)偿还了所有债务,成为他美国梦的重要转折点,也开启了好莱坞动画片改编经典童话的新时代,“使童话电影这一新类型在电影业中制度化了,其革命性堪比格林兄弟收集和编辑的童话对19世纪印刷业带来的革命性”②。此后迪士尼乐此不疲地塑造了一系列的公主形象,包括白雪公主在内的灰姑娘、睡美人、贝儿等13位典型的本土公主形象,以及异域公主形象,如花木兰、美人鱼等,由此成就了迪士尼最辉煌的时期。这些改编电影在人物形象及叙事情节方面基本忠实于19世纪以来翻译、采录到的民间童话文本,经典童话的跨媒介改编使得好莱坞成为全世界最大的童话制造工厂,以及世界童话电影的中心。这些系列动画电影既确立了传统民间童话的经典地位,也对大众文化建构起到了积极作用。民间童话铺就了以迪斯尼动画电影为中心的好莱坞电影的成功之路,好莱坞的动画电影也让古老的民间经典童话借助影视这一新媒介、新技术、新艺术手段更广泛地走向了世界各国民众的文化生活,建构了一个个美好的乌托邦世界。迪士尼动画电影的繁荣还使得民间童话的周边文创产品如玩偶、玩具、日用品、服装等悄然兴起,也成为了戏剧、绘画、音乐等各大艺术门类创作灵感的来源,到20世纪中叶还带动了主题乐园迪斯尼乐园的兴起,至此民间文学实现了文学、文化及商业的统一与共赢。可以说,若是没有19世纪以来英国民间童话译者、采录整理者的辛勤耕耘,这个童话梦不会实现。总体来看,忠实于传统民间童话文本的跨媒介改编路径一直持续到20世纪中叶才开始发生转型,后文将对此予以详述。
迪士尼动画电影及其触发的迪士尼乐园的产业化发展之所以堪称民间文学文化产业化发展的国际标杆,首先是因为其深知内容是文化产业化发展的重要基石。19世纪初期以来,经过一代代民间文学专业学者及爱好者的辛勤耕耘,大量的、丰富的民间文学文本被发掘,为其产业化发展提供了宝贵的创作素材。其次是传播媒介的更新,当传统的口耳相传的传播模式不再适应当代社会,而单一的书面媒介又使得受众审美疲劳后,影视、主题乐园等作为新兴媒介承载民间文学成为最智慧的选择,电影媒介集声光电等感官刺激于一体,能够将民间文学中的幻想性元素以动画、3D等形式呈现,主题乐园则能让受众身临其境,可以说民间文学、科技及商业的共谋促进了迪士尼造梦工厂的产生。最后,不容忽视的是,迪士尼在对民间文学进行改编的过程中,既具有本土立场,又具有国际眼光。迪士尼电影为了迎合更广泛的受众的期待,汲取了其他国家的民间文学素材,世界各国的迪士尼乐园也都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在地化调整,但输出的仍是美国自身的主流文化价值观。
二、20世纪中叶以来民间文学的表达、重述及改写
20世纪中叶以来,民俗实践领域在城市化变迁及后现代语境下开始发生转型。民间文学显示出不断介入都市、介入当下的特质,关注当下、关注城市生活、表达社会动荡及转折时期民众情绪的都市传说作为崭新的民间文学文体产生了,民间文学的文化密码被进一步激活了,新神话主义、童话文艺复兴等民间文化热潮也悄然兴起。民俗研究领域也迎来了民俗观念的转型及欧美民俗研究中心的转移,美国历史文化学派逐渐取代了英国人类学派的核心地位,并引领了民俗学的当代转向。民俗学“彻底摆脱了静态的、文化遗留物的观点”①,民俗学者的目光从远古转向了当下,从乡村转向了城市,这标志着英美民俗学的理论及实践已经真正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一)城市化变迁与民间文学新文类的产生
城市化运动在风云激荡、翻天覆地的20世纪人类文明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城市化的影响已波及传统乡村。城市化不仅意味着城市规模的扩大、城市人口的增加,也不仅仅只是乡村变城镇、中小城市发展为大都市、大都市再结盟为世界都市群,其根本意义在于它突然地并且直接地改变了人类传统的生活世界与个体的生命存在方式。如同人类历史上每一次发展变革一样,这一过程以不可避免的牺牲与代价为前提。在城市化进程的背景下,人口大规模迁移和流动,经济改革和社会文化变迁大范围发生,其虽然造就了丰富的物质生活,但恐惧、压抑、悲观和孤独等城市生活情感体验也相继产生,因此,民间文学新文类都市传说得以产生、传播、变异和流行,成为后现代语境中重要的文化现象。进一步而言,城市化是后现代语境的重要物质基础和社会背景,而后现代语境则通过文学等文化形式反映了城市化进程中的社会、心理及文化变迁。
都市传说是“以城市为背景,讲述个人亲身经历的当代故事”①,这一定义将其与工业化、现代化以前的传统乡村传说区分开来。传统农村守望相助的生活模式已不再是主流的生活模式,在这种势不可挡的城市化趋势下,美国民俗学者顺势而为,“都市民俗学”(Urban Folklore)②也应运而生。都市传说研究在都市民俗学领域独占鳌头,以布鲁范德(Jan Harold Brunvand)的都市传说研究为核心介入了当下的、城市的民俗,是美国民俗学实现转型后的重要研究成果,其影响波及全世界。从布鲁范德等编著的《都市传说百科全书》中可以看到,西方都市灵异传说最常见的发生空间有汽车、飞机、地铁、住宅、学校、景区、酒店、商场、医院、殡仪馆、娱乐场所和荒郊野外。③城市化进程中出现的新空间与传统之间发生了突然的断裂,并进一步造成了民众的不适,使得恐惧感和不确定感成为民众的普遍情绪。因此,在面对陌生的都市空间时,民众通过民间想象将恐怖故事中的灵异事件附会到陌生的都市空间里,一方面使民众面对生活场域突如其来的转型所产生的不安、愤怒、悲伤、恐惧等负面情绪得到发泄,另一方面则使这一转型期普通民众的理想追求得到直观体现。
大致来看,英美都市传说大致与物质层面(如器物、空间、建筑和街道等)、制度层面(包括各种风俗习惯、规章制度和法律条文)和都市精神(主要是指宗教、哲学和艺术)三个方面密切相关,包含历史、政治、宗教、伦理和信仰等相关知识。透过都市传说,城市化进程中民众在物质生活、社交生活、情感生活和精神生活等领域变迁的轨迹得以显现。正如英国口述史学家保尔·汤普逊(Paul Thompson)所言,“‘不真实’的陈述仍然是心理上‘真实的’,并且这些以前的‘谬误’有时比实际准确的描述揭示出更多的东西”④,就都市传说而言,民众信以为真的“谬误”的确揭示出了更深层次的文化内涵,即城市化变迁历程中民众真实的文化记忆。这些传说“包含着多时多地多人多次的互动交流,表现为从诸多个人记忆向集体记忆的整合过程”⑤,“它自由想象和创造的特质又让它成为在‘生活世界’中进行文化意义建构的重要方式”⑥。因此,都市传说是了解一个城市、一个民族、一个时代的文化的重要窗口,城市化进程中的文化记忆在都市传说中得以表征与留存,部分进入公共话语,成为城市化时代公共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后现代语境与民间文学改写热潮
古老的民间文学是民众集体智慧的结晶,能够帮助现代人拨开纷繁复杂的现代生活的层层迷雾,反思个人、民族和整个人类社会整体,打通不同时代的文化壁垒。二战以后,西方资本主义在社会、经济和文化方面出现了极大的动荡,这些动荡导致的后现代危机直接威胁到了传统的意识形态和价值体系,从而导致了一股强大的具有颠覆传统的文化浪潮——反主流文化(Counter Culture)⑦,它与反战运动、民权运动、女性主义运动等交互错杂,成为后现代语境中非常典型的文化现象之一。反主流文化主张用批评的态度看待传统文化,认为传统的民间文学程式化的叙事结构、固化的人物形象、大团圆式的结局等是仅供娱乐的逃避文学,是千篇一律的文化商品,于是出现了新神话主义、童话文艺复兴等反主流文化的热潮。
目前为止,中西方学界对相关文化现象命题“现代神话”“神话主义”“新神话主义”等术语尚未达成共识。苏联神话学家叶·莫·梅列金斯基(Е.М.Мелеминский)较早对“神话主义”进行了学术探究,他指出:“神话主义既是一种艺术手法,又是为这一手法所系的世界感知……它甚至为淋漓尽致地表现人性同一化过程、异化的种种畸形样态、资产阶级‘平庸’的鄙俗、精神文明的沦丧,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辅助手段。”①凯伦·阿姆斯特朗(Karen Armstrong)则认为,“在精神和宗教领域,我们依旧依赖轴心时代先贤及哲学家们的洞见”②,其言外之意是指尽管人类在科学技术、经济等方面已经取得了突飞猛进的成就,但是在精神领域几乎是停滞不前的。这些描述反映了神话主义及新神话主义思潮的文明反思及文化批判特质。也正是因为如此,神话再造在反思启蒙时期起产生的科技理性、反思资本主义现代文明的背景下得以产生。
大致看来,“新神话主义”是产生于20世纪末的一股文化潮流,表现出回归和复兴神话、巫术、魔幻等原始幻想的诉求,新神话主义创作的作品形式多样,包括小说、科幻类作品,以及影视作品、电子游戏等。③新神话主义在文化实践形式方面与神话主义相比更加多元,现代文明反思的路径也更加多元,这一文化现象命题的提出旨在概括20世纪产生的重述神话这一文学潮流,并且区别于16世纪文艺复兴的古典文学复兴、17世纪启蒙时期的古典主义思潮,及18世纪末19世纪初期的新古典主义思潮影响下重述神话的传统。英美世界的代表作品有《指环王》(The Lord of King, 1954—1955)、《奇幻岛英雄》(The Chronicles of Prydain, 1964—1968)、《黑暗蔓延》(The Dark is Rising, 1965—1979)、《哈利·波特》(Harry Potter, 1997—2007)、《蜘蛛侠》(Spider-Man, 2002)、《达·芬奇密码》(The Da Vinci Code, 2003)等,这些作品继承了古典神话中的叙述模式和思维意蕴,表现出明显的“神话精神”的置换变形,折射出二战以后当代宗教、传统文化、伦理道德规范等已失去权威的现实语境,并通过具有神性的人物形象及具有神话特征的叙事情节疗愈西方民众的精神世界。
21世纪以来,在英国坎农路特出版社于2005年发起的“神话重述”项目后“,新神话主义”思潮大有席卷全球文坛和影坛的趋势。在此项目的号召下,三十多个国家的知名出版社组织各国的精英作家对各民族的神话进行再挖掘与再创造,写成小说并译成各种语言,在全球同步发行。《珀涅罗珀》(Penelope,2005)、《三体》(The Three-body Problem, 2006)、《阿凡达》(Avatar, 2009)、《格萨尔王》(King Gesar,2009)等一系列产生世界影响的作品诞生了,这些作品在后现代语境下对古典神话进行戏谑性仿写,变传统神话为装载着作者现代意识的“新文本”,体现出了作家、编剧等对权力、性别、战争、灾难、自然、秩序、工具理性等的深刻反思。从“神话主义”到“新神话主义”再到“神话重述运动”的发展路径,显示出神话再造的两种方式,即“对民族神话传统的某一特定题材的现代再创作……综合提炼多种文化的神话资源,经过研究、筛选、融合、嫁接的化合作用,再造出一种不同于传统的新神话传统”④,这两种再造神话的路径都有着明显的文化寻根的印记。以托尔金(J.R.R.Tolkien)为例,他“一是重建英伦民族本土神话传统;二是重寻一种前现代的、前工业化的社会传统”⑤。托尔金不仅是出于民族主义立场寻求英国本土文化之根,也是从更宏大的人类普遍立场出发寻求传统社会之根以应对后现代社会人类世界的精神危机。总体而言“,新神话主义”通过本土化、艺术化、科技化、商业化、国际化等路径展开,关注后现代社会中的都市文化和青年亚文化等,以应对现代社会中的信仰坍塌、精神危机、性别冲突、种族冲突、生态危机和消费主义等文化征候,在质疑传统文化的同时缓解了当代人的生存焦虑及困境。
与新神话主义一样,童话文艺复兴也在后现代语境的争鸣下得以产生。瓦内萨·朱森(Vanessa Joosen)指出:“20世纪70年代早期是所谓的童话文艺复兴(fairy-tale renaissance)——德语和英语童话重写运动风靡——的起点。”①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当代美国民俗学者继承了19世纪民间文学采录及研究的人类学传统,他们仍将民间文学视为“文化遗留物”,以期还原民间文学最本真的面貌,揭开更古老、更真实的民间文学文本的神秘面纱,这些研究成果的应用使得民间文学在童话文艺复兴中大放异彩。
自20世纪五六十年代起,美国民俗学家柴尔德(Francis Child)、约瑟夫·坎贝尔(Joseph Campbell)、纽厄尔(William Wells Newell)、阿兰·邓迪斯(Alan Dundes)、琳达·戴格等学者十分注重新文本、新素材的发掘和采录,使得民间文学尤其是民间童话资源进一步得到了深挖。此类研究打破了民间文学乌托邦式的刻板印象,还原了民间童话更古老、更真实的原貌,作家们有了颠覆传统的新的民间文学素材,于是开始纷纷对民间文学进行创造性改写,将反主流文化意识代入创作之中。正如杰克·齐普斯(Jack Zipes)所说,“安吉拉·卡特(Angela Carter)的童话译著《夏尔·佩罗的童话故事》(The Fairy Tales of Charles Perrault, 1977)是成就其女性主义童话文集《染血之室》(The Bloody Chamber, 1979)的重要引擎”②,《蓝胡子》《美女与野兽》《小红帽》和《白雪公主》等民间童话在这部短篇集中实现了多重变奏。除了安吉拉·卡特以外,一大批作家都追随了重写民间童话这一潮流,通过戏仿、拼贴、人物形象反转、书写前传与后传等模式对民间童话进行重述及改写。拜厄特(A.S. Byatt)、埃玛·坦南特(Emma Tennant)、玛丽娜·沃纳(Marina Warner)、萨尔曼·鲁西迪(Salman Rushdie)、塔尼斯·李(Tanith Lee)、托妮·莫里森(Toni Morrison)等作家的女性主义童话、哥特童话、情色童话等后现代主义童话都成为了欧美童话文艺复兴时期的代表作。值得一提的是,童话文艺复兴与前文提及的好莱坞影视这一文化产业产生了联动效应。20世纪中叶以后,以迪斯尼动画电影为主轴的好莱坞动画电影也开启了从传统民间童话向现代的转型③,并且拓展了民间童话真人版改编之路。好莱坞电影对民间童话进行现代改编的典型特征之一是女性意识的凸显;第二个典型特征是对传统的戏仿,体现出颠覆传统的后现代性;第三个典型特征是注入了哥特恐怖元素,开启了好莱坞影视的“黑童话”时代。
童话文艺复兴这股研究及创作热潮持续至今,如当代女性民俗学者露丝·博蒂格海默(Ruth B. Bot? tigheimer)除了继续关注童话随着历史语境的变迁所发生的变化外,重点致力于追溯童话文体的渊源,其研究还发现早期书面童话中有不少黑暗恐怖和成人化的元素,如斯特拉帕罗拉童话中令人恐怖的魔法、巴塞尔版的灰姑娘故事“猫灰姑娘”等。④哈佛大学德国语言和文学系教授玛丽亚·塔塔尔(Maria Tatar)延续了博蒂格海默的研究方法和研究思路,挖掘出了格林童话中除了性及性别以外的谋杀、残害、同类相食、弑婴、乱伦等阴暗面。⑤其中,《萝卜公主和其他新发现的童话故事》(The Turnip Princess and Other Newly Discovered Fairy Tales, 2015)的出版填补了英语世界民俗学及民间文学领域的一大空白,该书包含了74个失落的童话,其中不少故事也充满了暴力、黑暗等成人化色彩。民间童话改编佳作也依旧层见叠出,以英国新一代奇幻文学代表人物尼尔·盖曼(Neil Gaiman)的《白雪,镜子,苹果》(Snow, Mirror,Apple, 1998)为例,该作品将传统的白雪公主形象进行了彻底颠覆,塑造出了一个可怖的吸血鬼公主形象。传统民间童话中白雪公主是单纯、善良的,而女巫则是善妒、恶毒的,尼尔·盖曼解构并重塑了这些经典的人物形象,揭露了白雪公主可能存在的嗜血本性,打破了白雪公主纯洁善良的完美形象,将白雪公主拉下神坛,为被妖魔化的女巫王后发声,体现了作者的批判性思考,及其颠覆传统主流文化的精神。沿着后现代改编路径,尼尔·盖曼创作了异彩纷呈的民间童话、民间传说及神话改编作品,引领了奇幻文学新风潮。但这一民间文学经典改编新思潮的社会效果究竟如何,尚有待于时间考验。
三、结语
在英美民间文学发展史上,英国是先驱元老,美国后来居上。19世纪以来,民间文学更多地被视作“文化遗留物”,通过翻译、采录及产业化实现了长足发展,确立了民间文学尤其是民间童话的文学经典地位,并对大众文化起到了积极的建构作用。20世纪下半叶以来,民间文学在后现代语境之下重组,新的民间文学文体都市传说得以产生,新神话主义及童话文艺复兴也蔚然成风,参与了后现代文化建构。对英美民间文学史的发展及转型路径的梳理至少给了我国民间文学学科发展如下启示:
(一)积极树立学科自信。民间文学可以引领文学创作热潮,可以成为文化记忆的重要参考,还可以实现产业化发展。而在我国,民间文学从业者体量小、学科自信心缺乏、学科地位也不稳定,尤其是1997年研究生学科目录调整时,曾一度造成了“民间文学”在中文学科“有名无实”的境况。事实上,我国的民间文学资源也异常丰富,民间文学既是资源又是资本,文化的产业化发展在我国尚未充分展开,因此发展潜力巨大。
(二)学术与文艺双向发力。19世纪以来民间文学的英译和采录以翻译者及采录者自身的学术研究为主要目的,但是文学创作领域及大众传媒领域也对民间文学文本给予了关注,虽然他们的作品基本忠实于传统民间文学文本,很大程度上只是更新了传播媒介,但是媒介的更新从很大程度上扩大了民间文学的受众范围,对民间文学的发展及大众文化的建构都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三)致力打破文化壁垒。英美民间文学发展史上的两次热潮都注重打通不同时代、不同民族、不同阶层等异质文化的互通、互鉴及互融,使民间文学在实现长足发展的同时输出了其主流文化价值观念。19世纪的民间童话采录热潮就是在异域民间童话英译潮的影响下产生的,民间童话的产业化发展也借鉴了异域民间文学经典。而20世纪中叶以来,对民间文学进行的大刀阔斧的改写热潮也是在不断深挖各国、各民族的民间文学文本的基础之上产生的,所以中国的民间文学学科也可以尝试打破文化壁垒,重新看待异质民间文学文本。
(四)固本辟新。民间文学文本是民间文学发展之本,民间文学的不断深挖是民间文学带动文化发展及转型的关键,根扎得越深,文化之花就会开得越繁茂。民间文学既是凝固在纸面上的静态文学文本,也是随时代变迁而不断演进的动态文化文本。它不仅能够为文化的繁荣发展持续提供丰富的创作素材,其本身还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化宝库,在不同历史时期都能展现出独特的魅力。因此,以历史的眼光审视其传承脉络,以发展的视角看待其未来走向,是继承这一宝贵的民族民间文化遗产的必然选择。民间文学研究理论及实践应与时俱进,不断激活民俗及民间文化的当代价值,深拓民间文学的当下意蕴,让民俗学能在瞬息万变的现代社会焕发新生,使这块多棱的宝石在新时代依旧能够熠熠生辉。
[责任编辑 刁统菊]
①详见《民间文化论坛》2023年第5期、2024年第4期系列笔谈,以及《民俗研究》2024年第4期“民间文学学科建设专题”,也包括2024年3月29日至4月1日由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儒家文明省部共建协同创新中心主办的“回顾与展望——民俗学(含民间文艺学)与民间文学学科建设”学术研讨会。
②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2016年5月17日),新华网,http://www. xinhuanet. com/politics/2016-05/18/c_ 1118891128. htm,发表时间:2016年5月18日;浏览时间:2023年7月6日。
①关于浪漫主义时期民俗学的背景及发展历程可进一步参考Giuseppe Cocchiara, The History of Folklore in Europe, trans. John N. McDaniel. Philadephia: Institute for the Study of Human Issues, 1980, pp. 187-257.
②参考Glenn S. Burne, “Andrew Lang’s The Blue Fairy Book. Changing the Course of History,” in Perry Nodelman(ed.), Touch? stones: Reflections on the Best in Children’s Literature. Fairy Tales, Fables, Myths, Legends, and Poetry. West Lafayette: Chil? dren’s literature Association,1987, pp. 140-150.
①英国民俗学会在1878年成立之际就出版了学术期刊The Folk-Lore Record(1878-1882),之后更名为The Folk-Lore Journal(1883-1889),后又更名为Folklore(此刊名从1890年起使用至今)。
②Joseph Jacobs的民俗学观点及研究成果详见Gary Alan Fine, “Joseph Jacobs: A Sociological Folklorist,” Folklore, vol. 98,no. 2(April, 1987), pp. 183-193.
③韦苇:《从“流”到“泉”——论民间童话在儿童文学中的存在方式》,《浙江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3年第2期。
①Linda Dégh, American Folklore and the Mass Media. Bloomington and Indianapolis: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94, p. 25.
②Jack Zipes, Happily Ever After: Fairy Tales, Children and the Culture Industry. New York: Routledge, 1997, p. 89.
①张静:《〈北美民俗研究〉与美国民俗学的理论建设和学术转型》,《文化遗产》2019年第4期。
①[美]布鲁范德:《美国民俗学概论》,李扬译,上海文艺出版社,2011年,第123页。
②Jan Harold Brunvand, The Vanishing Hitchhiker: American Urban Legends and Their Meanings. New York: W. W. Norton Company, 1981, p. 134.
③Jan Harold Brunvand, Encyclopedia of Urban Legends. Santa Barbara: ABC-CLIO, Inc., 2012.
④[英]保尔·汤普逊:《过去的声音:口述史》,覃方明等译,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171页。
⑤张士闪:《礼俗互动与中国社会研究》,《民俗研究》2016年第6期。
⑥黄景春:《都市传说中的文化记忆及其意义建构》,《民族艺术》2014年第6期。
⑦可参考Theodore Roszak, The Making of a Counter Culture. New York: Doubleday Company, Inc., 1969.
①[俄]叶·莫·梅列金斯基:《神话的诗学》,魏庆征译,商务印书馆,1990年,第334页。
②Karen Armstrong, A Short History of Myth. Edinburgh·London·New York·Melbourne: Canongate, 2005, p. 41.
③叶舒宪:《人类学想象与新神话主义》,王宁主编:《文学理论前沿》第2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86—124页。
④叶舒宪:《新神话主义与文化寻根》,中国新闻网,https://www. chinanews. com/cul/2010/07-12/2396784. shtml,发表时间:2010年7月12日;浏览时间:2023年7月6日。
⑤叶舒宪:《再论新神话主义——兼评中国重述神话的学术缺失倾向》,《中国比较文学》2007年第4期。
①Vanessa Joosen, Critical and Creative Perspectives on Fairy Tales: An Intertexual Dialogue between Fairy-Tale Scholarship and Postmodern Retellings. Detroit: 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 2011, p. 4.
②Jack Zipes, “Introduction: The Remaking of Charles Perrault and His Fairy Tales,” in Angela Carter (trans.), The Fairy Tales of Charles Perrault. London: Penguin Classics, 2008, p.ⅶ.
③民间童话电影改编史可进一步参考Jack Zipes, The Enchanted Screen: The Unknown History of Fairy-tale Films. New York and London: Routledge, 2010.
④详见Ruth B. Bottigheimer, Fairy Godfather: Straparola, Venice, and the Fairy Tale Tradition. Philadelphia: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 2002; Ruth B. Bottigheimer, Magic Tales and Fairy Tale Magic: From Ancient Egypt to the Italian Renais? sance.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2014.
⑤详见Maria Tatar, Off with Their Heads! Fairy Tales and the Culture of Childhood.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2; Maria Tatar, The Hard Facts of the Grimms’ Fairy Tales(expanded edition).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9.